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龍頭為何被控「詐騙幫兇」？康友下市，勤業眾信總裁獨家告白

儘管去年8月6日終止為康友-KY簽證，勤業眾信聯合會計師事務所依舊處於暴風圈。

檢調查康友財報不實，約談兩位簽證會計師，出乎意料地，各以30萬台幣交保，代表涉案機率大。

去年9月，金管會雷厲風行，下令兩位會計師停業兩年，這是繼力霸事件後，14年來最重處分，也等於宣告兩人終生再也無法重操審計業務。

康友自救會也把矛頭瞄準勤業眾信，認為他們是「跨國詐騙集團」的幫兇。

事發7個多月，在康友下市前夕，勤業眾信打破沉默，接受《天下》專訪。

勤業眾信總裁賴冠仲一再重申，事務所該負的責任，絕不閃避，但也不願意成為替罪羔羊。

對於金管會的處分，事務所認為已依規定執行該有查核程序，因此已提起行政救濟。

賴冠仲也首度吐露心聲，資本市場多空交戰，把會計師當成祭品，但把會計師打趴，對資本市場的健全沒有幫助。

以下為賴冠仲與風控長林鴻鵬的專訪摘要。

問：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康友可能有問題？

答：去年7月，我們開始查第二季財報時，追蹤動產質押登記錯誤的更正進度，就發覺康友提供資料速度變慢了，我們追問，感覺公司在閃躲。

接到檢舉，就發現事有蹊蹺

7月底，事務所收到檢舉，說康友老闆可能有債務信用問題，我們馬上打電話去問主要往來銀行（中國）徽商銀行。

銀行的回覆很模糊，說，「你們要找的人不認識喔，」我們覺得事有蹊蹺，馬上發出銀行函證，請他們確認2020年6月30日的銀行存款數字，並請他們先用微信拍照傳過來，結果照片傳來，金額真的變少了。但微信照片不能當作審計的證據。

一開始，我們也打電話給（時任康友董事長）黃文烈、公司財務主管和稽核主管，他們都說公司提供的資料是正確的；但銀行正式函證沒有回來，我們認為財報疑慮在時限內無法釐清，才在8月6日主動終止委任。

問：為什麼終止委任剛好跟康友經營團隊辭任在同一天？

答：純粹是巧合。

問：7月底收到檢舉，為什麼沒有提醒投資人，過去的財報可能有問題？

答：我們的困難是，康友好像有問題，但無法明確地釐清疑慮。如果會計師遇到這種事情，就宣布原來財報不適用，可能天下大亂。

過去2、30年，從來沒有會計師這樣做過，更不要說有會計師因此受到懲戒。

勤業眾信總裁賴冠仲（右）與風控長林鴻鵬（左）認為，會計師針對康友已做必要查核，未來會加強風控。（黃明堂攝）

問：投資人質疑，去年2月工廠就停工，你們怎麼還能簽出2019年的財報？

答：2019年12月底，我們事務所同仁還在工廠現場盤點，人跟機器都在，原本規劃2020年2月，查帳員和簽證會計師要再飛一趟，機票都訂好了，但因為中國封城，才會取消。

如果公司早就人去樓空，怎麼還會同意讓我們去查帳，這樣看起來不合邏輯。

雖然沒去現場，公司有應收帳款，我們叫它把資料傳真過來，我們也發給銀行函證，比對都相符，一直查到3月底，沒有異常，財報就照常出。

當時因疫情關係，很多台灣上市櫃公司，在中國有營運據點的，會計師不能出外勤，也都這麼做。

提高風控，被問倒就不能出報告

問：2018年間，康友股價劇烈波動、大股東短時間內大量申讓股票，你們有懷疑嗎？採取了什麼行動？

答：我們有蒐集股價波動和大股東持股變化，評估對那一年的財報有沒有影響，結果是沒有。

證交所基於監理立場，前往中國子公司現場查核，我們陪同，查核結果對我們來說也是正面的。

問：黃文烈當時申讓4千多張持股，你們有問他原因嗎？

答：這不是必要查核事項，會計師比較在意的是，財報的允當表達，至於公司股東有沒有移轉股票，跟財報完全無關。

問：你們現在覺得康友是集團舞弊嗎？

答：現在跡證是朝舞弊的可能性較高。

問：康友案後，勤業眾信如何加強KY公司的風控？

答：現在針對KY公司，會從三個層面加強把關：

第一，接新客戶或每年評估要不要接受繼續委任，只要是KY公司，就提高風控等級，讓更多合夥人一起把關客戶品質。

第二，風控增加對KY公司的抽檢頻率。

第三，KY公司出具查核報告前，一律先經過風控會議，只要會計師被問倒，報告就不能出。

會計師變犧牲品，非市場之福

問：有因為康友案掉客戶嗎？

答：因為這次事件而離開的，幾乎沒有。

但我們一直在做客戶優化專案，如果公費收太低，變成我們虧損，我們會調高公費，有些客戶不願意，就會離開。

全球最大的會計師事務所德勤（Deloitte），在台據點勤業眾信面臨成立以來最嚴峻考驗。（黃明堂攝）

問：投保中心求償近50億，對勤業眾信會有多大影響？

答：康友假設發生任何我們要賠付的責任，也不會影響我們投資的腳步。我們合夥人可以拿少一點，該做的事、該投資的，都不會少。並不是我當總裁是這樣子，下一任一定也會持續這樣做。

問：其他的KY公司如VHQ、凱羿、淘帝、英瑞等，現在風險有多大？

答：我們不便回答個案。

問：從康友案得到什麼教訓？

答：兩岸政治情勢跟疫情蔓延，提高審計工作的挑戰，若連官方文件真偽，我們都要再花時間去驗證，審計成本就不只現在這樣。當審計成本大幅提高，我們只能轉嫁出去，結果是調高公費。

台灣會計師公費跟其他國家比偏低，現在能維持這樣，是大家擠壓得很厲害，把人力用到極致，長久下去不是好方式。

會計師變成市場多空大戰的犧牲品，絕非市場之福。社會要合理期待會計師，會計師不是superman（超人），可以上天下海，什麼都查得出來，我們沒有公權力，很多查核受到限制。(責任編輯：王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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