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傑

　每到深夜，我喜歡安靜獨處，在純粹的時刻，傾聽內心的聲音與自己對話，回想美好的記憶。

　今晚再度趴在窗邊，望著窗外的大樓，有些感嘆，更多的是回憶。「幾年前那裡是一片大草原，沒有如今的大樓……」，我打開電腦看著幾年前為孩子拍攝的照片，大多是黃昏時他們在草原上玩耍的快樂身影。

　家居土城青雲路山腳下，幾年前社區左前方是片草原，清晨或黃昏都有居民前往散步，我把它取名為「青雲大草原」。我尤其記得每逢夏季午後雷陣雨過後，草原的黃昏彩霞流雲、萬紫千紅特別漂亮。被洗滌過的大地，純淨得如換新裝，帶著青草香的空氣隨晚風流動，聞起來好清新。後方大尖山有幾戶矮房錯落山腰上，雨後的山嵐若隱若現，瀰漫於矮房和樹林間，宛如炊煙裊裊的意境。

　傍晚騎車接孩子放學回家途中，也會經過那片草原，我總會稍作停留，讓他們在草地跑跳玩耍。大雨過後的草原，知了、蟋蟀唧唧復唧唧，還有蛙鳴、鳥叫，滿是大自然的聲音，悅耳動聽。頭頂不時有麻雀與野鴿掠過，抬頭看著牠們飛翔在絢爛的彩雲前，便想起「落霞與孤鶩齊飛」的詩境。

　產業道路兩旁蔓長的芒草，毛毛的花穗在夕陽照耀下金光閃閃，窸窸窣窣隨風搖曳，像極了一波波金色的海浪。孩子會各折下一枝最長的芒草當成寶劍嬉戲，也會當成掃把，邊走邊掃地。他們真的像天使一樣，在草原上飛舞與歡笑。等玩累了，就蹲在草叢裡觀察蝸牛，草叢葉因為雨停後布滿晶瑩露珠，一滴滴落在泥土成為水窪，蝸牛就喜歡在濕潤的爛泥上緩慢爬行，我對孩子說，牠們可能正在找尋晚餐，也可能要去拜訪朋友。

　看完蝸牛起身往前，棗紅色欄杆旁有許多白色小菊花，孩子會採下一堆花朵，哥哥會將菊花捧在掌中，從弟弟頭上撒落，大喊「下雪了」，弟弟覺得有趣極了，有樣學樣，也捧著菊花撒向哥哥，兩人不停嬉玩笑鬧。我癡望著孩子們好生羨慕，知道那是童年才有的快樂，天真又可愛。

　草原旁有條溪流，溪水從大尖山上流下，雨後溪流湍急，但仍清澈見底，魚群在激流中游著，時常會來個華麗轉身，露出魚肚的銀白線條，在溪面上泛著點點銀光，猶似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我們站在橋上看魚，魚群很聰明，一有人靠近就會爭先恐後游來橋下，有的翻滾、有的跳躍，彷彿逼著我們趕緊餵食。

　當走到橋頭看完游魚，美好的旅程便已近尾聲，我望向天空，夕陽漸漸隱沒到山後，琥珀色天空也慢慢染成深灰，腳下的影子愈來愈長，我們轉身背對著夕陽漫步走向歸程。我和孩子合唱周杰倫的〈稻香〉，那歌詞的意境彷如眼前的情景，我以專業相機為幼子拍照，記錄黃昏下爛漫天真的童年。

　如今我帶著微笑看照片，沉浸於過往的情景裡。我再次走到窗邊，望著那些高樓，驚覺都市化還是不經意地蔓延到淳樸小鎮了……此刻它們好像巨大的高牆，硬生生地隔絕了我與夕陽、大尖山以及最愛的大自然，似乎讓我澈底失去「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的美麗景致了。

　但我依稀還能看見孩子於草原上玩耍的身影，宛如電影投映在高牆上，好比兩個可愛的音符在〈稻香〉的曲譜上跑跳雀躍、大聲歡笑。只是，夜愈來愈黑，記憶也愈來愈朦朧，輕輕地飄散在風中，慢慢地消失在夜晚濃濃的迷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