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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 ‧ 鄧雨賢】系列報導2/ 皇民化運動 時勢下的抑鬱創作

  • 時間:2019-01-30 08:00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陳士廉
【聽見 ‧ 鄧雨賢】系列報導2/ 皇民化運動 時勢下的抑鬱創作

台語流行歌經過草創時期,孕育出許多優秀的音樂創作者,而受過正統東、西方樂理訓練的鄧雨賢,不僅留下許多優美的經典曲調,作品也深入民間各角落,甚至在日治時期「皇民化運動」期間,音樂創作也一度成了「教化人心」的工具之一。究竟他的作品還有哪些故事?而當時的台語流行歌發展又遇上哪些困境?我們繼續一起了解。

由李臨秋填詞、純純演唱的「望春風」,是1932年作曲家鄧雨賢,在加入古侖美亞唱片公司後,接續「跳舞時代」發表的作品,歌詞深刻描寫思春少女情懷,搭配曲調、意境優美,一推出市場後,就廣受民眾喜愛。

 望春風 

來源/鄧泰超提供

歌謠收藏家徐登芳說:『(原音)「望春風」是描寫一個思春少女期待愛情來臨,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那種心情寫照。李臨秋很細膩的把它表現出來,尤其最後一句,那個「被風騙不知」,很容易讓人家想到「西廂記」裡面的一段劇情,「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感覺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國光劇團演員朱勝麗說:『(原音)就像我們看一幅畫,就是一幅好的畫,我覺得他們太厲害了,因為他就已經把整個的畫面、整個的故事,就已經寫在這個詞意上面了。』

國光劇團當家花旦朱勝麗也透過跨界表演經驗,認為「望春風」詞、曲相互搭配完美,充滿畫面的美感。但事實上,由鄧雨賢譜曲的「老青春」、「橋上美人」與「月夜愁」等作品,在市場上也同樣廣受歡迎。

 月夜愁 

來源/鄧泰超提供

「月夜愁」是作詞家周添旺,以「怨嘆月暝」、「無聊月暝」跟「憂愁月暝」,層層描繪女性守在三線路,等待愛人無聊、鬱悶的心情,周添旺年少易感的歌詞,搭配鄧雨賢的曲調,一發行後果然也不負眾望,立刻轟動全台。

歌謠收藏家徐登芳說:『(原音)如果你漢學基礎不好,這種詞弄錯或是詞的意思搞錯,你就不能把作詞者原來想要表達的意涵,很貼切的詮釋出來,所以你漢學背景當然要好,所以先了解它詞的含意、想要表達的意境,他才能夠創作得出來,那當然也要靠他的天賦跟才華,才有辦法做得好。』


鄧雨賢獨照。(鄧泰超提供)

不論是「月夜愁」或原本是兒歌的「雨夜花」,原版歌曲拔尖的歌聲,散發獨特的時代感,演唱者純純,跟當時的「藝旦秋蟾」、「愛愛」及「林氏好」等人,同樣是台語流行樂壇的第一批女歌手。但是,除了「林氏好」受過聲樂的訓練外,當時的歌手會有這樣獨特的唱腔,文史工作者莊永明說,其實原因其來有自。

文史工作者莊永明說:『(原音)因為林氏好,她是教會出身的,在台南神學院跟那個一個女宣教師學過聲樂,不過,她後來上台北的時候是,等於是在指導這些流行歌、指導純純啊這些人的演唱,那其他純純的背景就是歌仔戲班嘛,另外還有的都是藝旦出身的。』


台語流行樂壇第一批女歌手之一的林氏好。圖為台北市文化局出版的「絕世美聲—林氏好1930年代絕版流行歌專輯」書籍封面。( 翻攝自台北市文化局官網 )

鄧雨賢在古侖美亞唱片時期,接連創作包括「滿面春風」、「閒花嘆」、「碎心花」、「春宵吟」及「一個紅蛋」等歌曲,漢學世家出身,加上受過專業的東西方樂理訓練,也讓鄧雨賢的創作功力越見純熟,甚至與蘇桐、王雲峰、邱再福等人,並列為流行歌壇「作曲四大金剛」。

創作歌謠傳唱 讓台灣學音樂的人不再被看不起

文史工作者莊永明說:『(原音)我想他的創作感,他是很多元啦,比如說他很多比較哀戚的歌、比較歡愉的歌,他幾乎都有寫出來,而且我們都知道,他是從師範學校一個老師出身的嘛,所以他當初也幫整個台灣歌謠有所助益啦,就提升它的水準,不然以前學音樂,台灣人很瞧不起的。』

當時鄧雨賢的作品,包括「望春風」、「月夜愁」等,在台灣的街頭巷尾可以說是人人傳唱。不過,鄧雨賢會有這樣的作品跟成績,其實都是他對於音樂創作,充滿熱情。

鄧雨賢嫡孫鄧泰超說:『(原音)他比較屬於神經質這樣的一個人,投入在他音樂領域裡面的時候,他就會也許叫做廢寢忘食吧,所以他有時候一上廁所,腦海裡面一有一些靈感的時候,可能在裡面,他就不管外面有人要在那邊等廁所,他就在裡面完成他的敲敲打打,然後把那些旋律通通記好了,然後才很愉悅的這樣出來。』


古倫美亞唱片公司時期的鄧雨賢獨照。(鄧泰超提供)

鄧雨賢對音樂創作的熱情,也成為嫡孫鄧泰超口中的家族趣事。直到1937年、中日戰爭爆發,即使鄧雨賢有不少作品在民間傳唱、懷有滿腔的音樂熱情,但包括他的這些台語歌曲創作者,終究還是不敵整體大環境。日治時期的台灣總督府為了戰爭動員需要,採取全面的「日本化」統治策略,連帶也讓台灣的歌謠發展,蒙上了一層陰霾。

望春風 雨夜花 月夜愁 被改成日本軍歌

文史工作者莊永明說:『(原音)比如說早年叫做「內地延伸政策」,就是把日本內地的政策,移到台灣來實施嘛,還有一個,希望台灣人去認同他是大和民族的一部份,所以有所謂的「同化政策」。比如說,當初很多戲劇,連演歌仔戲、布袋戲都要穿那個和服的,也不准拿那個劍,要拿武士刀的,像這一系列的活動,等於是在讓台灣人的自己這個傳統文化,要絕滅掉那個樣子。』

台灣總督府推動的「皇民化運動」,除了從台灣本地的傳統文化切入,還包括鼓勵台灣人講日本話、接受日本神道信仰等等,而在鄉間傳唱許久的台灣流行歌,也成了推動政策的工具之一,希望透過改編成日文歌詞,要把「皇民意識」及「軍國主義」徹底滲透到鄉里的最基層。

鄧雨賢嫡孫鄧泰超說:『(原音)那時候1937年,皇民化運動的時候,聽我爸爸講,大街小巷常常聽到播的留聲機的聲音,幾乎都是我祖父的作品,尤其什麼「望春風」、「雨夜花」、「月夜愁」,那日本人也深深知道這樣的一個音樂,在台灣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所以就選了有三首歌,來改成日本軍歌。』

 大地在召喚 

來源/鄧泰超提供

歌謠收藏家徐登芳說:『(原音)最常見第一首就是「望春風」,它變成「大地在召喚」,「雨夜花」改編成「榮譽的軍夫」,那「月夜愁」改編成「軍夫之妻」,在家裡就要幫忙持家啊,鼓勵先生在戰場,要努力為國工作上戰場。』

而這時推行的「新台灣音樂」政策,除了讓鄧雨賢知名作品,被重新填上日文歌詞發表之外,鄧雨賢還曾經以筆名「唐琦夜雨」,發表過三首無奈的時局之作,包括「月光下的鼓浪嶼」、「蕃社姑娘」及「鄉土部隊勇士的來信」。


蕃社姑娘曲譜原稿,目前由家屬保存收藏。(鄧泰超提供)

歌謠收藏家徐登芳說:『(原音)這個「鄉土部隊」是指台灣出生的日本人,到中國大陸那邊作戰,歌詞內容就抒發他在軍中的一些生活作息,還有一些同袍的互動,那最後裡面還特別提到,他們還是依然精神飽滿,準備將日本的國旗,插在蔣介石的那個陣營中,裡面都還提到「蔣介石」這三個字的陣營中,他們死就是要打勝仗就是了。』

 蕃社姑娘 

來源/鄧泰超提供

由日本人「栗原白也」填詞、鄧雨賢譜曲的「蕃社姑娘」,內容描述原住民少女期待愛情來臨、青春喜悅的心情,這首歌雖然聽來曲調輕鬆、並不是宣揚皇民意識,但是在當中,也隱含著一段台灣原住民武裝抗日的歷史故事。

蕃社姑娘 隱含原民武裝抗日故事

歌謠收藏家徐登芳說:『(原音)「蕃社姑娘」它是很有歷史故事,因為它的演唱者佐塚佐和子,她是霧社事件的罹難者家屬,1939年的時候錄製「蕃社姑娘」這首歌,日本人特別重視這首歌,特別還在當時的七月份的時候,還在當時的公會堂舉辦盛大的發表會,還有請鄧雨賢的家屬去參加。』

隨著大環境時局變化,當年除了台語歌曲遭到禁唱、歌曲創作受到限制,連帶也影響到台灣流行歌的發展空間,期間雖然有詞曲創作者陳君玉、蘇桐、陳秋霖等人,興起一股「漢樂改良運動」,但是最後還是無功而止,台語流行樂壇至此,可以說是已經毫無生氣。

文史工作者莊永明說:『(原音)那時候流行歌都幾乎沒有生機了嘛,根本就沒有創作空間,你沒有創作空間,等於是在沒有市場下,你要為了自己的生計,你也不得不去做另外一番的打算,因為那是大勢所趨,有時候時事比人強啦。』

日治時期悄然重拾教鞭 沒想到師生早已是大歌迷

1939年,苦無音樂發展舞台的鄧雨賢,這時也決定再度到日本尋求發展機會,卻沒想到才短短幾個月,就因為女兒罹患痢疾病逝、隨即返台,並且在隔年辭去古侖美亞唱片公司職務,舉家搬遷到新竹芎林鄉間,跟妻子鍾有妹一起重拾教鞭。


鍾有妹(三排左三)任職於新竹芎林公學校與教職員合影。(鄧泰超提供)

鄧雨賢嫡孫鄧泰超說:『(原音)他到芎林公學校去教書的時候,學校怎麼講,我們來了一個大音樂家,那因為他本來就有具備教書的資格嘛,所以他去到芎林公學校的時候,也是非常被尊重,因為大家都知道說他曾經做過哪些作品,那這些作品在當時,其實大街小巷大家都聽過。』

移居芎林鄉間的鄧雨賢,當時跟妻兒同住學校旁的簡陋廂房,生活雖然清苦,也不再直接創作流行歌曲,但是只要學校地方有活動,鄧雨賢也會義務創作、甚至指導地方樂團演奏,對於音樂仍然不曾忘懷。


鄧雨賢親友合照,左二為長子鄧仁輔,鍾有妹(前排右一)手抱的嬰孩為鄧雨賢嫡孫鄧泰超。(鄧泰超提供)

鄧雨賢嫡孫鄧泰超說:『(原音)一到1940年,最後一張日文作品發表完,大概就沒有機會再發表,但是當教書的時候,比方說當地的郡守是日本人嘛,那他們可能會推行一些活動,會直接經過我祖父,把它譜成一首歌,比方說「芎林小調」就是這樣來的,所以「芎林小調」是在1942年,鄧雨賢等於是,還有在創作的最後一首作品。』


芎林小唄曲譜原稿,目前由家屬保存收藏。(鄧泰超提供)

台北師範學校畢業的鄧雨賢,漢語、日語流利,加上教學認真負責,當時深受日籍校長倚重。1942年,日本為了徹底皇民化,進一步推動「改姓名運動」,這時候在公家學校服務的鄧雨賢,也被迫更名為「東田曉雨」。

被逼改日名 「東田曉雨」蘊含濃厚鄉土情

鄧雨賢嫡孫鄧泰超說:『(原音)這個東西南北的「東」,日文的音讀法還是念「TENG」,他這個「東田」的意思是說,他的父親叫「鄧旭東」,那芎林是比較農村田園的一個地方,所以他叫「東田」,他不管是筆名叫「唐崎夜雨」或什麼,其實他就是不忘本嘛,所以他是一個以漢人為主的一個思想是很深的。』

鄧雨賢從知名作曲家,到鄉間小學老師,一路為音樂付出,但是終究還是不敵原本就不夠強健的身軀。1944年、日本投降前一年,鄧雨賢在一次參加宴會途中,突然因為心血管疾病跟肺部發炎併發,與世長辭,而他的突然驟逝,也讓「芎林公學校」史無前例舉辦「校葬」,感念他的奉獻。

鄧雨賢嫡孫鄧泰超說:『(原音)據我爸爸這樣描述,他說過世之後大概三天就火化,那時候就是校長要為他校葬,所謂的校葬就是說,校長公布全校的師生在學校門口兩側列成兩旁,那要我爸爸拿著那個骨灰有沒有,就這樣走一圈,讓大家等於是說有點憑弔,然後再送到公墓區,就是這樣。』

回顧鄧雨賢的一生,只有短短39年生命,然而他東西方交融、獨到的音樂創作手法,共譜寫出包括「四季紅」、「月夜愁」、「望春風」及「雨夜花」等近百首作品,即使到了今天依然歷久彌新,在國內外傳唱不已。

【聽見 ‧ 鄧雨賢】系列報導
✦系列1/ 樂壇崛起 「四月望雨」經典傳世
✦系列3/ 人生有限 藝術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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