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廿年.下】普選未解決 曾志豪「認命」陳嘉銘未熄火

【回歸廿年.下】普選未解決 曾志豪「認命」陳嘉銘未熄火

撰文:柯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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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前年的6月30日,你在哪裏?有人從電視看着英國的旗幟落下,彭定康為女兒拭淚;有人繼續倒頭大睡,有人則於當天迎接新生命。回歸20年來,民生、政治事件夾雜着喜怒哀愁,傳媒人曾志豪與大學講師陳嘉銘則希望以笑聲回顧各個重要時刻。可是,如今各種爭拗環環相扣,笑一笑又如何解困?「笑出來可以放鬆,繼而思考回歸的意義,如何修補現今不足。」陳嘉銘說。
攝影:羅君豪

上集:【回歸廿年‧上】中港矛盾未停過 曾志豪陳嘉銘屢被批「幫大陸」

中港矛盾沒完沒了,將問題放在棟篤笑的舞台上,或許會刺中觀眾的神經,但當中也有令人會心微笑的一刻。不過,回歸20年來,某些時刻不但擠不出一點笑容,還剩下隱隱的痛楚。

見證佔中暴力清場 陳:「這個地方並不可信。」

2014年9月28日下午,警方在金鐘夏慤道近添美道交界,向示威者投擲第一枚催淚彈。當下,陳嘉銘站在龍和道往演藝學院的天橋上,看着濃濃的白煙四起。身旁兩個中學生,跟陳嘉銘一樣,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他們抱着疑問、帶着驚惶、拔足離開。上橋、下橋,途中看見婆婆攜着小孩,不知何處可逃,亦看見自己的學生身中催淚彈,被熏得滿身通紅。事隔三年,每一格的影像至今仍揮之不去,還在陳嘉銘的心中留下了一道傷痕。

「那刻真的覺得好痛,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我不斷問『為何會發生這件事?』,即使那一刻不會走,但我已決定了隨時會離開香港。」當晚,陳嘉銘回到家中,抱着小狗,腦海中正在盤算如何帶牠一同離開。「因為我不再相信這個政府,我反對『831』,你就用催淚彈丟我。政府製造衝突、敵對關係,在一個如此暴力的政權下,我覺得這個地方並不可信。」陳嘉銘說。

曾志豪認為六四意味著民主運動的傳承,但近年的杯葛聲音讓他悲憤莫名。(資料圖片)

學聯質疑六四意義 曾志豪直斥荒謬 

陳嘉銘的痛源於對政府施用武力所帶來的失望、憤慨;然而,刺傷曾志豪的,卻是人們對歷史的扭曲及割捨。

自1989年6月4日開始,每年的6月4日香港人也會聚在維園燃起點點燭光,悼念當日因爭取民主而逝世的中國人。然而,大約在四五年前,冒起了一把杯葛六四的聲音,教曾志豪悲憤莫名。去年,學聯退出支聯會舉辦的六四燭光晚會;港大學生會會長孫曉嵐更稱:「悼念六四將畫上句號」。

曾志豪曾在專欄寫道:「這一代人是幸運的,他們舉起了傘,還能收起雨傘;上一代的人,他們去了天安門廣場,便不再回來了。為這些一去不復回的人討回公道,難道不是應有之義?」

曾志豪當年只得12歲,但歷史不會隨時間而消失,他往後知道中國曾經是追求民主運動的土地,與現今年輕人在香港的抗爭,本應是一種傳承及連結。「中國政權是不能容忍,但我沒有想過對人民也是一樣。我真係好嬲,為何這麼容易就割裂?」曾志豪第一次流露出憤怒的神情,語氣強硬而急速。幾經梳理,他終於明白到年輕一代對六四的割捨全因「港獨」,更覺得這番論調不可理喻。「有人竟然說『六四』是邪壇。有班人想你對『六四』無感覺,然後厭惡,繼而憎恨,係咪黐線?我最痛是他們完全顛倒了整套價值觀,同時我們的陣營竟如此破碎。」

夾雜着失望、憤怒、不信任,曾志豪沒有如陳嘉銘般,想過離開這裏。離不開,並非找不到安身之所,而是根本失去心安之處,無處可逃。「這亦是我不支持港獨的原因。假如真的去到外地,就會感受不到大陸的存在嗎?那麼為何黃之鋒連馬來西亞也不能入境?在別的國家,一樣受大陸的牽引,根本無得避開。」曾志豪說。

普選道路猶如回到原點,堅持還是妥協?曾志豪與陳嘉銘各有不同意見。

普選懸而未決 堅守還是妥協?

關於港獨、雨傘革命、本土的論述多如繁枝,但順着枝幹往下看,不難發現它們的根源之一其實離不開「爭取普選」。

自回歸以來,香港經歷過三次政改。由2004年政府提請人大將政改修訂成五個步驟,到2007年的「綠皮書」,曾志豪認為這本來是個討價還價的過程。然而,故事的後續有目共睹,人大於2014年8月31日宣布普選的框架,意味着「一人一票」之前,必須經過多重篩選。

經歷79日的雨傘運動,「831」議案在立法會被戲劇式否決,爭取普選的過程恍似返回原點。運動尚未成功,我們還能繼續走下去嗎?「我覺得會走向消極。」曾志豪頓了一頓,續說:「其實是由第一天開始,即是1997年,就已經消極。」他憶起當時代表英方的談判員賀維曾說過,「中國人是很喜歡選舉——是預知結果的選舉。」由董建華到林鄭月娥,曾志豪說歷史已印證到這套說法是永恆不變。可是,既然知道中國手執一套劇本,為何雨傘運動還要站出來?「因為不認命。」他答。

吃過催淚彈,高呼過「我要真普選」,曾志豪當初的不甘,恍似被現實吞掉了。他將普選喻為大屋,洩氣地說:「我們無一個可以住到,因為爭取多年才發現,他(中央)根本打算不賣。」他又將曾俊華及林鄭月娥比喻為劏房及街。「現在只剩劏房及一條街,那我當然選劏房吧,沒人想瞓街,現在要休養生息,要唞吓。」曾志豪的「大屋論」,陳嘉銘不敢苟同。由拒絕認命、抗爭、無奈接受到步向消極,他觀察到港人心中的界線愈劃愈低。「在剛過去的特首選舉,有些人甚至想加入(選舉)委員會,投票給曾俊華。但選他不代表有民主,這樣做便間接認同了這個遊戲。究竟我們最初堅守的去了哪兒?我們是否要妥協?」陳嘉銘的話音懸在半空,他反問自己的同時,亦將心中的疑問拋向一眾港人。

假如回到二十年前,陳嘉銘希望投入社會運動,曾志豪則想做個中環人。

回到廿年前 曾:「我想做中環人。」

眼前的曾志豪及陳嘉銘,一個認清現實,一個仍懷有滿腔疑問,恍似生活中遇見的你我他。回歸廿年,所發生的已寫進歷史,若然能回到過去,仍舊是同樣的答案嗎?「我或許會放棄搞學術,投入社會運動。」陳嘉銘談吐依舊不慍不火,但字裏行間流露出他內心的灼熱。「我可能想做一個中環人。」曾志豪淡淡的一句,立刻澆熄了旁邊的火花。他看見我面露訝異的目光,冷靜地笑着解釋:「有時我看見在中環返工的朋友,真的一無所知,只顧炒樓、炒股票,好像『我們最幸福』般,我想這樣的生活應該很輕鬆。」

是嘲諷,還是疲於現狀?當我們步出尖沙咀海旁,聽見有人高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頓時發現,倒地後有人一蹶不振,但總有人奮力撐起身軀,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