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的家世是怎样的?

因母上是张国荣粉丝一枚,自幼带着我也喜欢看些老电影。 前几天看了胭脂扣,感觉张国荣气质十分贵气,我问我妈 … 母上: 当然啦,他本就是个贵公子嘛。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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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是看到时间线上的假如张国荣安好,并且有微博,那么在微博上怼天怼地的王思聪敢怼他吗?怼了又是怎样的场景呢? 这个回答而来。

不知为何,国内一些网媒上近年来对张国荣的家世有许多的溢美之辞。硬要把他打造成一个高门出身的贵公子,其实张国荣自己都说过,自己只是出身于中上人家。

常见疑似YY的张国荣家世有:

1、把张国荣爷爷描绘为巨富

张国荣的爷爷曾是广东省最大的地主,当时的张家可称为广东一带有名的名门望族。文革时张国荣的爷爷被迫害,资产全部没收.张家损失惨重,家道开始中落

恕我直言,张国荣的祖父如果曾是广东省最大的地主,不可能现时媒体几乎找不到他的名字。且编造这条背景的似乎不知道,张父张活海是1910年生人,其祖父哪怕是16岁生下他,也是1895年出生。若真是80岁才等到老家梅县的文革大批斗,也是蛮高寿了。再说了,大地主哪里幸存得到文革?溢美者把迫害的时间改为50年代“土改”,可能更为贴切些,不过,很多年轻孩子们估计只知道文革吧。

而且,最有力的证明是张国荣尚未出名前其父张活海在1963年接受的一份英文采访:

里面明确说了“张活海之父是一名建筑工人”。如果张国荣祖父真的是广东第一大地主,绝无可能在儿子中学毕业,也就是1925年左右,就舍得送他去厦门做裁缝店的学徒工。要知道那时可没有任何革命因素啊。(再者,依客家人的习惯,张父发达后仍不接父亲到香港孝养,似乎也说不过去。至于什么张父把钱全存回内地,导致资产被没收……那个时候稍有脑子的香港人都不会这么干,)当然,有人说关于文革之事,张国荣曾在某次演讲中提到云云,但惜乎并无正式直接资料可证实。

2、拔高张父的身价

张国荣的父亲张活海,香港著名的洋服裁缝大王,在香港的中环开有服装工厂,并有多项其他生意的投资,也曾经担任香港张氏宗亲会以及钟声冬泳团团长,因此张国荣在当年被港人称作中环三太子之一。

张活海先生号称“洋服大王”不假,可是也仅是一位裁缝起家的中等工业者而已,这个“大王”指的是他手工的高度,不是指的他产业的规模。60、70年代的中环有店,不等于现在的中环有店。张活海洋服店虽然为名人做衣,但最大规模也不过是前店后厂式,雇了几十位工人而已。张国荣被称为中环三太子是80年代,彼时张家早已中落,张活海本人已中风。这春秋笔法实在也是……

这是当年张父在中环所开店铺招牌,实在话,名店是名店,但若因这一个店面就成了富豪,这条街上不知有几多富豪。

当然,比起同年代的香港明星,张国荣家庭显然富足,白手起家的的张父能让孩子们从小住得起新大楼,家里也请得起工人。但是把富裕人家硬要写成富豪阶级,就是过分拔高了。

不可否认,张国荣姐姐张绿萍的确是香港政界的一颗明星,其夫也是官绅阶级,儿女都颇有出息。表哥潘宗光也是科学家,但动不动把他们的名头和荣誉都罗列出来(甚至连干妈夫家的名头都列出来)冠以“张国荣的逆天家世”之类的文章标题,誓要把张国荣打造成背景毫无瑕疵,举世无双的公子……

在那个回答里,有位答主甚至说

说实在,王思聪的家世,无论从祖辈到父辈,从“富豪和书香门第”这一角度,只有比张国荣强,绝不会比张国荣差。

(张祖是建筑工人,张父只有中学学历,张国荣本身英国里兹大学纺织专业一年级肄。王祖四川农业大学都江堰校区副校长,王健林辽林大学正经毕业生,王思聪本身伦敦大学学院哲学系毕业。)

张家也仅仅有张绿萍姐夫这一支称得上书香门第,然而人家姓麦。 当然从上一辈算,张国荣表兄也是,然而人家姓潘。 算家世,鲜见把姐夫、表兄这些外家算上去的。否则贾家也可以称一声书香门第了,因为林如海中了探花嘛。


若是真的张家真的是富豪,何至于张国荣小时候看到一只38港元的玩具想买,家人却嫌贵未买,以至于张国荣哥哥会工作后挣了第一笔薪水马上买给弟弟?何至于他少年时会有宏愿时要发达?”好像淺水灣,唔,將來有機會,我要買架開蓬跑車,住淺水灣,得閑去兜風,小時候的夢想,長大之後,竟然一一實現。(语出1995年张国荣东周刊专访)。真正富豪之子,不应当是分分钟想买跑车就买吗?


张国荣在那个访问中还有一句话:阿爸是裁縫,所以有人說我的氣質來自家庭。一個裁縫的兒子,能有什麼氣質可言?

诚然,这句话里有自谦的成份,但这也说明张国荣对家世一直有清醒的认识。

私以为,张国荣的星光和魅力,真的不需要部分粉丝夸大溢美其家世再来增分。一个不完美的Leslie,才是真正的张国荣。正如MJ的父亲只是钢铁工人出身,但他的伟大与光芒不会因此而黯淡半分。


利益相关:荣迷。

通过以下几个关键点,大家心里有数吧。

1.香港60年代普通小家庭是什么概念呢,参见罗启锐的《岁月神偷》(开始误记成许鞍华,有知友在评论区指出是罗启锐,此处改正。)

岁月神偷里反映60年代普通小孩子家为了吃桌子缝里的面包渣 拍桌子,把面包渣弹起来抓着吃。张国荣家里能养七个孩子,还配那么多工人 相比之下真的算非常富足了。

但是是否到了锦衣玉食的程度呢?见@安嘉门院 在此话题下的回答。

2.张国荣的爸爸张活海和大姐张绿萍的身份:(考据由荣史官 新浪@宇文卿和新浪@ Lesley cheung)

张活海:洋服大王+张氏宗亲会的理事+五邑商会的会长

张绿萍:消费者委员会创始人+香港十大杰出青年。

结论:人脉广,威望高。

Ps:对张活海的资料基本都是 @Lesley cheung 等搞荣史的在微博上整理。

Ps 分享一个张活海的小故事:

张活海曾像朋友透露店里吸引好莱坞顾客的秘密: 给格兰特做西服特别细致 格兰特试穿完后 他反复问格兰特是否全部满意,格兰特表示全部满意。后 他把口袋里的钱给格兰特 他表示自己用的不是之前预定的顶级布料,因为缺货,所以用的次级。如果格兰特对质量有微词,他会全部退钱。格兰特大受感动,介绍很多好莱坞朋友前来光临。(摘自2003年香港《文汇报》副刊,手机网页版传不了图,哪天能用电脑再上图。)

这个故事说明了张活海很会做人,有很强的办事能力和做人方式。而这两点是树立信誉和威望的关键,也往往是普通阶层上升地位的保证。

个人认为张国荣和张绿萍遗传了爸爸的这个有点。

3.《台港澳百科大词典》香港人物篇中有张国荣、张绿萍名字,没有张活海。

但是有香港同时期其他知名企业家的名字。


4.中风对创业者的业绩影响多大?

你猜

张活海在张国荣读大一那年中风了。

5.吊牌西服的流行对传统的定制西服产业的冲击有多大?

张国荣在《今夜不设防》里说他爸爸的西服店被挤得只有一家了。

6.坐骑:

哥哥回忆读中学期间是校车接送。现在社会的超级大富豪的孩子基本出门坐豪车,几乎出租车都基本没坐过,更别说公交了。所以哥哥以坐校车上下学来看,也不算那种超级超级超级大富豪的家庭了。

7.童年住址和居住环境

根据一本1970年代香港电话簿的记录,张国荣童年时期的住址是湾仔道81号的一栋“唐楼”。所谓“唐楼”是中国华南地区非常常见的建筑。一般三到四层,各层只有楼梯相连。

“张国荣从小没有和父母相住。他的父母在中环皇后大道中121号有两层楼,一层来自己住,一层用来做工厂……张国荣和两个哥哥住在一个房间,睡的是那种三层铁架床。”

—————引文部分摘自 三联生活周刊, 寻找他的香港地图和旧日时光,2013年12期。

在偶像剧里,超级富二代应该不会住这种楼和睡这种床吧。


8.日常用品:

张国荣中学同学骆悦玛的回忆里,留宿是满足农民孩子的需求,张国荣这种富人家孩子本来不需要住校。以及他穿西服,满衣柜都是很贵的零食,带过骆吃过高级餐厅等等,可见60年代在《岁月神偷》的环境里,老张已经开始过高级生活了。(回答末尾会附文章。)


9.和香港现在的超级超级超级富二代麦浚龙对比:

因为之前有荣迷跟我讲老张的爸爸是洋服大王,相当于马云,我想如果这样那哥哥入娱乐圈不可能有这么多挫折 ,就不会先要做一段偶像歌手再逐渐过渡到做概念音乐的文化偶像 。

参看超级富二代麦浚龙,花几百万做一张概念专辑,填词御用香港金牌填词人 林夕、黄伟文、周耀辉。线上专辑基本免费,几乎完全不用考虑生计问题。


9.张活海父亲是广府大地主?

没证据

参见@安嘉门院 (手机网页党艾特不到人(T_T))的回答。


10.张绿萍对家里的地位和自己身份的认知:

张绿萍:对啊。那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我回头一想……啊,先感谢你这么称赞我,我自己倒是不觉得的。不过我觉得我弟弟一走出来真的是很矜贵的,我觉得他是这样的,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我家里这么多小孩子,管教很严格的,经常要罚的。

车淑梅:哈?谁罚你们?

张绿萍:我妈妈,我外婆。打的。这样你就会不敢行差踏错。就是她不是说你读书调皮才打你,你没有规矩什么的,马上就会骂的。

…………

车淑梅:是不会因为你们是大家族,因为你们,就是张氏家族,张活海先生是洋服专家。

张绿萍:我爸爸是普通生意人而已。他不是说教育程度很高那种。我想这主要是我们个人吧,一来是小的时候受训管,我们就觉得是对的,是要循规蹈矩的,第一,这个是basic。然后出来工作之后,其实我们这么多姐妹每个人的思想都很不同的,每个人的发展也很不一样。那我和Leslie都觉得出来工作,你对别人好,别人也对你好。我和他有说过这些话的,我觉得做人不需要当坏人,不需要“呀咋”的(甚嚣尘土,飞扬跋扈,令人不快),只要以理服人,自己做个好榜样,走出来是规规矩矩的。

车淑梅:嗯,对,所以出来就有个气派在那里,有风度。

张绿萍:谢谢你,其实我不是很觉得。

车淑梅:那种taste,品味,是不是因为爸爸做设计的,接触到客人,然后你们潜移默化。

张绿萍:这个不是的。

——————选自2016年4月3日的采访《旧日的足迹》

11.潘宗光、麦姐夫对张的家世影响。

类比推理:这是真事,我高中一同学的表哥是天宫一号的研制人员,算是杰出科学家了吧。但是我这个同学也只是在普通学校毕业在二线城市打拼的普通人啊。

所以固然潘宗光在张家长大,是非常非常杰出的科学家…

另外,麦姐夫在和张绿萍结婚之前和张家没有任何关系,麦的家族再书香世家再富有名望,起码在他和张绿萍结婚前,和张家没有直接联系。

说白了,中国人的家族人情观念太强了。我觉得合理的人际关系是我爸爸是总统还是乞丐跟我没有太多关系。

但是人情大于法的现实里,往往一人功成名就,跟他们沾上血缘的就算没什么能力也沾光。

于是人们潜意识里会觉得某国际知名学者的亲戚 比 普通农民的亲戚 更有能力。尽管事实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

所以这世界上伪造学历、攀附关系的案例屡见不鲜。

张国荣和张绿萍即使都算是很杰出的人才,但是他们对自己的家庭情况其实都是有很清醒的认识的。张绿萍的回答见第10点的采访,张国荣在访谈也说过:我也不算那种特别特别富的家庭。

12.做一个经验分析和逻辑推理并重的题:

假如在某个地区的数一数二的名门富家公子隐藏自己身份,冒充成普通人去追求梦想,被一家公司雇佣。那么他的事业道路会不会像大部分普通人一样需要付出很多艰辛努力去默默向上游呢?(张国荣花八年出名。)

在一个有收音机、报纸、少量电视机等先进媒体设备的时代,这个数一数二名门富家公子隐藏自己身份的成功率有多高呢?

这个名门富家公子遇到困难,多少人会主动帮助他呢?

(的确娱乐圈里有些人对哥哥挺好的,比如黄锡照、黄霑、李碧华等。)

当工作时遇到竞争,数一数二名门富家公子的家人利用自身人脉帮助他的概率会有多少?


当这个数一数二名门富家公子遭受骗局,被卷跑很多钱财,他的富豪家人对他会不管吗?(老哥被前经纪人谭国基卷走了十多万,后来还是老唐借钱帮他渡过难关。)

有一个超级富二代叫麦浚龙,的确为了实现音乐梦想瞒着爸爸去签约公司,但是很快就被发现了,他的音乐之路上受到很少的约束,又能请大牌设计师和音乐人为自己坐阵。

当然麦浚龙现在还很小众。

事实上,媒体发达时代,名人之后想隐藏自己身份很难。一个上层名流的孩子,必然比普通孩子多很多人脉和资源。

即使在竞争期间,坚持公平。但是在名流把握话语权的竞争里,在具体选择时,名流们由于对上层名流的孩子的更了解,又碍于情面,所以更会选择他们。

名流的孩子遇到困境,寻求帮助,更容易找到人脉(有能力帮他们解决问题的人);普通家庭的孩子难。

这也就是说哪怕在相对公平的环境里,上层名流的孩子实现梦想永远要比普通人容易。


13.两个极端,一个是如在yy哥唐文里那种类似所谓哥唐是超越阶级的爱,然后臆测唐很富,哥哥穷。完全扯淡。

另一种是把哥哥臆测成超极富二代杰克苏,就好像一直没受过多大委屈挫折,一直都需要人照顾的富家大少爷。只要他在访谈说自己不算那种很富的家庭时,就一片弹幕说他强装贫下阶级。。。在《星空下的倾情》里哥哥类似说自己刚出道时也想着要为家里赚钱的话时,弹幕一片说什么少爷你醒醒吧,你家里那么有钱需要你赚吗?

但是明明张国荣签约丽的第一个月工资1000,给了妈妈300元。(尽管300元对他家来讲也真不算什么。。。)

入坑久一点的坚持考据为准的会大致把握哥哥身世,但是有些败家荣的玩笑梗,炒多了,入坑久的知道是玩笑,而新荣迷完全就被误导——可是还有人拿超级名门富豪这些不严谨或者干脆不实的东西去做科普。

那种类似"你知道吗,张国荣的家世超级牛逼"的伪科普,就像李启锐气势汹汹地说"我爸是李刚"一样可笑 、虚伪。

的确说家世极其贫寒有个好处,显得出道艰辛励志,毕竟励志偶像的人设很吸引人。又或者家世贫寒论能为编造他的"不幸生活"添加分量。

说他家庭超级富裕和超级名流也有个好处,因为现在社会人心普遍都很势利、趋炎附势,一个超级上层的孩子,的确能莫名增加档次。可是强行名贵望族或者强行大富豪的行为多么虚荣和多么掉钱眼子里的媚俗。


附上骆悦码的回忆文章:


十仔你听风继续吹 骆悦玛(散文)


  料不到我们之中那个先行离开的竟是你十仔!

  十仔,当年我们抱着木吉他在那排把木槿当围栏的宿舍后面唱《风继续吹》,你那“历尽沧桑”的模样似幻似真且仿佛犹在岁月的镜前;如今风过雨未干之际,你已在彼岸了。

  原先我张发忠张发忠那样唤你,名字挂在唇边却感觉像唤着你身旁的另一个人——“张发忠”与你的气质不对边——后来无意间听着你父亲唤你“十仔”,顿觉那个才是你。

  十仔,我们是有缘的,否则你我不会同住一室。我不知你父亲怎么说服学校董事部让你——一个当地且家境富裕的学生——得以寄宿在学校,因为宿舍的宗旨之一是让渴望受华文教育的外地清寒子弟有个方便;显然,你的条件“不合格”。宿舍一室两个双架床四个单位,不管怎样,你就是睡在我上铺的那个了。

  宿舍的条规之一:清晨六时起床做晨操。对于凡事套以“手停口停”价值观的农民的孩子我来说,在寒意中摸黑起床不是难事,可是要十仔你翻开温暖的被单下床就不容易了。然而宿舍纪律严厉,那些迟了到操场集合的人因此受到的处罚你是看过的,故纵然百般不愿意,你还是极力睁开惺忪双眼,以最快的速度洗刷换衣穿鞋,然后跟着编号跑在大队中进入舍监猛吹着的笛声里。十仔,你要明白,生活在重纪律的环境里面,个人的意愿是渺小的,特别是当时那个年纪,谁会听我们的呢?不要说我那什么都是拳头决定一切的父亲,就是在你温文尔雅的父亲面前,你不也是只有听的份儿?所以我说十仔,过了这一段,等我们大了长了,自然有自己的声音。我们几个逐一发表伟论,你在一旁默默听;轮到你时,个个等你说话,我记得你兢兢然但又仿佛充满自信地说:“我要大大声唱歌!”

  十仔,我们几个里面你穿得最像样,我们有什么呢?一年到头,不过是牛仔裤加T恤而已;你呀,你早就让我们见识了什么是西裤洋衫。你曾解释穿着是遵照父亲的吩咐,其实你也想像我们牛仔裤加T恤,但又害怕被随时到宿舍来看你的父亲发现。关于这一点,每个寄宿生都知道你和我们有异:我们的家人,若要探访,只允许每两个星期一次。所以十仔你让我了解到金钱的力量并实际体验了她的魅力。关于钱,你并不像我印象中富家子弟那般挥霍。偶尔,你把钱抓在手心要我猜是头还是花,若中了钱就是我的。我运气不好,十次里有八回不中。我要是运好,你不假思索便递过钱币。你说,“我不怕你赢,我只担心你害怕输!”在那个人人都为追看香港连续剧录像带而着迷的年代,对于钱财,你比我们都有更高的理解。有一回,说到人生需要多少钱才能每次坐头等舱、住最高级的酒店套房、过第一流的生活时,你清楚地告诉我:“要3千250万左右。”我不知道你怎么算,重要的是意义不在数目,而是你对待钱的态度;当我连百元面额的纸钞都没仔细见过几次,对我而言,千元几乎是钱这概念的全部,脑海中何曾存在“千”、“万”之数,更遑论“千万”了。我们农民有句老话:“做牛做马不够花!”又谓人两腿难追钱四腿、人两臂难敌钱两戈,无不显示钱得之不易啊!故十仔你前世有修今世命好。未料这个你也了解,跟我讲了一段金刚经经文,委实令我惊讶万分,不知你深邃的瞳孔后面还藏着什么哲理。

  每个寄宿生都有一体积约一立方尺大的储物柜以存放较贵重的东西。除了家长们给的学费及生活费,我们几个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可是钱我们不能自己保管,得悉数交由舍监,每周再分发定量的数额予我们,免我们不知节制耗费殆尽。因此我们的储物柜成了杂物的温床,无所谓上不上锁。十仔你的却不同,里面有水果零食汽水保健品发胶泡洗面乳及漂亮得教女生都要偷偷打听你名字的衣服。当然里面还有一点钱,故只有你的储物柜上锁。有一次,不知是你大意忘记锁上还是被什么人靠小聪明弄开了锁,掏空里面的东西。这事搞得宿舍几乎要翻过来检查,可是卷走东西的人难道会笨得把物证留着?舍监为此下令所有人罚站一个晚上,打心理战,要我们把怨气发到那个贼身上,使知道实情的(如果有的话)报出真相。十仔你的父亲站在舍监旁边,一副官样,他说不管怎样,希望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你曾担心贼人怀恨在心报复,出入要我时时跟着你,我因此得到几顿好吃几杯好喝的,甚至上过城里最好的馆子品尝外国咖啡。这事至今还是一件悬案。

  因为宿舍不准我们看港产连环漫画,所以我们只能聚在冲凉房偷看《龙虎门》。 此类港产连环漫画书,我们管叫公仔书,你却坚持称为小人书,你这种叫法使我想起那些承续晚清遗风的子弟在洋书洋文前吟哦古诗般对立;也像是后来我读过张爱玲,然后无意间坠入李天葆所构架的南洋庭院里的感受。

  当我们几个还在为张国荣的歌沉迷时,你早已一头栽入达明一派的唯美主义,你和黄耀明的气质是一样的,你们都是一个范畴的美少年。毕业多年后的某个时期,我疯狂爱上三岛由纪夫的小说并读遍它们。十仔啊十仔,我认为你就是《金阁寺》里的那个男子;我甚至在把你的形象植入三岛由纪夫作品中那些唯美的男性角色,他们因而具有更鲜明的轮廓,你也因此变得面貌繁多。我不知你是否读过三岛由纪夫,他切腹自杀的勇气够慑人的,他以自己的性命完成这他毕生追求的最唯美的过程;啊!今天你也跟随他了,到底你们都是那类思维,犹如衣服沾着一点污迹即把它整件丢弃。十仔啊你我好歹都于生活的逆风中前进至今,难道不了解世间之浊?寄身于此尘世,谁又能洁净如处子呢?你唯一的缺点是不苟言笑且毫无幽默感,我知道你不古板,也跟严肃无关,偏偏脸颊缺根牵扯你嘴角两侧的细线,导致它们荡扬不上;就是说你笑不起来。生命往往最爱跟人们开啼笑皆非的玩笑,只是今次你有权做主把玩笑开给别人,特别是给我。当人们正为伊拉克战争逃生,为非典型肺炎求生,为经济困境谋生,为种种理由生存下去之际,你却朝反方向走去;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都不会比上述的恶劣。既然生存已不易,死又何尝是我们以为的那般简单?三岛由纪夫去了、海明威也去了,他们都没有回来告诉我们死亡是否就是最终解决生命中重大问题的最佳途径。吊诡的是,你却在愚人节当天引爆一生中唯一的黑色幽默炮弹,也许你不想我们认真看待此事,也许你希望我们在以后的今天把此事夹在愚人节的嬉闹中扯过去——像滴在宿舍晒衣场洋灰地上的水滴,瞬间即已蒸发。

  六年的寄宿生活,你我被编排在同一室。宿舍后面那排木槿花开了又谢,风继续吹;那些你上上下下梯架的身影无数次于朦朦胧胧间晃动我对于你离去的决定的迷思。依稀听见你在上铺央求我开灯——你每每弓着躯体在床上看图书馆借来的小说,直到傍晚时分,光线昏弱,豆点大的字已看不清——卷着书本,探出半截身躯——我想像当你在酒店同样探出半截身躯做最后的飞翔之际,是否央求过上帝给你打开彼岸之灯呢?


原载于2003年4月10日 《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