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松仁 重看《大時代》跪求老闆戲自己也流淚

劉松仁從影近50年，香港人都視他為超級演技派，松哥演過大俠、癡情書生、金融才俊、傻佬，個個角色都深入民心。他演技精湛，視演戲為藝術，原來當初入行甚麼也不懂，全靠幾位師父打造他的藝術認知。他自謙一直以演戲為工作，只是普通人一個，不是明星。

劉松仁初出道時加入麗的電視，那段初出茅廬的階段，培育了他對藝術的認知，也遇到良師益友。他直認當時視麗的編導李兆熊和左几為師父。「李兆熊是名導演李晨風之子，而左几則是當時華南十大導演，他們對藝術的追求，嚴謹而熱誠，且是極度愛國，是熱血青年，這都很影響我。」

「那時在麗的很困難，同事間會互相幫忙，導演錫我又教到我，遇到好老師，就像於少林寺般學到很多東西！」

直到麗的電視改朝換代，松哥決定要向外闖。「我要去無綫，一個沒有人識我的地方，看看我能否學以致用！」

從不覺得自己紅

加入無綫不久，他便擔演了膾炙人口的《陸小鳳》，現在說起已是40年前的事，但其影響力一直無遠弗屆。「我是在1976年拍《陸小鳳》，但要去到80、90年代，我才知自己紅，因為還有人在提！我想：『嘩，我當時一定好紅！』因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紅，我想自己是一個普通人，拍戲只是我的工作！」

於無綫 3輯的《陸小鳳》，劉松仁飾演古龍筆下的名探，四條眉毛，靈犀一指，他的演出和形象，幾乎等如「風流倜儻」代名詞。原來未演之前，松哥從未看過古龍小說，也嫌古龍的人物不夠細膩。

「拍《陸小鳳》前，我只喜歡睇金庸，是為了拍《陸小鳳》而看古龍。他的小說起初確是場面吸引，但弊在愛故弄玄虛，沒花心思在故事結構和人物塑造！問題是5個嫌疑人物，起初以為A是兇手，結果不是，又以為B是，又不是，如是者去到E，你說他是兇手喎，係人都知啦。你未做完戲，觀眾已比你快猜到誰是兇手！」松哥細數作為演員看出劇本的漏洞。

松哥為了亡羊補牢，於是想出了對策。「我跟（同劇拍檔）黃元申、黃允財商量策略及分工，黃元申要冷面唔笑，黃允財則是無論如何都面帶微笑，我就行中間，時笑時不笑。」

「我叫黃允財千萬別撚戲（拖戲或刻意表演），因觀眾想得比你快，我要控制着全戲節奏，用快打慢，到我揭出誰是兇手時，仍比觀眾快，觀眾便被我帶着走。」

藍潔瑛在旁提點走路姿勢

但70年代的電視製作，一個演員如何能控制着觀眾的節奏呢？「這就是演員的魅力，說故事講對白，說得好聽而動聽，便能引着觀眾。這麼多年，我都沒說過演出《陸小鳳》是採取這策略。」可見，觀眾視為經典的角色，松哥演來是跟觀眾心理角力，演員原來很難做。

另一次松哥牽動香港人神經的角色，不能不數到數年前TVB重播韋家輝的神劇《大時代》，松哥飾演方展博父親方進新，本是金融才俊，後來被丁蟹打到傻了，弄得手腳不協調，為謀生淪為街邊疊報紙也不成，跪求老闆畀次機會那場戲，哭崩全城，成為一時佳話。

說起方進新，松哥仍是一派氣定神閒，態度謙虛，只輕輕道來：「我記得92年結完婚返香港，看到《大時代》那場戲，自己竟然也哭起來。這場戲是好深入，好淒涼！我想，我是演得好的。」

《大時代》是松哥從台灣回歸香港的首作。「我拍《大時代》是因為韋家輝，他找我才肯拍。那時我在台灣是最紅時期，只因與製作人不咬弦而返港。我很用心演戲，但方進新這角色很難，因為他後期被人打到黐綫，香港觀眾都知劉松仁不是黐綫嘛，咁即係演啦！演就變成假啦，咁點搞呀！」松哥憶起當初接此角色時的困惑。

「難題在於，如何能找到方進新這虛構人物『真』的地方呢？我看了阿爾柏仙奴不少作品，然後摸索角色，採取了一個方法：要加好多倍內心戲，要再深入好多，不斷深入，要深入到將觀眾扯入去的效果，令觀眾忘記了我在演戲，便會跟着我走。」原來如此，難怪觀眾看到松哥飾演方進新，也進入了忘我境界。

「我甚至要學習方進新行路，那種唔正常的走路方式，還要靠藍潔瑛（飾演玲姐）在旁提點哪一種行法會好一點，所以做演員要open，要接受別人意見，然後評估，一定要將『自己』拋開了。」

當年獃在無綫的日子，練就了松哥一種忘我的演出追求，那是他的演藝之道。松哥說年輕時為了演出做到最好，是會發癲的。「不止我，係整隊人都係發癲，我同阿姐都咁講，想要求現時作品好像以前一樣，但現在合作的人不是（發癲），變相是難為了自己。」

跟杜琪峯惺惺相惜

其中志同道合的同道，不得不說在《陸小鳳》時認識的杜琪峯。「杜琪峯做副導演已好sharp，拍《書劍恩仇錄》時，天林叔好多場面都交給他拍。他升了導演後，我們更惺惺相惜，如《陸小鳳》現場由杜琪峯做導演，後期則全由他剪片，天林叔全交給徒弟負責，當時他們（包括林嶺東）學到好多嘢！」

識於微時，原來杜琪峯首齣電影《碧水寒山奪命金》（1980），松哥既是男主角，整個項目也是他一手牽頭，帶着杜琪峯回大陸拍戲。「當時我有人脈，有人投資找我拍這片，於是我找了阿杜，他跟無綫辭職再與我返大陸拍。可惜，那時TVB唔肯放我，我說若照拍會有甚麼後果？會坐牢嗎？因有兩個同事辭了職跟我出去，若因我合約問題而拍不成，怎對得起他們？我寧願坐牢，可對他們有個交代。」結果經松哥一片苦心，TVB終於肯放人，《碧水》在大陸一拍3個月，是文革後最早一批回大陸拍戲的港片。

松哥和杜琪峯自此一直是好友，都近40年了，杜琪峯雖非教徒，但為對松哥鼎力支持，於今趟《利瑪竇》音樂劇當策劃。只可惜他倆自1990年的《愛的世界》後，便沒有於電影上再合作，問松哥原委，他笑說：「他離開我才會有好發展！他一直沒找我拍電影，有次飯聚時跟我解釋：『松仔，點解我唔找你拍戲？因我不想失去你這朋友！』我當時細想覺得很有道理！」松哥自言跟杜琪峯都是為追求藝術而會發癲的人。

「數月後，其經理人搵我說他想簽我3年，我立時推掉了：『我不簽，不想失去一個好朋友！』心想我又唔係冇飯食，又唔係想紅，我犯不着冒這個險，失去一個好友！」

松哥說，以前在娛樂圈很保護自己，既不參加綜藝節目，亦不想將自己真我暴露人前。「我當自己中立，你不需知我是誰，只需看我的作品便足夠，我演甚麼你便信甚麼，否則我很難演戲。」

無論是《陸小鳳》或《大時代》，松哥都保持一種演員修為。「作為演員，如果你發現這作品具備成功條件，甚至去到完美，你千萬別讓它有一個『窿仔』。因為任何一個窿仔，會破壞完美；若果作品本身千瘡百孔，你別執着於一個窿仔，否則你會死。我並不是完美主義者，我會縱觀全局，若遇到有接近完美作品時，我甚至會站在臨時演員旁做對手戲，幫他們做戲。」

「後生這班（年輕演員）好慘，連拍戲是甚麼都不知道，未享受過拍戲，要經歷一次，讓他們發現原來拍戲係咁有滿足感，他們才會追求的。」演員之道博大精深，外人不是簡單容易明白，近年來松哥將重點放在跟年輕演員們的交往。「我會教他們（演戲），更享受這種關係。可能我老了，也想通了，把過去許多原則都掉了，現在累積了經驗，便要與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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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場地：香港逸東酒店

▲ 松哥從影近50年，說到為拍戲而發癲的日子，仍然回味。（湯炳強攝）

▲ 《陸小鳳》是劉松仁在 70 年代時的重要劇集，他說要到 80、90 年代才知自己紅。

▲ 拍《陸小鳳》時松哥並不熟悉古龍，認為對誰是兇手的緝兇過程，要比觀眾走得快。

▲ 1980年的《碧水寒山奪命金》乃劉松仁當男主角，是杜琪峯首齣電影。

▲ 松哥說起與杜琪峯合作《愛的世界》，仍然興致勃勃。

▲ 《大時代》的丁蟹和方進新，是野蠻人對讀書人的悲劇。

▲ 方進新被打至殘廢，手腳不協調，失去謀生能力，為演好角色，藍潔瑛幫助松哥找出走路的姿勢。

▲ 《大時代》是松哥從台灣返港拍的第一齣電視劇，因他想跟韋家輝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