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下的反思 - 亚瑟港大屠杀25周年祭

4月28日是亚瑟港枪击大屠杀25周年纪念日。1996年的4月28日,枪手马丁.布瑞恩特在塔斯马尼亚州亚瑟港枪杀了35人,举世震惊。该事件促进了联邦和各州政府从速更改枪支管理法律,各款自动、半自动步枪及所用弹药均被取缔,已合法出售至民间的大量该类枪械也被政府用巨款回购并销毁。

Floral tributes in the Memorial Pool in 2016 in Port Arthur, Tasmania

Floral tributes in the Memorial Pool in 2016 in Port Arthur, Tasmania Source: Getty Images

(以下文字来自撰稿人张新颖2014年为《大洋日报》的投稿,经作者授权转载,插图为版权所有者授权SBS使用)

约翰•霍华德(John Howard),四度连任澳洲总理,在澳洲和国际政坛上都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而在在1996年,他首次出任总理不久,就来到塔斯马尼亚的亚瑟港,在一家咖啡馆放下一个花圈,那里的12位就餐者在15秒钟内毙命。他还放了一个玩具熊和三束鲜花,因为这里是一个母亲和她两个年幼的女儿倒下的地方。是什么促使霍华德上任伊始就有此举动呢?

1996年4月28日,星期天,无人预知这天会是澳洲历史上的一个极不寻常的日子。这天早上,马汀•布瑞恩特(Martin Bryant)把枪支弹药装进他沃尔沃的后备箱,前往亚瑟港。恰逢冲浪爱好者的黄金季节,马汀黄色沃尔沃车顶上拴着他的冲浪板,俨然一个秋日周末前往海滨戏水的快乐青年。一路上看到这辆黄色沃尔沃的人绝不会想到,车里这个金发青年即将制造一起轰动世界的特大惨案。首先遭到灭顶之灾的是在亚瑟港景区附近开客栈的一对老夫妇萨丽和戴维。时近中午,马汀闯入客栈,把两个老人捆绑到床上,开枪把他们打死。据马汀后来交代,他虽与店主夫妇相识多年,但他们不喜欢他。特别是老板娘萨丽,对他总是非常不友好,马汀因此对他们怀恨在心。
Martin Bryant
Martin Bryant Source: AAP

然后他开车来到亚瑟港监狱遗址景区,走进一家咖啡厅。马汀从容不迫地要了份午餐,坐下来,边吃边打量周围的游客。这些游客肯定料想不到他们几分钟之后的命运。当他突然从旅行袋里抽出半自动步枪向他们射击时,他们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应声倒下。马汀接着又将枪口指向其他大惊失色的游客。在短短的时间里,咖啡厅里共有20人中弹身亡,其中19人被打中头颈部。

马汀后来交代,他打死了萨丽和戴维后,想到已经有两条人命在身,肯定逃不脱终生监禁(澳洲早已废除死刑),不如到景区去多杀几个人。他最后被判处35个无期徒刑,因为35人死在他枪口下,另有17人受伤。

亚瑟港1830年最初时是个伐木场,在1833年-1850年左右,成为英国和爱尔兰重刑囚犯的关押所。之所以选中亚瑟港,是因为三面环水,如果越狱就要做好与鲨鱼搏斗的准备。唯一的大陆和亚瑟港交通要道是北部的“鹰脖”地峡(Eaglehawk Isthmus),有警卫严加把守。由于这段历史,亚瑟港成为澳洲国家遗产;同时因为地理独特、风景优美,它也成为现代澳洲著名的旅游胜地。

然而,1996年4月28日在险峻而多风的亚瑟港,血腥的一幕震惊了全世界。随后,全世界都看到从霍巴特传来的画面和信息。
Justin Woolley is a survivor of the Port Arthur massacre.
Justin Woolley is a survivor of the Port Arthur massacre. Source: Holly Kate Photography/ Getty Images
后来,霍华德对媒体回忆道,当时,他的新闻秘书Tony O’Leary在总理府打电话告诉他“看一眼电视”的时候,他才获悉整个事件。 舆论都在关心为什么35个生命死于一次枪击案,可是,当时的霍华德脑子里,一项主张正在渐渐成熟:与其探索为什么,他思考的是这样的惨案是如何造成的。

在纪念死难者仪式上,霍华德遇到了布莱恩医生。正是这位医生和他的医疗队见证了那个悲惨的场面,把死伤者送往医院。霍华德很自然地和医生拥抱。

日前,在接受《先驱太阳报》访谈时,霍华德说,那次拥抱再自然不过了。“那时我发现,并经常发现,当你遭遇悲伤时刻,或和感情深受死亡以及伤痛打击的人士在一起时,永远不能当面表现冷淡,因为他们需要你的帮助。”他说。

那次事件也让他坚定了一项政治上的决定。很长时间以来,他对澳洲倾向于复制来自美国的文化很焦虑。他下了决心,恶性枪击案将不会在澳洲重演。

在霍华德74岁高龄再次接受采访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在任政治家的小心谨慎。谈起他的枪支管制法案,他说,“现在仍然有人对我说,那是你做得最棒的事情。”

作为实用主义的政客,霍华德把它变得很简单:没有别的选择。亚瑟港惨案是当时一个人制造的死伤最多的枪击案。禁止马汀使用的那种半自动武器和所有自动武器,是“一件正确的事”。
John Howard marks the 10th anniversary of the massacre in Port Arthur.
John Howard marks the 10th anniversary of the massacre in Port Arthur. Source: AAP
然而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枪支法案是全国性法案,很多人将因此失去长久努力才获得的持有枪支的自由。而枪支拥有者,尤其是那些偏远地区的人,多是保守型选民。他的顾问说他“咬下这么一大口,是否能嚼的动”。

1996年塔州回来后,霍华德向媒体透露了他的想法。他说不在乎前面的路有多崎岖难行。

当时的民调显示,多数澳洲城市居民支持禁枪。可是他必须面对恼怒的偏远地区乡村射击爱好者。霍华德回忆说,自己在Sale镇的一次集会上讲话时,犯了个大错误。

警察警告他有死亡威胁,他的顾问又提醒说:如果真出事,怎么向您夫人交代?霍华德听从劝告,穿了件防弹背心。因而,霍华德看起来就像衣服下面塞进了一个鼓囊囊的备用轮胎。参加集会的一些人事后说,那种样子把他们激怒了。

霍华德说,“我再也没干过这事。我从来没觉得受到过威胁。”在悉尼大街上,有人会向霍华德致意:“我一辈子从来没投过你的票,以后也不大会。不过,我同意你在这件事上的做法。”

随后,一项枪支回购计划宣布了。在霍华德和当时的财长卡斯特罗(Peter Costello)“5秒钟”的商议后,枪支税也决定了。

联邦及各州政府修改枪支管理法,取缔各种自动和半自动步枪及弹药销售,并向民众回购70余万支枪械。这数字大约是全国数量的五分之一。在那次行动中,约有100万支枪械被销毁,澳洲人的枪击死亡风险减少一半。

新的法律从起草、辩论、到实施,不到四个月就完成了。在枪支回购的初期,媒体上到处是愤怒的枪支拥有者的声音。甚至十几年之后,那些射击爱好者仍然对政府在一次疯狂枪击案后的反应感到厌恶。

霍华德没有理会这些声音。他回忆起一次关于其他人对枪支法案的冷淡反应,那是2008年,在美国的德克萨斯州出席一次活动。他被问及在任澳洲总理期间最辉煌的成就,平衡预算和支持反恐都赢得了喝彩。当他提到枪支法案时,欢呼停止了。用霍华德的话说,当时的反应就是“天啊,这个家伙在说什么?”

他当时被时任美国总统老布什接待,地点在一个以老布什名字命名的图书馆。事后几位参加活动的女性坦诚对他说,赞成他的立场。
A security official holds an armalite rifle similar to the one used in the Port Arthur massacre, handed in for scrap in the gun amnesty
A security official holds an armalite rifle similar to the one used in the Port Arthur massacre, handed in for scrap in the gun amnesty Source: Getty Images
现在,澳洲对枪支的管控被美国是否应该控枪这一争论双方反复援引。2012年12月,美国康涅狄格州校园枪击案夺走20名儿童和6名教师的无辜生命。美国媒体出现了关于霍华德的特写。有一档每日节目报道了澳洲经验。

“关键是我们所做的在世界上被记住了,尤其在美国。”霍华德说。“很难想象他们会改变,虽然我和美国人交谈时,总是被提醒在美国政治的两边,都有很多人想做点事情。但他们总是说(美国)国家来复枪协会太强大……我不能告诉别的国家应该做什么,但这总是让我困惑……那么多人说‘当然应该做点什么,可是太难了’,到底有多难,可能和他们想象的一样难。”

对霍华德来说,1996年枪击事件导致他做出决定,这是他秉承的义务。“整个国家都在不相信的情绪中哀伤,我肯定如果我不那么做,它会感到失望。”

有组简单数字说明问题。在1996年之前的18年,全澳洲有13例恶性枪击屠杀案(超过4人伤亡);1996年之后的18年,没有一例。

不过,悉尼大学公共医疗学院教授菲利普•阿尔佩斯(Philip Alpers)发布的研究结果显示,澳洲人所持有的枪支数量正在逐渐增加,目前已达到约320万支,数量或已与1996年亚瑟港惨案发生前持平。

他认为,在过去10年间,澳洲民间的枪支持有数量正在逐步回升,给人们造成安全威胁。他的研究表明,澳洲人用枪支自杀案件的比例是英国的四倍。据澳洲媒体报道,2012年12月底的一周内,悉尼连续发生了4起枪击案。枪击事件频发成为困扰悉尼治安的严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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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8 April 2021 11:25am
By Xinying Zhang
Presented by Alan 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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