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是衣湿乐队《忘川歌》文学音乐跨界计划的一篇作品。《忘川歌》是衣湿乐队发起的文学音乐跨界合作项目，以衣湿乐队《流杯池》专辑为母题，邀请十二位川渝籍知名作家写手，分别为每一首歌创作一个故事。

本文对应歌曲为《长湴》。

本文作者：庄秦

简介：庄秦，重庆人，天涯社区莲蓬鬼话版主，中国最好的悬疑小说作家之一。

平日以爬格为乐，自幼视柯南道尔、程小青为偶像，近年来迷上了爱伦▪坡的恐怖惊悚小说。2002年底误入惊悚故事泥潭，不能自拔。作品风格诡异多变，逻辑推理缜密，关注身边事，平常人，从另一个角度对人性、人心深层进行探讨思索。写出吓人一跳、又引人深思的悬疑小说，力求将希区柯克的悬念与爱伦▪坡的惊悚相结合，写出让读者过瘾的作品是他最大的目标。

已出版恐怖悬疑小说《夜葬》、《无法呼吸》、《夜长梦多》、《魅宅》、《蒸发太平洋》等21本，并在台湾地区出版恐怖悬疑小说28本。

长湴村的故事

奔驰车开到了华南农业大学北门附近，正朝北行驶。徐珍珍看了一眼黄雄递来的照片后，将照片轻轻一撕，按下了车窗，把撕成碎末的相纸扔出了车，说：“干爹，打死我也不和这小白脸演对手戏。”

五年前，徐珍珍刚进演艺训练班，在一部电视连续剧里演配角时，就和小白脸拍过一场吻戏。当时说好了是借位拍摄，浅浅碰一下嘴唇就好，可那小白脸却猝然将一根腥臭的舌头塞进她的嘴里，让她呕吐了一下午。

现在黄雄已经答应让徐珍珍在他投资的下一部电影里做女主角，却让这小白脸来做男主角，那怎么行？

黄雄试探地问：“干女儿呀，人家现在很红的哦，有票房保证呢。”

奔驰车穿过一条隧道，停了下来，前排的司机抱歉地说：“前面红灯。”透过车窗，前面是个十字路口。路牌上写着三个字，长湴村。

徐珍珍无意向外望了一眼，长湴村的村口是一处正在拆迁的旧房子，她看到了上身赤裸浑身肌肉的费青龙抡起了石锤，略微停顿了片刻，然后砸在了一堵残墙上。“砰”的一声，残墙垮了。费青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头望了一眼挂在天空上宛若圆盘的太阳，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又抡起了石锤。

看着赤裸上身如同希腊雕像的费青龙，徐珍珍觑了一眼黄雄，说：“哪怕让这个砸墙的工地工人来演男主角，都比那小白脸好。”

黄雄笑了笑，但笑容转瞬即逝，他冷冷地说：“好啊，那我就让这个工地工人来演！”

（一）

当费青龙听二叔说大老板找他时，吃了一惊，他不禁猜想，是不是五年前的事被大老板知道了？

五年前，费青龙提着一把倒钩形状的刀子，混迹于火车站。看到提着包的旅客，他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刀，砍向旅客的脚踝，再轻轻一钩，钩出白色的脚筋。然后，他抓着包就跑。

他被称为了砍脚党，说起砍脚党，别人难免会“呸”上一声，但费青龙觉得没什么，毕竟这只是一份职业而已。书上说过的，职业不分贵贱。

后来他还是被抓了，关了五年。五年后，他出了狱，觉得再做砍脚党没前途，肯定还会被关起来。幸好他有一身力气，所以投奔了做工头的二叔，在长湴村的拆迁工地里抡着石锤砸墙。

当然，他坐过牢的事，二叔没给别人说。大老板说过，工头绝对不能请有过劣迹的人，这是原则问题。当然，集团其他行业可以适当请点两劳人员，但二叔不想让费青龙去其他行业干活儿。做人，还是老老实实一点更好。

费青龙怎么都没想到，大老板竟然想让他做新电影里的男主角。

大老板就是黄雄，他既做建筑，也投资电影。

黄雄问：“费青龙，你愿意吗？”

费青龙抬手擦了擦汗，胳膊上肌肉也随着他的动作抖了抖，他憨憨地说：“我得问问方芬芬。”

（二）

方芬芬是费青龙的老婆，在长湴村里开了一家小小的饭馆。其实，他们没结婚，是男女朋友，每天晚上睡在一起的男女朋友。

费青龙在工地没活儿的时候，也在饭馆里帮忙。他既是工地工人，也是饭馆跑堂。

小饭馆的厨房里，方芬芬把收来的廉价鸡腿扔进锅里，熬出油，舀一勺鲜红的郫县豆瓣，丢在刚熬出的油里。锅里溢出鸡腿肉、豆瓣与苏丹红混杂在一起的香气。

她一边翻炒着油锅里的肌肉，一边说：“嗯，你去吧。”

等鸡腿出锅了，每个卖两块五。

费青龙擦着汗，问：“你不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

“你就不怕我演电影成了明星，会喜欢上别的女人？”

方芬芬瞪大了眼睛，说：“是我的，就算远在天边也是我的。不是我的，天天拴在裤腰带上也不是我的。”

费青龙笑了：“我永远是你的。”他又加了一句，“大老板说，演好了戏，会给我一万块钱。拿到了钱，我就和你结婚。”

方芬芬也笑了：“一万块钱就想娶我？做梦！”

方芬芬用大勺把锅里的鸡腿全部铲了起来，放在一个硕大的洗脸盆里。这一锅全部卖完，可以赚二百五十块。

外面传来客人的呼喊，“来碗三块钱的米粉，再来个两块五的鸡腿。”

“好嘞！”方芬芬懒得再管费青龙，从洗脸盆里夹了一个鸡腿，又把一把干米粉扔进了滚水里。然后她回过头笑着对费青龙说，“要娶我，起码得三万。”

（三）

晚上在片场，费青龙第一次见到了徐珍珍。当时，徐珍珍正坐在黄雄的腿上撒着娇。不过，黄雄的脸色似乎很严峻，并没有露出笑容。

拍定妆照的时候，那个大胡子导演显然很不高兴：“怎么找了个民工来演戏？”

徐珍珍翻了个白眼：“民工怎么了？就算民工演，也比那个小白脸强！”黄雄向大胡子导演使了个眼色后，导演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拍完了照，黄雄对费青龙说：“青龙，你送珍珍小姐回房间去。”然后他把一本写满字的本子扔给了大胡子导演，说：“这是新的剧本，你就照着这个拍。”

导演翻了翻剧本，兴奋地说：“呃，这个剧本我喜欢！”

黄雄笑了笑，又冲着刚走出片场的费青龙和珍珍叫道：“明天拍戏的时候，导演让你们怎么拍，你们就怎么拍！”

说完之后，黄雄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四）

费青龙送徐珍珍回了宾馆，宾馆就在片场旁。

徐珍珍用房卡刷开门后，回头对费青龙说：“谢谢你送我，明天我们就是搭档了。”

费青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憨憨地笑。最后，他终于涨红了脸憋出一句话：“珍珍小姐，你晚上早点休息吧。”

徐珍珍也笑了，然后她推开了门。当她看到刚遭洗劫一片凌乱的客房，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我要杀人！”

在费青龙诧异的眼神中，徐珍珍冲到了床边，翻开席梦思。床垫上什么都没有，她差点气得晕了过去。

费青龙关切地问：“要报警吗？”

徐珍珍摇了摇头，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杀人！我愿出一万块钱！”

费青龙愣了愣，问：“你愿意出一万块钱杀人？”

（五）

虽然费青龙不在饭馆里帮忙，但方芬芬还是把厨房里备着的所有食材都卖了个干干净净。

饭馆最后一位客人是个戴眼镜的瘦弱男人，穿着脏兮兮的白衬衫，熟客，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把一块电动车的电池放在餐桌上。方芬芬记得他是个流浪歌手，每天都骑电动车到火车站附近的天桥上卖唱。吃完饭，电动车就停在饭馆外，电池得拿到流浪歌手住的地方充电。

“有个唱片公司的老板，为了省十块钱，每天把车泊在广场停车场，然后步行过天桥去公司。下个月我要参加一个唱歌选秀比赛，他是评委，我要让他对我留下印象。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流浪歌手有一次这么对方芬芬说过。他好像有点想追方芬芬，但自从看到费青龙从后面抱着方芬芬亲吻她的头发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方芬芬记住了流浪歌手的那句话，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方芬芬算过，如果长湴村里的生意每天都这么好，到年底她就可以和费青龙回老家开个小卖部，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了，距离梦想，只差三万块钱了。

 （六）

第二天上午，在距离长湴村很远的片场。大胡子导演一看到费青龙，就说：“把衣服脱了，今天拍床戏！”

“床戏？”费青龙和徐珍珍同时惊声问道。

站在一边的黄雄面无表情地说：“是的，床戏。别这么多废话，导演让你们拍什么就拍什么。”在他身边，还站着几个浑身雕龙画凤的彪形大汉，目露凶光地瞪着费青龙与徐珍珍。费青龙认识这些彪形大汉，他们都在长湴村里住，也在方芬芬的饭馆里吃过饭。

徐珍珍愤怒地抗议：“明明这是一部文艺片，怎么会有床戏？”

导演摊了摊手，故作无奈地说：“剧本是怎么写的，我就怎么拍……”

徐珍珍抢过了剧本，瞄了一眼，叫了起来：“剧本怎么是这样的？这简直就成了三级片！”

“哈哈！”黄雄笑了，“不错，就是三级片！谁让干女儿你用来要挟我的录影带，昨天已经被我的人在你的客房里找到了！”

费青龙明白了。

昨天徐珍珍在客房里告诉费青龙，她之所以能成为黄雄新投资的电影里的女主角，是因为她拍下了一部她与黄雄上床的录影带。如果黄雄不让她当女主角，就向新闻界公布那盘录影带。可是，她没想到昨天客房被窃，录影带竟不知所踪了。

“快脱衣服！快拍！”黄雄身边住长湴村的彪形大汉高声威胁。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倒钩形状的刀子，明晃晃的。

 （七）

这场戏，徐珍珍是流着眼泪拍的。

费青龙也不好受，他被黄雄逼着吃下一颗蓝色的药丸，然后身体就不再受自己控制了。等他恢复清醒的时候，已经被那几个彪形大汉扔出了片场。

在他的衣兜里，多了一万块钱，是黄雄数给他的。

费青龙双腿瘫软地回到了饭馆，在厨房里将这一万块钱一分不少交给了方芬芬。

方芬芬正在厨房里把肉和蛋炒在一起，今天生意好，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蛋和肉丝。外面还剩最后一位客人，依然是那个疲惫不堪的流浪歌手，他说厨房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所以方芬芬只好给他做这么一份蛋炒肉，可以卖五块钱，加上费青龙给的这一万块，方芬芬距离自己的梦想又进了一步。

方芬芬把蛋炒肉端出去的时候，费青龙跌跌撞撞走进了二叔的房间，伸出了手。

二叔一言不发，将一叠钞票与一张照片放在了费青龙的手中。照片上，是个女人。

 （八）

费青龙沉默不语地离开长湴村，再次来到了片场外。这一次，他没进片场，而是去了片场旁的那间宾馆，也就是徐珍珍住的那间宾馆。

敲了敲门，门开了。徐珍珍穿着睡袍，满面憔悴，裸露在外的两只胳膊上布满清淤与齿痕。这都是今天上午费青龙在片场里制造出来的。

费青龙双眼低垂，喃喃地说：“对不起……”

徐珍珍惨然一笑，让费青龙进了房间，关好了门，她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不应该由你来说。”

费青龙的脸色有点古怪，他说：“我刚才说的对不起，并不是因为今天在片场里的事。”他伸出了手，他的手里多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柄倒钩形状的刀子。

徐珍珍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费青龙已经将刀子刺入了她的小腹，轻轻一钩，半截带血的肠子跟着刀子一起滚出了徐珍珍的腹腔。

然后，费青龙再次说了一声：“对不起。”

 （九）

费青龙出狱后，并不只是在工地里抡着石锤砸墙，他还有另一个职业，地球上最古老的职业。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费青龙既是工地工人，也是饭馆跑堂，还是职业杀手。他的经纪人就是二叔。

今天这单生意，要杀的人就是徐珍珍。生意是二叔接的，当然委托人就是大老板，黄雄。酬金依然是一万。当然，黄雄只与二叔联系，并不知道杀手就是费青龙。

费青龙并不想接这单生意，但二叔已经收了别人钱，干这行，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所以，他必须要杀死徐珍珍。

这是原则问题。

现在，他得做下一单生意了。

 （十）

黄雄的别墅距离片场也不远。

费青龙穿着黑色的紧身衣，从中央空调的通风口潜入了别墅。他在潮湿逼仄的通风口中缓慢爬行，终于找到了黄雄的卧室。

从上往下看，他看到卧室里有两个人。是黄雄和大胡子导演，他们正在喝一瓶1983年的红酒。

黄雄啜了一口高脚杯中黏稠的红色液体后，说：“真是太棒了，今天在片场，徐珍珍让那个民工上了，再被我请来的杀手杀死，所有人都会以为她的死与那个民工有关。”

导演竖起了大拇指：“还是黄总高瞻远瞩呀！”

费青龙在通风口里冷笑：“你的这些伎俩，我都猜到了。”

然后，他撬开了通风口的螺丝，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在他的手里，拿着倒钩形状的刀子。

黄雄还没来得及露出恐惧的表情，费青龙手中的刀刃已经刺入了他的喉咙。刀子拔出来的时候，鲜血喷溅到了墙壁上。

费青龙将手插进了衣兜中。衣兜里，有一张银行卡，卡里有一万块钱，是昨天徐珍珍大叫了“我要杀人”后，交给他的。

拿人钱财，为人消灾。这是杀手原则中的第一条。

徐珍珍要杀的人，正是黄雄。

费青龙冲着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大胡子导演说：“你真幸运，没人出钱让我杀你。”

 （十一）

回到工地，费青龙先去了二叔的房间，扔了一千块钱给他，说：“我自己接了一单生意，但是你的佣金也照算。不过，以后你少了一个客户。”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走进他和方芬芬住的铁皮小屋里，方芬芬正发呆地看着一张照片。费青龙问：“你在看什么呢？”

方芬芬的手指颤了颤，慌忙将照片放进了怀里，说：“是以前在成衣厂打工时，和工友拍的合影。”她又补充了一句，“是女工友。”

费青龙哈哈大笑了起来，将方芬芬拥进了怀里，说：“我们回老家结婚去吧。我这里还有两万块钱，以后我们再也不到城市里来了。”

方芬芬傻乎乎的笑了，费青龙一把将她扔上了床，顺手关掉了灯。

出租屋里，弥漫着猪肉、豆瓣、苏丹红的气味，也弥漫着男人与女人的气味。

方芬芬的外衣被费青龙脱下后，扔在了凹凸不平的地上。那张照片依然在衣兜里静静地躺着，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方芬芬，一个是徐珍珍。

五年前，徐珍珍还没进演艺训练班的时候，她俩在一家成衣厂里打工，是最好的朋友，直到现在她们还天天通电话。方芬芬给徐珍珍发过费青龙的照片，今天徐珍珍出了片场，也哭着给方芬芬打了电话。

不过这一切，费青龙却不知道。

 （十二）

深夜，费青龙在长湴村的出租房里扯着鼾，惬意地睡着。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方芬芬在老家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

深夜，方芬芬醒着，她怎么也睡不着。她一只手抚摸着费青龙的胸膛，一只手慢慢摸索着，摸到了床边的一把刀子，一把倒钩形状的刀子……

刀子旁，还有块方芬芬才买回来的电动车电池，和那个流浪歌手的电动车正好匹配。

出租屋里，弥漫着猪肉、豆瓣、苏丹红的气味。弥漫着男人与女人的气味。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过一会儿，方芬芬就会把电池卡在流浪歌手的电动车里，然后骑着车离开长湴村。她要回老家，一边开杂货铺，一边等待着警察的上门。

【全文完】

碎乐▪衣湿乐队  忘川歌 新年音乐会

时间：2017年1月2日 

地点：成都 锦城艺术宫

看点：

1. 演唱会级阵容，7人大乐队+10人弦乐组+4人伴唱组+2键盘；
2. 视觉呈现升级，邀请川籍青年视觉艺术家绵羊进行舞台创作；
3. 强力嘉宾阵容，惊喜不断，暂不透露；
4. 新歌老歌齐唱，从《土摇金曲》到《流杯池》，绝对过瘾；

独家冠名赞助：碎乐APP

独家票务代理：大麦网 

票价：99元（早鸟）/199元/666元（含“忘川锅”大礼包）

购票链接：http://piao.damai.cn/1118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