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丨袁津琥《唐彦謙詩箋釋》出版_百科TA说
新書丨袁津琥《唐彦謙詩箋釋》出版
作者  书目文献|发布:2021-06-14 04:06:13    更新:2021-03-06 14:3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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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彦謙詩箋釋》

(唐)唐彦謙撰 袁津琥箋釋

精裝 32開

ISBN 978-7-5531-1406-4

巴蜀書社

2021年2月

定價:78.00圓

前 言

唐彦謙是晚唐一位上承温庭筠、李商隱華縟詩風,下啓北宋西崑體、江西詩派,在詩歌創作中取得相當成就的詩人。宋計有功稱其“爲詩纂慕玉溪,得其清峭感愴,盡其一體也”。(《唐詩紀事》卷五十三)元辛文房稱其“極能用事,如自己出。初師温庭筠,風調逼似,故多纖麗之詞;後變淳雅,尊崇工部。唐人效甫者,惟彦謙一人而已”。(《唐才子傳》卷七)宋吴曾《能改齋漫録》卷十:“葉少藴《石林詩話》云:楊大年、劉子儀皆喜唐彦謙詩,以其用事精巧,對偶親切。黄魯直詩體雖不類,然不以楊劉爲過。如彦謙題《高廟》云:‘耳聞明主提三尺,眼見愚民盗一坏。’每稱賞不已,多示學詩者,以爲模式。”評價之高,同時罕有倫比。然而長期以來,學界對于唐彦謙的詩歌尚缺乏深入的研究,不僅相關研究論文不多,其詩歌迄今亦無人整理,筆者不揣陋,近年從事唐彦謙詩歌之箋釋,今謹略述研究情况之一斑,懇請方家批評。

一、唐彦謙生平

唐彦謙生平家世,略見《新舊唐書·唐次傳》,而以《舊唐書》稍詳,然亦僅存梗概而已。《舊唐書》卷一百九十下:

唐次,并州晉陽人也,國初功臣禮部尚書儉之後。建中初進士擢第,累辟使府。貞元初,歷侍御史,竇參深重之,轉禮部員外郎。八年,參貶官,次坐出爲開州刺史。在巴峽間十餘年,不獲進用。西川節度使韋皋抗表請爲副使,德宗密諭皋令罷之。次久滯蠻荒,孤心抑鬱,怨謗所積,孰與申明,乃採自古忠臣賢士,遭罹讒謗放逐,遂至殺身,而君猶不悟,其書三篇,謂之《辨謗略》,上之。德宗省之,猶怒,謂左右曰:“唐次乃方吾爲古之昏主,何自諭如此!”改夔州刺史。憲宗即位,與李吉甫同自峽内召還,授次禮部郎中。尋以本官知制誥,正拜中書舍人,卒。

章武皇帝明哲嫉惡,尤惡人朋比傾陷,嘗閲書禁中,得次所上書三篇,覽而善之,謂學士沈傳師曰:“唐次所集辨謗之書,實君人者時宜觀覽。朕思古書中多有此事,次編録未盡。卿家傳史學,可與學士類例廣之。”傳師奉詔與令狐楚、杜元穎等分功修續,廣爲十卷,號《元和辨謗略》……憲宗優詔答之。次子扶、持。

扶字雲翔,元和五年進士登第,累佐使府。入朝爲監察御史,出爲刺史。太和初,入朝爲屯田郎中。五年,充山南道宣撫使,至鄧州,奏:“内鄉縣行市、黄澗兩場倉督鄧琬等,先主掌湖南、江西到糙米,至淅川縣于荒野中囤貯,除支用外,六千九百四十五石,裛爛成灰塵。度支牒徵元掌所由,自貞元二十年,鄧琬父子兄弟至玄孫,相承禁繫二十八年,前後禁死九人。今琬孫及玄孫見在枷禁者。”敕曰:“如聞鹽鐵、度支兩使,此類極多。其鄧琬等四人,資産全已賣納,禁繋三代,庾死獄中,實傷和氣。鄧琬等並疏放。天下州府監院如有此類,不得禁經三年已上。速便疏理以聞。”物議嘉扶有宣撫之才。俄轉司勳郎中。八年,充弘文館學士,判院事。九年,轉職方郎中,權知中書舍人事。開成初,正拜舍人,踰月,授福州刺史、御史中丞、福建團練觀察使。四年十一月,卒于鎮。

扶佐幕立事,登朝有名,及廉問甌、閩,政事不治。身殁之後,僕妾争財。詣闕論訴,法司按劾,其家財十萬貫,歸于二妾。又嘗枉殺部人,爲其家所訴。行己前後不類,時論非之。

持字德守,元和十五年擢進士第,累辟諸侯府。入朝爲侍御史、尚書郎。大中末,自工部郎中出爲容州刺史、御史中丞、容管經略招討使。入爲給事中。大中末,檢校左散騎常侍、靈州大都督府長史、朔方節度、靈武六城轉等使。進位檢校户部尚書、潞州大都督府長史、昭義節度、澤潞邢洺磁觀察處置等使,卒。

子彦謙,字茂業,咸通末應進士,才高負氣,無所屈降,十餘年不第。乾符末,河南盗起,兩都覆没,以其家避地漢南。中和中,王重榮鎮河中,辟爲從事,累奏至河中節度副使,歷晉、絳二州刺史。彦謙博學多藝,文詞壯麗,至于書畫音樂博飲之技,無不出于輩流,尤能七言詩。少時師温庭筠,故文格類之。

光啓末,王重榮爲部下所害,朝議責參佐,彦謙與書記李巨川俱貶漢中掾曹。時楊守亮鎮興元,素聞其名,彦謙以本府參承,守亮見之,喜握手曰:“聞尚書名久矣,邂逅于兹。”翌日,署爲判官。累官至副使,閬、壁二郡刺史。卒于漢中。有詩數百篇,禮部侍郎薛廷珪爲之序,號《鹿門先生集》,行于時。子涣,位亦至郡守。

然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卷十九“《唐彦謙集》一卷”:“唐河中節度副使襄陽唐彦謙茂業撰,號鹿門先生。”今考其集中《楚天》、《楚世家》、《垂柳》等作,且多楚地之思,如《親仁里聞猿》“楚魂湘夢兩徒清”,《紅葉》“桂緑明淮甸,楓丹照楚鄉”,是至其父時,或已移家今湖北襄陽,陳振孫説是。

又《新唐書》卷一百六十二《獨孤及傳》:“(獨孤)及喜鑒拔後進,如梁肅、高參、崔元翰、陳京、唐次、齊抗皆師事之。”

宋歐陽修《集古録》卷九《唐將軍新廟記》、《唐王重榮德政碑》,並言唐彦謙書。則唐彦謙書法亦尚可觀。

綜上可知,唐彦謙家學有自,父持曾佐幕。故彦謙一生,亦得以“書畫音樂博飲之技”,遊走四方,佐幕居多。

今人羅敏中先生曾據唐彦謙《自詠》“白髮三千丈,青春四十年”一句,爬梳現存署名唐彦謙全詩,鈎稽史乘,撰有《唐彦謙年譜》一文(刊《中國文學研究》,一九九五年第四期),試圖對其生平行蹤,予以揭示。但遺憾的是,羅敏中先生没有意識到唐彦謙詩歌在流傳過程中已羼入了大量他人詩歌,即如所謂《自詠》一詩,據陶敏先生考證,實乃元人許謙作品(見傅璇琮主編《唐才子傳校箋》),羅敏中先生據此推論其生年,宜其多誤也(同樣由于不明白今署名唐彦謙詩歌存在僞詩,還有一些語言學研究者,甚至把他作爲研究晚唐韻系的材料)。吴在慶先生據唐彦謙與楊守亮之關係,推測其卒年當在唐昭宗景福元年(八九二)前後(見《唐五代作家生卒年考》,刊《遼寧大學學報》哲社版,一九九六年第五期)。其他情况在未有更多新材料發現之前,唐彦謙的生平詳細行履,我們仍無從深入知曉。

二、唐彦謙歌詩流傳情况

關于唐彦謙詩歌版本,歷來有三卷本、二卷本、一卷本之説:

五代宋初薛居正等編纂《舊唐書·經籍志》時未予著録。

北宋歐陽修等《新唐書·藝文志》:“《唐彦謙詩集》三卷。”

南宋鄭樵《通志·藝文略》:“《唐彦謙詩集》三卷。”

明焦竑《國史·經籍志》:“《唐彦謙詩集》三卷。”

清孫星衍《孫氏祠堂書目》内編卷四:“《鹿門詩集》三卷,《拾遺》一卷,《續補》一卷。”

此爲三卷本主要著録情况。

元脱脱《宋史·藝文志》:“《唐彦謙詩集》二卷。”

明胡震亨《唐詩統籤》卷七百二十一、卷七百二十二編爲二卷。

清錢謙益抄本《鹿門集》上下二卷。

瞿良士《鐵琴銅劍樓藏書題跋集録》卷四:“《鹿門集》二卷。”

此爲二卷本主要著録情况。

南宋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四:“唐彦謙《鹿門詩》一卷。”

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卷十九:“《唐彦謙集》一卷。”

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二百四十三:“唐彦謙《鹿門詩》一卷。”

此爲一卷本主要著録情况。

至清康熙時,又先後有所謂金俊明據晚明王乃昭家藏三卷本的傳抄本。席啓寓即據此刊行《唐詩百名家全集·鹿門詩集》,凡一百四十一首,這是唐彦謙詩的第一個刊刻本。席刻《鹿門詩集》卷首有所謂晚唐鄭貽《序》,云唐彦謙去世後,稿多散落,“予爲補輯,僅二百餘篇……因題曰《鹿門集》,析爲三卷。”康熙四十四年,清聖祖玄燁“發内府所有全唐詩,命諸詞臣合《唐音統籤》諸編,參互校勘,搜補缺遺”,纂成《全唐詩》九百卷。其中卷六百七十一至六百七十二爲唐彦謙詩,共收録一百八十四首,另殘句一。這兩卷中收録的詩歌即以席啓寓《唐詩百名家全集》本《鹿門詩集》爲基礎,部分《鹿門詩集》未收録的,則多見于各類書及五代兩宋詩文選本,應是館臣以席刻本爲藍本,並據此又進行了增補。惟《全唐詩·補遺四》增補有唐彦謙詩十一首,這些詩不見于此前歷代詩文選本,其來源也無從知曉。兩者合計,凡一百九十五首,殘句一。與所謂晚唐鄭貽所輯二百餘篇之數,已經非常接近,可謂幾還舊觀矣。

然而到了清末,朱緒曾《開有益齋讀書志》卷五《剡源集逸稿》:“唐彦謙《鹿門集》多誤收剡源之作,與三十卷詩(筆者按:指明刊本《剡源戴先生文集》)同者六十二首。開卷《逢韓喜》、《夜坐示友》、《梅亭》、《歲除》與剡源無異。”惜未詳細舉證。嗣後,經王兆鵬先生深入考辨,今《全唐詩》唐彦謙詩中所收録的《逢韓喜》、《夜坐示友》、《梅亭》、《歲除》、《聞應德茂先離棠溪》、《寄同上人》、《題證道寺》、《夜坐》、《弔方干處士二首》、《宿趙别業》、《遊陽明洞呈王理得諸君》、《拜越公墓因遊定水寺有懷源老》、《任潛隱之作》、《晩秋遊中溪》、《寄陳少府簡叔高》、《過清凉寺王導墓下》、《毘陵道中》、《第三溪》、《越城待旦》、《過浩然先生墓》、《贈孟德茂》、《春風四首》、《感物二首》、《和陶淵明貧士詩七首》、《舟中望紫巖》、《九日遊中溪》、《六日十三日上陳微博士》,凡四十首,已可論定爲元戴表元詩(見王兆鵬《唐彦謙詩四十首贋詩證僞》,載《中華文史論叢》五二輯,一九九三年)。近年來,陶敏先生指出今署名唐彦謙之《自詠》,爲元許謙詩,劉瑩瑩指出今署名唐彦謙的《原上》、《寄台省知己》爲元許謙詩,《秋日感懷》爲明人石存禮詩(見《唐彦謙詩歌辨僞》,載《文教資料》第七期,二○一○年)。則今席啓寓以所謂金俊明據晚明王乃昭家藏三卷本抄本爲底本刊行的三卷本《鹿門詩集》,不過係後人僞造而已。詩既爲僞造,則缺乏前代文獻材料佐證的其中晚唐鄭貽序亦不能不令人生疑焉。

筆者以爲所謂唐彦謙詩集三卷本宋代就已失傳,所謂二卷本可能根本不存在。後世流傳的唐彦謙詩歌,均是以一卷本爲基礎輯録補綴而成。爲什麽這麽説呢?

我們知道唐人選詩,少的像元結《篋中集》一卷,因收録古體較多,僅二十四首,連同序言,字數在二千一百字左右;高仲武《中興間氣集》,凡二卷,一百四十首;芮挺章《國秀集》,凡三卷,二百二十首;殷璠《河嶽英靈集》,凡三卷,二百三十四首;平均下來,每卷少則二十餘首,多則亦不過近八十首而已。此殆因唐時典籍仍以手抄爲主,故每卷内容自不太多。至北宋,雕版開始盛行,時人編纂刊刻詩集時,喜取整飭。五七言近體,一般都是以一百首爲一卷,如後蜀韋縠《才調集》十卷:“每卷録詩一百首,共一千首。”宋洪邁《唐人萬首絶句》一百卷,選詩萬首。唐彦謙詩以五七言近體居多,故可推知如果唐彦謙詩集三卷本真實存在,當在二百餘首左右。席刻《鹿門詩集》卷首所謂晚唐鄭貽序云唐彦謙詩有二百餘首,分三卷,從數量和分卷情况看,是没有問題的。

不過,雖然北宋歐陽修等《新唐書·藝文志》云:“《唐彦謙詩集》三卷。”此後南宋鄭樵《通志·藝文略》、明焦竑《國史·經籍志》亦同。但《通志·藝文略》、《國史經籍志》這類内容大多係抄録舊史,未必出自兩人親見親聞。目前可信的唐彦謙詩歌僅在七十餘首左右,這只相當于一卷本的數量。如果歷史上真實存在三卷本的唐彦謙詩集,那麽這個三卷本收録的大部分詩歌無疑宋代就已經開始散佚了,否則何以宋後再也未見有任何唐詩選本選録超出五代宋唐詩選本所收録的唐彦謙詩歌之外的詩歌呢?難道除了五代宋唐詩選本選録的唐彦謙七十餘首詩歌之外,唐彦謙的其他一百餘首詩歌均一無可取嗎?至于元脱脱《宋史·藝文志》著録之二卷本,不能排除“二”爲“三”或“一”字之誤的可能。或係當時編纂者在照抄《新唐書·藝文志》或南宋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時發生了錯訛,當然也有可能是《宋史》刊行時出現的錯訛。後世自稱的二卷本,如明胡震亨《唐詩統籤》(收詩八十二首)、錢謙益抄本《鹿門詩》(收詩七十六首)等,收詩數量均與一卷之數量無大差異。所謂二卷,不過是因無法湊足三卷本之數,就虚張聲勢,對一卷本進行簡單離析罷了。這也是一些書商爲了聳人耳目以達到牟利的小伎倆。亦反證《宋史·藝文志》所稱二卷本也許歷史上根本就没存在過。今考《全唐詩》中所收録的署名唐彦謙詩歌可以分成四大部分:

(一)署名唐彦謙且見于五代兩宋時期詩文選本的詩歌。

根據我們的不完全調查,目前的一些五代至明以來有代表性的重要詩文選本中,對唐彦謙詩歌選録情况如下:

後蜀韋縠《才調集》選録十八首:《垂柳》、《牡丹》、《春雨》、《秋晚高樓》、《上巳》、《長溪秋望》、《離鸞》、《曲江春望》、《八月十六日夜月》、《柳》、《春陰》、《春深獨行馬上有作》、《寄蔣二十四》、《漢代》、《春殘》、《小院》、《寄懷》、《玫瑰》。

宋李昉《文苑英華》選録二十五首:《新豐》、《蒲津河亭》、《秋霽豐德寺與玄貞師詠月》、《長陵》、《上巳》、《七夕》(露白風清夜向晨)、《亂後經表兄瓊華觀舊居》、《秋霽夜吟寄友人》、《賀李昌時禁苑新命》、《寄蔣二十四》、《寄懷》、《送樊琯司業歸朝》、《奉使岐下聞唐弘夫行君爲所擒傷而有作》、《咸通中始聞禇河南歸葬陽翟是歲上平徐方大肆慶賞又詔八品錫其裔孫追叙風概因成二十韻》、《西明寺威公盆池新稻》、《岐王宅》、《東韋曲野思》、《興元沈氏莊》、《移莎》、《紅葉》、《鸂鶒》、《螢》、《夜蟬》、《中秋夜玩月》。

宋蒲積中《歲時雜詠》選録五首:《上巳》、《七夕二首》、《中秋夜玩月》、《八月十六日夜月》。

宋洪邁《萬首唐人絶句》選録四十三首:《穆天子傳》、《楚天》、《寄徐山人》、《題宗人故帖》、《垂柳》、《登興元城觀烽火》、《鄧艾廟》、《曲江春望》、《漢殿》、《賀李昌時禁苑新命》、《牡丹》、《羅江驛》、《奏捷西蜀題沱江驛》、《春早落英》、《仲山》、《漢嗣》、《四老廟》、《洛神》、《初秋到慈州冬首换絳牧》、《南梁戲題漢高廟》、《重經馮家舊里》、《克復後登安國寺閣》、《題虔僧室》、《見煬帝寶帳》、《樓上偶題》、《親仁里聞猿》、《聞李瀆司勛下世》、《試夜題省廊桂》、《竹風》、《長溪秋望》、《嚴子陵》、《北齊》、《楚世家》、《驪山道中》、《韋曲》、《黄子陂荷花》、《野行》、《興元沈氏莊》、《牡丹》、《小院》、《春雪初霽杏花正芳月上夜吟》、《文惠宫人》、《贈竇尊師》。

宋周弼《三體唐詩》選録六首:《蒲津河亭》、《長陵》、《緋桃》、《韋曲》、《曲江春望》、《長溪秋望》。

宋計有功《唐詩紀事》選録五首:《垂柳》、《上巳》、《七夕》、《中秋夜玩月》、《八月十六日夜月》。

宋岳珂《寶真齋法書贊》選録一首:《春早落英》。

宋潘自牧《萬首唐人絶句》選録一首:《仲山》。

金元好問《唐詩鼓吹》選録二首:《長陵》、《蒲津河亭》。

元方回《瀛奎律髓》選録一首:《長陵》。

元楊士弘《唐音》選録二首:《曲江春望》、《小院》。

明陸時雍《唐詩鏡》選録四首:《興元沈氏莊》、《小院》、《詠柳》、《仲山》。

明唐汝詢《唐詩解》選録二首:《仲山》、《曲江春望》。

明高棅《唐詩品彙》選録九首:《小院》、《仲山》、《曲江春望》、《長溪秋望》、《詠月》、《長陵》、《蒲津河亭》、《秋霽豐德寺與玄貞師詠月》、《新豐》。

明張之象《唐詩類苑》選録十四首:《上巳》、《七夕》、《中秋夜玩月》、《八月十六日夜月》、《東韋曲野思》、《長陵》、《小院》、《興元沈氏莊》、《湘妃廟》、《西明寺威公盆池新稻》、《移莎》、《垂柳》、《夜蟬》、《螢》。

明王志慶《古儷府》選録一首:《紅葉》。

明王訥《文章辨體》外集選録一首:《曲江春望》。

明施重光《唐詩近體集韻》選録三首:《蒲津河亭》、《長陵》、《長溪秋望》。

按:以上詩題名稱,各本存在一定差異,爲便于讀者辨别,此予以統一。

除去彼此重複及誤收的(如《唐詩品彙》所收《詠月》,係唐李頻詩,應剔除),凡七十七首,全部爲近體詩。其中七言律詩二十六首,占總數的百分之三十三;七言絶句三十八首,占總數的百分之四十九;其次則是五言排律六首,占總數的百分之七;五言絶句四首,占總數的百分之五;五言律詩三首,占總數的百分之三。内容則不外宦遊、詠物、詠史、酬贈、詠懷、感時之作。由于五代兩宋距離晚唐極爲接近,所以這部分詩歌是目前傳世的署名唐彦謙詩歌中最爲可信的部分(雖然其中極個别詩篇仍存在疑點,如《題虔僧室》)。這些詩歌所表現的内容題材、所使用的詩歌體裁、所反映出的地理遊蹤、所涉及的遣詞造句、用典等信息,也是我們用來甄别現存其他署名唐彦謙詩真僞的唯一標尺。比如現存署名唐彦謙詩中的五七言古體詩,就多可疑。但也有人疑所不當疑。如有人認爲署名唐彦謙的《無題十首》是僞作,理由是:“唐彦謙學李商隱詩,不是學其愛情詩,而是學詩歌的語言技巧——用典,以及詩歌的諷諭性。……若唐彦謙學李商隱之無題詩,並親身力爲,歷代的詩話應有所記載,但事實上並没有。所以這有可能是作僞者斷章取義,以此作爲唐彦謙學李商隱之例證。”(見劉瑩瑩《唐彦謙詩歌辨僞》)這不能不説全屬臆測,不足爲據。唐彦謙學李商隱,亦步亦趨之處甚多。如宋洪邁《萬首唐人絶句》卷五十九所引唐彦謙《北齊》,即是效仿李商隱的同題之作。然則此首組詩效仿李商隱《無題》,又有何不可?至于説“若唐彦謙學李商隱之無題詩,並親身力爲,歷代的詩話應有所記載”,更是主觀牽强之論,唐彦謙並非大家,詩話作者的評述也是各有側重,不追求全面,並非有見必録。不要説唐彦謙,即使唐詩中的不少大家,其作品也不可能在詩話中盡數有所反映,怎麽可能要求唐彦謙的詩歌就一定要有記載?

(二)署名唐彦謙且不見于五代兩宋時期詩文選本的詩歌。

如前所述,並考慮到唐彦謙詩歌中存在數量不少的五言排律,其一卷本詩歌數量至少當在八九十首左右,除去五代兩宋詩文選本所選録的七十七首外,即使按最極端的情况計算(指這些詩都被一卷本收録),唐彦謙詩仍至少有十數首可能存世,並以傳抄形式流傳,故時人始得以此爲基礎輯録成一卷本。現存署名唐彦謙且不見于歷代詩文選本的詩歌,當有一部分出此。如《松》一首,未見五代兩宋詩文選本選録,但是其中“誰云山澤間,而無棟梁才”一句所表露出的思想和藝術表現形式,却和宋洪邁《萬首唐人絶句》卷五十九所引唐彦謙《樓上偶望》“可能前嶺空喬木,應有懷才抱器人”,如出一轍。又如清修《全唐詩·補遺四》中的《紫薇花》一首,是出現時間最晚的署名唐彦謙詩歌之一,但無論題材、體裁、用典,都與五代兩宋詩文選本中選録的唐彦謙詩具有高度的一致性。諸如此類的詩作,或許即爲原一卷本中的遺珠。可惜由于後人有意作僞,目前署名唐彦謙詩歌中已羼入大量後人作品,直接造成原一卷本中尚存的選本之外的唐彦謙詩,與僞詩混雜,甄别困難。雖然近年來,經過一些專家學者的不斷努力,一些僞詩不斷被發現,但更大規模的發現恐怕還有賴于將來《全元詩》、《全明詩》的編纂完成及現有各大型古籍數據庫的不斷完善。即或如此,一些僞詩由于作者本不知名,或者原作者詩集可能存在散佚,也許將永遠無法甄别了,這真是一件十分遺憾的事。

(三)署名存在歧異,但可以考定作者者。

今署名唐彦謙詩部分存在異説。

《全唐詩》卷八百八十五唐彦謙《垂柳》“垂柳碧髯茸”一詩,又見卷五百四十一李商隱詩集。

按:此詩署名唐彦謙出自清代,而李詩版本歷代流傳有序,皆收有此詩,則此詩自以作李詩爲宜。

唐彦謙名作《長陵》,南宋時有人作李商隱詩(見《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十四引),明施端教《唐詩韻匯》題下有小注:“一刻曹松。”

按:此詩北宋李昉《文苑英華》卷三百六已作唐彦謙詩,自宜屬唐。

南宋蒲積中《歲時雜詠》卷二十六收録唐彦謙《七夕》“牛女相期七夕秋,相逢俱喜鵲横流。凉風縹緲回金輅,明月嬋娟掛玉鈎。鳥語幾曾添别恨,花容終不更含羞。更殘便是分襟處,曉箭東來射翠樓”一詩。

按:此詩北宋李昉《文苑英華》卷一百五十八作曹松詩,後接唐彦謙同題“露白風清夜向晨”一詩,明顯是蒲積中編纂時誤署所致。

(四)關于唐彦謙僞詩産生時代之推測。

總之,北宋時尚能見到的《唐彦謙詩集》三卷本,到南宋時已經逐漸散佚。元修《宋史·藝文志》所載二卷本,很有可能是因爲傳抄有誤,才産生的一個子虚烏有的版本。這也是自五代兩宋以後至明以前的專業學者編選的各種重要詩文選本中,再無新增署名唐彦謙之詩出現的一個重要原因。直至明洪武二十六年(一三九三)高棅編纂《唐詩品彙》時,始出現誤將此前從未署名過唐彦謙的唐李頻《詠月》(陰盛此宵中)詩作唐彦謙詩收録(見《唐詩品彙》卷六十九)的情况。即或如此,此後的一些明代重要的詩歌選本並未沿襲這個錯誤。嘉靖前後,明代逐漸出現了對前代詩歌,包括唐詩的收集、整理、總結的高潮,各種唐詩集成性質的大型唐詩選本,開始大量出現,著名的如張之象《唐詩類苑》二百卷,卓明卿《唐詩類苑》一百卷,胡震亨《唐詩統籤》一千二十四卷(以上並見《明史·藝文志》),徐獻忠《百家唐詩》一百卷,毛應忠《唐雅同聲》五十卷、《初唐詩紀》六十卷、《盛唐詩紀》一百十卷,趙宧光、黄習遠《增定萬首唐人絶句》四十卷(以上並見清黄虞稷《千頃堂書目》)。其他中小型唐詩選本,更是指不勝屈。因此,貪多務得,虚增濫收之風,也由此而起,如萬曆年間胡震亨編纂《唐詩統籤》時,所録唐彦謙詩僅八十二首,乃分爲兩卷,則當時他本所收録唐彦謙詩之情况,亦可推知。其中除《詠月》(陰盛此宵中)外,《岐王宅》(朱邸平臺隔禁闈)、《湘妃廟》(劉表荒碑斷水濱)、《送韋向之睦州謁使君》(才子南遊多遠情)等詩均爲首次增入。而胡震亨在《詠月》下且有小注“前人已有”。(按:此詩宋李昉《文苑英華》卷一百五十一、蒲積中《歲時雜詠》卷三十均署名李頻,李頻《黎嶽集》亦已收録,前代各詩文選集中均未有作唐彦謙者,故此詩當屬李頻,斷無可疑。)其他如《岐王宅》、《湘妃廟》、《送韋向之睦州謁使君》三首,也屬于同樣的情况。胡震亨或許不知《岐王宅》等三首爲他人詩作,但是在已發現高棅《唐詩品彙》中所收録的《詠月》詩爲他人所作的情况下,仍不忍割棄,不能不説是心有别念。同樣,錢謙益抄録的所謂兩卷本《鹿門集》,據其跋語乃據明嘉靖年間豐坊所藏宋抄本抄録,然其中仍羼入了《詠月》(陰盛此宵中)、《岐王宅》(朱邸平臺隔禁闈)、《湘妃廟》(劉表荒碑斷水濱)三首他作。而這三首詩作,在宋時歸屬是很明確的,不可能存在争議,如豐坊所藏確爲宋抄本,斷不至此。可見其時唐詩各總集的編纂導致學者之間争强好勝,寧濫毋缺,甚至不惜作僞。這也是導致當時作僞之風盛行的原因。但也正因爲唐詩總集的大量編纂問世,又迫使商賈不得不將用以冒充足本全本中的唐代詩人的詩作從同時詩人的作品,轉向宋代、元代甚至明代的詩人的作品。考慮到錢謙益抄録兩卷本《鹿門集》的時間爲崇禎七年(一六三四),其時尚僅七十六首,及至清康熙四十七年(一七○八)席啓寓刊行《唐詩百名家全集·鹿門詩集》時,唐彦謙詩歌即已增至一百六十五首,數量增加竟超一倍有餘,故筆者以爲今所謂三卷本唐彦謙詩即係此一階段書商批量作假的産物(即大量選取某一時期某一位或某幾位詩人的詩集中的詩作羼入),其作僞者或許就是席啓寓本人。這也許可以解釋今署名唐彦謙詩中的部分存疑的詩歌爲什麽在地理行蹤、藝術風格、遣詞造句、用典等上具有高度的一致性。

三、唐彦謙的詩歌藝術成就

唐彦謙是公認的晚唐體代表作家。所謂晚唐體,不是泛指所有晚唐詩人所創作的詩歌,而是對其中特定一部分晚唐詩人所創作的詩歌風格及美學特徵的概括和歸納。(嚴羽《滄浪詩話·詩體》:“唐初體、盛唐體、大曆體、元和體、晩唐體。”又《詩評》:“盛唐人詩亦有一二濫觴晩唐者,晩唐人詩亦有一二可入盛唐者,要當論其大概耳。”)比如筆者以爲李商隱、温庭筠、皮日休、陸龜蒙等人的詩歌就不能統地説成是屬于晚唐體。關于晚唐體,前人已多有論述,筆者這裏不妨先摘録數則:

宋阮閲《詩話總龜》卷五:“晚唐人詩多工巧,無風騷氣味。如崔櫓《山鵲》詩云:‘一林寒雨吹巢冷,半朵山花咽觜香。’張林《池上》云:‘菱葉乍翻人采後,荇花初没舸行時。’《蓮花》云:‘何人解把無塵袖,盛取清香盡日憐。’皆浮豔無足尚,而昔人愛重佳作。”

又卷十三:“晩唐詩句尚切對,然氣韻甚卑。鄭綮《山居》云:‘童子病歸去,鹿麑寒入來。’自謂銖兩輕重不差。有人作《梅花》云:‘强半瘦因前夜雪,數枝愁向曉來天。’對屬雖偏,亦有佳處。”

宋王銍《四六話序》:“唐天寶十二載,始詔舉人策問外,試詩賦各一首,自此八韻律賦始盛。其後作者如陸宣公、裴晉公、吕温、李程,猶未能極工。逮至晩唐,薛逢、宋言及吴融出于場屋,然後曲盡其妙。然但山川草木、雪風花月,或以古之故實爲景題,賦于人物情態,爲無餘地。若夫禮樂刑政、典章文物之體,略未備也。”

宋吴可《藏海詩話》:“晩唐詩失之太巧,只務外華,而氣弱格卑,流爲詞體耳。”

概括以上諸家論述,我們不難知曉晚唐體詩人的詩歌的一些特點:

(一)作者普遍學殖不豐,才力不厚。

中唐元稹曾首倡李杜優劣,“時山東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稱,時人謂之李杜。予觀其壯浪縱恣,擺去拘束,摸寫物象,及樂府歌詩,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鋪陳終始,排比聲韻,大或千言,次猶數百,詞氣豪邁而風調清深,屬對律切而脱棄凡近,則李尚不能歷其藩翰,况堂奥乎?”這個觀點,後世頗遭詬病,然所論未必就全不可取。“鋪陳終始,排比聲韻,大或千言,次猶數百”,固非大才不能,我們看劉禹錫《遊桃源一百韻》,元稹《代曲江老人百韻》、《酬翰林白學士代書一百韻》、《酬樂天東南行詩一百韻》,白居易《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和夢遊春詩一百韻》、《渭村退居寄禮部崔侍郎翰林錢舍人詩一百韻》、《東南行一百韻寄通州元九侍御澧州李十二舍人果州崔二十二使君開州韋大員外庾三十二補闕杜十四拾遺李二十助教員外竇七校書》,又是哪個晚唐體詩人能寫得出來的呢?所以筆者以爲李商隱、皮日休、陸龜蒙等人,雖然生活于晚唐,集中也不乏晚唐體詩作,但却不宜稱之爲晚唐體詩人。故晚唐體詩人每或一篇獨擅,而他作不稱;一聯警覺,而全篇枯窘。雍鷺鷥、崔鴛鴦、鄭鷓鴣、趙倚樓之名,因此而起,不爲無因。

(二)體裁不尚古體而專攻近體。近體中,又以五七言絶句居多。

宋劉克莊在《野穀集序》中曾轉述了“永嘉四靈”趙師秀的一段話:“古人之詩大篇短章皆工,後人不能皆工,始以一聯半句擅名。頃趙紫芝諸人尤尚五言律體,紫芝之言曰:‘一篇幸止有四十字,更增一字,吾末如之何矣?’其精苦如此。”趙師秀的這段話,其實正道出了晚唐體詩人喜歡五七言近體的一個重要根源——學殖不豐,才力不厚。楊萬里《齋詩話》:“五七字絶句最少而最難工,雖作者亦難得四句全好者,晚唐人與介甫最工于此。”所謂“五七字絶句最少”自然不錯,而“最難工”,則其實不過是才力窘迫,文過飾非之語罷了。

(三)工于抒情詠懷,而不善叙事鋪陳。

其中摹景狀物之作,又以夕陽、晚秋、柔柳、流螢、鴛鴦、鸕鷀等體格弱小、外表纖柔、時間短暫之景物爲多。盛唐時詩人筆下的秋水長天、老木古樹,猛獸鷙鳥等宏大、雄渾、剛猛的意象,至此不復存在。

(四)詩歌取徑不高,從盛唐的昂揚激烈,中唐的諷刺,一變而爲遠離時代的低徊感傷。

宋阮閲《詩話總龜》卷五:“晚唐人詩多工巧,無風騷氣味。”所謂無風騷氣味,就是指這時的詩歌,已經脱離了自《詩經》、《楚辭》以來所開闢的現實主義道路,收斂了批判的鋒芒,重新又回到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所批評的齊梁間“率不過嘲風雪、弄花草而已”“風雅比興,十無一焉”的歧路上去了。

唐彦謙的詩歌自然也無法擺脱所處時代的局限。他的詩作,題材不廣,詠物寫景之作,不出緋桃、小院、杏花、柔柳、落英、紅葉、鸂鶒、離鸞、流螢、夜蟬、晚秋、春殘等之外,構思立意,遣詞造句,多有雷同。

試舉數例:

一、《秋霽豐德寺與玄貞師詠月》:“八月槎通好上天。”

《蒲津河亭》:“煙横博望乘槎水,日上文王避雨陵。”

《興元沈氏莊》:“江遶武侯籌筆地,雨昏張載勒銘山。”

《螢》:“寒煙陳后長門閉,夜雨隋家舊苑空。”

二、《夜蟬》:“羈人此夕如三歲。”

《螢》:“羈人此夕方愁緒。”

三、《夜蟬》:“勁風危露雨凄凄。”

《西明寺威公盆池新稻》:“露蟬鳴後雨霏霏。”

四、《柳》:“南内無人拂檻垂。”

《春雨》:“花欹渾拂檻。”

五、《秋晚高樓》:“晩蝶飄零驚宿雨。”

《春雨》:“亂蝶寒猶舞。”

因才力有限,唐彦謙還有少部分詩歌存在對仗窘困牽强。如《漢代》“未信潘名岳,應疑史姓蕭”;爲遷合聲律,不得不顛倒改竄文辭。如《送樊琯司業歸朝》:“論心期舌在,問事畏頭長”,改“長頭”爲“頭長”之類的情况。

但是和其他晚唐體詩人相比,他多少又能顯示出自己的一定的特色和風貌,是取得了一定藝術成就的詩人。這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相對于同時詩人,唐彦謙學養顯然更爲深厚,特别是他在詩歌創作中,將稗官小説納入寫作題材和典故使用,爲後世詩歌寫作題材的擴大和典故的用開拓了範圍。

以詩體而論,今存詩歌中如《送樊琯司業歸朝》、《咸通中始聞禇河南歸葬陽翟是歲上平徐方大肆慶賞又詔八品錫其裔孫追叙風概因成二十韻》、《春雨》、《移莎》、《紅葉》、《漢代》等詩,都是一般晚唐體詩人很少敢于染指的五言排律;從涉獵的典籍看,唐彦謙的詠史詩,如《穆天子傳》,係小説範疇,而《文惠宫人》、《楚天》、《北齊》、《楚世家》、《仲山》、《漢嗣》、《四老廟》、《洛神》、《南梁戲題漢高廟》等,涉及題材除了常見的《史記》、《漢書》、《三國志》、《後漢書》等“前四史”外,還涉及當時人少有涉及的《晉書》、《梁書》、《北齊書》、《南史》等史書;從用典情况看,除了一般的正經正史,唐彦謙詩歌中還大量使用《穆天子傳》(見《穆天子傳》)、《世説新語》(見《緋桃》、《寄徐山人》、《聞李瀆司勛下世》、《送樊琯司業歸朝》、《上巳》、《春殘》等)等稗官小説中的一些典故,爲此後宋詩如黄庭堅等江西詩派以小説入詩,開闢了一條新的途徑。

(二)七律、七絶步趨李商隱,取得了較高的藝術成就。

如果我們把晚唐武城鄭貽所輯録的“二百餘篇”,按二百五十篇計算,那麽僅五代兩宋詩文選本中所收録的唐彦謙的近體詩就已經超過了其詩歌總數的百分之三十,這足以顯示出唐彦謙對近體詩寫作的偏愛。關于詩宗李商隱,前人言及者已多。如宋計有功《唐詩紀事》卷六十八“彦謙學義山爲詩”,明楊慎稱贊其絶句“諷喻悠遠似李義山”。

唐彦謙對李商隱的學習表現在兩個方面:

一、題材上的學習。據筆者統計,現存五代至宋收録的唐彦謙詩歌中的無題詩(指題名《無題》和取首二字爲題的詩歌),即有七首,占其全部詩歌的百分之九,占比之高,整個唐代無出其右。而《北齊》等詠史詩爲仿效李商隱同題作,更是望而可知。

二、具體寫作技巧上的學習和借鑒。

李商隱《深宫》:“豈知爲雨爲雲處,只有高唐十二峰。”唐彦謙《牡丹》:“爲雲爲雨徒虚語,傾國傾城不在人。”

李商隱《寄令狐學士》:“曉飲豈知金掌迥,夜吟應訝玉繩低。”唐彦謙《克復後登安國寺閣》:“惆悵建章鴛瓦盡,夜來空見玉繩低。”

李商隱《謁山》:“從來繫日乏長繩,水去雲回恨不勝。”唐彦謙《春早落英》:“紛紛從此見花殘,轉覺長繩繫日難。”

這也難怪後世兩人的詩歌甚至發生淆亂。北宋西崑體領袖楊億曾將李商隱和唐彦謙集中的警拔之句,一起摘録出來,作爲學習的對象,足見兩人藝術詩風之接近與楊對兩人詩歌喜愛程度之深。

唐彦謙集中七律,對仗可取之句甚多,如《新豐》:“半夜素靈先哭楚,一星遺火下燒秦。貔貅掃盡無三户,雞犬歸來識四鄰。”特别是在摹寫景物時,唐彦謙喜歡在寫景時,融入與景物相關的事典,增加了讀者的歷史滄桑與厚重感,在藝術描寫上有較大的感染力。如煙横秋水、日上高陵的景象,到了唐彦謙筆下,就變成了“煙横博望乘槎水,日上文王避雨陵”(見《蒲津河亭》)。類似的句子還有:“江遶武侯籌筆地,雨昏張載勒銘山。”(見《興元沈氏莊》)而《長陵》:“耳聞明主提三尺,眼見愚民盗一坏。”以“明主”對“愚民”,“三尺”對“一坏”,這是典型的以漢人語對漢人語,典麗精工,備受後人推崇,似爲北宋王安石、黄庭堅等人的先聲。

(三)部分諷喻詩,“諷喻悠遠”,藝術價值較高。

如《登興元城觀烽火》、《鄧艾廟》、《曲江春望》、《見煬帝寶帳》、《親仁里聞猿》等。而《文惠宫人》、《仲山》,竟一變而爲辛辣。

(四)對杜甫詩歌中現實寫作精神的繼承。

元辛文房在《唐才子傳·唐彦謙》中曾説:“(唐彦謙)初師温庭筠,風調逼似,故多纖麗之詞。後變淳雅,尊崇工部,唐人效杜甫者,惟彦謙一人而已。”此論遭到了後人的嚴厲批評。《四庫全書總目·唐才子傳》:“謂唐人效杜甫者,惟唐彦謙一人,乖傳不一而足。”又説:“彦謙所著在晚唐,僅當中駟,未能窺杜甫門廡也,原文揄揚失實。”按:《四庫全書總目》批評,失之無謂。關于唐彦謙詩學杜甫,起自北宋陳師道。師道《後山詩話》:“唐人不學杜詩,惟唐彦謙與今黄亞夫庶、謝師厚景初學之。……然過于出奇,不如杜之遇物而奇也。”細諳其意,陳所謂學杜,乃似就藝術表現手法而言,不過這一點在今存唐彦謙詩中表現得並不突出。考慮到今存唐彦謙詩散佚嚴重,因此我們尚不能僅因此就輕率否定陳説。至若辛文房《唐才子傳》所謂“後變淳雅”,明顯乃就唐彦謙詩歌中對杜甫現實寫作精神的繼承而言。關于這一點,目前所存唐彦謙詩中,表現極爲突出。

和其他晚唐詩人相比,唐彦謙是位有着較强憂國憂民之心的詩人,表現在詩歌中,就是哀怨和憂愁成了他詩歌的主要基調,如《蒲津河亭》:“孤棹夷猶期獨往,曲闌愁絶每長憑。”《春早落英》:“樓上有愁春不,小桃風雪憑闌干。”《題虔僧室》:“水月定中何所謂,也嚬眉黛托腮愁。”《竹風》:“竹映風窗數陣斜,旅人愁坐思無涯。”《長溪秋望》:“寒鴉閃閃前山去,杜曲黄昏獨自愁。”《韋曲》:“欲寫愁腸愧不才,多情練漉已低催。”《黄子陂荷花》:“世間花氣皆愁絶,恰是蓮香更惱人。”《興元沈氏莊》:“異鄉一笑因酣醉,忘却愁來鬢髮班。”《寄蔣二十四》:“大知高士禁愁寂,試倚闌干莫斷腸。”《東韋曲野思》:“孤燈夜夜愁欹枕,一覺滄州似昔時。”《紅葉》:“茂陵愁卧客,不自保危腸。”《春殘》:“景爲春時短,愁隨别夜長。”《玫瑰》:“無力春煙裏,多愁暮雨中。”《春陰》:“一寸迴腸百慮侵,旅愁危涕兩争禁。”“春雲更覺愁于我,閑蓋低村作暝陰。”《漢代》:“别隨秦柱促,愁爲蜀弦么。”《秋霽夜吟寄友人》:“前事悲凉何足道,遠書慵懶未能修。”《牡丹》:“那堪更被煙蒙蔽,南國西施泣斷魂。”《羅江驛》:“已是向來多淚眼,短亭回首在天涯。”《題虔僧室》:“何緣春恨貯離憂,欲入空門萬事休。”《中秋夜玩月》:“坐來離思憂將曉,争得嫦娥仔細知。”

這些哀愁固然有些是因景物時令而感發,但結合《八月十六日夜月》“堪恨賈生曾慟哭,不緣清景爲憂時”及《曲江春望》、《奉使岐下聞唐弘夫行軍爲所擒傷而有作》、《奏捷西蜀題沱江驛》、《咸通中始聞禇河南歸葬陽翟是歲上平徐方大肆慶賞又詔八品錫其裔孫追叙風概因成二十韻》、《克復後登安國寺閣》、《親仁里聞猿》、《亂後經表兄瓊華觀舊居》等晚唐詩歌中極爲罕見的直接描寫現實題材的佳作,我們就不難明白其中更多的是因爲植根于作者内心深處的憂國憂民的精神。至如《送樊琯司業歸朝》:“未見泥函谷,俄驚火建章。煙塵昏象魏,行在隔巴梁。紅粟填郿塢,青袍過夀陽。翦茅行殿濕,伐柏舊陵香。黌室青衿盡,渠門火斾揚。雲飛同去國,星散各殊方。”則沉鬱頓挫,竟能逼似少陵矣。

雖然這種感喟很細微委婉,但在晚唐體詩人中,已屬鳳毛麟角、空谷足音了。

二○一五年,筆者曾以《唐彦謙詩箋注彙評》爲題,申報了四川省社科專項(課題編號:MTJD15-02),其初衷是旨在把唐彦謙作爲晚唐體代表詩人的一個標本來進行研究,同時也嘗試迎難而上,以五代宋以來選本爲標尺,俾通過注釋,使讀者對署名唐彦謙詩歌在用典、遣詞造句等情况進行繋聯,找到一個甄别其真僞的方法。雖然該課題順利結題,但自己却並不滿意,因此書稿也就和其他類似書稿一樣,庋藏于家,未曾示人。巴蜀書社青年編輯王承軍先生勤懇敬業,消息靈通。二○一九年十一月,利用我赴成都治療眼疾的機會,索去一閲,認爲還有些價值,鼓勵我修訂出版。我自二○一四年以來,主要精力一直忙于蘇轍詩文的注釋工作,辛勞數年,目力大損,看書寫作多有不便。加之年底新冠之疫起,外出查訪資料,又已受限,無法進一步修改完善。幸友生雲南師範大學二○一八级中國古典文獻學冷浪濤、四川大學二〇一九級漢語言文學博士生廖曉琴爲我代核資料並貢獻意見,網友用堂陳酌蕭先生熱心題簽,終使此書順利問世,謹此一併致謝。

感謝巴蜀書社王承軍老師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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