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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心 「完结了,放心看」


第一节、


我是符咒师,可我解不开自己心上的咒,这很没有道理。

我从溶洞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副密不透风的棺材之中,棺材盖上的黄符已经失去了效力,我伸出手指轻而易举地将腐朽的棺材盖抠出了五个洞口。

有水夹杂着水草涌了进来,将久泡在水中的棺材挤破,我踏着四散的木板而上,眼前渐渐出现了光亮。

当我一跃站在岸上的时候,肩膀发生一声哐啷的声响,这才发现一根粗壮的金色的锁链从我的琵琶骨贯穿而入,与我的血肉融为一体,锁链上篆刻满细如蚊蝇般的朱砂字,不像是我的字迹,却莫名让我感觉熟悉。

不知名的青藤覆盖住溶洞的出口,只有零星斑驳的光亮透了进来,我抚摸着胸口,发现自己的心脏微不可查地颤动着,如果不是凝心感受,心脏就仿佛停止了跳动,如同死物一般。

这是锁心咒。锁七情六欲、红尘追忆,从此稍动情念,便会心脉断绝而死。

锁心咒属偏门奇技,若非有悲痛欲死不能承受之事,断无可能动用此咒。那么,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我锁上了自己的心,在这暗无天日的溶洞中沉睡不知几载光阴。

况且,即使我锁上了自己的心,却为何不记得解咒的法门?

符咒师,自幼时起习练咒术,沟通天地五行之力,笔走龙蛇间暗藏大道三千,无论是掌控风火雷电,亦或者加持自身的法门,都深深地烙刻在了灵魂里,除非身死道消,不然若干法门,断无可能随着记忆一同被抹去。

于是我迫切地想要解开这道锁心咒,我想知道这些来年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缘故使我锁上了心,又是什么缘故使这咒无法可解。

这一切亟待解开的秘密,都在溶洞之外,那凡尘俗世、十丈软红之中。


第二节、


我伸出食指在空气中写了一个火字,一道炽烈的火焰朝着洞口的青藤奔去,瞬息之间将所有青藤燃成了灰烬。我踏出洞口,登时清爽的山风迎面吹来,虫鸟嬉闹声充斥双耳。

远处的山峰从正中一分两半,犹如顶天立地的巨人手持刀斧将它生生劈断。

或许,这时候我应当惊叹一声?

可我却提不起丝毫兴致,我的所有情绪早已离我远去,我除了算计和考量,再容不下其他事物。

幽谷之外是一座破落的村庄,只见荒芜的田埂杂草丛生,随处可见破碎腐烂的尸体残肢,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啃食着尸体,此刻都抬起头警惕地望向我。

这是一个很乱的世道,我拾起一块带血的衣角,取来井水在其上画符,一扬手,天上盘旋的秃鹫慌张而逃,但却是晚了一步,飞在空中嘭地一声化作几团火球,烧焦的的肉块掉落在地上,又蔓延起了大火,尸横遍野的破落村庄就此付之一炬。

村外有一棵榕树,榕树下撘了一座草庐,庐中有一老人盘膝坐在地上,他身穿粗布长衫,衣襟敞开,满头白发凌乱,神情颓废,但低垂的眼帘偶然睁开时,却如同鹰隼般锐利。

他撕下一块烧鸡腿狠狠啃咬一口,又喝下一杯烈酒,唱道:“君不见,外州客,一回来,一回老。”唱完抚掌咂舌,仰天大笑。

“回去吧,天大地大,只要往长安相反的方向去,便能一辈子逍遥快活。”老人敛起笑容,摇晃着酒坛,叹气道。

我没有理会他,他的语气似劝诫似警告,但他不知,我全然没有畏惧这种情绪。

他看我脚步没有停歇,只好贪恋地望了一眼酒坛中还未饮完的烈酒,摇晃着站起身来,弓着身子挡在了我的前路。

只见他把解开的衣襟系上,认真地将凌乱的白发梳到脑后,身体咻然绷直,衣袖一抖,一把细长的剑在月光上泛着幽蓝色的光。

“这把剑叫月下美人,也叫不许美人见白头,昙花艳在刹那芳华,剑客勇在纵死无悔。”

他说完这句话后,浑身的气势陡然变化,站在方寸之间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激荡的剑气将几尺方圆的碎石碾成齑粉,有斩断一切的勇气。

可偏偏,斩不断我手中的纸符。

他步法如风,诡异且刁钻,在月光下掠过几道残影。

他出剑如雷,浩荡而迅疾,眨眼间剑锋便到了我的眉眼之前。

一道幽蓝的剑光闪过,空气飞溅起几滴猩红色的血珠,当血珠滴落在地上,他已站在我身后几丈的位置。他背对着我,持剑的手微微颤抖,月下美人剑身带血,发出兴奋的剑鸣。

“好剑。”我看着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剑伤,由衷赞叹。

他苦笑着转过身来,似乎还想再劝我,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说:“我是长安第一酒剑仙,三岁学剑,九岁……”话未说完,他干瘦的身躯忽然鼓涨起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紫蓝色的电光犹如无数小蛇缠绕着他,一道焦烟冒起,他颓然倒地。

高手过招,挡住便活,挡不住便死,哪有你来我往数十招。

他的剑很好,剑法也很精妙,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侧身用肩膀硬吃了一记,同时将攥在手中的雷击符印在了他的身上。

我不知道他如此精湛高深的剑法修为,何必拼死阻挠我,如同他说的,天大地大,何处不能逍遥快活?

死人给不了我答案,但他至少给我指明了方向。

长安。


第三节、


这是一个很乱的世道。

去长安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山,名为一生山。

这一生,取自九死一生。山上有一伙山贼,对过往的行人商队烧杀奸掠,盘踞山头多年祸害一方,与官府更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愈发猖狂,手段凶残狠辣,无所不用其极。

我路过山腰的时候,看见这伙山贼正在拦路打劫一行商队,那商队倒也颇有几分实力,随行的护卫约有二十余人,但面对百余名凶残的山贼,显然是杯水车薪。

那二十余名护卫自知逃跑无望,只好颤颤巍巍举起手中的刀,很快便被蜂拥而上的山贼砍瓜切菜一般杀了。

老弱妇孺也难逃一死,除了个别稍有姿色的女人与男童幸存下来,但料想下场更是凄惨。

我始终冷眼旁观,对穷凶极恶的山贼无所谓愤怒,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无所谓怜悯。

只怪这锁心咒,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我的心脏,让我无法动念。

可就在山贼首领掀开轿子,从轿子内揪出一个惊慌的少女时,我按捺不住出手了。

因为我在这名少女的心上看到了一张符,符上写着我的名字。

在寻常百姓眼中茹毛饮血的山贼,在我眼中无异于土鸡瓦狗,符咒师夺天地之造化,出手皆是雷霆攻势。我当先在少女脚下画了一道牢符,远处射来的弓箭未到近前便纷纷折断,未能伤少女丝毫,仿佛有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拔地而起,将少女围在了中央。

如此我放下心来,直面百余名山贼,咬破了食指后冲向他们,在躲避劈落的刀剑的同时在他们衣衫上用食指轻轻一点。

最后在他们杂乱的站位之间,补全了一道符咒。

火焰从他们七窍冒出,百余名山贼齐齐倒下,五内俱焚而亡。

山贼首领神情惊恐地看着我,口中不容置信地大叫:“你是符咒师?不可能!世上怎还会有符咒师!”

“噢?原来世上仅剩我一个符咒师了么?”我五指成爪,按在他的天灵盖上,他哼了一声,眼珠爆裂,脓水从七窍中流淌出来。

那少女怔怔看着这一切如同修罗地狱般的惨象,脸色苍白如纸,见我朝她走去,忽然惊醒过来,她害怕地倒退了两步,咬咬牙说:“谢……谢你。”

“说!你心上的符咒是怎么回事!”我并没有理会她的道谢,而是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将她如同鸡仔般拿捏在空中。

她脸色被憋得涨红,拼命地摇头,双脚悬空在不停地乱蹬。

我松开手,她摔落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然后呜呜地哭泣起来。

“快说!”我踏前一步。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她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地瘪着嘴唇,我看她神情不似作伪,于是不再问她,而是低头思索起来。

那张符上没有任何咒法,只是简简单单写着我的名字,那笔迹与我肩上的锁链上的朱砂字如出一辙,莫非这张符是我留下的?

这张符的作用是什么呢?

若干年前的我,又是为何在她的心上,留下这张符呢?


第四节、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没有再逼问少女,但我也没有放任她离开,我相信只要到了长安,一切疑点都会找到对应的答案。

她似乎对我肩上的锁链很感兴趣,有一天晚上她趁我休憩的时候悄悄走到我身旁蹲下,伸手把玩着锁链。我睁开眼看她,她一双杏眼中满是惊慌,啊了一声松开了手。

那时风吹开一片阴云,月光倾泻在她光洁精致的脸上,几缕碎发被汗水沾在了额前,我仿佛听见她压抑的喘息,我只觉得脖子有些温热。

忽然心口一阵绞痛,锁链哐啷作响,我的心被不断勒紧、勒紧……

“下次再碰我,我就杀了你!”我捂着心口狰狞着,嘶哑着声音告诫她。

“你是在怨恨我么?”她却仿佛魔怔了,喃喃低语着,收回去的手再次伸了出来,只是这次绕开了锁链,手掌温柔地抚在了我的脸上。

她此刻的眼神荡漾似水,我仿佛在她眼中沉溺,提不起半分的力气。

她忽然仿佛触到了滚烫的烙铁一般撤回了手,她的眼神一黯,转而迷茫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我缄默不语,方才我的心仿佛撕开了一道口,有风吹了进来,我忽然忘了自己。

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我的心又一次尘封,不起半点波澜。

比起她何故如此,我更想知道自己何至于此。

“明日翻过这道山,便是长安。”我指着远处:“那时所有疑窦都会烟消云散。”

“我……有些害怕。”她咬着唇,茫然地望着远处。

我也不知在长安等待我的是福是祸,也不知结果对我来说是好是坏,但我分明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催促着我往长安去。

许多事情看似有很多选择,其实选择只有一样,就是如今前进的方向。

月朗星稀,我心中本该有万千思绪,可心中分明空空荡荡。

我很确信,若干年前,我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事物……

我得去找回来。

第五节、

延绵无边的城墙上军甲林立,静默着守卫身后的长安。衣衫褴褛的难民目光呆滞地坐在城门之外,偶尔有三两衣着光鲜的贵人管家出城来,随意用手指点了几人,那几人眼里便恢复了光彩,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亦步亦趋地跟着那管家入城去。

从此他们终身为奴为仆,但至少不再为了果腹担忧。

也有一些时运不济的难民,在城外候了不知多久,身上干粮早已消耗殆尽,于是在某一刻大叫一声,往城门冲去。

结局自然是被城门的守军一刀斩了,尸首被抛进了护城河中。

长安城外每一天都在重复着如此枯燥而无情的画面,除了上涨的护城河水,城内的骄奢淫靡、城外的饿殍遍野,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直到,我站在了城门外。

原本歪歪斜斜靠躺在城墙外的士卒再见到我的那一刻,仿佛见到了从修罗地狱来到人间的恶鬼。但即使眼中露出惊恐,仍然毫不犹豫地举枪向我刺来。

未发一言,仿佛天生的仇敌。

“雷!”我口中轻吐一字,举起食指在空气中一划而过,轰隆一声,一道紫雷从士卒的腰间划过,串起数名士卒,那些士卒肠穿肚烂,死得透了,空气中弥漫着焦肉的气味。

难民们欢呼一声,从地上站起身来,争先恐后涌进了城中。

我从城门缓步而入,街道旁鸡飞狗跳,难民们此刻化身恶匪,冲进店铺大肆劫掠,耳边充斥着哀嚎求饶、痛哭骂娘之声。

我不以为恶,善恶原本与我无关,我无情无感,便无波澜。杀人如同宰鸡,但也并非滥杀,凡是弃械奔逃者,我也懒得追杀。

我讨厌这样冷酷无情的自己,所以我才要愈加的冷酷无情,因为我连痛恨这样的自己都做不到,一个人没有了心,还算得上人么?

城墙之上有兵卒擂起了战鼓,迅速集结的军队挥舞着各式兵器向我发起冲锋,我虽只有一人,却使得他们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那么便杀吧!将他们杀个干净,杀出一条血路,杀出尸骨成山,我会踏碎他们的生命,凡是阻扰我的人都去死吧。

你说我残忍自私?残忍自私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杀了多少人,五百?一千?两千?原来杀的人多了,计算便成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渐渐地,再也没有士卒朝我杀来,不是因为士卒都被杀光了,或许是有人知道,再多普通士卒堆砌上来,都是徒劳无功的牺牲。

我走过一条栽满梧桐的街道,冷冷清清。但我知道在冷清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仇视的眼神,还有萃毒的暗器。

一片残叶飘落,风声起,那片残叶在空中被生生切断,切口平整光滑。

然后是嗡嗡的响声不绝于耳,数十根弩箭朝我射来,封住了我任何可能的退路。

我将还未回过神来的少女护在身后,冷眼看着射来的弩箭。

弩箭还未到近前便纷纷折断,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刀剑,消弭了所有的攻势。

阁楼上的窗户摔下来一个黑衣裹身的人,身躯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头颅脱落,咕噜噜滚去好远。

然后是树后、门后、屋檐上……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有尸首分离的黑衣人摔落下来。

没有人知道,一路走来的时候,我的十指藏在身后飞快地挥动。

于是这漫天飞舞的落叶,每一片,都是一张杀人的符咒。

这一路上,再无人挡我,暗红色的宫墙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我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我忽然脚步踉跄,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原来是我的灵力已经濒近枯竭。

少女走了过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她抬头望向我时,我却仿佛看到一层白雾,遮掩住她的神情。

好像……若干年前,也有一个女子,如她这般牵着我的手。

我感到脸颊淌过一道温热,我伸手去抹,竟是泪水。

我怎会有泪水?


第六节、


我与少女携手走进宫门,看见有人早已在等候。

那是一群身穿红袍,气质诡异的男人,脸上神情半怒半喜,似阴似阳。为首一名老者负手背对着我,此刻转过身来,凝神看我,眼中仿佛有万千龙象。

他的瞳孔不断地放大,最后黑色填满了整个眼睛,似乎有一种怪异的魔力拉扯着我,一道旋涡在我眼中放大……放大……直至将我完全吞噬。

幻术师么?

“风,这匹小马驹你可中意?”我感到一双宽大的手掌抚在了我头上,我转过头,发现自己只有八岁男童高矮,只好仰起头望向身后的男人。

他剑眉星目,英武不凡,身穿杏黄色长袍,其上纹有四爪蟒龙,右手牵着一匹白色的马驹,马驹两眼有神,健壮俊逸,一看便知血统纯正,已具几分良驹之形。

我不知这男人是谁,但我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扑在他怀里,嘴里清晰地吐出四个字:“谢谢父亲。”

我浑身一震,如遭电殛,这男人,竟是我的父亲?

身旁无端升起白雾,眼前的一切变得虚幻起来,真相与幻象在迷雾中隐现,就在迷雾散尽的前一刻,我瞥见了一阵火光。

挣脱幻境以后,我回到了现实之中,那红袍老者的阖上眼,两道血痕挂在了眼下。

身穿五爪金龙黄袍的白发老人从大殿内跌跌撞撞而来,远远朝着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虚弱地喊出一声:“风……”

我冷眼看着他,脸上的泪痕交错。

“朕的儿啊,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呢?快过来,让父皇好好看你。”那白发老人喊道。

我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心口仿佛被铁锤不停地击打,心中被一些什么填满,说不清道不明,只想把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毁灭。

或许,这是恨?

我闭上眼,回忆起迷雾中那阵火光,那是我从小生活的宫殿。

那一天,我回到了宫殿之中,遍寻我娘不得,最后在大殿抬起头看去,才看见一双无力悬在空中的双脚,那双脚上穿的鞋,是我托太监出宫买来的,上等的匠人手艺,从我送给母亲的那天起,她就一直穿着。

如今我的母亲,高高悬挂在房梁之上,生生被吊死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很害怕,很悲伤,只感觉天旋地转,远处传来了喊杀声,不多时亮起了火光,我的乳娘冲了进来,哆哆嗦嗦地抱起我往门外跑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我父亲发动政变,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我母亲,因为我的母亲是兵部尚书的女儿,是父亲的敌人。

哪怕我的母亲与我父亲同床共枕十余年,更没有做出危害我父亲的事情,但太子的心如钢铁,容不得一丝变数。

母亲只是父亲众多妃子之一,但却是我唯一的母亲。

“你站出来,就不怕我杀了你么?”我遥遥望着宫殿前的白发老人,漠然地问。

我肩上的锁链剧烈地颤抖起来,我的心口疼痛欲死,但脸上依旧冷若冰霜。

“我儿被妖女蛊惑了!来人啊,给我杀了这个妖女!”白发老人大喊一声,手指向我的身后。

妖女?

我往身后看去,不知何时少女松开了我的手,她神情漠然,只轻轻往前一步,就踏碎了青砖。

她的双手高高举起,十指飞快地划动,无数的纸符从她袖口飞出,在空中结成了大阵。

“狗皇帝,拿命来!”她怒斥一声,符阵上亮起一道耀眼的光芒,一股毁天灭地的威能席卷而出。

我听到了心口传来一道破碎的声音,有一种入髓的疼痛和寒冷,我终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往后倒去。


第七节、


我从溶洞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棺材之中,洞里有萤虫飞舞,洞外的天空繁星闪烁,少女浑身染血,手掌温柔地抚在我的脸上。

“青衫。”她看着我说。

“什么?”我咳出一口血,血里有暗红色的脏器碎片。

“我这一世的名字叫青衫,你要记得。”她对我展颜一笑,登时荧光失色,繁星落寞。

“风,我又失败了。”她收回抚在我脸上的手。

我虚弱不堪,说不出话来,在她收回抚在我脸上的手时,我感到莫名失落。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盘膝坐在地上,口中念起晦涩的咒决,我听出来,是锁心咒。

一条虚化的锁链生生贯穿她的琵琶骨,她忍不住嘤咛一声,紧皱着眉头,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

锁链由虚入实,穿过肋骨锁在了她的心上,将她的心脏紧紧裹住,那心脏便不再跳动。

她浑身颤抖,汗如雨下,仍强撑着对我一笑:“十六年后,再陪我走一遭。”

话音刚落,她举起一双肉掌倒插进自己心口,鲜血喷洒,心脏被硬生生掏了出来,她捧起自己的心脏,轻轻放进了我空荡荡的胸膛。

“对不住了,风。”

第八节、

我是符咒师,可我解不开自己心上的咒,这很没有道理。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原因。

因为我心上的咒,连同这颗心,原本就不是我的。

她有过许多样貌,有过许多名姓,这一世叫青衫。

她让我记得,我却知道自己记不得。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便无情无欲,没有回忆。


第九节、


十六年后,我从溶洞中醒来,我漫无目的走着,这一次朝着长安相反的方向。

路上我遇见了一个人,他看我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修罗恶鬼一般,他跪下求我饶命,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莫非我真的如此可怕?

他说:“冤有头债有主,求求你去长安吧,别往这儿走了。”

谁有冤,谁欠债?

我不明所以,但我转而往长安去,我想知道他为何怕我。

往长安的路上有一座山,山上有一伙山贼,山贼的首领传闻是个貌美的少女。

在他们拦住我路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张符,符上写着我的名字,在少女的心上。

她扛着大刀来到我面前,轻咦一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肩上的锁链,我被她的目光盯着,难免觉得不自在。

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了锁链。

我惊呼一声:“你干什么!”险些出手将她击毙,不料她只是轻轻说了声:“别动。”

我便不动了。

她口中默念咒决,锁链渐渐化作虚无,随风散去。

汹涌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我的头仿佛同时被千百把榔头敲打。

我捂着头,跪倒在地,身体抑止不住颤抖。

我想起来,我原本是宫中的皇子,四十四年前,我的父皇杀死了我的母亲。

而她是前朝余孽的血脉,祖上七十余人满门被屠,身负血海深仇,同时也继承了家中的符咒之术,成为了一名强大的符咒师。

但一人之力,终究无法对抗朝廷。

那一年,我在御花园的池边托腮发呆,她踏着春风而来,笑如桃花,身后万千甲士追杀,她闲庭信步,轻声笑着,仿佛在玩一场追逐的游戏。

路过我时,她轻咦了一声,随手将我抓了去。

后来她说,只是一瞥间,便看见我的眼神中藏着与她相似的恨。

她带着我在世外隐居,教我符咒之术,也教我诗书琴瑟,她容颜不改,我却渐渐长大。

有一天她要离开,我问她:“为何不让我随你走?”

她说:“你学艺不精。”

我不服气:“你会的我全都会,凭什么说我学艺不精。”

她深深地看着我说:“不,你还有一事不会。”然后揶揄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我将她摁在床上,拙劣地亲吻着她,手忙脚乱地褪去了她的薄衫。

那天,她终于教会了我所有事情,其中便有男女之事。

后来她说:“这人的七情六欲呢,才是世上最强的咒术,成圣成魔,都在一念之间。”

我将她搂在怀里说:“你才是世上最强的咒术,我成圣成魔,都在你一念之间。”

她笑着挣脱了我的怀抱,站在门外望着长安的方向说:“那你随我,去杀你的父亲。”

我说:“好。”

那一年,我二十岁,义无反顾地随她去长安复仇,协助她杀我的父亲。

但没料到皇宫内高手如云,我不幸身死,她带着我的尸体仓惶逃脱。

后来她将自己的心脏换给了我,艰难将我救活,而她也动用了秘法保留记忆投胎轮回,一手编造了一个十六年一轮回的局。无论我醒来几次,她都会想方设法将我引去长安,这个轮回将一直重复下去,直到有一次她亲手杀死了皇帝。

她在自己的心口留了一张符,用作唤醒她前世的记忆,符上所写的,必然是她生生世世最为在意的事。

我以为她会写上她的血海深仇,却不知为何写的是我的名字。


第十节、


当我从回忆中解脱出来,她已经遣散了一干山贼,独自牵着一头毛驴走远。

我忍着涨裂的头痛,挣扎着爬起身来,疯了一般地追了上去。

她脚步轻盈,手指缠绕着腰间的玉佩,嘴上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我叫住了她,她停下脚步,转身看我,一脸疑惑:“有事?”

我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清爱恨,但却分明知道有不舍,我颤声问:“是你吗?”

她轻笑一声,背着手围着我打量,仔仔细细地看我,像是要死死记住我的样子一般。

“不是。”她说。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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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记得留下你们的赞同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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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

暴雨一连下了几日。

“老爷啊,咱们丰乐县很久没遇到这种恶劣天气了。”管家周月面对雨幕喃喃说道。

外面瓢泼一般的雨水丝毫没有影响县官袁亚光喝茶的兴致:“雨水再大又如何?你我住在这高堂大屋之内,风吹不到雨打不着,瞎操心什么劲儿。快来给我捏捏肩,这两天可把我累坏了。”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可是昨日小人听说,乡里有几个村子被暴涨的雨水冲垮了房屋田地。咱们县衙要是不给个说法的话,恐怕难以服众啊!”周月帮袁亚光按摩着,脸上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袁亚光抬手打断了周月,摆出一脸不耐烦的神色看着周月:“那乡下的破地方,淹了就淹了。怎么着,你小子学会忧国忧民了?我封你个师爷你还嫌不够吗?我这县太爷给你当啊?”

周月赶忙撩袍下跪,面色惊恐的回答:“老爷真是折煞小的了,这县衙还是得由您坐镇。不过,那几个遭水灾的村子,周围种植的大桃子可是咱们要献给皇上的贡品。皇上若是因为这事怪罪下来,老爷您不光是仕途不顺,没准还要…”周月伸手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嘶——

袁亚光倒吸一口凉气,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在屋子里不停的踱着步子,手里的把玩核桃被他攥的咯吱吱作响。

良久,无计可施的袁亚光向周月投出一道询问的目光:“管家可是有什么良策?”

周月移步上前,凑到袁亚光耳边,悄声说道:“小人还真有一条妙计——”

……

三个月后。

“老爷老爷!”管家周月跑进堂屋,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正在提笼喂鸟的袁亚光瞧见周月这幅样子,不禁皱了皱眉:“什么事情能给你乐成这样!你小心点,别惊了我的八哥!”

周月识趣的捂住了嘴巴,示意闭嘴。

袁亚光点点头,把手里的鸟笼挂到一边:“这样才像话嘛。说吧,有什么高兴的事啊?”

周月从袖子里掏出一册文书,递给袁亚光。脸上浮现出一抹奸诈的笑容:“禀告老爷,这文书是咱们的上司发的,说是上头给咱们的嘉奖。”

袁亚光笑的眼睛眯成一道缝:“管家真是我的好智囊!那次水灾死掉的老百姓,被你几句话篡改成保护皇家贡果而牺牲的民众。圣上念咱们有功劳,不仅不追究没有进贡的责任,还给我发了这嘉奖令,又批给我们钱粮补贴受灾百姓。此计甚妙,此计甚妙!”

“老爷谬赞了。若没有您提拔小的,小的都不知道在何处谋生,又怎么能给您鞍前马后的效力?”

袁亚光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茶水,捋着下巴上的胡子。

周月眼珠一转,又附身到袁亚光面前说道:“老爷先别高兴,话说马上就要到中秋佳节。那几个遭水灾的村子旁边有一条大河,每年中秋涨潮之时,难免再次泛滥。这次没有贡果这个借口,要是死伤人数过多,恐怕上头又要怪罪下来…”

这县官刚刚得意一会儿,面对周月这个难题抛过来,眉头又拧到一块成一个川字。

想了半天,袁亚光仍然是一筹莫展。于是他又走到周月身边,谄媚的拍拍周月的肩膀:“我说管家,素闻你有再世诸葛的美称。这话自你口中说出,想必你已有良策?”

“哈哈,老爷眼光独到!”周月冲着袁亚光竖了个大拇指,“实不相瞒,小子心里已经打算好了——”

……

“管家,这天色未明,你是要带我去哪啊?”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袁亚光一脸疑问的询问着。

外面驾着马车的周月撩起帘子,笑应道:“老爷你忘了,昨天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小的找几个人散播消息,说是县太爷亲自赶到灾区救灾。您只要在那些人面前摆出亲自上阵的那副架势,回头小人再雇些江湖人说说评书,老爷您的英明就会流传出去。这样的话,圣上非但不会怪罪你,没准受到赏赐能更多呢!”

袁亚光听了这话,喜滋滋的放下了车帘。脑子里臆想着日后的荣华富贵,加官进爵。

不多时,马车不再摇晃。

袁亚光从马车上跳下来,借着蒙蒙亮的天色,看到面前的河水翻滚着浑浊的波浪。

“这…管家啊,你说的民众人呢?这个时间就算有人也看不到啊,诶你干什么——”

袁亚光还没说完话,身后突然没大力的撞击了一下。他脚步踉跄,径直往河里摔去。手疾眼快的袁亚光一把抓住河岸的一块突起的石头,大声呼喊着救命。

岸边突然多了一张脸,是管家周月。

“管家,快拉我上岸,我快,快掉下去了。”

周月摇摇头;“啧啧啧,老爷,我可不能把你拉上去。要不然,我准备的计划就不灵了!”

说着话,周月抬起脚,使劲踩在袁亚光扒住石头的手上。

……

“圣上有旨,丰乐县知县袁亚光亲赴灾区,不慎落入河水殉职。圣恩浩荡,感其忠良,封谥号忠。另委派丰乐县前任师爷周月为新任知县,即时上任,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