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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倒流歐羅巴》:創傷後遺與幻覺時空

整部電影是一場可怕的夢魘,充滿令人感到窒息和迷幻的幽閉異境。《時光倒流歐羅巴》大部份劇情都發生在穿越德國城市的夜行列車上;雖然旁白或站頭的標誌在告訴你地標在那裡,但不管是柏林還是法蘭克福,其實車外都只是蒼涼的頹垣敗瓦,和像喪屍般面目模糊的人群。高反差的黑白影像意味著沉鬱、封閉和悲情。我們隨著催眠式的畫外音(由 Max von Sydow 聲演),來到1945年戰後德國,緊貼著主角里奧波(Jean-Marc Barr 飾)的視點,慢慢認識了鐵路公司大老闆麥斯赫曼的一家三口,與及有份接管德國的美國軍官夏里士上校(Eddie Constantine 飾)。抱著大愛由紐約來到德國工作的里奧波,在午夜列車中當服務員,卻一步一步踏進黑暗的漩渦。先是被麥斯的女兒卡達蓮娜(Barbara Sukowa 飾)看上,繼而目擊幾歲大的小刺客如何槍殺了新上任的市長。到和女兒交好後,又目擊大老闆浴血於大宅浴缸中,一步一驚心!到他決定和卡達蓮娜結婚後,更成為德、美兩方都急著要利用的棋子,終至心神疲憊,不能自拔。正如導演拉斯馮特爾自己所說,影片中的角色除了主角之外,沒有一個是好人。戰爭最可怕的,不是打仗時血腥的殺戮,而是驅使人們為求生而被迫作出背叛、出賣、暗殺和不斷重演白色恐怖。從心理角度去分析影片中的人物,每一個都活在荒謬和矛盾之中,在極度壓抑下,都一定程度上患上創傷後遺症。學者 Joshua Hirsch 分析過紀錄片和電影如何展現集中營和大屠殺這些創傷的集體回憶,發覺創傷後遺症的患者之所以長期抑鬱,是因為沒辦法弄清楚歷史和現在,不能把今天的「我」超脱出來看過去的「我」[1]。拉斯馮特爾似乎很掌握這種混淆了時空的心理狀態,故意運用催眠般的畫外音和疑幻疑真的視覺處理,把主角的時空像夢遊般搬移,令觀眾跟主角一起墮入1945年的恐怖夢魘。火車的意象片中的鐵道公司叫 Zentropa,有雙重意義,既是片中穿梭戰敗德國的鐵道名稱,亦是導演拉斯馮特爾自己電影公司的名字,有「中歐」的意思。原來劇本真的參考了德國一間叫 Mitropa 的鐵路公司,是1916年創立、專設床舖和餐卡供旅客晚上穿州過省用的。片中大老闆麥斯赫曼位於法蘭克福的大宅內,其中一個房間裝置了一座巨大的鐵路模型,男女主角第一次交歡便在這模型上,被壓毀的模型亦象徵了 Zentropa 的沒落。麥斯和卡達蓮娜兩父女分別代表了戰後德國相互角力的兩套價值觀。相對開明的麥斯,和美國人保持交往;反而女兒不能接受之前因愛國而上戰場的同胞,現在反被冠罪,甚至於被殺。她成為親納粹分子,更寫匿名恐嚇信給自己父親。午夜列車象徵了解不開的糾結:之前把猶太人運往地獄之門的車廂,在戰後卻接載佔領德國的美國人。《時光倒流歐羅巴》不容易被歸類。有說這是一部前衛的藝術電影,亦肯定導演在視覺構圖上運用了黑色電影的一些手法;但我傾向從心理電影角度切入,去理解各個角色內心世界的複雜角力。 註:[1] 參考文章:Joshua Hirsch, "Post-traumatic Cinema and the Holocaust Documentary" in Trauma and Cinema: Cross-Cultural Explorations, edited by E. Ann Kaplan and Ban Wang,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 2004, p.104.

傅慧儀

整部電影是一場可怕的夢魘,充滿令人感到窒息和迷幻的幽閉異境。《時光倒流歐羅巴》大部份劇情都發生在穿越德國城市的夜行列車上;雖然旁白或站頭的標誌在告訴你地標在那裡,但不管是柏林還是法蘭克福,其實車外都只是蒼涼的頹垣敗瓦,和像喪屍般面目模糊的人群。高反差的黑白影像意味著沉鬱、封閉和悲情。

我們隨著催眠式的畫外音(由 Max von Sydow 聲演),來到1945年戰後德國,緊貼著主角里奧波(Jean-Marc Barr 飾)的視點,慢慢認識了鐵路公司大老闆麥斯赫曼的一家三口,與及有份接管德國的美國軍官夏里士上校(Eddie Constantine 飾)。


抱著大愛由紐約來到德國工作的里奧波,在午夜列車中當服務員,卻一步一步踏進黑暗的漩渦。先是被麥斯的女兒卡達蓮娜(Barbara Sukowa 飾)看上,繼而目擊幾歲大的小刺客如何槍殺了新上任的市長。到和女兒交好後,又目擊大老闆浴血於大宅浴缸中,一步一驚心!到他決定和卡達蓮娜結婚後,更成為德、美兩方都急著要利用的棋子,終至心神疲憊,不能自拔。

正如導演拉斯馮特爾自己所說,影片中的角色除了主角之外,沒有一個是好人。戰爭最可怕的,不是打仗時血腥的殺戮,而是驅使人們為求生而被迫作出背叛、出賣、暗殺和不斷重演白色恐怖。從心理角度去分析影片中的人物,每一個都活在荒謬和矛盾之中,在極度壓抑下,都一定程度上患上創傷後遺症。

學者 Joshua Hirsch 分析過紀錄片和電影如何展現集中營和大屠殺這些創傷的集體回憶,發覺創傷後遺症的患者之所以長期抑鬱,是因為沒辦法弄清楚歷史和現在,不能把今天的「我」超脱出來看過去的「我」[1]。拉斯馮特爾似乎很掌握這種混淆了時空的心理狀態,故意運用催眠般的畫外音和疑幻疑真的視覺處理,把主角的時空像夢遊般搬移,令觀眾跟主角一起墮入1945年的恐怖夢魘。

火車的意象

片中的鐵道公司叫 Zentropa,有雙重意義,既是片中穿梭戰敗德國的鐵道名稱,亦是導演拉斯馮特爾自己電影公司的名字,有「中歐」的意思。原來劇本真的參考了德國一間叫 Mitropa 的鐵路公司,是1916年創立、專設床舖和餐卡供旅客晚上穿州過省用的。

片中大老闆麥斯赫曼位於法蘭克福的大宅內,其中一個房間裝置了一座巨大的鐵路模型,男女主角第一次交歡便在這模型上,被壓毀的模型亦象徵了 Zentropa 的沒落。麥斯和卡達蓮娜兩父女分別代表了戰後德國相互角力的兩套價值觀。相對開明的麥斯,和美國人保持交往;反而女兒不能接受之前因愛國而上戰場的同胞,現在反被冠罪,甚至於被殺。她成為親納粹分子,更寫匿名恐嚇信給自己父親。

午夜列車象徵了解不開的糾結:之前把猶太人運往地獄之門的車廂,在戰後卻接載佔領德國的美國人。

《時光倒流歐羅巴》不容易被歸類。有說這是一部前衛的藝術電影,亦肯定導演在視覺構圖上運用了黑色電影的一些手法;但我傾向從心理電影角度切入,去理解各個角色內心世界的複雜角力。


註:

[1] 參考文章:Joshua Hirsch, "Post-traumatic Cinema and the Holocaust Documentary" in Trauma and Cinema: Cross-Cultural Explorations, edited by E. Ann Kaplan and Ban Wang,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 2004, p.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