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春光乍泄是想表达什么?

看完了春光乍泄之后,没看懂,究竟这部电影是想表达什么?张震在这戏里面是作为一个怎样的角色?张国荣和梁朝伟的分别的戏代表他们什么样的想发?很想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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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发布在2年前的文章,今日是张国荣先生的忌日,重发一遍在知乎,谨以此文缅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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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王家卫凭借此片拿下戛纳最佳导演奖,梁朝伟更是金像和金马奖双料影帝。电影一直到2004年都还在北欧公映,是香港电影史上一代经典。人们不禁要问,这样一部电影为什么能跨越时间和LGBT的框架,在过去20年后仍值得被铭记?


戒不掉雾非雾的线条


何宝荣两次问男人借火,和勾搭来路不明的男人借火时轻佻;而和恋人借火时神情象一只受伤的鹿,小心翼翼地才敢贴近。何宝荣的温柔和黎耀辉的苦涩是电影最难忘的画面之一。


电影上映10周年后,杜可风放出了彩色的剧照。


影片里呈现的同志生活跟如今真是差得十万八千里,没有Grindr、Instagram和Snapchat,不用担心身材走样而灌下蛋白粉去Gym,也没有Circuit Festival和巡回Pride。

那样过着物质贫乏也没什么精神文明的日子似乎也很好。

生病了也爬起来给伴侣做饭,气得牙痒,但还是给他多加了个鸡蛋的黎耀辉


相同的是黎耀辉上班不忘打座机到家查岗,如今人们查看伴侣iPhone内置的“常去的地点”,也是维系伴侣良好关系的生活小窍门。


你迷失在地图里每一寸短暂的光阴


整个电影最百爪挠心的也是天台这一段。


何宝荣看着天空,知道自己又不甘平淡想要飞了。


黎耀辉求一份安稳,何宝荣和张宛都是爱流浪的人。钱用光了,张宛就在中餐馆打工赚够下一程的旅费。

刚好也是香港回归,电影里播放邓小平过世的新闻也是放入了大时代背景。而小人物呢?黎耀辉说,“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开心在外面走来走去,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个地方让他回去。”

电影里倒着看的香港,是临送到戛纳之前最后一秒拍的。倒在阿根廷的一张单人床上,地球的另一端香港刚好倒过来。


王家卫前后设计过许多结局,黎耀辉在最后自杀也是计划的结局之一。影片最终谁也没死,而是前行的捷运飞驰在台北街头。今年是捷运诞生的21周年。


我终于到达但却更悲伤


去找寻这个瀑布,是两人离开香港前的约定。



最后黎耀辉独自去了瀑布,完成了两个人的理想。这段航拍是一根安全带拴着杜可风,将他半个人扔出直升机拍的。影片颜色也渐渐转为灰蓝,结束了苍凉的南美时光。


迷失阿根廷


看完《春光乍泄》,明白了为什么2004年奥斯卡最佳导演奖获奖者Sofia Coppola会在领奖致辞时感谢王家卫。

《迷失东京》在台湾有很俗的译名叫《爱情不需要翻译》,影片在2003年拍摄,正是讲述两个美国人在繁华东京相互慰藉的短暂故事,没有iPhone在异国他乡是何等艰难。十年前看觉得旅途中的感情寂寞又美好,现在看,先是耻笑洛杉矶来的异乡客在东亚中心大惊小怪,但最后又还是被那种寂寞打动。


两人最后轻轻地告别什么联系方式也不交换,是成年人可歌可泣的克制。这种身在异国的寂寞、克制与隐忍,能不能合不合适都看Timing,在王家卫的电影里实数他最爱的招数之一。


Cucurrucucu Paloma


面对影迷质问为什么《一代宗师》的张震被剪得只剩三场,王家卫说:张震是把好刀,咱们得藏着。

拍摄《春光乍泄》的张震不足20岁,上映后戏份也被大量删减,但还是比剪得一刀不剩的关淑怡幸运。除了在衣橱前试穿何宝荣的衣服(其实他也不知道是谁的),张震还在阿根廷的街头拿着录音机自言自语,甚至跟快餐店内隔壁大叔和火车上的关淑怡尬聊。

张宛穿进何宝荣的夹克,喝醉的黎耀辉醒来恍惚间以为是回来的爱人


张宛对黎耀辉究竟是怎样的情感,这个是哈姆雷特式的答案,但王家卫说:“张宛短暂的出现,是给了给黎耀辉活下去的勇气;而这份勇气和黎耀辉给何宝荣的是一样的。”这个设定,推翻了他最初设计的在大瀑布前结束、黎耀辉下落不明结局。

这种旅行中的火花在我们很多人身上都发生过。李碧华的短篇小说《流星雨解毒片》里写到的香港女孩从北京回到香港后,为解思念一个北京男孩之苦只好不停地去香港同仁堂买牛黄解毒片。

已经脑补了一个张宛回到台北,在忠孝东路找寻最棒的阿根廷安格斯牛排店的故事。


做人最要紧的是姿势要好看


用林夕写过的歌词来说:“重视感情的人总是害怕改变,不愿改变的爱总是输给时间。有生之年,分手总是难免。”

1997年的黎耀辉和何宝荣用一段阿根廷的回忆结束感情。何宝荣摔门而去后,黎耀辉肝肠寸断地在一条船上飘荡。


十年后,黎震偷腥的新闻闹到全港满城风雨,当时的正牌女友周慧敏在纸媒发表公开信致大众里写到:

我与倪震一起共渡过不能尽算的高低起落,早已磨合了一套我们之间的相处艺术。一个人的问题,两个人去修正;一个人的挫败,两个人去承担。我俩是一个团队的,没分高低,输赢也是一体 。某程度上,周慧敏早已是一位不同面貌的倪震。任谁一方受到伤害,另一方都愿抵御百倍的痛。今天我能够成为自爱,懂得爱人,拥有着无比勇气与承担的女人,请不要小看这个精神伴侣在我背后为我付出过的一切努力,包容,宠爱,照顾与扶持。都生活了这么久,没有倪震,成就不了今天的周慧敏。所以我敢大胆向各位说一句:“我的伴侣绝对犯得起这个错误”,而这句说话,亦只我一人有资格去定论。

周慧敏的这番姿态不愧是亦舒会欣赏的女性,尽管亦舒各种瞧不上倪震这个侄子。

周慧敏和黎震于2009年完婚


经过反反复复好好坏坏的“重头来过”,何宝荣已是不同面貌的黎耀辉,而黎耀辉也已磨为另一款何宝荣,他们终为一体并共同的缺乏安全感。

20年过去,当代人处理分手越来越不体面了。很好奇2017年9月摇着蒲扇、为接二连三实锤和回应叫好的群众会如何处理自己分手的那天?想到严歌苓的比喻,“这时人都停下打牌、行酒令,一齐朝这窗口竖起脖子,像一群等饲料的鹅。”


快乐不快乐


在Guernsey岛上的酒店入住,我被书架上的一本书名吸引了:《Why Be Happy When You Could Be Normal?》。《春光乍泄》的英文片名为《Happy Together》,何宝荣要分手的理由也是:在一起这么不开心,不然我们分开一下,然后从头来过?


两人于是奔赴世界尽头阿根廷,它是地球上刚好在香港的另一端。


缺乏安全感的恋情很难一起开心得起来。在《春光乍泄》里,一个不想对方离开,藏对方护照、买足香烟叫对方门也不用出;另一个怀疑对方移情别恋,在家翻箱倒柜找证据,更致命的是一次次地以分手来试探对方。

Happy together can apply to two persons or apply to a person and his past, and I think sometimes when a person is at peace with himself and his past, I think it is the beginning of a relationship which can be happy, and also he can be more open to more possibilities in the future with other people.
——王家卫,2008


***

因为金马影展,《春光乍泄》今年再添一部全新剪辑的预告片。

电影《春光乍泄》问世时我在念小学,此后十年被无数考据这部电影的文章剧透得干干净净,所以一直拒绝去看,直到今年顿悟了《重庆森林》,于是去找来《春光乍泄》。电影里何耀辉说:一直以为我跟何宝荣不一样,原来寂寞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一样。

想来这便是《春光乍泄》触动人心的点了。与其说这是一部LGBT电影,不如说它是一本都市人寂寞心灵的自助修复手册。

《春光乍泄》之后,也许世界上最失落和怅然的话是“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重新来过似乎是永远被人们渴求但不可企及的人生,在不可拒绝的消亡里试图挽回的一切是徒劳的,这种颠覆重来的决然总有一种血色的惨烈,或者就此苍白地无声无息诀别。《春光乍泄》大概可以称作王家卫所有作品中最不加掩饰直面生活残忍的一部,那些标志性的带着梦境底色的文艺独白被弱化,让位于真切击中耳膜与内心的日常对白和争吵。有人将王家卫一贯的主题概括为“拒绝和逃避、寻找和自由”,不管以什么形式呈现,那些迷惘游走在都市的人群依然如出一辙,复刻着灯火迷离里迷失的人生。尽管从香港出走到世界另一边,这种孤独和茫然仍然无法逃离。

这是一个会让人唏嘘的故事,始终充满了争吵、误解、猜忌、控制和占有,爱在其中反倒成了一种悲剧和畸形的东西,带着沉重的痛苦和负累。对于恋人来说,何宝荣绝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在一切行为甚至是爱意中都透出任性幼稚不负责任的意味,但他又具有令人无法拒绝的吸引力,没有人可以抗拒那样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肆意张扬地去爱。相比之下黎耀辉要理性现实许多,对自己的生活有着基本的计划,一直打工以维持自己甚至何宝荣的生活,对于恋人的无理取闹一次次包容原谅。黎耀辉是一个格外实际的人,但他内心深处其实也渴望着何宝荣带来的脱离锐利现实和沉重生活的不同空气,被那样的倔强和天真所吸引;而何宝荣是生活在梦境之中却无法脱离实际的人,他是被困于此的,以脆弱迷离和醉生梦死作为一种消极的抵抗。

影片以黑白画面开始,只有瀑布和黄昏中的街道牌匾的颜色转瞬即逝,在两人复合后,生活画面才有了色彩。影片中除部分外景和打工餐厅内为冷色调,大多数都以偏黄色的灯光笼罩,温暖但并不明朗,感觉上充满怀旧、暧昧、迷离的气息。在黎耀辉借着酒劲来到何宝荣住所并发生争吵的一幕中,摄影机由靠在镜子前的黎耀辉拍向镜中影像,何宝荣只在镜子中被看到,镜面拓展了狭窄房间内的空间,使两人间的距离显得遥远起来,而黎耀辉同时有着镜中背影和面向摄影机的正脸,寓意着他拥有着迷恋对方、一起迷失于梦境的一面,也有着自己现实清醒的一面。他们吸引对方又拒绝对方,当若即若离的依恋终于被疲倦席卷以后,或许会以心灰意冷剪断彼此的羁绊。从前,人们不知如何相爱,于是留下青春,转身投入茫茫人海。

黎耀辉从阿根廷回到香港,他在餐馆认识的朋友张宛如愿看到了世界尽头的灯塔,而何宝荣在物是人非的房间里抱着两人盖过的毯子痛哭,这是我们最终看到的他们的结局。而关于《春光乍泄》背后的故事和另一种可能,在两年后的纪录片《摄氏零度·春光再现》中与观众见面,电影成片中未采用的片段和拍摄现场记录得以重见天日。由重访拍摄地点开始,我们走进滋生那段缱绻过往的城市,窥见影片从模糊的一瞬想法到成为银幕上清晰故事的历程。

世间道理如果都说得直白会变得很乏味,以一串刻板的形容词去概括人物性格其实也很无聊。在对待电影上,王家卫大概是一个随性与认真两种特性共存的人,在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时候,影片中人物生活的细枝末节还并不存在,甚至导演本人也尚不清楚他们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他曾经自述“开拍前脑海中只有两个人物,我们为他们安排了居住的城市,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一个鲜活的人物诞生的时候,最重要的不是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而是让他们去做恰当的事,而且自然地,他们一定会在这座城市里,发生这样的事。

拍摄团队的勘景时也是逐渐寻找他们生活细节的过程,在纪录片中,他们重新回到水手居住的街区,在拍摄内景的房间,工作人员指着进门的墙壁说当时电话就在那里,镜头摇过去,切到片中何宝荣接电话的画面,我们可以由此看到导演是怎样由那些具象事物走进一个虚构的故事里,从空无一物搭建起他们的生活。“记忆里的感觉是潮湿的,整个房子都是软软的,好像有生命,但有点生病,不晒太阳的感觉。”拍摄时的工作人员这样描述影片中两个主要人物所处的实景空间,联想到那间房子里终日昏沉的灯光和气息,我们会赞叹这种描述有多么贴切,和也会惊叹于拍摄者多么精确地传达了这种感觉。

“为什么我就得伤心,你就可以说走就走?我也可以啊,我不舍得罢了。”在未剪辑进正片的片段里,永远藏起了黎耀辉平静而决绝的告别,桌布上流淌的艳丽的血迹蔓延开触目惊心的美。“他们知道这里的夏天如此寒冷么?他们孤独么?我要很清楚他们的历史,想象他们在阿根廷的样子,每个角色可能都是个独立的故事。”随着黎耀辉自决删去的还有一个恋慕着他的女性角色,直到后来何宝荣来到她的家中追问黎耀辉的去向,记忆里浮现他们紧紧捆绑彼此的那一瞬间。他们也曾互换过身份,黎耀辉对何宝荣说:“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么?是黎耀辉,何宝荣是我的。”这大概是最早的“以你的名字呼唤我”的情节,但这些激烈的偏执的一切终究被导演否定掉,“我们曾考虑过一个结局是黎耀辉终于到瀑布后,生死不明,但后来我觉得他应该回到香港,最大的影响就是这样子。”

那些毅然决然的离开最后只留下了没有终结的绵延的钝痛,而打工中结识的男孩张宛与黎耀辉所谈论起的追寻与自由只像是梦境中一抹短暂的亮色,这一段落来自导演偶然到“中央餐馆”的经历,在世界上的每个角落,总发生着一样的事,他迷恋于其中每一个人的市井生活,并设想黎耀辉是一个独自来阿根廷的男孩,花光了钱在餐馆打工,在关于张震所饰演的餐馆中另一个男孩角色张宛的构想中,他则像是年轻时的何宝荣。他们相处的片段大概是影片中最明亮的部分,一群人在洒满落日余晖的街巷踢球宛如少年。这几乎是片中唯一一场以阳光作为暖色自然光源的戏,在黎耀辉与何宝荣相处的时间里,房间里分不清日夜的昏暗灯光仿佛总是迷离不清带着病态的,而张宛和黎耀辉背后的斜阳作为一种不可久得的美,有着一种极为深情而悲伤的温柔。张宛在去过灯塔准备返回台北前,又路过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而黎耀辉在回到香港前去了台北的夜市,他们都没有见到对方,可能也并不怀有希望遇见彼此。他们代表着生活中的另一种选择,是未决的擦肩的错失的任何一个,没什么特别的也永远是特别的,否则他们不会进行那一场纯粹的不怀期待的寻找,在他日里路过对方曾经涉足的地方是一种最惆怅的温柔。

片中有一个惊艳的镜头是在黎耀辉意识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和香港正好在地球两边的那一刻,画面中出现上下颠倒的香港街头,直到南北、东西半球的季节与日夜再度翻转,曾经不顾一切地想要参与彼此生命的人终于失落在世界两端。开头与结尾两次俯拍气势磅礴的瀑布让人想起《阿飞正传》里俯视热带森林,那只无根鸟终于在漂泊的火车里永远落地,而他们两人遥遥无期地失散在彼此的时光里,也许正是如此,导演才说“在阿根廷的那些日子,我逐渐失去时间的概念”,那些留在录音机里含混不清的呓语和呜咽早已沉入海底,瀑布前的人始终缺了一个,到达世界尽头的人又折返世间,“在摄氏零度的土地上,没有方向,不分昼夜,无论冷暖,我逐渐了解了放逐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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