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1日，楊千嬅在Youtube發表新歌〈最好的債〉。新年首天見到這首歌，讓筆者極為驚喜——尤其是，這首歌由黃偉文填詞。整整十年了，黃偉文和楊千嬅自05年幾無合作，甚至斷了聯絡長達八年，能止渴的只有黃偉文作品展的演出。睽違經年，二人再度合作，真的讓筆者感動到震。
第一次聽到〈最好的債〉，便認定這是〈最佳損友〉的續篇。不少人推測黃偉文在06年寫的〈最佳損友〉，對象就是楊千嬅。豆瓣網有分成上、中、下三部分的長文，鋪陳大量資料來刻劃這個假設，大概是最認真又最用心的一篇。其中一個「證據」，是懷孕的楊千嬅出現在黃偉文的十周年作品展中，唱完三首歌，黃偉文把特地挑選的紫色花束和紫色嬰兒車送給楊千嬅，二人在「世紀一抱」後一同退場；此時背後響起的，正是陳奕迅的〈最佳損友〉。
有了這個讓樂迷揪心的假設，筆者忍不住把兩首歌名相似，內容似有呼應的歌曲互涉一番。以下便來細讀文本，把歌詞拼拼貼貼，重組句子。
單從歌名看，〈最佳損友〉和〈最好的債〉結構相同，都是用極正面的形容詞，修飾後面的負面名詞。「最好的」和「最佳」，強調好的程度已到極致；而「損友」和「債」明顯屬負面，用「最好」來修飾一個「壞人」一段「債」，咀嚼之下，反而透出了一種含蓄而濃烈的感情。像打情罵悄時罵對方「衰人」，或會說自己「前世欠左你」，這種對白很難看成是真罵。大概是一種甜蜜的反語吧。
把楊千嬅代入「損友」，未必準確，卻很有趣，也能使人投入。記得去年年底，筆者在楊千嬅的Instagram看到她轉發與黃偉文的合照，文字寫道：「朋友我當你一世朋友」，「促膝把酒傾通宵都不夠」，正是引用〈最佳損友〉，讓人想入非非。筆者視這幅照片為二人「破冰」的前奏，看到〈最好的債〉，不期然想起這幅合照。
從〈最佳損友〉到〈最好的債〉，可以看成是「我」對「你」態度的改變：從前選擇避見某某，只會私下懷緬；到今天不再計較那點失態，希望能有釋懷的一天，承認對方是「最好那段債」。因為你和我「相處到有個裂口」，就算「自上次離去那一天 ，確實有太多機會可碰見」，「很可惜彼此也是太絕 ，沒有心軟」。各不相讓，於是縱然沒有「一直躲避的藉口 」，「非甚麼大仇」，都是「命運決定了以後再沒法聚頭」，令關係一直僵持。
「我」這名損友一號、債仔，與「你」這位損友二號兼債主，性格大概相似。所以我才會把你視為「最佳損友」、「舊知己」、「昨日最親的某某」，擁有「交心聯手」、被你「營救」的過往。〈最佳損友〉沒有明說你我的性格，〈最好的債〉卻有大量性格描寫的部分：我和你是「一對狂野角色」，「共你也天生擅於冷戰」、「固執」、「從沒誰讓過一線」，屬於需要「馴服」的一群。「我」的性格「傲慢」、「好勝」、充滿「怒火」、「執著」、「愛撒野」，二人互不相讓，加上際遇的不同，「被推著走跟著生活流」，大家自然「各有隊友」，甚至「是敵與是友各自也沒有自由」。
說你「實實在在踏入過我宇宙」，「恨你恨到比宇宙更大」，我其實清楚你是不可取替的一位。你這個損友是「一世」的朋友，讓我「痛快過」，說過去「那樣厚」，「很多東西今生只可給你，保守至到永久，別人如何明白透」。另一邊廂，債主也「曾陪伴似天使，曾懷著過好意」，一起分享過「天涯」，「結過那些黨派」。你對我而言，到底也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畢竟難得有過」，也不願意「沒有遇過」的某某。
〈最佳損友〉寫我「奇怪過去再不堪回首，懷緬時時其實還有」，沒有啟齒的是「多想一天彼此都不追究，相邀再次喝酒，待葡萄成熟透」。九年後寫〈最好的債〉，「人人敗給鐘點」，最口硬的人也終於軟化。那個「這樣強大」、「難以匹敵」，足以能令我屈服的就是「光陰」，時間。
時間令舊知己變陌生，亦會使人成熟、想通透。無法拒絕長大，倔強如我也「被教得很乖」，「傲慢被分解，怒火變靜態」，懂得「再不執著小錯處」，不去「計較那點失態」，不再關注「誰原諒誰」，領悟到「其實愛侶與摯友，無贏跟輸」，「懶去再結算 ， 彼此欠的債」。你我的恩怨，終於「被年月壓縮到最小，紙碎一塊」，「隨風散落」，「我決定不帶」。
我的轉化，見於今天的我已不再爭論成敗好壞，改而介意「怎麼我們會到此」，甚至主動把「最好勝的小孩」「擁入懷」，最後「學習著珍惜，命中每段債」，盼望「今生可釋懷」。黃偉文instagram貼出〈最好的債〉宣傳圖，文字描述是「不能辜負每套旋律每段緣份。其實我做人就這樣簡單，什麼都狠狠的。」歌中結句「你是最好那段債」，便狠狠地將那糾纏一世、一萬年的愛恨歸結，命也。
對筆者而言，楊千嬅最大的魅力，未必來自唱功，而是來自她與其歌詞間的緊密聯繫：歌詞打造了她的形象，反過來，她的經歷也叫你相信這些歌詞是真實的。人歌如出一轍。筆者心目中的楊千嬅便是烈女、飛女，是可人兒，是野孩子，用煉金術的耐性，咬著唇便勇敢向前衝，即使跌跌撞撞，被嘲笑是大傻、Single、超齡也不怕。人大了看化了，穿起斗零踭就火鳥重生，好不容易遇見愛。
從楊千嬅、方麗娟、余春嬌，到不再撒野的影后和丁太，看著她逐步走來，感覺真像替一個認識廿年的朋友做姊妹，聽過你太多心事，但已經不再重要，因為楊千嬅找到了她的福氣，也找回了一段最好的債。
備註：
有空的話，建議參看以下幾篇文章或視頻，多多少少能了解楊千嬅的樂迷為何會對〈最好的債〉這樣著迷與雀躍。
1. 最好的債（歌詞版）MV
2. 最佳損友 MV
3. 黃偉文楊千嬅事件外人圍觀始末
（上）世紀一抱和流言
（中）最佳損友成公案
（下）有發生過的友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