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民间传说、古怪故事、奇闻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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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给人看病,连线上了女网红。
她身上起了很多红疹子。
我皱了皱眉:
「偷命之人,必遭天谴。
「你这是天谴疮,无药可救。」
网友们全都骂我胡说八道。
可他们不知道,我是一个命医。
医生治病,而命医,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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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的人一直保持在个位数,我对着镜头风轻云淡地喝茶,心里却有些着急。
再不开张,我就要付不起房租和水电了。
【直播看病,一个嘉年华一次?】
【卧槽!抢钱啊!】
直播间虽然人少,评论区却很热闹,全都是骂我的人。
一条接着一条,看得我目不暇接。
三千块可能真的有点贵了,但是我看的不是普通的病,而是命运之病。
人的身体会生病,命格也会生病。
身体生病,轻则感冒发烧,重则癌症化疗。
而命格生病,轻则破财招灾,重则全家灭门,祸及子孙。
身体生病,所有医院都能治。
命格生病,唯有命医能看。
爷爷走后,我就是这世间唯一的命医。
所以三千块钱,怎么能算是贵呢?
正在我忍不住想和网友激情开麦对喷时,有人主动申请和我连线。
对面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叔,圆脸虎眼,脖子上还戴着一条大金链子。
【呀,这不是吃播王大嘴吗!】
【大嘴哥好久没直播了,原来是生病了吗?】
胖大叔和我连线以后,我的直播间人气就像坐火箭一样「噌噌」地上涨。
短短几分钟,就从八个人变成了两千人。
我心情大好,看这胖叔也顺眼了几分。
「你这病有点麻烦,但是谢谢你给我直播间带了人气,所以我给你打个五折吧。」
王大嘴一愣,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
「我没生病啊,我就是感觉你一个小姑娘搞直播不容易,而且你长得和我大侄女挺像的,就想帮你涨点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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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了抽嘴角,这大叔,人还怪好的嘞。
评论区笑声一片,都在夸赞王大嘴是个厚道人。
「小姑娘,咱们聊聊天就行,你在这网上可不敢胡乱地看病,我瞅你直播间连个医生执照都没有,小心被查封。」
王大嘴神情疲惫,眼袋大得都快挂不住了。
我心下一暖,说话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王大叔,你母亲最近刚动过大手术吧?
「你妻子出了车祸,女儿被霸凌不愿意再去学校读书。
「我说得对不对?」
王大嘴脸色大变,他沉着脸皱着眉,有些生气地瞪着我。
「你人肉我?」
网友们也都议论纷纷,大家都很同情王大嘴的遭遇。
【难怪大嘴哥最近不直播了,我吃饭都不香了。】
【靠,我说大嘴哥脸色这么差呢,家里碰到这么多事也太惨了吧。】
【主播好恶毒,大嘴哥好心地帮她涨人气,她却暗地里调查人家。】
我叹了口气,这个大叔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王大叔,你来我直播间,是不是一时兴起?
「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人肉你?」
听到这话,王大嘴一愣,神情也带了几分犹豫。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同情地看着王大嘴。
「你家这是撞到风水煞了。
「一命二运三风水,住在风水好的地方,可以养命。
「同样,住在有风水煞的地方,不但身体会生病,命格也会生病。
「你原本是多福多寿的命格,现在,福气折损,运势低迷,已经是破败之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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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嘴愣住了,评论区炸开了锅。
不少人抨击我搞封建迷信骗人,大家都十分不屑。
【主播扯得太离谱了,命不是生下来就定了吗,为什么还能变?】
我耐着性子解释;
「知道《易经》为为什么叫《易经》吗?
「易,就是变。
「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
「每分每秒,外部环境在变化,人的细胞毛发思想也都在变化,命格,自然也是要变的。
「常言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
「都说知识可以改变命运,风水自然也能改命。」
我一番话把所有人都给说懵了,王大嘴呆了一会儿,磕磕巴巴地问道;
「你,你是说我家风水不好?」
我点点头,神情严肃。
「我没看错的话,你身上中的是飞檐兽头煞。」
在风水中,阳宅对面的人家,如果房檐呈尖角状直冲着自家正门,就叫作飞檐煞。
有些人家在房檐上还会雕刻猛兽,让煞气更为强烈。
这种雕刻了猛兽的飞檐,就是飞檐兽头煞。
阳宅逢飞檐煞冲射者必凶。
主血光、开刀、车祸、阴症、犯小人或有意外血光之灾。
听我说完,王大嘴一拍桌子站起身,几乎是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
「王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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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区有一个人正好是王大嘴村里人,他发了一连串「卧槽」表达自己的震惊,最后还放上了一张图片。
【绝了!】
【大嘴哥对门就是王有德家!】
【我们村里流行小洋房,只有王有德家盖了个中式庭院,还在院子里修了个亭子。】
【好家伙,那亭子四个角高高地飞起,面对着大嘴哥家的这个角确实雕了野兽!】
【王有德盖房子的钱,还是问大嘴哥借的!】
我仔细地看了下他发的图片,红色的亭子四角飞起,有三处角上并没有雕刻东西。
只有面对王大嘴家大门的这处飞檐上,很突兀地立着几只猛兽。
我放大图片看了一下,冷不住替王大嘴后怕。
梼杌、穷奇、诸怀、朱厌,全都是代表灾害和死亡的上古凶兽。
王大嘴要是今天没碰到我,明年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听我详细地说完,王大嘴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评论区的人都让他立刻就去拆了那亭子,也有人不相信这事,出言相劝王大嘴。
【大嘴哥,你别听那主播胡诌,在农村,拆人家屋子可是结大仇了!】
【就是,再说了,私闯民宅毁损他人财物是违法的!】
看到评论,王大嘴犹豫了,他痛苦地揪着头发,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
这可真是个老实人,人善被人欺啊。
我叹了口气,人家都要灭你满门了,还在这儿优柔寡断。
「你回家看看,你家风水被冲,家神肯定待不住跑路了。
「你难道没发现,家里贴的门神已经面目模糊,看不清模样了吗?
「还有,你去家中的白虎位看一下,白虎位上的树木是不是全都枯死了?
「如果白虎位上放了金属器具,应该也全都生锈腐烂了。」
王大嘴立刻跳起来冲出房间,过一会儿又眼巴巴地跑了回来:
「大师,白虎位是什么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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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嘴风风火火地跑出了房间,估计没一会儿回不来。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网友不停地邀请我连线,我就顺手接通了。
镜头对面是个非常娇艳的漂亮女孩,她一出现,直播间都沸腾了。
看样子好像是一个网红。
女孩大方地笑了笑,随手刷了十个嘉年华。
【牛逼,雪糖姐大气!】
【雪糖姐可是时尚博主,听说带货一场坑位费就要五十万呢!】
【雪糖姐,你家还缺阿姨吗?包吃住就行!】
直播间很热闹,雪糖也笑着和网友一一地打招呼,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模样。
我皱眉打量着她,脸色也逐渐地冰冷。
「我不要你的礼物,你的病,我看不了。」
雪糖一愣,神情有些委屈;
「我还没说我什么病呢,为什么就看不了?」
网友们纷纷替她打抱不平,有说我仇富的,还有说我嫉妒雪糖的美貌。
我厌恶地瞥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道;
「你身上长了不少红疮吧,这些红疮在白天没事,只有每天夜里十一点才会发作。
「发作时,胸口的红疮剧痛,背上的红疮发痒,两腿上的红疮,左腿受冰冻之苦,右腿如烈火焚烧。」
雪糖吃惊地捂住嘴,片刻后崩溃大哭。
「呜呜呜,大师救我!!!
「我真的好痛苦,我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好觉!」
她一边哭,一边疯狂地给我直播间刷礼物,生怕我不理她。
我有些生气,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别刷了,我都说了,你这病我看不了。
「偷命之人,必遭天谴。
「你这是天谴疮,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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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糖止住了抽泣,瞪大眼睛看着我,长翘的睫毛上挂着眼泪,表情有几分茫然。
「偷命之人?什么意思?你说我偷了别人的命?」
我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嫌恶。
「别装了,从你的面相看,你原本的生活,就是一个普通人。
「你应该是从三个月前突然暴富的,一夜成名,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赚了别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
「可这些财富,本不应该是你的。」
雪糖愣住了,她怔忡地看着我,过了半晌才眨了眨眼睛。
「我,我确实是三个月之前因为一个短视频爆火的,可,可那和偷命有什么关系?」
网友们也纷纷说我胡诌,雪糖是一个非常著名的时尚博主。
她之前因为一个教人化妆的短视频,一夜爆红,短短三个月内涨粉千万。
我瞄了一眼她的主页,花两分钟时间看了一下她教人化妆的视频。
和其他博主的并没有区别,甚至过程中有些手忙脚乱,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雪糖见我不说话,有些慌张,她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的视频,确实拍得没有其他博主好。
「可,可走红这件事,本来就是玄学......」
我抬眸看她;
「你的玄学,就是偷了别人的命格。
「那命格太过富贵,不是你的身体能承受的。
「这天谴疮,就是因为你不能吸收融合这命格,而遭到了反噬。」
雪糖原本的命格属于中等偏上,虽然没有大富大贵。
但是衣食无忧,婚姻美满,子女双全,已经是不小的福气了。
可她贪恋富贵,偷走了不属于她的命格,自然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这天谴疮发作起来,会一个月比一个月更严重,到后来,生不如死。
再泼天的富贵,每天躺在医院里,吃不下、睡不着,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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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糖的天谴疮发作才半个月,她到处求医问药,却没有半点好转。
听到以后一个月比一个月严重,她脸都白了。
「我没偷!我真的没偷!
「大师,求求你救救我!」
雪糖崩溃地大哭,哭得毫无形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看到她这副惨样,网友们都很同情。
【主播肯定在胡说八道,雪糖才不是这种人呢。】
【就是,雪糖很善良的,上次河南发大水,她们工作室捐了五百万呢!】
【虽然但是,雪糖的爆红,确实有点太过于玄学了......】
【对对对,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是真的,被她偷了命格的女孩才可怜吧!】
雪糖的粉丝和黑子纷纷下场,直播间热闹非凡。
我皱着眉头,看她这副模样,难道真不知情?
可是换命格十分复杂,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换好的。
换人命格者,需要每天服下被换者的精血,还要穿上被换者的贴身衣物。
整个换命仪式需要三七二十一天方可完成。
整整二十一天,雪糖只要意识清醒,就不可能毫无察觉。
「行了,别说了。
「这天缱疮乃是天道,我救不了你。
「人前显贵,必要人后遭罪。」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雪糖确实活在痛苦当中,可是那被偷了命格的女孩,又有什么错呢?
她从云层跌落凡间,各种痛楚、遭的罪未必比雪糖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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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我没有!」
雪糖彻底地崩溃了,她挥手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握在手中的茶杯也被她重重地砸落。
我皱了皱眉,看她这模样,心底闪过一丝疑惑。
她好像,真的不太知情?
不可能吧,如果不是她主动地换了别人的命,那还有谁呢?
就在这时,后台提示有人连线我。
是王大嘴回来了,我想了想,决定先切断雪糖的视频。
「我这边还有事情,等会儿再回拨给你。」
「大师,别……」
雪糖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切断了视频。
镜头一转,王大嘴圆滚滚的脸映入眼帘。
「大师,我……」
王大嘴未语泪先流,话还没说两句,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呜呜呜,白虎位是我们家的西院,我妈和我老婆都住院了。
「我就差住医院里了,抽空还要回家给孩子做饭......
「我,我那树,长得跟被雷劈了似的。
「那花盆,盆都裂了,呜呜呜~」
几句话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看来王大嘴是真伤心了。
他将脸埋进手掌里,像只小狗般呜咽;
「王,王有德不但是我远房表弟,还是我高中同学呢!
「高中毕业我们俩都没考上大学,一起给人送外卖,他可照顾我了......
「呜呜呜,你们说这是为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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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嘴虽然年纪不小,但是性格却挺单纯。
人啊,不怕别人富,就怕曾经不如自己的人过得比自己好。
按照他说,他之前处处不如王有德。
钱没他多,丈母娘家也是乡下人,比不得王有德老婆是城里人。
以前王有德在他面前,是有几分优越感的。
所以不但对他很客气,还经常备好酒菜请他来家里吃饭。
可是等王大嘴当了吃播,当了网红,一切都变了。
优越感成了失落感,以前俯视的人成了需要高高仰望之人。
在日日夜夜的嫉恨之中,王有德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这,就是人心。
要解这飞檐兽头煞,需要去现场。
我问王大嘴要了联系方式,在他的再三感谢当中切断视频。
网友们也都唏嘘不已,我翻看着评论,脑海中一直忘不掉雪糖崩溃痛哭的模样。
犹豫再三,我拨通了雪糖的视频。
她很快地就接通了,看到我以后,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调皮的笑。
我有些诧异,雪糖神态轻松,眉眼舒展。
要不是眼睛有点红肿,谁都看不出她十几分钟之前还对着镜头大哭过。
「你,没事吧?」
「扑哧!」
雪糖捧着肚子开怀大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哎呀刚才都是我逗你的,我那是神经性皮炎,神他妈天谴疮!」
我一愣,直播间也是一顿。
她看到我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
「嘻嘻,你不会生气吧,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的!」
祖母年近八十,白发忽然变黑,重新长出牙齿。
大家都说祖母成了人瑞,我家有福了。
隔壁王阿婆却告诉我:
「不好,这是虎姑婆,专吃孩童,阿英,你快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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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我闭着眼睛穿衣服,躺在隔壁的祖母忽然翻了个身,嘟囔道:「阿英,同你爹说,今日早膳我不吃米粥。」
「那吃玉米糊吗?」
「也不吃,我要吃油馓子,再来个大肉包,配上热乎的咸豆浆。」
祖母说着,还咽了下口水。
我笑起来:「祖母,你梦里吃呢!你那牙都掉多少年了?还能咬得动油馓子?」
祖母今年已经七十九岁,是我们周边有名的长寿老人。
本朝以孝道治天下,因祖母长寿,父亲还被举为孝廉,做了我们平阳县的县丞。
我家原本清贫,父亲当了县丞之后,日子才好过不少。因此,父亲也格外紧张祖母的身体,让我搬来和祖母一起住,一日三餐地伺候她。
我柔声哄祖母:「祖母想吃咸的,那便让厨娘熬个菜粥可好?再剁些细细的肉糜进去。」
俗语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会跟孩童一样,任性,说不通道理,只能劝着。祖母有时候犯起脾气,比我这个九岁的小丫头还不如。
我穿好衣裳,拉开床幔,祖母忽然坐起身道:「我能咬得动,阿英,我又长牙了。」
祖母冲我张开嘴巴。
就着昏暗的光线,我随意扫了一眼,大吃一惊。
只见祖母原本光洁的牙床上,居然长出一排整齐的尖牙。不仅如此,祖母原本雪白的头发,也黑了大半。
「爹——娘——」
我吓一跳,连滚带爬地跳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套,飞奔过去找父母。
父亲每日卯时就去县衙坐班,此时穿好官服,正要出门。见我神情慌张,还以为祖母出了什么事,吓得脸色一白,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祖母卧房。
「母亲,你头发怎么黑了?」
「你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祖母摇头。
「没有不舒服,我感觉特别精神,就是饿,想吃肉。」
说着,咧开嘴,冲我爹笑,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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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大为震惊,告了一日的假,没去应卯。第二天,祖母长了牙齿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县城。
我出去买点心,茶楼里所有人都在议论祖母。
说书先生左手提着个大茶壶,跷着二郎腿,朝众人看一圈,猛一拍大腿:
「啧,李家有福啊,李老太太,这是成人瑞了!」
「周先生,什么是人瑞啊?」
「人瑞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周先生故意卖个关子,见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他说话,这才得意洋洋地把茶壶往桌上一摆。
「俗话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人生七十古来稀。」
「李老太太能活到七十九,本就不容易。」
「哎,这七十再往上,八十叫杖朝之年,九十耄耋,活到一百,便是期颐,又叫作——人瑞!」
围观群众惊呼。
「周先生懂得真多。」
「一百岁才叫人瑞,那李老太太也不到百岁啊!」
「你们懂什么!」
周先生吹胡子瞪眼。
「世上哪有人能活到百岁?那花到期便要谢,树到冬天都是要枯死的!只有像李老太太这般,长黑发,出新牙,返老还童,才能再活三十年,撑到百岁呢!」
他说着又摇头晃脑,开始掉书袋。
「所谓海内乐业,朝廷淑清。天符既章,人瑞又明。」
「我们平阳县能出人瑞,说明什么?说明咱李县丞是个好官,当今天子是个好皇帝!要我看啊,李县丞他,要升官啦,升大官!」
周先生红光满面,仿佛升官的是他。
围观群众也与有荣焉,各个挺着胸脯,见我来了,一叠声地问我祖母到底有几颗牙齿,长了多少黑发,连掌柜的,都不肯收我银子。
我好不容易抱着点心挤出人群,匆匆往家里跑,快到家门口时,却被隔壁的王阿婆拦住了:
「英子,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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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婆是我们附近一带有名的神婆,小孩发烧时,她备一盘水,把筷子在水里立起来,便能给人退烧。
我爹虽然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小时候我高烧不退,请了大夫怎么都看不好,是王阿婆给我治好的。
娘经常在我耳边提这件事,所以我对王阿婆一直很敬重,她一喊,我便停下脚步,乖乖朝她走过去。
王阿婆神色严峻,眉间的皱纹挤成很大一个疙瘩。
「英子,我问你,你祖母的牙,是不是尖的?」
我吃惊地看着她:「对,你见过我祖母了?」
「坏了!」王阿婆脸色很难看,「你祖母她不是人瑞,她是虎姑婆,老虎精变的,要吃掉十个小孩才能化形成功,你快跑吧!」
我很无语:「王阿婆,你骗小孩呢?我都几岁了,才不信这个。」
「阿婆是想救你的命,你要是不跑,那就找机会把这个符灰拌在水里,给你祖母喝下。」
王阿婆把一小包浮灰塞进我怀里。
我猛地一甩手:「才不要,你乱说!」
王阿婆急了:「虎姑婆每天要吃生肉,今夜子时你且看着!」
我没搭理她,扭头跑了,可接下去的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脑子里全是祖母那口尖牙。
人的牙齿,怎么会这样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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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就到了晚上,我越想越害怕,试探着提出,今晚不想跟祖母睡了。
爹娘狠狠骂了我一顿:「不孝!你连祖母都不肯伺候,我们老了还能指望你?」
我梗着脖子道:「大哥不是就在隔壁县城吗?我以后要嫁人的,你们本来就不能指望我啊!」
实话总是扎心的,爹把我揍了一顿,亲自押着我回到祖母的卧房。
祖母盘腿坐在床上,双目幽幽地看着我:「阿英长大了,嫌弃祖母身上的老人味了?」
祖母年纪很大了,满脸皱纹,配上漆黑的头发,一口尖利的白牙,在烛光下,怎么看怎么怪异。
我干笑着:「没有啊,祖母身上最香了。」
「那还不过来睡觉?」
祖母掀开被子,拍了拍床铺。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脱了鞋要爬到床上。
就在这时,忽然有双手从床下探出来,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吓得尖叫连连,原地跳起来。
祖母不满地伸手捂住耳朵:「哎哟,阿英啊,我耳朵都要被你叫聋了!」
「一根绳子能把你吓这样?」
绳子?
我低头一看,只见我脚踝上,缠着一条红色的麻绳。
床底下怎么会有麻绳呢?
我好奇地蹲下身,歪着头往床底看,床下摆着一个青瓷坛子,坛口塞了木塞,又用红绳子缠了好几圈。
那绳子松了,落下来,正好绊住我的脚。
我松了口气。
这是祖母的零食坛子,老人家嘴巴馋,又爱吃甜食,怕虫鼠啃咬,就在这坛子里装些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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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绳子重新缠好,爬上床准备吹蜡烛,祖母忽然开口:「阿英,今晚你睡里面。」
床铺里侧靠着墙壁,祖母晚上经常要喝水,为了方便照顾祖母,向来都是我睡外侧的。
我扭头盯着祖母的脸,她也看着我,原本浑浊的眼珠子变得又大又圆。
我心头一颤,本能地拒绝:
「祖母,不要吧!我睡外面,好给你倒水啊。」
「不用,我现在自己能起来喝。」
「而且我肚子还有点饿,等会儿要找点东西吃,阿英乖,你睡里面,能休息得好。」
祖母不由分说,一手拉着我,把我提到里面,她的力气变得特别大,我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好好地躺在里侧了。
我心里更害怕了。
祖母这个年纪,平常下床都要人扶着走路,胳膊也抬不起来,梳头发都是我给她梳的,现在却能单手把我提起来,不是老虎精是什么?
一害怕,我就控制不住瑟瑟发抖,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祖母叹口气,把我搂在怀里:「阿英怕我?」
「哎,人老了再不死,都是讨人嫌的。」
「阿英啊,你知道吗?咱们家,原本不是平阳县的,是北面逃荒来的。」
「祖母小时候住的村子,叫石棱村,在山沟沟里,村里穷得要命。那时候我跟你年纪差不多大,我祖母特别喜欢我,但是我母亲总不愿意让我跟她玩。」
「祖母六十岁了身体还康健,村里人都说,人老不死是为妖,妖怪要吃小孩。全村小孩见了我祖母都害怕,远远地拿石头砸她。她原本很爱笑的,后来,经常一个人坐在灶前,一坐就是一天。」
「祖母死的那天,我哭得很伤心,爹娘却很高兴,说少个人,多的口粮可以换钱给我裁身新衣裳。」
「等我自己嫁人生子,我才明白,哎,都是穷闹的。家里穷,人老了就是祸害,是妖怪。家里富裕,人老了便是祥瑞,是福气。」
「阿英哪,不要听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祖母就是祖母,不是妖怪,别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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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絮絮叨叨,说的很多东西我都听不懂,她的语调又长又远,就像平常给我讲故事那样。
我闭着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咀嚼声惊醒的。
「嘎嘣,嘎嘣!」
寂静的夜色中,牙齿咬合、吞咽口水的响声,让人本能地头皮发麻。
我翻过身,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祖母就坐在床边,手里抱着那个大瓷坛,伸手从里面掏出一把东西,塞进嘴里咀嚼。
我翻身的动静很小,祖母却停下动作,转头朝我看来。
「阿英,祖母把你吵醒了?」
「我肚子饿,吃点东西,你继续睡吧。」
就算祖母是妖怪,她现在有东西吃,应该不会吃我吧?
这么想着,我感觉没那么害怕了,大着胆子问祖母,在吃什么东西?
「唔,鸡肉。」
祖母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继续咀嚼。
今天是九月十六,月亮很圆。
月光透过薄薄的纱窗照进屋子里,我分明看见,祖母的嘴角有鲜血淌下。
她在吃生肉,她真的是虎姑婆!
我倒吸一口冷气,强压下内心的恐惧,故作淡定地掀开被子:
「祖母,我要起夜。」
祖母挪了下屁股,往旁边让出点位置,我越过祖母爬下床,假装去屏风后面拿尿桶。
屏风离大门的位置不远,我走到屏风旁一拐,飞快地拉开房门,没命地朝前跑,边跑边喊:「爹、娘——救命啊——祖母要吃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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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房子不大,爹娘住在东厢房,我和祖母住在西厢房,中间有个小院子,种着一棵茂密的桂花树。
我冲到那棵桂花树旁的时候,看见爹娘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
「半夜三更,胡咧咧什么?」
爹披着外袍出来,我冲上去,嗷的一嗓子抱住他的大腿:「祖母是老虎精!」
「什么乱七八糟的!」
爹抱起我,娘掌了灯,来到祖母房里,我紧紧搂住爹的脖子,有爹娘在,我胆子壮了不少,把白天王阿婆跟我说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伸手指着祖母怀里的坛子:
「祖母在吃生肉,她真的是老虎精!」
「阿英,你看看这是什么?」
祖母走过来,无奈地抹掉嘴角的酱汁,把坛子递我看。我凑过去看一眼,尖叫一声,拼命缩进我爹怀里。
「有指甲,她在吃小孩的手!」
「什么小孩的手!这是你娘给祖母炖的鸡爪!」
爹生气地把我扔地上。
「你几岁了,能不能长点脑子?」
「那王阿婆跟你亲,还是祖母跟你亲?为着别人几句话,你要害了你祖母性命吗?」
说到气头上,爹一撸袖子,抬手想打我,娘赶紧拦住他:
「阿英年纪还小,要怪,也怪那老虔婆!居然这样哄小孩,她这是要害我们,阿英,她给你的药粉呢?你给我看看。」
我把药包拿出来给娘,她收在怀里,说明天要找个大夫看看,若是害人的,就报官把王阿婆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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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气得在屋子里直打转,转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告诉我,绝不能相信王阿婆的话:
「你打量那姓王的老虔婆,真有那么好心?」
「我告诉你,他侄子也是县衙的,便是那王主簿。」
「主簿和县丞都是佐贰官,是知县的副手,只不过县丞比主簿排在前面。王主簿做了十五年主簿,论理该他当县丞的。为着这个,他不知道有多恨我。」
「哎呀,老爷,你同他说这个干吗?阿英年纪还小,听不懂的。」
娘蹲下来摸我的头:
「阿英,你记住,祖母是人瑞,爹爹就能升官,给你买漂亮的衣服首饰。王阿婆想害死祖母,让他侄子当官,知道吗?」
爹吹胡子瞪眼:
「哼,知县大人已经将平阳县出人瑞的事上报了,若这个时候祖母出事,我活活打死你个孽障都不解气!」
我听得一知半解,但也明白了,王阿婆和爹是两个阵营的,她不想我们家好。
而且,她确实是在骗我,祖母根本没有吃生肉,她吃的是娘炖好的鸡爪。
娘把我抱回他们屋子里,又劝了我半日,半哄半骂地说了一大堆道理,我听得又羞又惭。
第二天出门,又遇见王阿婆,她再喊我时,我冷哼一声,没有搭理她。
王阿婆凑上来问:
「阿英,那药给你祖母吃了吗?」
我偏过头,自顾自地在巷子里踢毽子。
王阿婆不依不饶,一直围着我追问,我不耐烦地推她一把:
「走开,你这个坏人,祖母坛子里装的是鸡爪,根本没有吃生肉!」
「坛子?」王阿婆脸色大变,「那坛子,是不是坛口绑着红绳子?」
「是又怎么样?你肯定偷看了我祖母的坛子,我才不想跟你说话。」
「那不是绳子,是虎姑婆的尾巴!」王阿婆急了,「那东西碰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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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忽然想到昨天晚上,有人在床下掐我的脚脖子。
当时祖母说,我是被绳子绊倒了,可仔细想来,被绊和被掐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我情不自禁低头看向脚踝。
王阿婆见了,立刻蹲下身,撩起我的裤腿。
只见白皙的脚踝上,有一圈紫色的瘀痕。
「坏了,她在你身上做了记号,你想跑也没用了!」
王阿婆沉着脸,又拿出一瓶黑乎乎的膏药。这膏药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这是山雀的粪便。」
「虎姑婆在化形前,最怕这个东西,只要抹在皮肤上,就能让皮肤表皮溃烂。」
「你把它抹在你祖母身上,今晚找个地方躲起来,就还能保命,明天天一亮,你再来找我。」
我吓坏了,手里攥着那瓶膏药,面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脚上那一圈瘀青做不了假,王阿婆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想回家了,我想跑,可王阿婆说,虎姑婆已经在我身上做了记号,我一个人去外面,岂不是更加危险?
还是在家吧,在家待着,爹娘能保护我。
我再也没了玩乐的心思,在身上藏好那瓶膏药,回到家中。
父亲不在,祖母和母亲坐在桂花树下吃点心。
「阿英回来了?整日皮猴似的在外面玩,今天你父亲休沐,你也好好在家洗个澡。」
「先去洗手,过来吃花生酥。」
机会难得,趁母亲也在,若是祖母变样了,我还能跟母亲一起跑。
我洗完手,偷偷把膏药擦在手心,然后走到祖母面前说:「祖母,你脸上有东西。」
我一边说,一边把膏药朝祖母脸上抹去。
10
「你这孩子!」
娘忽然伸手拦住我。
我手中的膏药糊在娘手腕上,她黑下脸:「早看见你在那儿使坏,几岁了还这样皮,讨打了!」
娘举起手,作势要打我,可下一秒,异变陡生。
只见娘手腕上的皮肤忽然起了几个大水泡,开始发脓溃烂,她尖叫着,用力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