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應訊的兇手,讓此案又成為軍令系統(郝柏村為首)與政戰系統(王昇為首)相互鬥爭的籌碼。軍令系統希望朝「匪諜滲透」方向查辦,政戰系統則希望朝「軍紀敗壞」方向查辦。但吳×元被押在軍令系統,以致自白書及偵訊筆錄中,吳×元都「坦承」有吸膠惡習、對政府不滿、長期收聽匪偽廣播;還多次收受不明人士的金錢,要求他於軍中伺機製造暴亂。另一方面,警總在吳×元的故鄉也積極查辦「匪諜」,吳×元軍中同袍與同村親族等「秘密證人」都指證歷歷,證物部分則有軍醫署傷亡證明、強力膠空罐、連絡不明人士的密碼暗語多頁與短波收音機等等。
軍法與警總等偵查單位,利用吳×元傷後無法言語、不識漢字的漏洞,編造了許多「匪諜」的內容,反正殺人就該償命,吳×元既已犯死罪,只是把動機及過程稍微修改一下,並不影響判決結果。這種誇大浮報「戰果」的手法,是當時情治單位賴以生存的主要方式。「二一三案」就在四月下旬,於金防部軍事法庭以「破獲匪諜滲透國軍連隊案」起訴,覆審時雖更動了殺人動機,卻維持原判的死刑,在五月一日執行。另外案發當時的安全士官被判三年六月徒刑,副連長移送軍法判刑後回營服役,連長與連輔、營長、營輔都記兩大過免職退役。
其實據倖存者回憶,該連連長本職學能優秀、但性情卻很「直爽」,操體能時常親自入列示範,多數士兵對他並無惡評。無奈官運太差,「老兵制」是一四六師的傳統,並非他一人所能改變。不過在這次慘案後,師部終於痛下決心,大力整頓各連隊,甚至將所有新兵集中在師部住宿,接受兩星期到一個月的新兵隊集訓。至於在連坐處分上,因為一四六師是輕裝師,沒旅長,金防部底下又沒「軍部」,所以要連坐勢必牽連到金防部司令官許歷農與政戰主任武士嵩。最後結果是雙方妥協,師長刁迎春與師主任董金村各一大過免職。(一大過退役後還有終身俸)至於司令官許歷農與主任武士嵩,在「恐怖平衡」下則都沒事。
「二一三」案到底死了多少人?一五八師憲兵連網友「兵哥」說:「事發當場掛了五人,送到醫院又掛了八人,後續就不得而知了。」后盤連的政戰士(以兵代士的黑牌)網友「正庭」說:「當年九位罹難官、士、兵的安全資料是我銷毀的。」拙作《塵年惘事》發表後,一四六師衛生排學長告訴我是「當場死七人,送花崗石醫院又死二人。」
當時的傷患與倖存者,後送台灣後都被「隔離保護」,軍方又不公布死亡人數,所以網友們各說各話。從前在金門時,一四六師不受教的兵被調來調去,連上有老兵總是自稱是「二一三案」目擊者,說得活靈活現。但拙作《塵年惘事》發表後,才有目擊者告訴我,傷者與倖存者在台灣被「隔離」調查後,都分發到其他島內野戰師退伍,根本沒回金門,更不可能在一四六師。何況他們怕被有關單位「滅口」,退伍了十年都不敢說;他說那些當年在一四六師裡,敢吹牛說自己是目擊者的老兵,其實都只是「瞎子不怕槍」而已。
另外死亡數字會不同,也有兩個可能。一是少尉預官的死亡日期,被延後了好幾星期,以便獨立成另一件「因公殉職」案,「二一三」的嚴重性才被淡化。因為當年若有軍官死亡就是大案,連坐下去會有更多將領要丟官。還有一名士兵因下體中彈被切除,幾天後在三總疑似「自行將空氣注入點滴導管」自殺。這兩個「人」的差距,很可能也是數字出現「誤差」的原因。
在二一三到五一這段調查期間(或者說是內鬥時間),一四六師緊急從各步兵營抽調一個班,湊成兩個排,在后盤國小校區紮營,成為新的五營二連,後來調到現在的尚義機場附近,血案發生的伏地堡則早已封閉。其他像是「匪諜」吳×元、勇敢的陳排長與不幸傷亡的一四六師同志們,也就逐漸淡忘在我們的記憶深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