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里达州州长是气候变化怀疑论者。前雇员说，他们甚至被告知不要说出“气候变化”这句话。在美国政府高层，充斥着这种“忽略”。新环境保护署首席怀疑二氧化碳在气候变化中的重要作用，而最近特朗普总统签署了一项倾覆碳排放削减的行政命令。白宫预算草案建议削减31%的环保预算，减少20%的雇员人数，大幅削减NOAA的研究资金，消除海洋基金项目，包括佛罗里达17所大学关于海平面上升问题的研究。

佛罗里达州A1A公路是一条沿海公路，它在洪水面前极其脆弱。图为2013年拍摄于劳德代尔堡的照片。

美国政府和州政府都不支持，即便地方政府再努力，工作也很难推进。

迈阿密所受海平面上升的影响不会阻止政党掣肘。但加思曼说，当洪水淹没你家草坪时，不会关心你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就连特朗普也不能幸免，未来60年，特朗普在棕榈滩县的海湖庄园地产可能会被淹没。

公众压力会让政府做得更多。比如，1993年，迈阿密-戴德县就开始了第一个减少碳排放的计划，但几乎没有人来参加听证会，到2015年，在县预算听证会上，居民纷纷问为什么不为应对海平面上升做更多。

所以，莫莉目前的紧急任务就是研究洛克菲勒基金会的100个恢复力城市计划，以拥有一笔应对海平面上升的资金。

但莫莉接到危机公关顾问布莱恩·安德鲁斯的电话。对方说，决策者意识到海平面上升，但是要等县里收集数据并且发布行动计划。“我们是个小城市，不能这样做。”

如此看来，问题还有很多。离开迈阿密时，我从飞机窗口向外望，满眼不再是密集的绿色广场、摩天大楼和令人惊讶的细长岛岸线，而是无比广阔的海洋。我提醒自己，人类的创新将原先的沼泽变成现在的佛罗里达，人类的创新也应该能拯救我们预估到的未来。

对于迈阿密，人们应该换一个视角看，不是美轮美奂的豪宅和壮丽的运河，而是过短的、漏水的海堤，铁制的、被海水腐蚀的消防栓，溢出水的排水管和需要维修的配电箱。

就像劳德代尔堡，它被称为美国的威尼斯，本因为它有266公里的运河，但最近，这个昵称恐怕要归咎于越来越多的洪水了。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排水。2013年以来，劳德代尔堡已安装了潮汐阀。这种单项阀门只允许雨水通过，海水则不行。

而问题是，如果潮水高于排水管道，海水进不来，但雨水也出不去。当“国王潮”来时，水位高于排水口，街道全天候泡在水里。人们就抱怨潮汐阀没有用。其实它们确实在发挥作用，只是看起来并没有让情况好转。

尽管潮汐阀有局限性，工程师却不去修缮它们，因为根本问题是海平面上升和海堤太矮。纵使一些地方指定了最低高度，执行起来却很困难。一个新海堤造价每英尺（0.3048米）600美元至2000美元，增加12英尺成本约为每英尺60美元。如何强迫一般住户投入资金呢？

至少现在不行。去年，劳德代尔堡提出，到2035年，每个人都应该增高家门口的海堤。但由于公众反对，提议失败。不过，住户被要求保持他们的海堤状况良好，如果被潮汐破坏，将被报告给当局。当局要求重修或建一个新的。在相对富足的地方，人们都觉得花费高，决策者便不在那些不富裕的地区开展这样的工作。

不仅仅需要居民改变。整座城市也需要拥有一条好的海堤。更换800米就需要500万美元。而获得资金只是第一个挑战，海堤尽头有座桥，如果要提高海堤0.3米，该怎样处理那座桥呢？周边的居民又该怎么办呢？“人们想立即解决被淹的问题。但这牵一发而动全身。”劳德代尔堡城市可持续发展首席南希·加思曼说。

城市开始在抽水泵上投资。迈阿密滩恢复力办公室首席苏珊娜·托连特估计，从2013年算起，这个计划多管齐下，将花费4亿到5亿美元。

道路也被提高，有的地方提高61厘米，这是科学家预测东南佛罗里达海平面到2065年上升的高度。迈阿密滩还要求所有新建筑比此前建筑高一些。

这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工程。但还有些法律问题。安东尼·加洛发现他的餐厅低于路面高度。去年，在一场暴雨后，水泵无法启动，餐厅被淹，食客都被困在里面。当他向保险公司索赔时，却被拒绝。联邦急救管理署（FEMA）规定，在针对商业和财产风险的国家洪水保险项目中，低于街道的都被视为地下室。迈阿密滩与FEMA密切合作，开始对地下室进行分类，重新评估。

迈阿密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新建隧道都有了可以封闭两端的安全门；在迈阿密城市东边的污水处理厂，有5亿美元的项目来满足新的清洁水法，分析师考虑了最坏的情况，如5级飓风带来的“国王潮”和特大暴雨，认为应该修建比海平面高5米至6米的设施。

根据风险研究，目前预计，到2050年，对佛罗里达地下水的投入将达150亿至230亿美元。到本世纪末，可能需要530亿至2080亿美元。

但大部分开发商不会考虑那么久。毕竟，许多投资者是外国人甚至游客。

南佛罗里达的发展进退维谷。国家不征收个人所得税，企业所得税低，财政税收是主要来源。这就要求面对新挑战，管理上更加谨慎。

迈阿密附近的大西洋海岸削弱了湾流，本身就是格陵兰岛冰盖融化的潜在原因，佛罗里达比许多地区上升得更快。从上世纪90年代起，每年全球海平面上升约3毫米，在最近的十年，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弗吉尼亚监测站的数据显示，迈阿密滩南部竟然有9毫米的年增长量。

上世纪30年代至50年代，也发生过这种快速上升的情况。迈阿密大学国际学院的专家西蒙·维多温斯基说，有观点认为这是个周期振荡，但这可能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这个排污口显示了一个共同问题：它们现在经常低于水位，这意味着它们不能排水。

对未来建模非常困难，一方面是科学家正在收集和分析数据，另一方面是因为有很多变量。例如，如果几大经济体稳定排放了呢？如果突然出现创世纪的火山爆发呢？但总之，未来预测已经有了足够的可信度。

情况可能更糟。最新研究发现南极洲和格陵兰岛海冰融化比预期要快，这也解释了海平面为何加速上升，只是科学家不清楚为何突然间变快了。

维多温斯基发现，在1998年到2005年的7年间，迈阿密滩发生过16次洪水，但2006年到2013年，出现过33次。超高潮汐被称为“国王潮”，虽然它和太阳、月亮位置有关，但毫无疑问，上升的海平面让它更强。在布劳沃德县，极端时，海水潮位只比内陆水域低2.5厘米。布劳沃德县恢复力办公室首席詹妮弗·胡拉多说，一旦潮位再高一点，整个城市就对海洋敞开了怀抱——水灾将无穷无尽。

即使没有洪水，海平面上升也会影响一切。迈阿密大多建在多孔石灰岩上，水能轻易渗透到街道。南佛罗里达90%的饮用水都来自含水层，但盐水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淡水将越来越远离内陆。以哈伦代尔滩为例，这个小城市有4万居民，副市长基思·伦敦说，海水已经破坏了8个淡水墙中的5个，并且包围了约四分之一迈阿密-戴德县居民使用的化粪池。如果不能维持地下水位，就糟糕透了。

海滩侵蚀是另一个问题。佛罗里达的沙滩可能是最吸引游客的卖点，它也最脆弱。海平面上升和恶劣的风暴意味着人们需要填充大量沙子。要知道，迈阿密滩本来就是人工的，花费高达1190万美元。这意味着，又有一笔新账。

还有一个问题是南佛罗里达建在沼泽上。前人学会了如何排水，杀死蚊虫。迈阿密-戴德县恢复力办公室首席吉姆·莫莉说，居民开挖运河以排干内陆水，填充土地开展建设。这些运河成为潮汐、洪水和风暴潮的门户。而人们现在还砍伐红树林，推平沙丘，破坏自然的洪水屏障。

北迈阿密滩市市长乔治·瓦列霍说：“过去四五十年，我们填充了沼泽。回想起来，如果当初能够重视海平面上升这一问题，可能会做完全不同的事情。”

我父亲的地下室第一次被淹，是在他搬进海景房后不久。他住在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市北部一座名叫阳光岛滩的小城市里。

当我给父亲打电话问他房子怎样时，他一般会说，“几个星期前地下室又被淹了”，或说，“情况变得越来越糟”。不仅是他的房子，周边主干道常有超过约0.3米深的积水。

这是劳德代尔堡的一个角落，海堤高度有了变化，但是桥和平台显示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多米诺效应。

在迈阿密，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分享他们经历洪水的轶事，大多数人感觉到洪水越来越频繁。

人们通常觉得海平面上升离自己很远，发生在诸如所罗门群岛或基里巴斯这样的地方。但佛罗里达就到了必须采取适应策略的地步。

据预测，到2100年海平面将上升79厘米至155厘米。潮水会比10年前更高，触及的地方更远。那些一个世纪前建立的排水系统和海堤已经不够用了。

洪水的挑战在迈阿密尤甚。最近的一份报告预估，迈阿密是全世界沿海城市中金融损失最大的，超过中国广州和美国纽约。迈阿密是佛罗里达都市圈中最大的城市，这个都市圈由迈阿密-戴德县、布劳沃德县和棕榈滩县组成，它是美国人口最为稠密的城市之一。这里的财产已经超过100亿美元。很多名流都住在这里，包括福布斯排行榜上最富有的400名美国人中的40人。最近的一周，美国最贵的房地产交易就在棕榈滩县，价值5400万美元。这里的人口还在爆炸式增长，甚至达到美国平均水平的两倍。例如在迈阿密阳光岛滩有两万多人，有8个超高建筑正在施工。飞翔的海鸥都可能撞上起重机。

尽管特朗普认为气候变暖是一个骗局，但他是这些财产的拥有者之一。总统经常访问他在棕榈滩县的海湖庄园（Mar-a-Lago）。而这里经常能够感受洪水大潮。另外在阳光岛滩，还有6处特朗普品牌的住宅，其中一个仍在为他提供收入。

在这些地方，污水处理厂正在开工的建筑比老旧建筑高1.5米；169公里的路在迈阿密滩上高高耸起；新购物中心都建有防洪闸门；116个潮汐阀安装在布劳沃德县的劳德代尔堡；海堤也被修缮加高。尽管如此，居民还是越来越忧虑。

许多官员和专家雄心勃勃，他们的努力举世瞩目。如果地球上最富有的地区都没法应对的话，其他人还能有什么希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