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嘘,别出声。楼下有人。”为开头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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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别出声。楼下有人。“

我的双手紧紧抓住被子,黑暗中我看不清房间内的情况,只听得到这句语气很轻,内容惊悚的话。

极度的惊恐让我全身肌肉绷地生疼,我感觉自己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我就像虫子在危险面前出现假死反应一样无法动弹,只有手心直冒汗。

眼睛适应了黑暗,大脑在短暂空白后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可我动弹不得,我能感觉到,房间里有另一个人!

1

迟迟没有落下的攻击让我恢复了一丝求生的勇气,

床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当作武器吗?

牛奶杯和睡前读物一起放在左边的床头柜上。

我的身边是伴随我多年的毛绒沙皮狗,大概有一米左右长。

很诡异,那句话之后,房间里又一次归于沉寂,好像我醒来之前一样。

我是做噩梦惊醒的。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我光着脚,穿着睡衣,身后的无脸怪兽在追我,我拼命逃跑,却没跑两步就跌倒,爬起来再跑,再次跌倒,反反复复,怪兽始终和我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梦里的痛感和害怕如此真实,我甚至感觉膝盖隐隐作痛。

难道是我被噩梦吓醒后幻听了?

人在半梦半醒之间会短暂的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从而使得梦境延续五感,甚至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肯定是这样的,所以没事的,我可以起床然后泡一杯牛奶。

就在我做好心理建设想要一跃而起的瞬间,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嘘……别动,楼下有人。“

此刻我后怕极了:因为这个声音的来源分明是在我想要跳下床的一侧!

如果刚才真的跳起来逃生,那我会直接撞上这个人!

我极力控制着身体开始往反方向蹭。

这张床不过1.5米宽,从一边到另一边也只是挪动几公分的距离,却让我出了一身汗。

“咚——“

楼下传来一声闷响,戛然而止。

因为社恐,我宁可在南京城花一半的薪水租一个loft公寓,也不愿意和别人合租。中介堆着满脸笑意跟我说楼上楼下隔音很好, 住进来后,我发现隔音很差,大概是因为采用钢结构的缘故,楼下烧开水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可这个声音是什么呢?

因为刚搬家不久,楼下的家具都很简约,唯一有的就是一个花瓶和烧水壶,以及若干杯子。

花瓶,杯子的声音,都该是清脆的。

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这声音像是某个器物被磕碰发出的,却戛然而止,说明有人干预了器物的震动。

公寓是密码锁,窗外有防护栏和报警器,怎么想都不可能有人在。

高度紧张让我的大脑有些宕机,我竟然对着床测的声音用沙哑的气音问道:

“谁?“

它没有回答。

“哒,哒,哒,哒。“

是上楼梯的声音!

是拖鞋与木板楼梯碰撞的声音,缓慢而规律,竟然有一种诡异的节奏感。

“嘘,只要你别动,就不会有事。“

一个惊悚又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在我耳朵边炸响,耳朵甚至感觉得到他说话时喷吐的热气。

我的四肢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下一秒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按住,

我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

10秒钟后,我的卧室门外出现了一种极其刺耳的挠门声,就像有一双锋利的爪子在门板上从上往下划拉。

“刺啦——刺啦——“乐此不疲,十分执着。

我真的要窒息了,因为我一直屏住呼吸,却在屏住之前没来得及深吸一口气。

只要屏住呼吸就不会被发现吧?

“呃……”

我感觉腰间被挠了一下,瞬间汗毛倒竖,大喘了一口气。

“呼——”

他在对我的耳朵吹气!

不是没有过这种暧昧的经验,

但此时的我根本生不出丝毫旖旎心思,

我的指甲深深陷入被褥里,努力安抚自己才不至于发出尖叫。

没事的,没事的,我能活下去。

我开始小口小口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听上去微乎其微,

与此同时,我震惊地发现:

他明明挨着我这么近,我却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甚至大着胆子往他身边摸了一把:

是人的形状,至少——是有躯干的。

但是没有……没有心跳声。

“吱呀——”

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我明明上了锁!

一定是,一定是因为我呼吸了,所以怪物才推开了门!

这样恨恨地想着,我便想要往后退,都怪这个人,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泄气。

然而他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穿过了枕头和我脖子之间的缝隙,整个环住了我,

更过分的是,他半边身体都俯了上来:

“嘘……“他的呼吸轻轻打在我的唇上,压制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整个头皮发麻,大脑空白,即将失声尖叫的时候,终于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我记得。


2

门被轻轻地关上,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能让我神经抽搐。

我的五感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我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胳膊贴着胳膊,传来像冷血动物一样丝滑冰凉,让我不经打了个寒颤。

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我以作安慰,将头枕在了我的颈窝。


忽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朝我袭来, 我差点吐了。

“咚——咚——“

又来了,依然是一声闷响,然后戛然而止。

我害怕地闭上眼睛,拼命想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一分钟像一个小时那么漫长,不知道是不是祈祷有了作用,那股血腥味渐渐淡去,

我感到眼皮很重,很困,甚至顾不上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昏睡过去。


我开始做梦,并且清醒地知道我在做梦,因为26岁的我,不可能还在上高中。

就在我疑惑为何会回到课堂的时候,我被人从身后打了一下头。

身后的嘻嘻笑笑让我瞬间愤怒,我转头去看,却看见16岁的我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那群恶魔围着我们开始说些轻浮无耻的话。

我想起来了,这是高一下学期的事。


2011年我考上了全国闻名的超级中学,

这个学校号称人均211,实验班人均985,是多少家长和学生梦寐以求的天堂。

直到我真的来到这所学校,我的三观彻底被颠覆了。

所有与学习考试无关的事情都是坏事,

女生要剪掉长发,只能穿长袖长裤的校服,不可以化妆,也不能戴任何饰品,就连头绳都是学校统一发的。


我们一周上六天半的课,每天早上6点半开始早读,晚上10点下晚自习。

男女生不可以坐同桌,座位按照成绩排名分配,即使你身长1米8,只要考得好也能坐第一排。

在极致紧张、缺少睡眠、繁重学习和压抑的校园文化催化下,

校园霸凌成了一些人宣泄情绪的出口。

高一第一学期,我不小心惹到了隔壁班的大姐头。

仅仅是因为,我回答了她喜欢的男生的请教,这个男生买了一盒牛奶作为谢礼。


那天下午,我被堵在了女厕所,这个大姐头脱掉了校服,露出胸上的纹身,明明裸露身体的人不是我,却让我感到万分羞辱。

“好学生就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拨拉我的头发,然后用力一扯,

“再让我看到你们俩腻在一起,这学你就别想上了。“

一个女生冷笑着打开了水龙头,下一秒,我的校服就躺在了水池里。

这是我第一次被霸凌,当我提着湿掉的校服走回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却没有一个人来问我。

这件事就好像是窗外飞来一只鸟又飞走一样,实验班的同学哪怕多看它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那个问我题的男生就坐在我的前面,他背挺得很直,当着他的面,我丢掉了那盒牛奶。

我没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即便他们好像隐约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课继续上,我的学习成绩很稳定,只是我不再有朋友。

我得忍,因为来到这里的人只有一个目的:考上理想大学,出人头地。

那个年纪的女孩很少有人懂得:忍让是无法制止暴力的。

我的书包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操场,我的作业被画得乱七八糟,老师没有办法阻止这些,也没空管我——他只在乎能考上清北的学生。

我逼迫自己冷漠地对待所有的遭遇,就这样一直到了高三。


“昨天让你做值日,你去哪儿了?“她们盛气凌人,横行霸道,我们班有几个女生也加入了这个小团体。

“我昨天有事。“

“你最近真的很不听话。“大姐头又换了新的造型,她家似乎有些背景,学校的规矩在她面前就是一纸废话。

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羞辱并没有落下,我有些诧异地睁开眼,就看见一只白皙的胳膊横在我面前,下一秒,他伸出另一只胳膊拦住我的肩膀往怀里一带,一个清爽干净的声音响起:

“超级中学也玩校园霸凌那套?想打架找我啊。“

最后的结果是她们悻悻离去,只留给我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抱歉,唐突了。“

他放开我,又耍宝地双手抱拳,我这才看清他胸前的校徽……

是友校, 一个以打架闻名的“差校“。

“你还好吧?“我这才分出神打量他,比我高了一个头,肩膀很宽,隐约看得到衬衣下的肌肉,虽说长相有些成熟,声音却是清脆轻柔。

他朝我伸出手,我默默背起书包, 小声说了句”没事,谢谢你。“

“下次她们再使坏,你就来找我,”他笑着看向我,一双桃花眼明媚多情,“我叫习衍,隔壁学校的校霸。”他指指自己的校徽,说话的语气依然轻松快乐,我心里感到好笑,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校霸的?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我不想惹事,反正只剩最后一个学期,任何人都影响不了我的高考。

“噢,这样啊,”他挠挠头,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咧开嘴笑起来,“你放学都走这条路吗?我们顺路,要不以后一起放学?“

“不用。”

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萍水相逢、拔刀相助,可惜遇上的是不懂风情的面瘫。

几年过去,我刻意不去回想自己的高中时代,但这个人的笑容和眼神,却深深埋进了心里。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似乎未来也不太可能见到。


3

昨晚发生的事,是真的吗?

我醒来后躺在床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看了眼手机,7点半。

窗外的光被遮光帘遮挡得严实,深呼一口气,我翻身下床,一个箭步拉开了窗帘。

天光大盛,就好像解放军进驻沦陷区一样安心。

我没敢下楼,而是点了一份外卖,并备注一定要让阿笙给我送。

离公寓大概500米的水果店老板与我相熟,阿笙是他的儿子,

一个身材强壮,可以徒手斩鸡的九尺大汉。


十五分钟后,我听见楼下的门铃声和我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姐,我在门外,门外……没有别人。”

他的声音粗犷浑厚,还带着一丝变声期的沙哑,听到这个声音我感觉好多了。

“密码是817109,你自己进来,在楼梯口等我。”

说完这句话,我就穿好衣服抱着沙皮狗,还拆了一节窗帘杆小心翼翼走到门口。

门居然是锁着的?

输入密码,“咔哒”一声,开了。

我深深呼吸一口气,侧过身子尽量避免正面朝门。

猛地拉开门的瞬间,窗帘杆也直直戳了出去,快准狠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声,

“呼——“


“姐……你干嘛呢?“

阿笙站在楼下,手里提着两份水果捞,傻愣愣抬头看着我。

我装作运动一样,拿着窗帘杆在空气中戳戳:

“哦,清早起来活动活动。“

“这……是什么新运动方式?“他指着我手里的东西不解道。

“斗兽。“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

窗帘杆一直握在我手里,走下楼梯,我谢过了阿笙,从冰箱里给他拿了一包蒜肠:

“这是我妈给我寄的特产,你带回去。”

他没跟我客气,接过肠就走了,走之前还叮嘱我记得把门锁密码改了。

我泡了一杯牛奶,坐在沙发上,窗帘杆横在腿上,环顾四周,突然感受到一种踏实。

昨天晚上……肯定是我在做梦。

我最近总是做梦,似乎把前十年没做过的梦都做了。

梦境嘛,根据心理学和某些玄学的研究,只是现实压力和情绪的一种投射而已。

人在梦境里感受到的痛苦、疼痛、愤怒、悲伤,都是有利于身心健康的压力释放,梦境中的场景和情节,也不过是辅助情绪宣泄的工具而已。

难道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签约的公众号在筹划一个新的故事栏目,之前的故事专栏《黑影》很成功,

编辑鼓励我一鼓作气再写一部都市侠客题材。

这几天我都没有出门,楼下工作区堆满了各种资料和漫画。

我知道我应该出门走走了。


我住的地方离鸡鸣寺不远,虽然樱花季已经过半,寺前的小路却依然是最适合散步的地方之一。

南京这座城市兼具了历史的厚重感和青春的少年感,绵延的红砖墙上偶有青苔簇起,春意盎然;

今天是礼拜五,路上有三两结伴的学生漫步,离开校园已经四年,我从未想念过上学的日子,

可是今天突然有点感慨:

还是校园里的青春惹人眼啊。


11点半,人流逐渐多了起来,我避开了人群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果然我还是不适应出门。

拐过一个路口,一个穿着蓝色校服带着鸭舌帽的男孩迎面走来,他的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瘦削的身体有些摇晃,但他的背挺得很直,好像是故意的那种直。

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我闻见了一股难以言表的气味,好像是放臭了的水果蔬菜,他走路缓慢,以至于我真切地听到了,他嘴里嘟囔的话。

“他们,全该死。”

我站住了脚步,就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不能动弹。

这句话,一模一样的话,我死都不会忘记。

那是我的表弟躺在重症监护室,跟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几分钟后,我猛地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这个岔路口有三个方向,路两旁是些低矮的民房和商铺,我根本找不到人。

一直到我推开家门,心情还是没能好起来。

再过几天,就是表弟的忌日了。

我叹了口气,关门的时候改掉了门锁密码,想起昨晚的噩梦,我进家之后又在手机上改了一遍。

电视里播放着本地新闻,南航的优秀毕业生代表正在发言,他看上去意气风发,目光坚定,演讲抑扬顿挫,不知又有多少家长同一时刻对自己的孩子说:

“你看看别人家孩子。“

因为下午的那句话,我的心情很差。

睡前我喝了牛奶,吃了褪黑素,窗帘杆被我放在了毛绒沙皮狗的下面,

我卸下了厚重的遮光帘,只留一层白色的窗纱挂着,

锁了卧室的门,又加了一把椅子靠在门口。

做完这一切,我心情平静了很多,躺在床上,昨晚的噩梦竟然清晰起来。

就是清晰的部分似乎……让人有点脸红。

那些原本恐怖的情节在柔和的台灯光芒下变得暧昧起来。

不由自主地,我揽过了沙皮狗的狗头,枕头上似乎还留着一点气息,我知道那是洗衣液的柠檬草味道,甜中带着点微苦,这是我的编辑推荐给我的,她说这个味道的洗衣液留香很持久,适合我这样不爱抹香水的人。

书上说,睡前胡思乱想容易兴奋,而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不能乱想。

我打开手机放了一首助眠的钢琴曲,定好时间,准备放平心态入睡。


4

“呼噜——呼噜——“

好像是,猫打呼噜的声音?

我的表弟养过一只黑白相间的牛奶猫,每当我们抚摸他的背和脑袋,它就会发出这种很舒服的呼噜声。

表弟的猫叫什么来着?

好像和吃的有关。

“呼噜——呼噜——“

呼噜声越来越大,太吵了!

我睁开了眼睛,刚想起来找寻声音的来源,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嘘……别出声,楼下有人。“

又来了,我瞬间头皮发麻,四肢僵硬,只剩下眼睛在黑暗里乱瞟。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经历了一次,惊恐过后,我的大脑还能运转。

我扭头看向窗边,轻纱将窗户遮蔽得严严实实,是因为今晚没有月亮吗?

我不确定,再鼓起勇气转过头,又对上了那双眼睛。

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为什么能看见他的眼睛?

琥珀色的桃花眼让人过目不忘,我心里忽然有了个荒谬的猜想。

“咚——“

又来了,又是戛然而止的闷响。

我伸手去摸沙皮狗下的窗帘杆,心里一惊。

窗帘杆不见了……

我有点慌,拉过被子盖住了头,狂乱的心跳声出卖了我此刻的紧张,他再次伸出胳膊揽住了我。

“别动,会没事的。”

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声音,我忽然生出一点点勇气小声问道:

“是梦吗?”

他没有回答我,门外再次响起了抓门的声音。

一想到那股血腥味我就忍不住反胃,他再次拉着被子俯身上来,如果现在开灯,他肯定能看到我的脸爆红。

“吱——”门开了。

真的见鬼了!我明明换了密码,又加了椅子。

意料之中的血腥味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股柠檬草的味道漂浮在四周。

我又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只是上一次在床尾徘徊,这一次却离我更近了。

到底是谁?又或是什么东西?

“咚——”

我身体一抖,没忍住“啊”了一声。

床边的脚步声立刻停下,紧接着一种类似悲呜的声音响起,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靠近……

我身上的人动了一下,柠檬草的味道更浓郁了。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情绪,下一秒,我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大盛,透过薄纱的窗帘直直照进来,我拉起被子盖住头,只感到手脚冰凉。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我是遇上了灵异事件。

浑浑噩噩地起床,拉开窗帘,从前觉得平常的景色现在看来都透着一丝不真诚。

任何灵异事件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间loft有问题。

将睡衣丢尽洗衣机里,从昨夜到现在,我居然被吓得出了一身汗。

拿起一旁的洗衣液,打开盖子的瞬间,我整个人晃了一下。

这是薰衣草味的,而我家只有这一个牌子的洗衣液。

所以柠檬草的味道,不是来自枕套,是那个入侵我卧室的男人!

虽然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准备,但再一次被事实验证我遭遇的并非梦境而是灵异事件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抖。

喝了一大杯冰美式,我感觉精神状况好了起来。

“叮叮——”

微信语音的声音,是我的公众号编辑若欣。

“大作家,你干嘛呢?这两天都没有联系我。”

若欣是刚接手我的编辑,她的风格和我之前的编辑很不一样,用她的话说,是对我采取“信任放养”,没有每天紧迫的催稿之后,我的生活似乎更自在了一些,写稿子的时候,好像真的更流畅了。

“抱歉,这两天状态不太好,我忘记发存稿给你了。”

“没事儿,有存稿就行,我今天是想跟你说个事。”

我们的故事专栏《黑影》接到了国内一等一的出版集团的邀约,虽然出版业如今江河日下,赚不到什么钱,但确是极好的背书,他们甚至同意为我专门做一场发布会。

“发布会就不必了吧,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下意识拒绝。

“都有讲稿的,主要就是宣传一下咱们这个系列,梦云,你现在可是我们头号作者!”

虽然她看不见,但我还是对着空气摇了摇头,“你又开始对我鼓励教育了,我不是不自信,我是……”

“我知道,你社恐嘛,”她半真半假地调侃,“社恐也是好人设,到时候你就往那边一坐,高冷、漠视、理性,当记者提问的时候,你微微沉思,然后说一句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话,简短有力,哇……这不就是《黑影》女主角吗?!”

“停停停,”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打断她的幻想,“我还没答应呢,再说,现在只是接收到了邀约,后续的出版没个半年是搞不定的。”

“啧,我这不是开心嘛,虽然我来的时候,这个系列已经接近尾声,但是这本书我可以全程负责,嘿嘿,想想就开心。”

“噗,谢谢你啦,大编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请个假:

“我可能要出趟远门,存稿等下就都发给你,三天之后我再工作,可以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你是去玩吗?真好啊,玩得开心点,记得给我带特产!”

挂了语音电话,我心里有点暖,还有点雀跃。

没想到《黑影》能够有机会出版,这是我入行以来收到的最大肯定。

不过之所以要请假,是因为我得先弄清楚,自己遭遇的灵异事件到底缘由为何。

“喂,你好,我是金科路113号5单元loft的租客。”


5

我和中介约在了他们门店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如果我直接问他这个房子是不是有问题,他多半会否认甚至倒打一耙说我封建迷信。

所以,我编了一个谎话。

“您的朋友是几个人住呢?”

“两个人,他们是一对情侣,所以比较需要私人空间。”

我找了个借口,说我有一个朋友想要来住我的房子,拜托他帮忙再找一个小一点的一居室。

“这倒是没问题,你自己住得还舒服吗?现在这个房子可是涨价喽,不过咱们是老熟人了,你朋友续租肯定还是这个价格。”

我道了谢,喝了一口咖啡,蒸腾的雾气遮住了我的眼镜。

“就是她有点担心,想托我来问问。”

我谎称自己的朋友信仰宗教,所以对房子的风水和历史比较看重,为了不让他觉得麻烦,我特意强调,他们都是高收入人群,钱无所谓,但是需要住得舒心,而租房也只是过渡,他们很快就要买房子了,到时候还得麻烦他。

果然,中介一听到“买房”,原本有些犹豫的神色变成了惊喜:

“哎呦美女,买房也可以找我啊,秦淮这几个区的二手房和新房市场,我要说第二了解,没人敢说第一。”

我笑着看向他,“那你先说说吧,其实肯定也没什么,我就回去告诉她一声,这样也能给她个好印象。”

中介想了一会儿,挠了挠头:“这个房子确实没啥问题,我当时看你一个妹子,才给你推荐的这个loft,这小区是15年才建成的,新小区,之前也没有钉子户啥的,更不用说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如果有的话网上肯定能查到,我们总不能为了这一个房子就搞坏了信誉嘛,都是要提前跟客户说明白的。”

看他一脸真诚不似作假,我便说了两句客套话谢过了中介。

房子没问题,那就是我的问题?

可是我搬进来也没多久,之前……

我忽然站住脚步。

烈日当头,却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遍布全身,我感觉牙齿都在颤抖。

我想不起来,我之前住在哪里了。

“哔——”

汽车急停的声音唤醒了我,一个戴墨镜的大哥摇下车窗对我喊:

“有毛病啊,站路中间!”

我勉强拖着脚步走到路边,靠着电线杆冷汗不止。

在来到loft之前,我住在哪里呢?

我极力回想自己之前的生活,却发现,我的记忆似乎在渐渐消失。

顾不上其他,我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回了家。

从工作台上抽出一张纸,我喝了一大杯水,按住自己发抖的右手,要冷静,可能是我连续两天没有睡好的缘故,要冷静。

我在纸上开始写自己的人生经历。

22岁,从南大毕业后,我没有工作,而是开始投稿给各大杂志社、公众号。因为此前就有积累的缘故,所以很快接到了不少约稿,稿费成了我在南京生活的唯一收入来源。

我是什么时候成为公众号的专栏作家的?

等一下,公众号的名字是……

我双手合十抱拳,大拇指交叉搓着,这是我焦虑时的小动作。

没事的,我要平静下来,我能想起来。

我站起身,关掉了空调,去热了一杯牛奶,放了两块糖。

“都市怪奇!”

我脱口而出,心里一阵喜悦。

我想起来了,这个公众号的名字,叫“都市怪奇”,我写的第一个专栏就是《黑影》,这是我的前编辑跟我聊了很久之后建议我写的。

我的前编辑的名字是……

编辑一般和作者交流都会用花名,他的花名是什么?

我在微信通讯录的页面滑动了好久,奇怪,这上面的人我都很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

我依次点进去,先是父母和家族群,没有聊天记录。

此时我很懊恼,因为强迫症的缘故,我会定期删除手机微信的聊天记录,来保持一个“冷清”的页面。

我给我妈发了一条消息:

老妈,你们还好吗?天气热了,多喝水。

然后又切回通讯录的页面,一共33位联系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前编辑。

只有新编辑的微信,是我能够一眼确定的,点开她的对话框,我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她给我拨来的语音电话。

从前很烦聊天记录的我,此时居然很感动。

想了想,我还是给她发去了一条消息:

我:抱歉打扰你,我想问问我的前编辑花名是什么?我好像没有给他改备注,我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刷通讯录忽然找不到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想着可能对方在忙,便又开始写我的记忆。

《黑影》是什么时候开始连载的?

2021年8月19号,这个我记得很清楚。

我的第一笔稿费是多少钱?

7500元,我还打印了稿费条作为纪念。

我一共写了多少小说?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有些哽住。在写《黑影》之前,我写了不少,从大三开始算起,这个数字确实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的大学室友叫什么名字?

不对,这种问题我本来也不记得啊!

大学四年,我基本不怎么和室友交流,除了上课和住在一起,好像也没有特别值得的回忆。

我不是很看重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友情。

问题来到了最关键的:

搬到这里之前,我住在哪里?

这是给让我瞬间焦虑和惊恐的问题,而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住在学校旁边的合租房?

还是人才公寓?

还是另一个loft?

社恐的我宁可把钱都花在住宿上,节衣缩食,也不会愿意和别人合租的。

所以,我肯定不是住在哪个合租房里。

人才公寓需要工作满一年才可以申请,我是自由职业者,没有单位为组织去申报,所以,可能也不是人才公寓。

另一个loft吗?现在住的这里,一个月的房租是4000元,前两年的我收入并不稳定,应该不敢花这么多钱去租房子。

难道是偏远郊区的一户室?还是大开间?

不对,我似乎一直都在秦淮区。

那就是秦淮区某个小区的房子。

我又去银行app上搜索消费记录,我只有这一张卡,房租肯定是从这里转出去的。

然而我花了两个小时看过了所有的流水记录,

居然没有房租的支出。

此时的我,感觉快要虚脱了。

这是一种极其不合理的突发事件带来的心理崩溃。

我无法解释这一切,就想我那找不到的租房记录一样,凭空消失了一段记忆吗?

天色渐渐暗下来,客厅的灯开了。

我捂着脸蜷缩在沙发上,直到门铃声响起。

“姐,在家吗?”

是阿笙的声音。

我用手搓了搓脸,走到门口拉开门。

门外没有人,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灯光晃了几下,熄灭了。

这一秒,我彻底崩溃。

已完结

1

“嘘,别出声。楼下有人。”

姐姐紧紧拉住我的手,用嘘声说。

我和姐姐紧贴在三楼通向四楼的楼梯间里。这栋楼一共四层,我们的爷爷奶奶家在三层。

今天是春节前一天。父母带着我和姐姐来到了爷爷奶奶家,伯伯一家和姑姑一家也陆续到了,一家人正准备吃午饭,晚上一起欢度除夕。我刚向餐桌走去,姐姐突然说要和我去趟厕所,把我领到了这里。

我刚想张口问姐姐怎么了,她却抢先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指了指下方的楼梯。

楼下传来缓慢的脚步声——“答,答,答”奇怪的是,每前进一步,会响起三声脚步。声音越来越清晰,正在向我们靠近。

那是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一手拄着拐,另一手端着一份东西,用白布盖着,一瘸一拐地向我们走上来。他的头刚从楼梯拐角处露出来,眼睛就死死地盯住了我。

我回望着他,眼珠似乎被他的眼睛吸住了,无法转动。他端着东西,缓缓向我们逼近,右脚分明是瘸了。

我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楼梯间的门开了,父亲探了出来,看见我和姐姐站在这里,似乎有些不悦。

奶奶从父亲身后走了过来,满面笑意:“小李呀,你怎么上来了?”

她对姐姐说:“这是二楼的李叔叔,你忘了吗?还不快叫人。”

姐姐不作声。

“哈哈,小姑娘长大了,不认识我了。”小李主动解围,“王阿姨,我媳妇买了些点心,来给你们送点。”他掀开白布,露出香喷喷的糕点。

奶奶连声道谢,极力邀请小李上家里去坐坐。小李推说家里还有事,父亲便主动搀扶他下楼了。

奶奶端着点心,瞅了我和姐姐一眼:“怎么不回家,窝在这里?”

我和姐姐只好跟着奶奶回了家。进了门,奶奶把小李给的糕点放在桌上,挑了一块,切成几小块装进盘子里,端到我旁边:“乖,吃吧。”其他人也都开始分食这盘点心。

我尝了尝。这糕点不知道用什么做的,还真挺好吃。

我满意地咂咂嘴,回味了一下,抬起头,突然看到餐桌另一端,哥哥正用哀伤的眼睛望着我。

我脑子里“嗡”地一下:哥哥,三年前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我紧紧盯着他,哥哥也望着我,眼睛里似乎有很多话语。

我起身,慢慢向哥哥走去,却突然倒在了地上。

我失去了意识。

2

“嘘,别出声。楼下有人。”

姐姐紧紧拉住我的手,用嘘声说。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和姐姐紧贴在三楼通向四楼的楼梯间里。楼下传来和刚才一样的“答,答,答”声。

这一次,我没有出声,而是依偎着姐姐,静静等着小李上楼。

又一次,他一上来就死死盯住了我。我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盯住他瘸了的那只脚。

刚刚,就是这个瘸子,用糕点毒杀了我!

他送这盘糕点,目标应该是取我们全家性命。我要阻止他,不然我们全家都要遭殃!

他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向我们靠近。

我突然扑了过去,抱住他瘸了的那条腿,一把将他掀翻在地!

他吓了一跳,手中的盘子滑落,在楼梯间的水泥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糕点散得七零八落。

这正是我的目的。我要打翻这盘害人的糕点,阻止这个男人的阴谋!

我虽然出其不意,却低估了他的力量。这个男人虽然瘦,但比起我一个小男孩,依然有压倒性的优势。他反身压住了我,举起拐杖,狠狠地向我的头上猛砸!

我满头是血,恍惚之中看见哥哥站在小李背后,用悲伤的眼睛看着我!

随后,我第二次失去了意识。

3

“嘘,别出声。楼下有人。”

姐姐紧紧拉住我的手,用嘘声说。

我睁开眼睛。我和姐姐又置身于楼梯间中,楼下是“答,答,答”的脚步声。

这个混蛋,竟然杀了我两次!刚才他杀了我,肯定接下来又会对姐姐动手。可是,我拼不过他啊,没法保护自己,保护姐姐和其他家人。

我思索了两秒,做出了决定。

如果这个家里非要有人牺牲,那就是我吧!

我按照第一次的方法,在小李走上来时发出了尖叫。同样地,父亲和奶奶又被吸引了过来。

“王阿姨,我媳妇买了些点心,来给你们送点。”小李又一次咧嘴一笑,掀开了白布。

就在这时,我冲了上去,抢了一块糕点,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

其他人都惊呆了。奶奶最先回过神来,拉着小李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吓着你了吧?”

父亲也反应过来,冲我威吓地挥挥拳头,吼道:“小兔崽子,信不信我揍你?”然后又对小李赔笑脸道:“李哥对不起,我回去揍他!”

小李连称没事,把糕点递给了奶奶,就要走。我横过去,拦住了他。

我不能让这个杀人犯走。我要当着父亲和奶奶的面中毒身亡,让他们看清楚这个楼下的邻居究竟是什么人。

父亲和奶奶都来拉我,我一边躲闪,一边竭力挡住这个瘸子下行的路。

奇怪,刚才这个糕点吃下不久就生效了,现在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反应啊?

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让父亲送小李下楼了。

奶奶带我和姐姐回家,口中一直抱怨我的不懂事。

我进了家门,第一眼就向之前哥哥坐的位置望去。

他不在。

可能之前那次是幻觉吧。

我在桌边坐了下来,奶奶为我盛了一碗饭。我吃得正香,抬头一看,哥哥竟然又出现在了餐桌对面,用悲伤的眼睛盯着我!

“哥……”我刚想叫他,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我第三次失去了意识。

4

“嘘,别出声。楼下有人。”

姐姐紧紧拉住我的手,用嘘声说。

我和姐姐又回到了楼梯间。我听着楼下“答,答,答”的脚步声向我们逼近,心情复杂。

恐怕,问题不在糕点里。

想要我死的,是我的奶奶!

想到这一点,我一身冷汗,一下子难以置信。

为什么?这些年来,在我的印象里,奶奶对我还是疼爱的,小的时候经常给我缝小衣服、小帽子和小鞋子,温柔地给我洗澡。我还记得有一次生病,爸爸妈妈都无计可施,奶奶还专门赶过来,一勺一勺给我喂土方子熬成的药。

这样的奶奶,怎么可能想要我死?

而且,还是在全家人的面前?

我想不通。

我决定按兵不动,以观后续。我紧紧贴住姐姐,看着那个姓李的男人端着糕点,一步步走了上来。我知道他在看我,但我避开了他的目光,默不作声地站在姐姐的身边。

“晴晴,”男人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开口叫出了姐姐的名字,“怎么在这里站着?”

“李叔叔……”姐姐嗫嚅道,“我……我带阳阳到楼下转转。”

“现在转什么?”男人的语气中流露出怀疑,“该吃饭了吧,快回去了。”

“叔叔……”姐姐还想辩解些什么,李叔却将手按在了她的肩上,推着她往我们爷爷奶奶家的方向走。

我感到姐姐的身体有些僵硬。虽然不情愿,她还是顺从了李叔的意思。我跟在姐姐身侧,余光看见李叔凶狠的眼神时不时越过姐姐,向我投过来。

是警惕,还是厌恶?我无法理解李叔对我的态度。我明明是第一次见他,他为何如此防备我?

李叔敲了敲门。开门的依然是父亲。

“我来给你们送些点心,正好在楼道里遇见晴晴,就一道过来了。”李叔对父亲说。

我看到父亲的脸色微微一变,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用严厉的眼神扫了姐姐一眼。姐姐低下了头,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后缩,却依然紧紧抓着我。

父亲突然伸出钳子一般的大手,一把将我拽进了屋里。他单手便能钳制住我。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他又对着李叔露出了热情的笑容,连连道谢,并邀请李叔一起来吃午饭。

李叔连连推辞。

父亲隐秘地说:“我们家今天有一道大菜……”

我看见李叔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动心了。

父亲见状,便揽住李叔的肩往屋里带,李叔也半推半就地进来了。

见李叔进门,伯伯、姑父、爷爷、奶奶等人也陆续围了过来,与李叔相互问候。我提防地盯着奶奶。

她腰间系着围裙,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那么慈爱。

这样的奶奶,会害我吗?

我决定在她给我盛饭时跟着她,看是不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这次,我没有直接坐上桌,而是跟在奶奶后边,进了厨房。客厅里,我听见李叔正在问候姑姑,她怀孕六个月左右了。

我看见奶奶从灶台旁拿了一个单独的碗,往里面盛了些饭。碗底依稀可见一点液体。她转过身,看见我在厨房里看着她,脸上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不过很快就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小东西,你怎么过来啦?”她走过来摸了一下我的头,把这碗饭递给我,“喏,这是你哒,去吃吧!”

我沉默地接过碗,正要走出厨房,奶奶却又叫住了我。

“今天,可要吃饱呀!”

我不寒而栗。没有应答,便走出了厨房。

客厅里,李叔和家人们都已经上了桌。见我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我。

父亲先开口道:“来,这是你的位置。”

我顺从地走了过去,将饭碗摆在自己面前。

所有人都盯着我,似乎在等待我开始吃饭。我看见哥哥坐在餐桌对面,满脸悲伤。

“吃呀,怎么不吃呢?”母亲催促我。

我望向哥哥,他在冲我摇头。

“我不吃。”我心一横,猛地站起身来,把饭碗“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众人都惊了。

父亲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脖颈:“小兔崽子,今天你不吃也得吃!”

我痛苦地腿脚乱蹬,呼吸越来越困难……朦胧中,我看到屋里一篇慌乱,大人们都围了过来。我听见姐姐带着哭腔央求父亲放过我。随后,我第四次失去了意识。

5

“嘘,别出声。楼下有人。”

姐姐紧紧拉住我的手,用嘘声说。

再次醒来,我和姐姐又回到了那个阴暗逼仄的楼梯间。

我听见“答,答,答”的脚步声向我们逼近,心里无比慌乱。

不仅是奶奶,除了姐姐以外,全家都想要我的命!

我想要理出个头绪,但目前的情况让我来不及多想为什么。小李正在上楼。

我不可以大叫,否则会把父亲和奶奶吸引过来。

我不可以和小李硬碰硬,因为我打不过他。

我也不可以和姐姐就这样待在原地不动,因为小李会把我们俩带回爷爷奶奶家。

那么,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向上跑!

我拉起姐姐,往四楼跑。姐姐吃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跟着我到了四楼。

我俩紧紧贴住对方,蹲在四楼楼梯扶手旁,从缝隙里往楼下看。我看见小李缓缓端着糕点,一步步往上挪。

他应该没发现我们。我暗舒了一口气。

“小朋友,在这里做什么呢?”突然,背后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我悚然一惊,来不及移开视线。小李显然听见了这个声音,猛地抬头一看,直直对上楼梯缝隙中我的眼睛!

没等我做出反应,一双大手便钳住我的腋下,从背后将我一把提起!

“抓到啦!”男人笑吟吟地举着我,问姐姐,“小姑娘,你们是几楼的?”

姐姐吓得脸色惨白,默不作声。

“老赵,这三楼的。”小李已经站在了三层,冲楼上喊道。

“我出来换副新对联,正瞅见这俩蹲在这往下看。”抓着我的男人道。看来,这是住在四楼的人家。

“小孩子调皮,”小李道,“给他们家送回去吧,估计他们还没发现跑了呢。”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把我送回去!我开始拼命挣扎扭动。

“怎么这么不听话……”男人想控制住我,却被我瞅准机会,冷不丁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男人痛地骂了一声脏话,却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把我丢下,反而扬起那只被咬的手,狠狠向我头上砸下来!

我第五次失去了意识。

6

“嘘,别出声。楼下有人。”

姐姐紧紧拉住我的手,用嘘声说。

楼下响起“答,答,答”的脚步声。

我止不住地浑身发抖。向下走,会撞上小李。向上走,四楼的老赵会出来贴春联。

我该怎么办?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刚刚在四楼,老赵把我举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四楼的墙上安着一列铁梯子,通向房顶一个狭窄的入口。

我猛地拉起姐姐,没命地向上跑。

或许,我可以通过这个入口,跑到楼顶,先躲过小李和老赵,再想办法逃出这幢大楼!

到了四楼,我直奔那列铁梯,轻轻一跃便攀了上去。我的身体轻盈柔软,双臂有力,从小就喜欢玩单杠,往上爬不是问题。

我将头探出入口,外边是这栋居民楼顶层的平台。天气寒冷,风“呼呼”地钻进我的耳朵,像是鬼叫。

躲在这,暂时不会有人发现了吧!我转过身来望着梯子下的姐姐。

姐姐的表情本有些迟疑,对上我的眼神后,似是心一横,也开始往上攀爬。她并不如我一般活泼好动,四肢没劲,动作非常吃力。

我急得心中火烧火燎,又爬下几格,试图拉她一把。我不知道我的家人们会不会在害死我后,对姐姐做出些什么,但我绝不能把姐姐独自留在那样一个家里!那样一个对孩子痛下杀手的家里!

哥哥走了以后,姐姐就是我在这个家里最亲的人,我不能离开她。

这时,我听到“咯嗒”一声,随后是门把手旋转的声音!老赵提着火红的春联,惊骇地看着正在向楼顶爬的姐姐和我!

“你们在干什么?快下来!”老赵一下子将春联丢在地上,大喝。

姐姐,快啊!情急之下,我发出了尖叫,使出全身力气,想把姐姐拽上来。姐姐加快了动作,眼见着就要成功。老赵却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住了姐姐的一只脚!

突然,我看见哥哥惨白而哀伤的脸,浮现在四楼楼梯间里虚掩着的管道井防火门后,在一片漆黑中凝望着我。

“帮帮我,哥哥,帮帮我!”我声嘶力竭地叫道,绝望地一拉。

姐姐奋力一登,一脚踹在了老赵脸上。老赵吃痛地后退,只拽下姐姐的一只鞋。

我终于将姐姐拽了出来!我俩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却听见老赵在下面大叫“媳妇!媳妇!快去喊人!”

我和姐姐手拉着手,一直跑到楼顶的边缘。上面是惨淡的天,下面是坑坑洼洼的柏油路。我们脸上的笑容都逐渐消失。我意识到自己在这里逃无可逃。

“小兔崽子!想干什么?”熟悉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我和姐姐惊恐地回头,看见父亲的上半个身子已经从顶楼入口那里探了出来!

我和姐姐向后退了几步,却发现已经不能再退。

“爸爸,我求求您放过他吧!”姐姐张开双手,护在我的前面,带着哭腔央求道。

父亲已经钻了出来,一步步向我们靠近。伯伯和姑父也接连跟了上来。

“小女孩就是麻烦。”父亲粗声粗气地说,“我们养他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不行!”姐姐哭着摇头。

“晴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不懂事呢?”姑父劝道,“你爸爸妈妈那么辛苦,你就不知道心疼他们吗?”

父亲越来越近,姐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现在明白,父亲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只针对我,并不包括姐姐。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姐姐转过身来看着我,我看见她被风吹得通红的脸上,淌着一道道泪痕。我张口,想最后对她说一句“姐姐,我爱你”。

没等我发出声音,姐姐先开了口:“阳阳,对不起。”

然后,她猛地将我推下了楼顶!

惊愕之中,我第六次失去了意识。

7

“嘘,别出声。楼下有人。”

姐姐紧紧拉住我的手,用嘘声说。

姐姐为什么要把我推下去?她不是要保护我吗?

或许,我的逃生思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不应该让姐姐和我一起走!

我一把甩开姐姐的手,径直往楼上跑去。

姐姐猝不及防,没有跟上来。

我跑到四楼,老赵还有一会才会出来。我抬头看向天台入口。下坠时“呼呼”的风声似乎还在耳畔。

我还要上去吗?

上次轮回时的记忆再次闪现。我转过身,向管道井走去,轻轻碰了一下防火门。

和上次一样,门是虚掩着的。

我从门缝向内张望。里面黑洞洞的。哥哥不在那里。

我悄悄钻了进去,把门掩上。

“晴晴,怎么在这里站着?”楼下,小李的声音依稀可辨。

“李叔叔……”我听见姐姐的声音,“我……我到楼下买点东西……”

“哦,快去快回吧,我来给你们爷爷奶奶送点糕点。”

“谢谢叔叔!”

“别客气。你们爷爷奶奶子女都住得远,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邻里邻居可得相互照应着点。”

我听见楼梯间门打开的声音和“咚咚咚”下楼的声音,大概是小李向爷爷奶奶家的方向去了,而姐姐为了圆谎,只好下楼假装去买些东西。

刚刚,姐姐没有对小李揭穿我。她似乎不是我的敌人。那她为什么要将我推下楼顶?

我脑海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姐姐知道,父亲他们要对我做的事,比直接掉下楼顶摔死更恐怖。

四楼响起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老赵出来了。我蜷缩在黑暗里,后背贴着管子,大气也不敢出。

老赵磨磨唧唧,贴个春联半天都弄不好,我揪着心,也不敢向外看,生怕弄出一点响动。直到四周全无声响,我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

老赵已经回去了。

而哥哥并没有再出现。

我轻手轻脚地向楼下摸去。

我重新回到三层,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好,接下来只需要一路向下,跑出这栋大楼!

我加快了脚步,却在楼梯的拐弯处,直直对上了一双眼睛!

二楼的门是敞开的,楼道里站了一个红色衣服的小女孩,不过两三岁的模样,抱着一个毛绒玩具,直愣愣地看着我。

“呀!”我正在盘算对策,小女孩脸上却露出了微笑,将毛绒玩具甩在地上,伸出胖乎乎的双手,朝我扑了过来!

我一个闪躲,小女孩一下子扑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哭声让我一阵惊悚——要是把人引来了就坏了!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抚摸她的背,表示安抚。

小女孩似乎觉得好玩,停止了哭泣,也开始摸我的头和脸。

“我们来玩躲猫猫吧!”她奶声奶气地说,“你来躲,我来找!”

这时,我敏锐地感受到,一楼传来了动静。有人在上楼!

或许,这个小女孩,能给我带来一丝转机。

就玩躲猫猫吧!

我心一横,溜进了二楼敞开的门。

这是一个干净整洁的住家。我看到厨房里有个女人,背对着我。

我小心地躲在沙发后面。厨房油烟声很大,她应该察觉不到我。我略一思索,溜进了一个卧室。

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看起来不像是小女孩的房间。床头柜旁还放着一张轮椅。

我心中产生了不详的预感,略一迟疑,拉开衣柜钻了进去。

衣柜里黑洞洞的。我伏在软绵绵的衣服上,听见外面小女孩“咚咚咚”的脚步声。她在找我。

她跑进这个房间,在屋里转来转去,随后脚步消失了,大概是跑去了别处。我不知道她多久以后就会发现我。我必须抓紧时间,赶紧从这户人家出去。

或许——从窗户?从二楼爬下去,我或许可以做到。

我决定趁这个房间没人,先把房间门锁上,然后打开窗户,寻找爬下去的方式。

“吱呀——”我轻手轻脚推开衣柜的门,却大惊失色!

小女孩弯着腰站在衣柜前,双手撑着膝盖,笑眯眯地盯着我!

见我自己出来,她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尖叫。叫声让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猛地推了她一把,然后没了命地向房间门口跑过去。

从窗户走的办法行不通了,现在只能期望这家的大门还开着!

“怎么了,点点?”厨房里忙活的女人听到声音,拿着菜刀往这边走了过来。见到我在家里,她吓了一跳,也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撞得她一个趔趄,从她身边跑了过去,直奔大门!

然后,我看见小李站在大门口。

他回来了。这是他家。

小李静静地盯着我。我们僵持了一会,他突然伸手把大门关上了。

“还是三楼的,跑下来了。”他对妻子说。

拿着菜刀的妻子已经平静了下来:“要跟三楼说一声吗?”

“倒也不用。”小李沉默了一会,说。

他不打算把我送回去?我迷惑不解。这时,一对胖乎乎的胳膊突然从身后锁住了我的脖子!

“抓到啦!”点点将我扑倒在地,得意地笑道。

“点点真厉害。”小李一把将我提了起来,在空中抖了抖。

“送上门来的,咱自己留着吧!”

我拼命尖叫挣扎。

“点点,你的那个小娃娃扔到哪里去啦?咱们去找找。”小李妻子会意地抱起点点,转身进了房间。

小李揪住我的脖子,将我的脑袋狠狠往桌角上磕去。

我第七次失去了意识。

8

“嘘,别出声。楼下有人。”

姐姐紧紧拉住我的手,用嘘声说。

我不假思索地甩开姐姐,冲上四楼,躲在管道井的防火门后。

等待小李进入我爷爷奶奶家。

等待老赵贴完春联。

管道井里通风不畅,呼吸越来越艰难。

我要等小李回到家,关上门以后再下楼吗?

回想起之前的几次经历,我觉得不能等待。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不知道小李回家后,还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人冒出来。

既然我每次都能醒过来,为什么不多试一次?

我决定下楼。

既然我的力量不如他们,就不要和他们正面硬拼。

只能出其不意,一溜烟跑下楼!

我推开防火门,往楼下跑去!

点点在二楼,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直接推开她,跑了下去!

一楼传来了脚步声,我打算以同样的方式闯过去!

但是,当我看见了这个人时,我还是愣了一下——是姐姐。

姐姐真的买了些东西,用塑料袋装着。

她见到是我,又惊又喜,那表情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阳阳,快下来!”她急促地招呼我过去,用的依然是嘘声,仿佛怕别人听见。

我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如果姐姐都不能相信,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姐姐牵起我的手,用提着袋子的那只手敲了敲一楼住户的门。

她这是要干什么?

我听见屋内沉重的脚步和男人的声音:“谁呀?”

“贾叔叔,是我,晴晴。”姐姐隔着门说。

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在门后盯着我们。

“贾叔叔,我把他给您带来了。”

听到姐姐的话,我不寒而栗!

我正想逃跑,姐姐却转过身来,温柔地看着我:“阳阳,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不知道该把你带到哪。这个叔叔是专业人士,他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滴落。

是啊,世界这么大,即使逃出了这栋楼,我又能去哪儿呢?

姐姐将手里的袋子递给眼镜男人:“叔叔,这些水果是给您的。谢谢您,请您一定要好好待他!”

“放心吧。”眼镜男人接过水果,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弯下腰,把我抱了起来,轻轻地摸摸我的头:“多可爱啊!”

姐姐不舍地站在门口看着我,眼镜男人催促她赶紧回家吃饭,不然家里人要起疑心,她才走了。

眼镜男人带上门,叹了口气,抱着我进了里间。

屋内,竟是满满一排笼子!每只笼子里,都有几个小男孩或小女孩,手脚被锁链缚着,用幽怨的眼睛望着外面!

眼镜男人拉开一只笼子,将我丢了进去!笼子里还有三个小男孩,纷纷冲上来抓挠我!

我疼痛难耐,却无处可躲。依稀听见那男人打电话的声音:“喂,王阿姨……”

父亲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已经奄奄一息。我甚至不知道,在这里受折磨,和让父亲给我个痛快,哪个是更好的选择。

“我之前开玩笑,跟你闺女说我是动物保护组织的,小姑娘就信了”。眼镜男人说完,和父亲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眼镜男人刚打开门,那三个小男孩便将我向外推了过去。

父亲抓住我,向眼镜男人道谢,对方连说“兄弟客气什么”。我的脸冲着地,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就这么被父亲带回了家。

我被绑在椅子上,听父亲和奶奶训斥姐姐,听姐姐尖叫、哭泣。

这一次快些结束吧,让我再回到那个阴暗的楼梯间,再次也是最后一次感受姐姐手心的温度。

下一次,我一定要一路跑出这栋楼。

我抬起头,在对面房间的镜子里看见了我自己,被绑在椅子上,无助,悲伤。

不。那不是我。我一阵害怕,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那是哥哥!

哥哥被绑在椅子上,眼中尽是痛苦和悲伤。四周坐着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还有……小李和他的妻子。小李的妻子腹部高高隆起,已经身怀六甲。

“叔叔阿姨,大哥大嫂,真是谢谢你们,这么贵的东西,要是没有你们,我们哪里吃得起啊!”小李感恩戴德地说。

“我一出生就是个瘸子,又没本事,怕孩子跟我一样。早就听说这猴脑好,一直想给老婆补补,可惜老贾一直看不上我,先前又闹过点矛盾,总也吃不上。”小李说着,眼见着就要淌下泪来。

“小李,你这是什么话呀!”父亲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隔得远,二老平日里多亏你们夫妻照应!上次我爸厕所里摔倒,多亏了你啊!”

“哥你放心,你平时就忙你的,不用操心这边,我一定经常来探望二老!”小李拍拍胸脯。

“那……咱就开始?”

众人拿起勺子。每一勺下去,哥哥就昏死一次。然后再醒来,再昏死。他似乎被药力控制,无法发出任何喊叫,只有悲伤的眼睛,透过镜子望着我……

“哥哥……”我的眼角流下泪水。

泪眼朦胧之中,我发现镜子里不再是哥哥,而是我自己!

“最后一口了,让给小萍吧,”奶奶对姑姑说,“给妈添个大孙子!”

姑姑笑吟吟地举起勺子。

我最后一次失去了意识。再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