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山河令》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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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里的结局我不喜欢所以我重新写了一个,现在写完了,我也和解了

我的结局从30集,子舒被抓见晋王开始


——30集

摆在周子舒面前的是曾经他在天窗穿戴的首领衣饰,晋王要见他,要他穿着这身可笑的服饰见故人。

打进王府起一应的起居照料都与他在天窗时无异,甚至下人们还会唤他一声周大人,当然除了段鹏举,那家伙只会阴气森森称他周庄主,哪怕是他段鹏举亲手将四季山庄付之一炬,可即便如此,这些人依旧对他表面恭敬。

谁的意思呢?再明显不过了,周子舒觉得可笑,物是人非了,难道晋王还指望靠一套衣服,几句好听的话,让一切回到从前吗?

晋王依旧谨慎,除了那身可笑的衣服外还给他准备了软筋散,细细搜身后绑缚了他的双手将他带进殿内。

在他进殿时晋王在擦拭他的白衣剑,周子舒记起曾经晋王夸过这是一柄好剑,可刚可柔,配极了子舒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

直到周子舒入殿,晋王都未曾转身看他,只是如往常一般吩咐段鹏举退下,段鹏举眼底有一闪而过的不甘,但依旧依命行事,只是转身前给了周子舒一个警告的眼神。

等殿内只剩他们二人,晋王才缓缓转身,语气亲和而熟稔,仿佛周子舒仍在天窗,这次只是照常来复命而已,“子舒,你不进来看看孤王吗?”

见周子舒并未回答,晋王也未恼,一边走向他一边半带玩笑地道:“架子可真大,还非要本王亲自来迎你。”

“王爷,故土已然毁了,故人,故剑,也不必留了。”周子舒平淡回答。

可晋王只是稍稍沉默片刻,然后剑尖在周子舒双手被绑缚的绳索上轻轻一挑。

“子舒,你的故乡,是晋州。”

白衣剑锋利非常,绳索顺着剑锋的轨迹立时断落,扶着白衣剑晋王不由叹了一声,“好剑,应该回到他主人身边,随我来,我为你准备了一坛好酒。”

晋王转身向殿内走去,用小锤将桌上的酒坛泥封敲去,笑着回头看了周子舒一眼,“这就是青鸾别院的那坛酒。”

斟入酒壶时语气还带上了些许惋惜,“年深日久,已然成浆,已经装不够两壶了。”

周子舒并未看去,但是眼角的余光却瞟见了那酒坛的模样,的确是他们几人同晋王在青鸾别院埋下的,当时年少,说日后成就大功业后再开启,只是不知道这成就功业的时间应该早还是晚,早了酒酿不香,晚了又岁月白头,所以必须时机恰恰好,免得辜负了这几坛好酒。

可现如今,晋王却提早启了出来,其实也不算太早,晋王的大业已经差不多了,无非是最后几步而已,但还是可惜了,因为时间还是不够好,他不巧失了嗅觉味觉,闻不见酒香,尝不得酒辣。

晋王见他似乎不为所动,微着皱眉话里带着温和的责怪,“那时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十年为期,还是我们原班人马,还在那个小院,成就功业,然后把这坛酒起了,喝掉。”

仿佛心间扎的刺又深了几分,周子舒不由轻笑,“哪还有什么原班人马?允行远赴边疆,青鸾自缢而亡,七爷遭你鸩杀,九霄战死潞城,这间院里就只剩你我了。”

“对,还剩你我。”晋王眼眸一沉,“你说的对,故人凋零,只剩下你我,当年约定的功业也只差最后几步。”

晋王双手扶着周子舒的肩,眼中似乎有旧日种种复现,升起感慨万千,“往日种种孤王都不计较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好不好?”

“子舒,你回来帮我吧。”晋王话语恳切,一如当年在城楼,他还是四季山庄的年少庄主,晋王只是飘摇尘世的力薄世子,那时是多么恳切的话,让他周子舒心甘情愿带着四季山庄八十一人千里效命。

周子舒没有直视晋王的双眼,他只是笑,身子轻轻有起伏,仿佛秋日逐渐枯萎的竹枝,再寒风下看着凄凄瑟瑟,他缓步走向晋王为他准备的桌案前,举起案上的酒樽,也是笑着在看,眼前愈发模糊,举杯尝了口,只是微凉,只是微凉……

酒液浇在案上,仿佛在祭奠已经远去的故人,“王爷有话便问吧,不必在我这一介废人身上多下功夫,今日子舒,知无不言。”

“子舒,孤王不是这个意思。”晋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自嘲道,“果然,称孤道寡没什么意思。”

大方落座后脸上晋王面上浮现和煦笑容,“孤王以为你死了,但你又出现在岳阳城外,武功无损活得好端端的,那时我忽然发觉心里居然是高兴得很,来,说说吧,你是怎么在七窍三秋钉上坐的手脚,连鹏举都瞒得过?”

“七窍三秋钉没有手脚可做,只是换了种方法,每隔三个月钉下去一颗,让他渐渐长在肉里与血脉融合在一起,这样便可渐渐适应断筋截脉之苦,即便立刻完刑也不会变成不能说不能动的烂肉,武功也还剩下几成。”

周子舒的话很平静,仿佛在轻描淡写般说一件与他无关的普通事,原先晋王也只是微扬着眉头一副饶有兴致般在听,可渐渐的晋王的脸色愈发沉,等周子舒说完良久才举起酒壶缓缓给自己倒了杯酒,话也如酒壶般沉的要命。

“十八个月,你让自己遭了十八个月这么要命的苦,子舒,不愧是你,或许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如你一般能对自己狠心到这个份上,也只有你,会这般叛离本王……这就是你说的江湖道义?不觉得痴傻吗……”

“这是我立下的规矩,若我一人例了外,九泉下我能对得起谁。”周子舒平静反问,眼中却有亮光。

“是,这就是你,我不该有怀疑,以你的为人怎可动那些龌龊的手脚。”

“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就没有话要问本王?例如你父亲,例如四季山庄那些人,今日你问,孤王同样知无不言。”

“韩英带来的琉璃甲是假的,那封刻意摆出的信想必也是假的吧。”周子舒直视晋王的双眼。

“不错,若不是你埋下的这颗种子,我还真寻不到你,武库中有阴阳册能治你的钉伤,韩英必然会去寻你,加上那封信,你也必然会来见孤。”

“韩英已经死了,同我四季山庄七十九个兄弟一样,死了……”周子舒紧紧攥着杯口。

“子舒,你在天窗待了那么久,何时成了菩萨?你说过要为乱世开一道天窗,要在这乱世劈出一道光明怎么可能没有血光!你四季山庄的人是为了新世道的光明而亡!是为了天下流血牺牲!你不是一直因为九霄的牺牲而自责吗?他是怎么死的?忘了吗?!”

晋王几乎是拍案而起,“是你守潞城,御胡人!是百里内的守城之将皆因党争见死不救,所以才有九霄义无反顾驰往前线为你牺牲!你只会责怪自己无能,怎么不会去责怪这昏庸的乱世!”

“还有你父亲,他是怎么死的,对,是我父王赐死的,是你父亲逼着我父王赐死的!因为他愿意用他的命换晋州的一线希望,哪怕是朝廷的欲加之罪,你父亲不辩驳不反抗,就为了晋州的一线光散进天下!周子舒,你问问你自己,这么些年来,我做的事,你做的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天下大义!”

“四季山庄的江湖人守黑白善恶,天下就有那么多黑白善恶?世间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你我都不是懵懂幼子,善人无所作为对于天下是恶,好人守着愚忠对天下也是恶,你说我们手上沾的血,于天下而言到底干不干净!”

晋王气急,似乎藏在心底多年的话都倒了个干净,他歇了很久才平复心境,“子舒,琉璃甲我会为你拿到,你的伤我会为你治好,天下已经唾手可得,回来帮我吧,我不想失去最后一个故人。”

周子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新斟了杯酒,“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后悔过我这些年的所为,但您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离开吗?”

缓缓摇头的晋王似有疑惑,但按下疑惑听周子舒继续道来,“我不后悔,但有愧。”

杯中的酒再一次倒向桌案,周子舒摇头,“我有愧故人,其实我该更早察觉,王爷你并不喜欢我们江湖人,就好比您前些日子烧了四季山庄,您也不喜欢我将四季山庄当作故土。”

“子舒……”晋王双眼微眯,但刚要出口话却被周子舒打断。

他一步步向晋王走进,“最危险的任务被派给了四季山庄的人,最让江湖人难以接受的任务也被派给了四季山庄的人,而身为庄主的我定了规矩,天窗,有进无出。王爷你在借我的手,断我的因果。”

晋王面前的白衣剑不知何时落进了周子舒手中,而剑尖直贴晋王的咽喉,“王爷,我四季山庄的人是在您的推动下尽皆为天下大义而亡。”

话语中的寒芒同剑尖的寒芒一般刺骨,就在周子舒动手的同时,房顶上有数名暗卫一跃而下,弯刀直指周子舒,收到暗卫信号的下一秒,殿外守着的人同样破门而入,上百武士的长戟对准了周子舒,弓弩手一个个蓄势待发,若非晋王被胁持,再厉害的武林高手想必也无法逃脱。

“可孤王是真心待你,你是我的表弟,你我血脉相连,四季山庄……不过是些外人。”晋王冷冷看着他,似乎并未因为周子舒的举动而失色。

“可我是江湖人,是四季山庄的庄主,王爷,所以我有愧,所以我在您大业将成之时离开。”周子舒自嘲轻笑,“我以为这些罪孽我一人承担就好,可是您不愿意放过我。”

剑尖往前送了送,更贴近晋王的咽喉,之前赶至殿中的段鹏举断喝:“放开王爷!”

殿中上百人齐声沉喝,气势逼人:“放开王爷!”

“您看,您终于培养出了您想要的军队,但王爷您会有愧疚吗?如我一样,对四季山庄那些牺牲的人,心怀愧疚。”周子舒的剑尖有轻微颤抖。

晋王摇头,直视着周子舒的双眼坚定摇头,“孤王为了天下,不悔,无愧。”

周子舒并无意外,微微摇头,在数百人注视下,弃了剑,但三掌打在了晋王胸口,将人击飞数米。

蜂拥而上的武士将冰寒刺骨的长戟架在周子舒脖上腰间,一齐发力压迫他跪倒在地,可他只是面无表情对待这一切。

段鹏举同人心急如焚地扶起倒地吐血的晋王,但晋王的视线只落在周子舒身上,不顾喉咙奔涌的鲜血,用尽全力挣扎着开口哪怕额间尽是暴起的青筋,“不……不得……杀他……”

话还未完,人便彻底昏死过去,段鹏举恨恨看了周子舒一眼,一边让人将王爷送回,一边将周子舒压进地牢。

落入段鹏举手中的周子舒自然没有好下场,王爷只说不让杀他,没说要对一个叛徒手下留情,所以段鹏举毫不犹豫穿了周子舒的琵琶骨,让他动弹不得。

孤零零锁在刑架上的周子舒暗自好笑,从前这地方都是他审人落一地的血,现在换了他自己,倒没什么好怨怪的,只是这伤颇为不堪,正好毁了老温看中的一对蝴蝶骨,也不知道这家伙看见还会不会胡吹大气,说他长了对好看的蝴蝶骨。



打周子舒踏出四季山庄起张成岭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温叔一直昏睡不醒,他又只能干着急。

虽说师傅一再保证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一个个阴冷可怖的歹人烧了四季山庄,师傅入这样的虎口怎么会好过!

张成岭只能希望师傅没有骗自己,但又为师傅难过,从前活在那么一个阴冷地狱里,难怪师傅受了那么重的伤。

好在第二日温客行醒了,不好在温客行因为耗损内力开始神志不清,张成岭怎么拦都拦不住,就在局面要失控的时候号称周子舒好友的七爷来了,还带着从南疆赶来大巫。

让他们神奇的是温客行听见周子舒的名字时恢复了些理智,加上大巫的调理,他的伤也很快恢复了,可依旧拦在他们面前的难题没有消失,如何救出周子舒。

七爷来的匆忙,只带了几个随从,而温客行知道后恨不得活切了那个叫晋王的狗东西,但又深悔办错了一件事,一时间召不齐人马杀上晋州。

就在局势陷入僵局的时候顾湘来了,脸色十分难看,像是做错了事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事。

顾湘将温客行拉至无人之处,原来是她同曹蔚宁私奔,但蝎王偷袭清风剑派时鬼谷的人也在,黑无常看见了她并且派人跟踪,然后她和曹蔚宁便一同被打包压至蝎王处。

蝎王没有难为她,只是跟她说如今鬼谷大半数人的生死都握在他手里,鬼谷中包括温客行在内所有人皆是人人喊打,五湖盟如日中天甚至要重开英雄大会铲平鬼谷。

局面对鬼谷很不利,对温客行更加是死局,但他蝎王想换个局面,如果温客行愿意前来见上面的话。

顾湘看着罗姨和艳鬼,想着天下分发的群鬼册,只能咬牙应了下来,所以有了她冒险来寻温客行这一出。

温客行并未怪她,只是思索片刻后答应赴约。

温客行当然会赴约,阿絮一刻都耽搁不起,谁知道晋王那狗东西回怎么伤害阿絮,尤其是阿絮身上还带着要命的钉伤!

再说赴约又何妨,他才是地狱里踩着尸山血海爬上来的恶鬼头子,一只毒蝎子而已,有何好惧。

不过是他棋局里的棋子不安分了,想同他谈条件,无非是再加一层局,而且阿湘说了赵敬与毒蝎的矛盾,那对他来说更有趣了,因为狗咬狗的戏份一直是最精彩的桥段。


同蝎王的会面不算愉快,蝎王一副阴柔相貌,说话也慢条斯理,可骨子里又透着勃勃野心,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谈到赵敬时,那眼神,那口吻,活像个被抛弃又见不得别人指摘负心汉的怨妇。

不过温客行什么都没说,戴着他做鬼主时高深莫测的浅笑看蝎王表演。蝎王这样的疯子他在鬼谷见的很多,上面三种特性要么占其一,要么占两者,像蝎王这种三者全占的倒是从未见过,温客行觉得颇为好笑,除了鬼谷居然还有地方能养出这样畸形的怪物,赵敬这义父做的可真是妙极。

“鬼主,不知道在下的提议你可还满意?”

“好,不过本座有个条件。”一身艳艳红衣的温客行漫不经心地摇着他的折扇,“本座有几个不成器的属下,听闻跟了蝎王。”

蝎王双掌轻击,无常鬼,开心鬼,黑无常几人便被带了上来,“为表诚意,这几人但凭鬼主发落。”

折扇脆声一合,温客行嘴角勾起冷笑,背手走向无常几人,眼神锋利冰冷,“人间的日子过的可还舒心?无常,换了新主人后有没有想念我这个旧主子?”

无常鬼几人面色大骇,一齐跪伏于地连声求饶,“鬼主恕罪,鬼主恕罪……”

当年面对这位喜怒无常鬼主的恐惧瞬间回到他们心头,背脊早被冷汗湿透,为了叛逃鬼谷逃离温疯子回到人间,他们才选择跟随蝎王与赵敬,原以为能以鬼谷为砝码换取一个自由……

谁曾想到蝎王那卑鄙小人居然在茶水中下蛊,让他们将彻底做了任由蝎王驱使的狗,未出虎穴又陷狼窝实在是悔不当初!

素白的手掌落在了无常鬼的脖颈处,感受着手掌下的颤抖,温客行的笑容愈发灿烂,“怎么,一句话都不愿同我这个旧主子说?”

其余几鬼自然骇得失了声音,无常鬼黑中泛绿的嘴唇更加可怖,逐渐上升的窒息感让无常鬼的眼底爬满恐惧,他此时深悔,为何……为何要惹上这样一帮人……

此时蝎王只是笑而不语,仿佛很乐意见到这一出大戏,如孩童一般看得津津有味。

可就在无常鬼被窒息彻底覆盖时,温客行松了手,垃圾一般将无常鬼丢弃于地,而身边几鬼连搀扶都不敢,只是尽力跪低掩饰恐惧,可无常鬼劫后余生的急促呼吸,像催命的磨刀声般在他们心底疯狂撕咬。

“开个玩笑罢了,蝎王放心,本座自然不会因为几桩小事误了大局。”温客行转身看向蝎王,“既然蝎王将人还了回来,本座也不准备客气,正好近日有桩恩怨缺些人手。”

蝎王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颔首道,“也对,听闻周首领被请回了天窗,莫不是鬼主准备去晋州把人再请回来。”

温客行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寒光:“不仅如此,本座还准备放几头厉鬼讨些血债。”

“晋州虎狼之地,鬼主可要留神,莫把自己折了进去,毕竟大戏可少不了鬼主这样的人物登场。”

“不劳蝎王费心。”

“对了。”蝎王又阴测测开口,用他那又轻又柔的调子缓缓道:“天窗现首领段鹏举,要引赵敬入局,此人还有些用处。”

温客行浅笑摇扇,“那此人的命,本座便日后再取。”

话闭直接转身,可人走到一半又忽然回身,玩笑般道:“蝎王如此有诚意,本座也自当回礼。”

他从脖间拉下一柄精巧的钥匙,看也不看便扔给了蝎王,“忽然想起蝎王要的武库钥匙就在本座身上,这便算本座的诚意。”

蝎王伸手,略带温热的钥匙正好落入掌心,面无表情将其收好,然后拱手一礼,“鬼主慢走。”

“好说,好说。”温客行摇着扇子朗笑而去。

无常鬼几人看了一眼蝎王的脸色,见他有不易察觉的点头,便连忙随着温客行离去。

“武库钥匙,果然在温客行身上……”待殿内空旷后才轻飘飘响起了蝎王的声音。



31集


随温客行离开的有四鬼:无常鬼,开心鬼,喜丧鬼,黑无常,唯有一个艳鬼被蝎王以尚有用处之名留了下来。

“你们几人先去召齐手下诸鬼,喜丧鬼,你有伤在身便留在本座身边。”温客行简单吩咐几鬼,命他们三日内尽可能将手下召齐赶赴晋州。

待几鬼领命而去后温客行将喜丧鬼单独领去了一处别院,喜丧鬼面上有忧色,犹疑良久后才道:“无常几人不能尽信。”

“他们已被吓破了胆,不足为虑。”

“蝎王用蛊毒控制了他们,每月必服解药,哪怕蝎王将人暂时还给你,他们也依旧是蝎王的奴才。”

“喜丧鬼,你不一样吗?蝎王也是你的新主子。”温客行挑眉看她。

“阿行……”喜丧鬼忍不住伸手,却又将手收了回来。

温客行有瞬间的凝滞,可就在喜丧鬼以为他要发怒后,他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浅笑着道:“罗姨,你多虑了,一介南蛮而已,论蛊术,一只毒蝎子恐怕还不够看。”

喜丧鬼微愣,自打温客行成为谷主以来,似乎是第一次看见他身上透了些人的味道,这短短的几月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还没等喜丧鬼反应过来,屋外便有两人进来,其中一人的服饰不同于中原,反倒和那蝎王倒有几分相似味道。

“温公子,叶前辈的回信到了,还有晋州也来人了,你看什么时候见上一面。”

温客行向其中一人拱手,“大巫,你来的正好,这关键的一环,还得由你来解。”


周子舒被扔在牢里无人过问了一天,嘴唇越发没有血色,因为穿骨后无法动弹,远看过去仿佛具无声息的枯骨吊在刑架上,本来雪白的里衣被血渍反复染透,就连空气里都一直弥漫着铁锈腥味。

天窗的老手段了,周子舒很熟悉流程,先滴水不沾低米不进熬几天,给足下马威磨了锐气再审问,段鹏举接手天窗也有些日子了,居然还是用他自己当年那一套。

不过想着他这副身躯残破至此,这下马威最多也就一两天,时间久了段鹏举怕担不起让他横死牢中的罪责。

果不其然,第二天未过多久阴沉着脸的段鹏举便走了进来,报复性般恨恨抽了几鞭子,周子舒被铁钩穿了琵琶骨,本就不能动弹,而那长鞭似乎如故意一般抽向了铁钩与血肉的连接处。

可即便如此周子舒也未给段鹏举多少疼痛难忍的反应,周子舒早习惯了,面色平静又淡然,除了愈加惨白的脸色外与平时竟无分别。七窍三秋钉每夜子时准时发作,与钉伤相比,这些压根不算什么。

见道道鞭痕带血沾满周子舒的里衣,段鹏举才停手,阴冷看着周子舒怒声道:“叛徒,你对王爷做了什么!”

见周子舒轻描淡写抬眼,又无所谓般放下,段鹏举心中更气,“王爷对你如此看重,至今不忍伤你性命,你却以怨报德。”

周子舒话间无力,但又藏着些许嘲讽,“王爷中的内伤是本门的独门绝学,凌寒暗香劲,中招之后心脉大损,余生只能缠绵病榻,只有本门的武功可解,但这武功啊,世间只剩一个传人了。”

他向上抬眼,却未聚焦在段鹏举身上,“你猜猜他是谁?”

“少废话,要什么条件才肯治王爷的伤,说!”

周子舒断断续续地咳笑出声,“鹏举啊,你不会以为我打他几掌是因为我一刹那间心软吧,跟了我这么多年,竟然对我一无所知。”他微微叹息,“真是伤透我的心了。”

段鹏举狞笑上前,狠狠握住铁钩,贯穿的伤口瞬间被撕裂,传来的浓烈铁锈腥味不知道是周子舒身上的,还是那铁钩上本就自带的,“周子舒,你别以为王爷这样便不敢杀你,你不肯治天下有的是神医能人。”

见周子舒在疼痛下笑得更盛,段鹏举咬牙切齿地道:“我便是死谏,这次也要让王爷将你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鹏举,你这样真的吓到我了,杀了我,杀了我,就等于把王爷也给杀了,大不了子舒先走一步,在九泉之下,等他。”周子舒面上恳切话里却满是讽刺。

“无耻!”

就在段鹏举被怒火激得说不出话时,周子舒又轻飘飘来了这么一句。

“鹏举,你不会以为,我创建天窗,靠的是以德服人吧。”可话风一转,周子舒继续道:“王爷可比你看的远,别这么容易动怒,当初我在韩英和你之间抬你做副首领看中的可不是这个。”

“周子舒!是王爷当初选我进的天窗,韩英不过你从外面捡回来的废物,对了,这个废物已经死了,现在天窗只听我一人号令。”段鹏举冷笑,似乎这样就能刺伤那个本就伤痕累累的人。

周子舒略微皱眉,语气里带着些好笑,“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是当初王爷领你进的天窗,不过要抬谁替我接下天窗,做主的是何人你不该忘记。”

段鹏举顿时语塞,当年周子舒在天窗大权在握,而王爷又一直宠信,他周子舒生杀予夺一向都无需旁人置喙。

“我选你,是因为你对王爷足够忠心,天窗这个地方见不得光,等王爷大业功成,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该被抹去,王爷信得过我,想来也一定信得过你,日后许你一个正大光明的位置,或许不难。”

“你到底想说什么。”段鹏举眼神一寒。

“随意闲聊罢了,回了老地方,见了些故人,难免回升起些从前升起过的念头,从前我见故人一一离去,觉得留下没什么意思,但之前王爷用那么大的阵仗迎我回去。说来还真是心动,我年少同王爷相识,同甘共苦的日子太多了,王爷大业将成,念着我这个故人也情有可原。”他仿佛有些疑惑,“对了鹏举,我不在天窗的时候诸事还可算得心应手?王爷让我回去帮他,莫不是你这出了差错?让王爷念起了我?”

“周子舒!”

“别动怒,你跟着我久了,跟着王爷也久了,应明白天窗之主,当喜怒不形于色。”周子舒用曾经教训下属的口吻道。

“日后的路可不好走,周庄主,我们不妨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段鹏举几乎要捏碎手中握着的鞭子。

“不妨事,我这身骨头碎的很,幸有王爷惦念着,倒能耗上些许时日。”

“好,好,周庄主那咱们就耗着,看咱们谁能耗得过谁!”

“耗着,就耗着,周某反正命不久矣,横竖也不亏。”周子舒断断续续笑着说完,连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恨恨离去的段鹏举带走了牢中的人,周子舒隐约可以感觉到有众多细碎离去的步伐,他嘴角浮起一个耐人寻味的角度,只是闭眼等待。


周子舒等待的时间不算太长,说起来也不知道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过去了多少时日,段鹏举先后来审问过几次均是无功而返,唯一变化的只是周子舒身上愈发多的斑驳血痕。

一日忽然有不同的几人悄声潜进了地牢,其中一人轻道了一声得罪了,然后一剑劈开了周子舒手脚的镣铐。

“庄主,我们来迟了。”

周子舒侧耳听了几句才反应过来是老毕的徒弟毕星明,还有其他几个四季山庄旧人的徒弟。

“你们怎么来了?”

“庄主,我们先救您出去。”毕星明焦急地道,但看着周子舒一身的伤痕又不知该如何下手,心中微苦,“庄主,您受苦了……”

“不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毕星明不解其意,但还是如实道:“今夜换防轮值多是我们自家兄弟,乘着轮班之际打晕了几个偷偷进来的。”

“一路畅通无阻?”周子舒凝神问道。

“并无太多意外。”

周子舒沉思片刻,“你们来了多少人?”

“包括接应共十八人,庄主我们先离开吧,情况紧急出去再说不迟,还有外头有位温公子联系上了我们,他说有办法保您离开。”

“老温?这家伙……”周子舒苦笑点头,“来的倒是不晚。”

毕星明伸手要取穿住周子舒琵琶骨的铁钩,但触及冰冷铁钩时又控制不住停手,“庄主……”

“无碍,小伤而已。”

毕星明转头狠心将铁钩缓缓从血肉中拉出,整个过程周子舒连眉头都未皱上半分,待铁钩取出,立刻有人将其搀扶起身,在夜色掩护中偷偷潜出天窗地牢。

出了天窗地牢后周子舒被连夜送出城去,城外停着架轻蓬马车中,十多人汇合后一齐护送着他离去。

马车上毕星明正帮他处理伤口,可换下血衣后才发现竟然找不到几块好肉,恨得毕星明直想调转车马杀将回去。

“段鹏举那小人!”

“你们还需谢他,若非是他,仅凭你们几人如何能将我救出天窗。”周子舒安慰他道。

“庄主?”毕星明面上满是不解。

“段鹏举对我欲除之而后快,可他在天窗不比我当年,天窗诸人一举一动必在王爷监视之下,他想杀我,只能先顺水推舟让你们几人劫我出城,然后在城外演一场捉拿我时刀剑无眼的戏。”

毕星明大骇,“您是说段鹏举埋伏在城外!”

“想必就在前方一里处,那有片树林,最适合埋伏。”周子舒从容道。

“停车!”毕星明对着外头连忙道,可是周子舒却伸手拦住了他,掀开帘子对闻声赶来的人道:“无妨,慢些走便是。”

“庄主!您放心,我们必定誓死护您周全!”毕星明坚定道。

“你这孩子,我既然随你出来,自然有把握带你们走,也不枉你们称我一声庄主……你先出去吧,让马车慢慢行进便是,免得让后头的人生疑。”

周子舒语罢便闭目运气养伤,见状毕星明只能咬牙下了马车,暗中吩咐兄弟们提高警惕。

不出周子舒所料,他们刚走进树林后不久便有数百天窗暗卫从天而降,而从不远处得意飞来的段鹏举稳稳立在了所有人的前方。

毕星明同其他兄弟一齐拔出了刀剑,对应的天窗暗卫也用锋利的武器包围住了他们。

“小心!保护庄主!”

“堂堂天窗之主,曾经是何等的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到最后居然还让几个晚辈搭救惶惶而逃”段鹏举冷笑数声,指着周子舒所在的马车道:“没了王爷的宠信,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语罢他又将视线不屑落在毕星明身上,“你,叫什么来着,老毕的徒弟,对吧。”

毕星明见被识破,便拉下面纱,“我是毕星明。”

“老毕便已然够蠢了,没想到教出来的小兔崽子更是蠢不可言,哈哈哈,你真的以为凭你们里应外合就能把这等要犯从天牢里劫出来?愚不可及!你们都是天窗旧部的徒弟,每个人背后都有几双眼睛盯着,从你们策划劫狱那一刻起,我段某就已然知道了,偏偏你们一无所觉,你们的死鬼师傅们知道你们如此脓包吗?”

毕星明闻言不免微回头看了眼马车,果然与庄主所料相同,但此局真的可解吗?

“不过也多谢你们了,把周庄主劫出来,刀剑无眼,段某在追杀逃犯时失手把周庄主杀了……”段鹏举比了个刀切的手势,然后狞笑了几声,语中尽是阴寒之色,“这可不算违逆王爷的命令吧。”

就在毕星明思考破局之策时,身边的程子晨拉下了面纱,怒声道:“我不是脓包!”

他回头看了马车一眼后坚定道:“庄主,程修之徒程子晨,今日尽忠了!”

话闭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同众人一起悍然迎上了在段鹏举示意下冲杀而来的天窗暗卫。


就在双方要交手之际,一柄破空而来的折扇一连划破数人的咽喉,如利剑一般贯穿了本该冲杀在一起的双方中间,然后以无可抵挡之势将两方硬生生隔开。

而有一红衣自不远处踏林而来,几个利落且飘逸的转身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上方。

当折扇回到那自空中飘落而下的红衣人手中时,地上已经寂寂倒了数具天窗暗卫的尸体。

只见那男子手握折扇轻稳落地,一身艳极的红衣划出绝美的弧度,可那冰冷的气质又如红尘仙一般让人不敢接近。

但当他摇着折扇淡漠站定在众人面前,自雪白折扇上流淌而下的血色方才警醒众人,这一地的尸身正出自他的手笔。

见状天窗之人不免后退半步,隐隐间恐惧这位仿佛来自幽冥的杀神。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他一人凝滞,但很快这份凝滞又因他一人化解,因为来人轻笑了一声,对着眼前的马车温声道:“阿絮,我来得还不算晚吧。”

马车里有到无力但含笑的声音回他,“还没死呢。”

红衣人面上温和的笑意像是天上悬着的暖阳,“好,待我替你讨了这债,咱们再好好喝酒叙旧。”

毕星明等人略微疑惑,但也未有他言,可就在红衣人缓缓转身对向段鹏举等人时,这温和的暖阳瞬间化了幽冥的寒冰,一双冰冷到极点的眼睛看向天窗之人,活像地狱里出逃的恶鬼。

段鹏举压下心底的异样问道:“尊驾又是何人?”

“温,温客行。”他嘴角勾起一个不大的弧度。

段鹏举微皱眉道:“鬼谷谷主?”

温客行挑眉叹了声,“唉,这本是个秘密,你这么公然叫出来,可是叫我为难了,因为一般知道本座秘密的人,通常活不长久。”

段鹏举并不在意温客行话里的威胁,“温谷主你来得正好,纵然阁下不来,我也要拜访鬼谷向阁下索要一样东西。”

温客行失笑出声,话里却愈发冰寒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本座是不是听岔了,我没现在取你性命,你胆敢向本座讨要东西?”

段鹏举仰头笑道:“温谷主别再装神弄鬼了,你坐井观天太久,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只身杀入晋州劫此要犯,你当天窗是什么地方!”

见温客行不屑摇扇轻笑,段鹏举继续冷声道:“阁下行踪已然暴露,大军须弥便至,你就算武功再高也不过是单枪匹马!”

“谁说他是单枪匹马。”马车上缓缓传来这么一声,周子舒掀起车帘,上身裹了件厚厚的围纱,在毕星明与程子晨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温客行见状立刻向他走去,看见周子舒那张没有半分血色的脸,眼底的戾气又深了几分,但只是从毕星明手中扶过他。

“成岭呢?”

“我已将他护送到安全地方,放心。”

周子舒点头,缓了口气才道:“段鹏举没有晋王的命令,最多能调集天窗八百余人,可有把握?”

“无妨,今日是我来替你讨债。”温客行扶着如浮萍般虚弱的周子舒,看向段鹏举的目光无比阴冷。

就在段鹏举因温客行那冰冷的眼神略感慌乱时,远处突然传来数声妖异的狞笑,然后林间隐隐有尘烟。

握到的段鹏举更加不安,“温客行你搞什么花样!”

“本座身为三千恶鬼之首,怎会做单枪匹马来救人这么没排面的事情。”他话里带着玩笑,但眼底埋着森然杀意。

此时那尘烟更近了,定神一看尽有千余鬼众,而那打头的还正是十大恶鬼中的,无常鬼,开心鬼,食尸鬼,喜丧鬼,黑无常等一众厉害角色。

“撤!”段鹏举深知不敌,只能连忙撤退。

温客行带着冷意的那个杀字还未出口便被周子舒拦下,“好了,天窗的人也是听命行事,段鹏举此行不利,我又做了些手脚,他在晋王那呆不长了。”

温客行抬起的手缓缓放下,面上多几分柔和,“好,且留他几日,若是晋王那家伙没有把这段狗的命取了,我就再来一次晋州,剥了他的皮送给你。”

“什么剥皮不剥皮的,鬼谷的恶习不许带进我四季山庄,日后都给我改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全听你周大庄主的。”温客行利落服软。

这时上千鬼众整齐跪在温客行身前行礼,“谷主。”

温客行随意抬手示意众鬼起身,“无常鬼你带几百鬼众盯着段鹏举那狗东西,免得他不死心,食尸鬼你带其余人回鬼谷去,没有本座的命令不得擅自出谷,喜丧鬼,你领薄情司那几个丫头把我之前同你说的东西置办好,等阿湘回谷让她自己挑去。”

各鬼逐一领命而去,周子舒懒懒看着温客行吩咐众鬼,等回温客行安排完毕才道:“走吧,温大善人。”

可这时来了兴致的温客行笑着拉住了周子舒,“急什么,没看见这眼巴巴立着那么些个孩子吗?”

周子舒这才发现身后十多个孩子的确是用最热切的眼神望着自己,一个个面孔都透着熟悉,仿佛当年义无反顾跟着他千里赶赴晋州的故人们,就站在这些孩子的眼神里望着自己……

第一个上前的是毕星明,他抱剑郑重半跪于自己身前,“弟子毕星明,参见庄主。”

第二个上前的是程子晨,同样跪在他身前,“弟子程子晨,参加庄主。”

之后十余个孩子如他们一般一齐眼神热切地跪在他身前,“弟子参加庄主!”

……

周子舒眼间微涩,他原以为故人已经远了,原以为四季山庄早已凋零,原以为九泉下故人再见他会带着怨怪的目光……

可如今这些孩子们,四季山庄故人的弟子们,看他的眼神如此炙热且赤诚,一如当年故人们看他的眼神……

他们站在自己身前效死尽忠的模样,也一如当年故人……

“师兄,韩兄弟临死前曾将这些孩子们托付给了我,我自作主张将他们收归门下,能把他们列入四季山庄门墙,是韩兄弟毕生所愿,亦是我之所愿……”

温客行看着这些孩子,眼底浮现柔和,似乎看见了当年拜入四季山庄的自己,还不算晚,他还不算晚,这些孩子,也不算晚。

周子舒有些晃神……温客行唤他师兄,面前的数十个孩子期待地望着自己,唤他一声庄主。

温客行缓缓松开扶住周子舒的手,然后如那些孩子一般拱手半跪于四季山庄庄主身前,“四季山庄不肖二弟子温客行,参加庄主。”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周子舒忽然觉得心底有一口气彻底松下,四季山庄,传承未绝……

他周子舒还有三分颜面下到地底,见他师傅,见那些追随过他的故人。

温客行能感受到轻扶自己头顶的那双颤抖的手,真的还不算晚,哪怕他错过了一次入人间的路,误闯了地府,但幸好,他如今找了回来。

阿絮说的对,恶习可以改了,他是四季山庄的人,有师门的人,如同林间透过周子舒素白掌间落入他头顶的光,他温客行,时隔二十多年,找回了人间的路。


哒哒的马蹄声停至别院门口,山路难行马车无法上山,温客行索性同周子舒共乘一骑赶往七爷大巫所在的别院,一路上他在背后看的真切,数道因骑马撕裂的血痕透过厚厚的衣衫浮现了出来,尤其是他最中意的那双蝴蝶骨,附近竟有两个仿佛要挖空他心脏的硕大血洞。

温客行心底恨极,等此事了结,定要去晋州生剥了那段狗的皮!

等马儿立住,周子舒已经疲惫得无法直起腰身,他靠在温客行肩上缓了很久才有移动的力气,温客行见状连将人从马上抱了下来。

温客行庆幸好在自己穿的是一身红衣,阿絮身上的血染在衣服上不怎么显眼,免得阿絮看了扎心。

“阿絮,还撑得住吗?”

周子舒缓缓摇头,似乎连这个动作都耗了不少心力,脸色更是半分血色都没有。

出来迎接的是阿湘,这丫头没心没肺惯了,开口就道:“痨病鬼,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主人你没受伤吧。”

周子舒眼眸微垂,未有回答,温客行心下难过,但又不想让周子舒因为此烦心,只能强打精神同阿湘斗嘴,“何人能伤我?”

“你们怎么来了?”周子舒蓄了些力气才问道。

“哎呀说来话长,痨病鬼,那个狗王爷怎么把你伤成这样,你等着,回头我与主人同你出气!”

温客行看了周子舒一眼,见他面上有笑意,便跟着也带笑看了顾湘一眼,这丫头,终于会说些人话了。

“就你那武功……”周子舒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没了力气,抬眼时又正好望见熟悉的人影,“北渊……”

七爷立在门口,风姿一如当年,“子舒,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周子舒面上有控制不住的笑意,一时间竟欣喜得说不出话来。


将人扶到室内后温客行亲自替周子舒换下一身血衣,哪怕心里早有准备也因他身上骇人的道道伤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那些斑驳血痕仿佛也在他心上连割数刀,痛得让人无法呼吸。

目光悬在两个硕大的血洞前,曾经他一眼就相中的蝴蝶骨早已看不清痕迹,少数几处完整的皮肉也被紫青的淤痕以及层层的污血覆盖。

血水端了几盆出去才勉强收拾好,温客行处理的很仔细下手的力道更是轻柔。

“疼吗?”

“习惯了,无妨。”

“我真是后悔啊……”温客行从牙缝中挤出这一句,他是真的后悔,后悔没第一时间活剥了那段狗的皮……

“好了,别婆婆妈妈的,你医术又不高明,人家大巫还等着,皮肉伤罢了,能有什么打紧,许是我长久的命不见好,但也糊里糊涂活到此时了,何需期期艾艾。”

“胡说些什么,日后可都是好日子。”温客行将衣服披在周子舒身上,略有嗔怪。

周子舒笑着点头,让人将大巫请了进来。

在屋外反复踱步的温客行显得尤其碍眼,七爷忍不住劝了一句,“温公子少安毋躁,这七窍三秋钉虽然棘手,可也不是全无办法,子舒不知经历过多少凶险,今次定然也能逢凶化吉。”

温客行拱手道:“七爷,只要你们能治好阿絮的伤,温某今生定会尽我所能报答高义。”

七爷摆手,“咱不必说这个,我跟子舒是从小到大的交情。只是这人长大之后变得冷清可恨,有什么事情也不肯开口求助全没把我当成朋友。”

“七爷和阿絮之前就认识?”

“是啊,而今看来都已经久远成上辈子的事了……”七爷感慨道。

“温公子,人都到齐了。”曹蔚宁带着毕星明几人走了进来,一旁无聊立着的阿湘立时就有了收不住的笑容。

“七爷,带来的这些孩子是我四季山庄的门徒,山庄重建之前恐怕还得在贵宝地叨扰了。”温客行向七爷介绍道。

“我跟乌溪能有今天全是拜子舒所赐,你再这般客气我可便真恼了。”

一旁的毕星明也听说过七爷大名,连忙道:“毕星明参见七爷。”

七爷眼中略有满意之色,“你是毕长风的什么人?”

“那是先师名讳,在下有幸蒙先师赐姓。”

“很好。”七爷点头后看向温客行,“对了,说到这事,我的武士阿沁莱传来讯息,他已将成岭护送至大孤山派沈慎掌门身边,而今子舒既然平安救出,要不要再让他回来?”

温客行眉头微皱,“不急,先前计划有变,成岭那我还有其他安排。”

七爷还未来得及细问,大巫便推开门出来,一行人自是先围了上去,只见大巫眉头紧皱,似有难言之隐。

心急口快的阿湘直接询问,“大巫怎么样?能救吗?”

大巫迟疑片刻才缓缓点头,但紧抿的嘴唇却是没有给出一句回复,温客行见状心下一沉,于是吩咐毕星明几人先入内照顾子舒,请了大巫与七爷于别地细谈。


等温客行回到周子舒屋内,毕星明等人已经伺候他穿戴完毕。

“我来吧。”毕星明扶周子舒在案前坐好,拿过梳子要为他梳理发髻。

“我来吧,我伺候主子习惯了。”边上的人洗好面巾,看着毕星明道。

“没事,我来。”毕星明从前还未有过这般近身伺候庄主的机会,自是不肯放过。

温客行踏入屋内,听得他们对话不由会心笑道,“我来吧。”

毕星明见温客行进来,立刻躬身将梳子递给了他。

周子舒在镜中见道这一幕不禁好笑,“这孩子,怎么这般听话。”

温客行接过梳子细细替他梳理头发,听得周子舒打趣也只是笑而不答。

一旁的毕星明连忙解释,“对了庄主,还未曾跟您禀报,这次多亏了温公子用韩大哥的印记联络我们,他足智多谋带领着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温客行慢悠悠打断,“浑叫什么呢。”

毕星明愣愣抬头看向温客行,还未弄清情况便听得周子舒笑了一声,然后周子舒半带温和半带严肃地道:“该叫师父,师叔了。”

毕星明一瞬间以为自己听岔了,巨大的惊喜让他慌了数秒,多年愿望终于成真,他们能加入四季山庄还拜在当代庄主门下。

他忙不迭跪下来要行拜师大礼,“拜见……”

这时周子舒抬手拦住了他,“不急,等你大师兄一起,正式行个拜师礼。”

愣了一秒后毕星明连忙笑着点头,见温客行颔首扶他才顺势起身。

“老温啊,这十九个孩子都拜在我门下,你不替我多分担些?”

“没问题,周庄主。”温客行心中暗自难受,但面上还是挂着笑对毕星明道,“你们先出去吧。”

待屋中没有其他人后,温客行放缓了手中的动作,梳子更加轻柔穿行在周子舒发间。

“阿絮啊,你出狱时见到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我可是十分期待你的表情啊。”

周子舒注视着镜子里的温客行,笑意愈加柔和,“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怎么来,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镜中的温客行不由一笑,然后轻轻拔下头上的簪子插进了周子舒发间,白玉质地的发簪同周子舒莫名相配,他看了良久,不能再满意地点头。

“你这家伙……”周子舒笑着摇头,但眼神里也全是满意。

“对了阿絮,等成岭接回来,你养好伤,我们就去重建四季山庄,四季山庄的功夫我可没学到多少,到时候这十九个孩子,恐怕还得你来教。”

“无妨,这些时日我先将四季山庄的功法都誊写下来,你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学不会,可不许躲懒。”周子舒淡笑回他。

“我躲个懒还不行吗?你可是大师兄,担子得你担。”

“你是我师弟,早晚有一天要把四季山庄的传承交给你。”

温客行心中微痛,他想起了大巫的话,的确有片刻的后悔,子舒卸下了心结,看的过于开了……

“大巫说了,有法子治你的伤,别一副托孤的口吻。”温客行将手搭在他肩上。

“别为难大巫,我见他面色不大好,想来也是,寿数天定,不可强求,从前觉得四季山庄传承断在我手里,地下见了师父必得挨一顿骂,如今倒放心了,有你在,有成岭在,有这些孩子们在,我也算有脸见故人了……”周子舒坦然道。

“阿絮……”

“老温,我这一生做了很多事,有些事违心,有些事又能担得起些大义名头不愧师门风骨,原想我这一辈子到此也算满足了,不指着多少人念我的好坏,最后三年浪迹江湖讨一个自在,然后随死即埋,没想到能遇见你,遇见成岭……”

周子舒叹息数声,看了眼窗外遥遥的天尽头“原来老天对我还是有眷顾的,够满足了。”

“阿絮,你这副样子哪里是想治好!”温客行眼底微红,他终于理解了大巫的话。

大巫同他说,周庄主对生死之事看的过于淡,怕是挺不过其中一关,当时他还不信,阿絮何等心志坚毅,怎会!怎会……

“我当然想治好,想日后教教徒弟,想与你诗酒江湖浪迹天涯。”周子舒回头看向他,似乎是触动到了某些心事,“若是不能,也没多少遗憾,还剩下些时日,足够了……你是知道我的。”

温客行喃喃道:“对啊,你宁愿肆意妄为地活十天……”

见周子舒没有回答,温客行面上又带了笑,点头道:“我明白了……”



夜里大巫与七爷的门被温客行敲开,七爷望了望他身后,“人睡下了?”

“服了药,我还点了安眠香,已经睡沉了。”温客行进门仔细将门关好,然后郑重向两人躬身施礼。

“温公子这是做什么?”七爷与大巫连忙扶住他。

“我有一个计划,希望二位成全。”


32集

第二日温客行似乎收到了飞鸽传书,匆忙向几人辞行,临行前还同周子舒保证,说是回鬼谷交接事务,取一样东西,然后彻底卸下负担随周子舒重建四季山庄。

就在温客行收拾东西的时候顾湘跑了回来,叨叨了好一阵,整得温客行有些哭笑不得,感慨这丫头真是同姓曹那傻小子呆久了,嘴里明明说的乱七八糟但又感觉一套一套的。

“主人啊,我还是有些不安心,你不要回鬼谷好不好,咱们只要管好薄情司的姐妹就好了,让其他的鬼自己滚回去,反正他们都是叛徒管他们死不死的。”

“孩子话,别担心,我只是去去就回,你帮我看好阿絮就是。”

“主人,你别瞒我,当初我亲眼所见,那群蠢鬼被蝎王用秘药所控,跟哈巴狗一样听话,怎么你同蝎王密谈后他们就回来供你驱策了?那个蝎王就算再恨赵敬也没理由反过来资敌啊。”

温客行不免失笑,捏着阿湘的脸道:“哎哟哟,你跟着小曹真是变得越来越斯文了啊。”

“主人你别打岔,曹大哥说了你这是,这是与虎,与虎那个什么,与虎谋皮!”顾湘想了半天才憋出那个词,“我知道你当时为了救周絮什么都做的出来,可是主人你得告诉我你答应了他什么啊。”

温客行面上挂起严肃,“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啊,我和蝎王密谋之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阿絮。”

顾湘知道温客行此话的分量,不敢再反驳,只能低头道:“阿湘知道,我就是担心你……”

“傻丫头,蝎王有他的谋划,但我也有我的谋划,你主人我岂是那么容易被人盘算的?放心,一切我自有安排,到时候定会平安归来。”

顾湘煞有其事地点头,“也是,你不管我一百次,也不会不管那个痨病鬼的!”

温客行闻言哭笑不得,“你吃一个大男人的醋,不对,你吃我的醋干嘛呀,你怎么不吃你家小曹的醋啊?”

“他才不会让我吃醋呢。”顾湘说着拉起了温客行的手,“主人啊,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温客行目光轻动,反拍了拍她的手,“对你家主人有点信心好不好,就算真的是,与虎谋皮,我堂堂鬼主,还斗不过那个蝎王?”

他笑着背手走到窗边,“再说,谁是虎,谁是猎人,尚未可知。”


鬼谷

召集群鬼的鼓声响遍全谷,一身红衣的温客行踏着鼓点,背手缓步行至阴森的大殿中,身后恭敬跟着无常鬼开心鬼等人,所过之处群鬼纷纷跪迎。

“鬼主归来,诸邪避退,诸鬼归位……”群鬼齐声喊道,声音响彻山谷,惊起满山飞鸟。

殿内唯一的王座上正卧坐着一个身影,在他身侧立着毒菩萨俏罗汉艳鬼三人,见温客行带着诸鬼进殿,三人也皆低头相迎。

等温客行立在王座前,蝎王才缓缓起身,微微低头,依旧是阴柔的声音,“恭迎鬼主归来,是本王失礼了,只是温谷主这大殿上只有这一把椅子。”

温客行也不看他,轻笑了一声。

“蝎王若是喜欢,我便将这鬼谷谷主的位置让给你……”他缓缓转过身笑着看向蝎王,眼底带着幽深的审视意味,将后半句话拉长了调子,“又有何妨。”

蝎王依旧是之前平稳的语气,直视着温客行的眼睛,“大可不必,本王自认为没有挽大厦之将倾的本事,这位置啊,还得温谷主自己坐。”

温客行有一声难以察觉的嗤笑,但也没说其他的话,只是嘴角勾起弧度看着蝎王,两人对视良久却没有任何话。

最后蝎王移开了视线,后退一步拱手道:“小王告辞,温谷主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温客行挥袖于主位之上坐下,微歪着头道:“不送。”

蝎王转身走下台阶,离开时不易察觉地扫了无常等人一眼,而在其离开后,无常等几鬼立在殿内,微微有些不安,因为温客行似乎没有让他们退下的意思,只是扶着额角坐在殿上,虽一句话都没说,但隐隐觉得气氛压抑到让他们无法呼吸。

就在几人惶惶之际,殿上坐着的温客行终于开口。

“无常,如今回了鬼谷,我突发奇想准备发些善心,再给你们几人一次选择,是愿意在青崖山做只厉鬼,还是愿意在蝎王脚下做只听话的狗。”


殿内侍女在为温客行梳头,鬼谷人都知道谷主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因此侍女额外战战兢兢,但面前的鬼谷头子却只是看着镜子失神,似乎想着什么,又似乎心思飞到了别处。

侍女一个愣神便不小心扯断了谷主的几根头发,吓得她连忙跪倒在地,连声请罪,“谷主,婢子该死。”

空旷的殿内飘来这一句话,听得似乎有些不真切,“你是得罪谁了,被当替死鬼推来服侍我。”

侍女连忙颤抖答道:“是……伺候,伺候谷主,是,是奴婢的福分,是……”

略微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她,“行了,滚吧……”

温客行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道:“怕什么呢,即使是再凶的恶鬼,只要找到了一条通往人间的路,也会想变回人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又陷入沉思,不知何时一双手拿起了桌上的梳子,为他梳头,温客行并未睁眼,“罗姨,你也对我没信心吗?”

“阿行……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走……”

“罗姨,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办完。”温客行缓缓睁开眼,“等事情了结,我再带你们离开……寻一处好地方,为你养老。”

“阿行……你与以前很不一样。”喜丧鬼的手微微一抖。

“从前的我,很可怕吗?”

“谷主恕罪,是我一时失言。”

喜丧鬼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将心中的话说出,“蝎王用醉生梦死抵消了孟婆汤的功效,如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当年在神医谷是你父母对我细心照料百般开解,他们对我有大恩,可是我……我悔恨自己并没有把他们救下来,还好,还好我把你给救下来了,但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温客行起身,“罗姨,你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

“我实在不明白,你还要回到这个忧患之地做什么。”喜丧鬼不解。

“罗姨,我也全都想起来了,我以为我抵消了孟婆汤对我的侵蚀,记起来所有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温客行缓步走向殿中的主位,微扬着头道:“这些年你看着我一个个将他们虐杀,想必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可是我错了,当我喝下孟婆汤的那一刻,心中真正执迷之事,乃是我的引狼入室,是我间接害死了我的父母,一切本来可以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他扶着冰冷的王座,“我在鬼主的位置上坐了八年,日日提防着别人杀死我,也整天算计着怎么弄死别人,直到所有的凶手都死了,心中依然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而是莫名的焦灼,煎熬,我以为那也是仇恨,是因为我没有对所有把我父母逼上绝路的人复仇。”

“于是我煞费苦心地设下一盘局,一盘环环相扣的杀局。”他放缓了语速,似乎在回味他当年的那些刻入心底的痛苦和仇恨,然后转过身看向喜丧鬼,“罗姨,你知道我原本的计划是什么吗?”

喜丧鬼摇头,而温客行面上却有略微自得的浅笑,“吊死鬼根本没有偷走我的琉璃甲,我也没有琉璃甲,他早就在暗中被我做掉,那只是一个借口,我的计划是要重演青崖山之役。”

说着温客行比了一个手势,眼底似有疯狂,“不,我要烧一把更大的火,把世间所有的肮脏都烧了,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贪婪恶鬼,就应该和青崖山的魑魅魍魉同归于尽!我放任你们横行江湖,放出琉璃甲的消息,都是为了铺这个局。”

他笑了几声,配着一身红衣显得有些可怖,“一入鬼谷,阴阳两隔,世间所有因为垂涎琉璃甲来到青崖山的人,都别想活着出去。”

“阿行,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同归于尽吗?”

“设下这样恶毒的杀局,心中自然没有顾虑太多,因为那时我实实在在的觉得,世人皆负我,举世皆可杀……”温客行眼底有剧烈的波动起伏,纠结着疯狂,仇恨,痛苦,还有最后的一丝清明。

就在喜丧鬼失望要离去的时候,又听得他喃喃道:“直到后来,有个人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仇恨和贪婪一样,都是在给自己画地为牢,我父母,乃至罗姨你千方百计地让我活下来,不是为了给过去的自己殉葬的。”

温客行向走近她,目光恢复了平和,“罗姨,我现在想做一个人,你放心,我与蝎王达成了协议,各取所需,回来鬼谷,是为了一个局,为了一个人,等事毕,你便带薄情司的姑娘们出去吧,只要放下仇恨,我们本在人间,何必自囚窘境。”

喜丧鬼轻叹了一声,“既然你已经选择放下,那我祝福你,你有你的决定,我也做出了我的选择,我宁愿在这鬼蜮里面永远地煎熬。”

话闭她便转身离去,“阿行,不必顾念我,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不愿见的事也……太多,往后的日子,你便替我在人间,多活几遭。”

温客行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终究没有出声。


“说的好!当浮一大白!”周子舒兴头正浓,“平安,来给我倒上一碗。”

酒壶被顾湘抢去,“痨病鬼这你就别想了,主人叮嘱过我了,要好好的照顾你。”

“就喝这一碗,无碍吧。”周子舒语塞。

“有碍。”大巫直截了当道,“一滴也不行。”

“乌溪,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知道我无酒不欢的。”周子舒不甘放下碗。

“周庄主,是你先为难我的,你的伤刁钻古怪,纵使你的身体能调至全胜状态,我施术时也没有全胜的把握,痊愈之前,酒色财气,与你无缘了。”

周子舒笑个不停,“乌溪呀你认真说话的样子真可爱,不用你有十成把握,五五开就行,大丈夫多喝两碗。”

说罢便要去抢那酒壶,只是他没看见,因他这一句话,七爷与大巫的脸色皆是一沉。

顾湘再次抢过酒壶,“你再不听话,等主人回来我跟他告状去。”

“不喝就不喝,我也要向他告状,有个刁奴为难我。”周子舒装作不服气与她斗嘴。

“周庄主,你的嗅觉味觉早就没了,喝不喝酒有什么打紧,喝茶吧。”见周子舒吃瘪,大巫与七爷对视一眼,见七爷点头,大巫笑着对众人道:“我们来。”

见众人附和,周子舒无奈道:“喝的不是酒,是一个感觉嘛。”

就在他话还没争辩完时一个人从屋外跑了进来,七爷面上似有吃惊,“阿沁莱,不是命你守在成岭身边,你怎么回来了?”

周子舒见状立刻开口,“成岭呢?”

“成岭少爷没事,只是不让我服侍了。”

“怎么了?”周子舒眉头一皱。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是沈掌门问了成岭少爷一句,问他知不知道温客行公子便是鬼谷谷主,成岭少爷便大发脾气痛哭了一场,随后便让我回来了。”

周子舒心下暗道不好,成岭已经知道了老温的身份,事已至此他必须要找老温商量对策,与七爷等人告罪一句后,便要起行前往鬼谷。

七爷与大巫并未劝他,只是在他临行前递给他一个药盒,“周庄主,这是我穷尽南疆之力为你炼制的续命神丹。”

周子舒笑着推辞,“不用了,我就是去化解老温与成岭的误会,老温答应过我,不再理会鬼谷之事,只是回谷内取回一件信物便和我一同归隐。”

大巫坚持,“以防万一,还是收下吧,我这个药,无论是多重的伤都能保住一个人半月之命。”见他没有回答,大巫把药塞进了他手里,“万一温公子需要呢?”

“你别咒他行不行。”周子舒叹气。

“拿着!”

见实在拒绝不了,周子舒便收下了药,骑上一匹快马赶赴青崖山去了。

七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对大巫道:“走吧,我们也该准备起行了。”


大巫医术高明,短短半月,周子舒在晋州的伤便好了个七七八八,加上他脚程又快,不需几日便来到了青崖山脚,在一处茶棚间停下,摘下帏帽看了眼群山,不由感慨,“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鬼谷被传的阴气森森的,这青崖山倒是个幽静所在。”

就在他绑缚马匹的时候,一个骑行而过的人在茶棚前勒马,“你们怎么还在这,快点快点,迟了就赶不上了。”

茶棚众人不明所以,“兄台,有什么热闹可看?”

“你们还没听说吗?鬼谷谷主陷入重围,被五湖盟逼上了白鹿崖,就要伏诛了,哎呀,这恶鬼头子一死,群魔还不烟消云散啊!想看热闹赶紧啊,晚点白鹿崖都没地方站了,我先走了,不等你们了啊。”

闻言周子舒面色大变,当时便跃上马背,几个鞭子抽过便赶在了先行之人面前,只是他并不知道,面前那人被他超过后便勒转马头,向他身后行去。


白鹿崖上温客行正被五湖盟众人围攻,嘴角上还因伤挂着血痕,在众人的围攻下略显狼狈。

围攻温客行的人很多,但分属五湖盟,清风剑派,以及毒蝎,还有投降过毒蝎的鬼谷三鬼。

温客行武功高绝,即便被数次围攻也只是留下围攻之人的尸身,站在高崖上的赵敬开口,“温谷主,听我一句劝,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就留你个全尸。”

温客行冷笑,“老子要是不呢!”

“小子猖狂,任你武功再高,难道你抵得过我们这么多高手吗?”其中有人愤然出声。

“大家不用跟这个魔头讲什么江湖规矩,咱们一拥而上乱刀分尸了他。”又有人喝到。

此时自然群情激愤,纷纷道:“杀了他,杀了他。”

一旁在沈慎身边站着的张成岭,凝视着下方孤立的温客行,眼中似有复杂的情绪。

“我说了,近我者死!”温客行握着折扇,带着讥笑扫视众人,“我是没有办法把你们全杀了,就看你们谁想先死,谁想活着。”

此时众人四下对望,却无一人出手,温客行见状冷笑着从衣襟拉出一柄钥匙,“各位大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天下武库钥匙,不需要什么琉璃甲,只要有这柄钥匙,便能直接开启武库大门。”

他眼底微带血丝,诱惑众人一般出言挑衅,“想要吗?杀了本座,钥匙便是你们的。”

此时立刻有人红眼,连忙高声道:“好!杀了他,杀了他!”

可蝎王却拉起他阴冷的调子慢慢道:“诸位英雄莫要中计,先杀了魔头,武库人人有份。”

温客行似乎气急,“好毒蝎,本座英明一世,竟然栽在你这个下贱胚子的奸计下!”

蝎王抱着胳膊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温谷主,兵不厌诈,难道只允许你算计别人,不允许别人算计你吗?”

“蝎儿还跟他废什么话,温兄弟,听到了吧,不是我赵敬要杀你啊,是天要灭你!”赵敬高声道。

温客行恨声道:“我只恨一时心软!没有杀了你为我父报仇!”

就在这时沈慎站了出来,“甄如玉一生光明磊落,竟能生出你这样一个大魔头!圣手夫妇泉下有知,亦会痛心疾首!我今日杀你,正是为了全我兄弟之义!也是为甄兄弟清理门户!”

四周有人闻言吃惊,如何提到了死去多年的甄如玉夫妇。

温客行看向沈慎,也发觉了他身边僵立的张成岭,不由急忙道:“成岭,我……”

张成岭猛地打断他:“你住口,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说罢便要杀向温客行,但被沈慎一把拦下,赵敬恶狠狠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而这时温客行叹息一声,合起了染血的折扇,“罢了,我……我不该对张家下手,张玉森没有对不起我父亲,成岭,你来杀了我为你全家报仇吧,我累了,你杀了我,我不会还手的。”

温客行看向成岭,目光间似有恳切,张成岭挣扎得更加剧烈,但沈慎始终不肯放他出手,“傻孩子,魔头的话你能信吗?!他今天横竖都跑不了,我不能让你过去!”

“我不骗你,成岭,你来杀了我,我不会还手的!”温客行有些急切,话里满是真诚。

“你骗人!都是骗人的,温客行,你骗得我师父好惨。”张成岭眼中有泪光,“我……我……”

就在张成岭话还没说完之际,一道灰色身影以轻功飞上了白鹿崖,“他没骗我。”

周子舒行至众人面前,先望了一眼孤立在崖边的温客行,略微放心后转身看着成岭道:“成岭,你相信师父吗?”

张成岭目光有躲闪,始终没有回答,而沈慎将人护到身后,“周子舒,你休想再蛊惑成岭,秦大哥是何等英风侠烈,怎会有你这种劣徒!”

周子舒还未开口,便听得崖边的温客行焦声道:“周子舒!我承认我骗了你们所有人,正邪不两立,本座身为鬼主,势必祸乱江湖。”

周子舒不屑轻笑,在众目睽睽之下淡然飞向温客行,稳稳落在他身前,走了几步立在他对面,凝视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然后绽出笑容,用教训顽皮师弟的口吻道:“省省吧你。”

温客行眼中似有泪光,这一瞬间他似有心慌好,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但只是嘴唇微颤着回他一个笑。

周子舒坦然转身,目光灼灼以白衣剑直指众人,见此情形,温客行也再次亮出折扇与他并肩而立。

赵敬眉头微皱,“周庄主,你系出名门,我和你的师父还是老朋友,若迷途知返,一切还来得及,今天,温客行必须要杀!这厮老谋深算,连我都骗了,你不能上了他的当。”

蝎王轻瞟了一眼情绪激动的赵敬,继续抱着胳膊看戏,而此时周子舒平静道:“别废话,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恬不知耻!江湖败类,一对魔头!杀了他们!”清风剑派掌门莫怀阳愤然出声呵斥。

数人附和,群情再度激愤,就在众人要出手时,一道白衣落在他们前方的青石之上,“孽障,温客行,我曾说过,再让我在江湖上见到你,定取你性命。”

温客行冷笑道:“好,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叶白衣不再废话,重剑出手,直逼温客行而去,周子舒正要助温客行御敌,却被一旁的无常鬼,开心鬼,黑无常三人缠上。

只见温客行与叶白衣缠斗了数个回合,双方场面激烈,不时有激起的连片水花,连打斗都看不清楚。

此时有人问起这白衣人是谁,赵敬眼中似有贪婪,“这位就是长明山剑仙前辈,容炫之师,据说他是这世上唯一参透了八荒六合心法之人,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原来这六合心法练成之后竟有这么大威力。”蝎王似如附和一般接话,而赵敬也是不由点头,眼底贪婪之意更盛。

两方战局都无比激烈,崖山众人看得目不转睛,而就在温客行扇子偷袭叶白衣时沈慎高声提醒,“叶前辈小心!”

这时张成岭直接踏着流云九宫步冲向了战局,周子舒见状不由惊呼,“成岭!”,可当面又是无常鬼的攻击,他被缠的无暇分身。

此时温客行以被叶白衣逼至崖边,而张成岭正好冲向崖边。

“成岭危险,别过来!”

叶白衣闻言看了张成岭一眼,“闪开!”,然后是悍然一击裹挟着一人高的水花袭向温客行。

张成岭猛地抬起手,一道针影传过水花直击温客行胸口,等水花落下,温客行已被狠狠打出崖边。

这时周子舒回头,正好看见温客行的身影如飘絮般跌向崖底,他疯了般冲向崖边,直到看见那道青衣人影在云层中不断下落……

周子舒只有片刻的失神,然后义无反顾随他跃了下去,崖间的风极冷,可他跳下去的那一刻却是暖的。

何至于斯……

周子舒听不见崖上张成岭的疾呼,他只看得见眼前模糊的人影孤单下坠,随他而去吧,随他而去吧,不重要了,这样的结局,够好了,够好了……

周子舒只剩了这个念头,就这样吧,随他而去,地狱也好,仙界也罢,都很好了。

时间过得极慢,他能看见接近的温客行,虽然视线模糊不清,但他认得出,或许下辈子都认得出,他心明,何须什么蝴蝶骨来认人,不过长了对蝴蝶骨也好,眼神不好的老温能有认出他的凭借。

果然很好了,崖间的风都很好……周子舒面上有笑意,原来老天真的待他有善意……

温客行也在笑,他看着周子舒冲向自己,似乎要伸手,伸手去触碰向自己奔赴而来的那个身影,若是换了这个结局,其实他也是肯的……

山风刮过,那个向他义无反顾奔来的身影被拉走,温客行含笑闭上了眼,罢了,罢了,且让他贪心一回,这样一个周子舒,他怕是多少辈子都不会放手了……


33集

青色的身影寂寂落入崖底,仿佛一片羽毛般不见声响,崖山是无数人的狂笑,赵敬得意极了,笑得简直要停不下来,而沈慎提醒他,“二哥,找武库钥匙要紧。”

赵敬收了刀,冷笑着向崖底走去,这时蝎王却有些落寞甚至没有看一眼离开的赵敬,歪着头拉高了语调,“武库钥匙在温客行的尸体上。”


周子舒在幽幽转醒,日头正好,照得他一时间睁不开眼,那时他也不想睁眼,心底似乎在庆幸,还好,还好,只是个噩梦而已。

浑浑噩噩走向楼下,一个小二看向他,挂起了满脸笑容,“呦,爷,您醒了?”

“这是哪?”

“这是平安客栈啊。”

周子舒愣愣重复平安客栈四个字,心底的窟窿有片刻被掩上,话里更加庆幸,“这是梦,原来只是梦一场。”

小二殷勤道:“大爷可有什么需要,送您来的那位爷是咱平安商会的上宾,嘱咐过了,一切挂在他账上即可。”

周子舒还未回答,便听得客栈中有人解气道:“他奶奶的,被这鬼谷压在头上作威作福这么久,今儿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呀。”

“高兴啊,高兴啊!”

“这大魔头,就让他这么轻易地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这恶贯满盈的狗贼,竟然还得了个全尸!不公平啊,大伙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赵盟主就该把这恶鬼头子的尸身拉出去游街示众!”

“是是是,来,喝!”

一群人围坐在桌前讨论热火朝天,那架势似乎真恨不得将那恶鬼头子五马分尸。

但周子舒只觉得眩晕,脑海中似有什么炸开,而心底,又似有东西什么被生生掏空,让他一时站立不稳,周围一片嘈杂,他忽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胸腔内气血奔涌,一口血几乎没有阻拦地冲了上来。

身边是小二惊慌失措的声音,“大爷,爷,您没事吧。”

可周子舒眼神亮的吓人,衣袖在嘴角一抹便不管不顾踉跄冲了出去。

而在客栈内一角,有人也想起身但被另外一人牢牢按下,“放心,我看过了,死不了。”

那人有些失魂落魄,“他会怪我吧……”

“自然会,但若无此法,周庄主怕是连有没有五五开都不会在意……”


入夜,五湖盟正举行盛会,赵敬端坐主位,与众人推杯换盏好不得意,就连长明山剑仙都赏脸赴宴,真是风光气派。宴会上不时有人敬酒,就连张成岭与沈慎都不能免俗,所有人都附和着他喝酒助兴,仿佛昔日所有的屈辱都不值一提,他赵敬就是最耀眼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

赵敬见蝎王有些落寞,不由抚慰了句,很快有人向蝎王敬酒,夸了多句类似儿子英雄爷好汉的话,赵敬心中畅快,便正式向人介绍他这位义子,蝎王眼神迷茫,似有所动,但很快赵敬又笑着同他人豪饮,将精力放在其他人身上。

偷偷潜进的顾湘被范怀空撞见,此时范怀空已知顾湘紫煞的身份,自然没有好脸色,但顾湘哭着询问她主人温客行是不是真的死了,赶来的曹蔚宁不但将顾湘护在身后,还当着范怀空的面承认顾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实在是将范怀空气得不轻。

与此同时潜入五湖盟的还有周子舒,他赶到时艳鬼柳千巧正一身白衣烧着黄纸,他侧头看向她身后的木屋,眼中依旧是质疑,“温客行在里面吗?”

就在他发问时,不远处有人大喊,“抓奸细,这里有鬼谷的奸细。”

那声音来的古怪,周子舒进来时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居然还被发觉,可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周子舒只能抽出白衣剑,几招便逼得艳鬼撞开了屋门。

但看向屋内人时的那一刻,周子舒的脑海却像是被忽然抽空……

屋内躺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寂寞躺着,没有一点生气,周子舒的视线似乎又模糊了,手中举起的白衣剑一点点坠下,像是他眼底被吞噬的光一样,一点点下落,似乎没有尽头。

枯叶般的眼皮有轻微的抖动,秋日寒风中枯叶的抖动,是没有生机的,夜里的风太冷,不如崖间的风暖,他追不上那个下落的身影了……

或许会冷吧,老温孤零零落了那样久,可他却没能陪他……天涯的路还没来得及共行,这样一段短短的路,他却没能相陪……

算什么知己呢……居然留他一人孤身上路……

周子舒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一张静到淡漠的脸,只是失了所有的光,一副僵直的身躯,也只是个被抽空灵魂的壳子,在凄凄的风中莫名让人看着心悸。

就在周子舒失神之际,外头的人已经赶来了,不光朝周子舒这般赶来,就连顾湘处都有人前来询问,范怀空咬牙扭头出去,拦下了询问的弟子,还指了相反的方向,反应过来的顾湘连忙拉着曹蔚宁逃离。

但僵立的周子舒却被众人包围了,他终于回过神,骤然间涌上的悲痛让他身形一晃,似乎心脏剧烈抽痛般艰难呼吸。

远远听得一声阿湘快跑,周子舒眼底的泪光终于有了几分人的神色,他眼中剧烈挣扎,他还记得那群人说过的话……五马分尸……记得那高崇因为琉璃甲连完整尸身都保不下来。

最后看了屋内人一眼,咬牙忍下心底仿若被万鬼撕咬的痛楚,卷剑扬起火盆,将屋子点着,飞身离去。

屋内有稻草,纵使众人再拼命救火也阻拦不了猛烈的火势,只能任由那大名鼎鼎的魔头消失在火海间。

勉力逃出的顾湘与曹蔚宁二人在郊外遇见的周子舒,见他孤魂野鬼一般立在林间。

“痨病鬼,我主人呢?你不会没救出我主人吧……”顾湘强压眼角的泪水,哪怕话里满是哭腔,“周絮,周絮,我主人在哪儿?你,你不是让我好好的呆着吗?你说你会救他的!我主人在哪,我主人在哪你说话啊。”

终于忍不住泪水的顾湘疯狂捶打周子舒的胸口,可那个人却如木偶一般没有反应。

“我主人本事那么大他不会死的,我主人在哪你告诉我啊!”

曹蔚宁连忙拉开阿湘,也是焦急在问,“周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刚到白鹿镇救听说鬼谷谷主他伏诛了,这是真的吗?”

“你刚刚是不是去找他啊?他在哪,你告诉我们……”顾湘无助地看着周子舒,把最后一点希望放在他身上。

“我……没能把他救出来,就放了把火,让他……”周子舒的话没能说完,空洞的眼神看着很是骇人。

“我不信!你也骗我,我要去找我主人!”因悲伤陷入疯狂的顾湘终于无法支持,倒进了曹蔚宁怀中。

“周兄?”曹蔚宁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子舒,却听得他愣愣发问。

“七爷和大巫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阿湘心急,我们先来了,他们还在路上。”

周子舒有些失神地回他,“好,蔚宁你带着阿湘远走高飞吧,倘若中原武林容不下你们,便和七爷大巫回南疆吧,带上我那……”他顿了顿,继续道:“那十八个,徒弟。七爷会保你们一世平安。”

说罢人便走了,也听不见有人唤他,身形摇晃,的确像只狼狈而落寞的游魂。


大火终于被扑灭,烧焦的房子里也只剩了具焦尸,赵敬闻讯而来,听闻周子舒无力带走温客行尸体只能选择焚尸以免其辱,顿时觉得心中更加快意,竟招呼众人再次畅饮。

而不被人察觉的艳鬼却一身白衣行至一处无人角落,对着阴影处低头行礼,“主上。”

“赵敬反应如何?”

“他见周子舒反应激烈,不疑有他,正提议众人重开英雄大会。”

“很好……”阴影处走出一个着小厮服饰的人影。

“主上……属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艳鬼,不要在本座面前卖关子。”

“周子舒他……似乎,似乎很伤心。”柳千巧没敢用她在周子舒看见尸体时想起的那个词。

心如死灰。

那个眼神她至今难忘,想必是伤心到极点才会有的眼神……

骤然间被抽走了光,连外人看了都会觉得窒息。

艳鬼等了半天,可那人只说了这一句,“下去吧……”

“是……”


白鹿崖上坐了个人,前两天这崖上还分外热闹,因为鬼谷头子死在了这里,现如今便无人问津了,孤风野草,显得额外落寞。

还有道落寞的灰色身影,喝着酒,自顾自说着话。

“老温,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什么,只是一直没有说破,我以为能慢慢改变你,没想到,最后被改变的人是我……”

他眼角似有泪光,仿佛无数曾经的画面在眼前飞跃交织,仿佛有个人穿过记忆向他走来。

“我知道,你想要这乌烟瘴气的人间和这鬼蜮一同倾覆,你想要这群贪名逐利丑态百出的人都为其贪欲所噬,你想要这浊世付之一炬!为你的父母陪葬……”他失神般摇头,“从前我觉得你太过偏激,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他苦笑着喝了口酒,心中如刀割了千千万万刺,有无数怨有无数恨,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掏空碾碎的恨意与痛苦,连呼吸都觉得刺痛。

“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他猛地摔了酒壶,眼底的泪痕被恨意压倒,“你做了这么久的阴谋,不想看看结局吗?”

回答他的只有寂寂风声,最后他笑了笑,无妨,这个结局,他来看……这个仇啊,他也需要报……


地上滚落了一个空荡荡的药盒,周子舒记得大巫的话,他的伤难就难在身上的钉子一旦被起出,澎湃的内力必将他周身经脉冲断,他必须用全部心神与气力控制身上所有内力,差一丝一毫都能将他这副残破的经脉冲毁。

假如运气好,在最初时控制住了内力的冲击,加上可护他半月经脉不毁神丹作为过渡,到时候再有人以绵绵不绝的真气替他持续疏导温养经脉三年,便可彻底治愈。

但万事也难就难在第一步,大巫说见了他的祖辈见过千千万万个心智坚毅之人,可能守住内力冲击的寥寥无几……所以劝他先将经脉养好,寻几位实力高强之人护法再行决断。

可周子舒不想等了,也不必等,现在的他无有胜败之分。

山河不足重,重在与知己。

知己既去,何若玉碎……

当钉子飞出体外时,周子舒感受到了瞬间暴走的真气,就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仿佛身体化作了战场,到最后或许只剩废墟与硝烟……

可那又如何,从前他觉得生死由天,能活便好,若是不能,也不亏。可现如今,他怎么能死呢?老温的仇还未报,他的仇……也未报,地底如何有颜面见他那位知己……

脑海中的画面愈发清晰了,他似乎看见了有人正跋山涉水向他走来,许是桃林,许是河畔,带着温和笑意,向他奔赴而来。

他也笑,笑那体内的真气不过尔尔,还有什么痛楚他周子舒未曾尝过,还有什么他可以舍去?

他周子舒孑然一身,唯一一个念头,活下来,暂时活下来,做完该做的事,然后去见他,千山万水,如他们这般契合的知己,哪怕前路迢迢,总能相见……

对,他唯有这一个念头,只能有这一个念头……


天上的云似乎清晰,耳畔有久违的风声,鼻尖是沙石经雨后的味道,他有些累了,应该是过了很久,久到视线模糊看见幻影。

那幻影向他奔赴而来,在倒下前稳稳扶住了他。

周子舒半歪着头看了很久,久到要把幻影刻进心底,最后他拉下嘴角,又挤出笑,“老温,你来了……”

“诶……在呢……”幻影眼中也有泪光,似乎真的历经生死后重逢,跨了千山万水,相见不易。

“你会不会怪我啊……”周子舒喃喃道。

“傻子……怪你什么?”

他皱眉在笑,却比哭还难看几分,眼中似有悔恨又似有欣慰,“怪我,还没替你报仇,就匆忙下来寻你了……”

“我的仇太难报,你一个人去我怎么舍得呢。”

周子舒终于察觉到扶住自己的那双手带着温热,看自己的眼神真挚而热烈,可心底还是惧怕,怕又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老温……这是什么地方?”

“人间。”那人影最终真切,是他熟悉的那个人,是他千里万里才找到的那个人。


“我以为你死了。”

周子舒怔怔看住他,这两日的所有悲戚与苦痛都化做了荒唐的愤懑,眼底的红丝却又带着无措,他怎么能,怎么能欺瞒自己至此……

他怎么能让自己……经历那种别离……那些苦苦煎熬过的时刻,那种剜心抽魂的痛苦,他怎么忍心……

“阿絮,我错了,你打我骂我罚我,我都认。”温客行心底发虚,只能怯怯认错。

温客行解释了很多,说怕他撑不过拔出钉子,说大巫他们都认为他求生之欲不强,若非外界刺激怕难以熬过这关,说思来想去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以此激他……

但这些话周子舒听的不大明白,他有些恍惚,看着面前的人恍惚,看着周围的景恍惚,可能历了一次死,经了一回生,所得都觉带上三分虚幻。

“我以为,你死了……”周子舒一个字一个字将话重复了一遍,有从背脊一点点蔓延上来的后怕,怕自己仓促没能熬过拔出钉伤,寂寂死了,然后由温客行再走一遍他所经历过的苦痛。

他怕的很,哪怕没有失去也觉得惴惴不安。

人生大起大落不过于此,他见多了生离死别,从前觉得荒唐,现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是个执着生死的俗人。

心中只觉得荒唐异常,失魂落魄地就要甩袖离开。

但身后的人拉住了他的手臂,“阿絮,若你也如我那天一般离去,我只会比你更难过……”

周子舒有难以察觉的轻颤,只听得身后人絮絮地说,说给崖上的风,说给崖上的草,说给他听,也说给那个人自己听。

“我知你洒脱,你这十数年过的苦,看惯了人间哀乐,便不在意天数,可我俗气,我这只鬼才刚变成人,舍不得人间的日子,我贪心,贪心几年时间过不够,但你若是走了,这人间的日子再好也无甚值得我留恋了……”

“我不一样,我俗气我贪心我斤斤计较,我任性我霸道,我……我就是不要五五开,我就要一个十成十,阿絮,你把我领来人间,你就要长长久久带我走下去……”

“阿絮,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只是贪心,贪心你陪我多见见人间的样子……”

温客行这话说的伤心,人看着也伤心,眼底泛着泪花,像只无措的小鬼,稀里糊涂跟着踏上人间的路,刚见识了光是什么样子,但忽然间又找不到领路的人,伤心地想要把自己永远永远地埋起来。

终是忍不住转身,目光一点点上移停在再那个人脸上,有东西勾住了他的心,求着他心软,赖着他回头……

温客行伸手接下了从他面上滑落的一滴光,“阿絮,日后人间就都是好日子了。”


回到七爷别院时周子舒见到了很多人,七爷,大巫,顾湘,曹蔚宁,张成岭……

这些人都不大好意思见他,除却被同蒙在鼓里的顾曹二人,其余皆目光躲闪,他们同温客行一同布了个局,现在见了被蒙骗最惨的那个人,自然心中有愧……

“主人?你哄好了?”顾湘瞧温客行那副又乖又怂跟着周子舒身后的模样不免解气,混蛋主人,连她也骗,白害得她伤心了那么久!

温客行举起扇子作势要敲,但看见周子舒看都不看径直走向七爷与大巫,只能悻悻收了手,然后剜了顾湘一眼,被顾湘回敬一个大白眼。

“北渊、乌溪,劳烦你们费心了。”周子舒拱手淡淡道。

七爷知他话里不满,心中亦是有愧,只能给大巫使了个眼色,由大巫开口。

“周庄主你心智坚毅但为人洒脱,对生死之事不甚在意,拔出钉子这一步凶险万分,若无十二万分的求生之欲,怕是难以熬过,温公子也是出于无奈才请我们设下这一计助你,虽说此计……”大巫顿了顿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只能尴尬略过,“但索性结局尚好。”

听得此话顾湘忍不住瞪了温客行一眼,意思极其明显,你要诓周絮就诓他一人好了,把她拉进去作甚。可这时温客行哪有功夫理会她,一双眼睛全在周子舒身上,生怕周子舒又气极恼极拂袖而去。

“子舒明白,多谢费心。”周子舒面色不变。

闻得此话七爷心下一叹,深觉此地不可久留,哄人之事他不擅长,于是拉着乌溪便说要去看看熬的药好了没有,顺带还给顾湘等人使了个离开的眼色。

曹蔚宁看懂了七爷的眼色,连忙拉着不甘心离去的顾湘走了,但张成岭却低着头留了下来。

张成岭知道自家师父有多生气,他听曹大哥说了,师父说让他的十八个徒弟跟着大巫去南疆,四季山庄旧部留下的弟子都拜在了师父门下,还正巧是十八个,那他算什么?

算被逐出师门的孽徒?这……这他上去哪里哭去!他记得温叔说过,烈女怕缠郎,曹大哥说认错要诚心,结合之下便有了决断。

“师父,我错了,您罚我吧。”张成岭一咬牙双膝跪在了周子舒身前。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温客行连忙去拉他,可张成岭死硬不肯起来。

“师父您教我大丈夫立于天地,应待人以诚不愧于心,欺瞒师长更是大罪,弟子知错。”

“成岭,你做人可不能太实心,善意的谎言怎么能算大罪呢?那如果算的话这天下可就太苦了。”温客行站在周子舒身边,拿着师叔的口吻训导人。

“温叔,您就别捣乱了。”张成岭急得给温客行使了好几个眼色,没看见师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吗?明摆着火上浇油!

“师父,温叔和我都错了,但温叔是长辈,成岭不可指摘,您要罚便罚我吧。”说罢张成岭便向周子舒重重磕了一个头。

但前方的周子舒依旧不为所动,温客行看看地上跪着的,又扭头看看前面站着的那个,顿时有些无措,叹息了数声,半带幽怨地道:“这场面……是要逼着我也给你跪一个认错吗?”

就在温客行垮着脸要迈步之时忽听得一声呵斥,“我何时教过你暗器伤人!”

闻言温客行眉头一抖,忍住偷笑乖乖站到边上。

“师父……”

“小小年纪行事便不磊落光明,以后何堪大用!”

“阿絮,你太凶了,成岭还小……”

“你徒弟还是我徒弟!你教还是我教!”

温客行举手告饶,“您教,您请。”

“教过你的所有武功,都练上五百遍,不练完不许休息!”

“啊?”张成岭愣愣抬起头。

温客行一扇子上去在他脑门上敲去,“啊什么啊,你师父都发话了,还不快去,想加倍啊!”

“哦,好,好的师父。”张成岭脸上笑得灿烂,连忙丢下他温叔跑了出去。


室内只剩了他二人,气氛忽然间有些尴尬,温客行摩挲着手里的扇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不过在他措词开口前,周子舒先一步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下巴微抬,话里并不客气。

“解释吧。”

“什么?”

“怎么就被独自围攻,怎么让投降毒蝎的柳千巧给你易容,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图些什么。”

温客行立刻浮了些笑在脸上,准备蹭到他身边的椅子上,“阿絮啊,你就忍心我站着跟你解释?”

“那你跪着解释?”他袖袍一撩,淡然将身边的椅子拍碎。

“好好好……你别生气……”温客行立刻怂了,乖乖站着把话倒干净。


34集

“你就那么有自信乌溪的药能解蝎王的毒蛊?”

“阿絮,你这话大巫听了该有多伤心,赵敬捡回来的一小南蛮罢了,哪能和大巫相提并论。”

“无常三人不会再度背叛?柳千巧会真心帮你?”周子舒皱眉。

“无常鬼三人呐,做鬼的时候有我压着的确不大自在,但再不自在也是做鬼,总比做一条狗强多了,至于柳千巧,毒蝎对她不过小德,罗姨对她才是大恩,而罗姨,罗姨助的人是我。”温客行自信道。

“你是长本事了,敢背着我同毒蝎谈条件。”周子舒淡淡道。

“阿絮,这不是为了救你出晋州嘛。”温客行蹭到周子舒身边,拿着扇子替他扇风,却被周子舒侧头躲开,他也不恼,笑着又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呐,怎会被轻易算计,不过是我棋盘里的一颗跳脱棋子罢了,无非是再围上一圈。”

周子舒起身,看着窗外道:“怕只怕你这棋子过于跳脱,会掀翻你的棋盘。”

温客行微震,“阿絮你是说?”

他缓缓摇头,“我还不确定,带我去见一次柳千巧。”

“好,都听你的,保证都听你的。”温客行伸扇一副要对天指誓的嬉笑模样。

“我说过了,你若再敢肆意妄为……”周子舒走近他。

温客行利落接上,“师兄你大耳光子抽我,且记着,待下回,你抽两个对称的!”

“你还敢有下次?”

“万万不敢……”


大巫替周子舒号脉,面上难得有满意,“周庄主控制的不错,我那丹药最多维持你半月无虞,但半月后,希望各位的局收网,唱的戏谢场。”

“那是自然。”温客行连忙道:“阿絮身体真的无妨吗?大巫你要不再仔细检查检查?”

大巫瞟了他一眼,直接收了东西走人。

“得向七爷告个状,大巫这态度太差……”温客行撇嘴,然后伸手搭在了周子舒的脉门。

周子舒嫌弃地将他的爪子拍开,“你多什么事。”

“好歹我也是圣手之子,给点面子好不好!”

“胡吹大气。”

温客行又凑了上来,“阿絮,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周子舒直视他的眼睛,话里带了些认真,“我且问你,若是这次我挺不过来呢?”

“怎么会呢,你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温客行目光闪躲。

“假如。”

温客行见避不过去,便只能坦然道:“你说的,宁愿肆意妄为活十天,之前你以失了味觉嗅觉,听觉与视觉也不大好了,五感尽失应是不远了,到时候你自然不愿意活着。你不在了,我自然也不愿意活,既如此,不如让我也肆意妄为一回。”

“我想赌上一回,赌你会为我活下来,幸好,我这个知己做的不差,赌的很准。”

“若是赌输了呢?”周子舒目光灼灼。

“也不亏,阿絮,你随我跳下崖时我就是这么想的,这样结局也很好,奈何桥你先等等我,待我报完仇,便去寻你。”温客行同样眼神明亮,从周子舒的眼睛里望见了在笑的自己。


“老子饿了,去找些吃的来。”

“好嘞!周大爷。”


赵敬宴请五湖盟及清风剑派诸人,宣布要重开英雄大会,铲除鬼谷余孽。席上众人皆赞叹赵盟主率先除去恶鬼头子温客行,当居首功,正适合作为武林盟主率领天下群雄共克鬼谷。

席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赵敬风光大盛,而席后赵敬却迎来了一位面色不佳的客人。

“段大人请。”赵敬殷勤为对面的人递上一杯热茶,却被那人伸手拒绝。

“段大人,事情难道有变?”

“赵盟主,我老段真是有眼无珠啊,没想到阁下竟然是黑白两道通吃,除了是五湖盟盟主,还兼任毒蝎之主,失敬,失敬啊。”段鹏举略带嘲讽地向他抱拳。

“段大人,是赵某的错,只不过说来话长,时机未到不便被世人所知啊,但如果段大人想垂询,赵某自然不会欺瞒盟友。”

“盟友?天窗何德何能敢与毒蝎为盟,阁下身具几重身份,原本不是段某该管的事,可是毒蝎,伤天害理,四处掳掠,购买人口,制作药人却是世所不容,天窗若公然支持阁下这样一个人物,夺盟主平鬼谷,来日倘若败露,王爷第一个要摘的可是我老段的项上人头。”

见段鹏举言辞激烈,赵敬连忙起身,“段大人……”

话说一半被段鹏举打断,“段某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告知阁下一声,今日之后,你我是敌非友,再次相见别怪老段再不留任何情面,告辞。”

赵敬连忙阻拦,“段大人留步留步,这一定是有误会,赵敬并非毒蝎之主,那毒蝎之主是蝎王。”

话说到此赵敬面上有几分难色,“他也算是我的盟友。”

“盟友?他不是你的义子吗?”

“是,没错,但我不知道他背着我干了这么多恶行啊,段大人您能否详细说明一下,到底什么是药人?”赵敬似有疑惑。

背对着赵敬的段鹏举微皱起眉,但很快又掩饰了下去。


“怎么样?”背着手的蝎王向面前之人问道。

“人心是试探不得的。”段鹏举微低着头道,可发出来的却是女声。

毒蝎目光不由闪躲,而段鹏举也伸手摘了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柳千巧的脸来。

“赵敬说,他马上就要重启英雄大会和鬼谷决一死战,以妖邪杀妖邪,并不算有违天和,大战之后他自会将你诱杀收编毒蝎的势力。”

蝎王眼皮微动,似难以置信又似早有预料。

“他还说即使不是为了与天窗的联盟,为了五湖盟的声誉也会把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请我放心。”

“他,他说这些的时候是不假思索,还是经历过一番挣扎的?”蝎王似乎仍有不甘,眼中慌乱。

柳千巧有些不忍,“事已至此,你何必,何必多此一问,你这一试是彻头彻尾的多此一举!”

蝎王头颅微扬,然后略微失神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痴儿,好大的胆子。”

柳千巧急忙跪下,“是属下放肆了,请蝎王恕罪。”

但蝎王并没有看她,似乎说的人也不是她,“赌输红了眼的人,永远在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做梦都想翻盘,本王也不能免俗。”

柳千巧似有所悟,但见蝎王有些落寞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地道:“我只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罢了。”他转身对向柳千巧,“罢了,既然这样,本王再多此一举一次。”

他掏出一个药瓶,“千巧,拿着。”

“这?”

见柳千巧犹疑,蝎王上前扶起了她,将药瓶放于她手心,“这个是奴蛊彻底的解药,一共有两颗。”

说罢又掏出了一张纸,“这个是一月一次解药的配方,还不明白吗?你之前不是一直求本王放了于丘烽吗?本王答应你了,反正华山派这小卒子留与不留没什么区别,不如成全了你这痴儿。”

柳千巧目光微闪,似有他色,但却什么都未有说出口,蝎王以为她是过于感动便继续道:“如果他回去以后,愿意放弃华山掌门之位与你远走高飞的话,这些东西就当是本王送给你大婚的礼物了。”

“蝎王……”

“只不过,是给他彻底的解药,还是用奴蛊控制他成为你永远的裙下之臣,这个选择交给你,你的命太苦了,本王看不下去,所以我也送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要好好珍惜。”蝎王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蝎王……”柳千巧眼底有泪光,可话也只说到一半。


待蝎王离去多时,温客行与周子舒才从远处现身,温客行轻摇折扇,“艳鬼,你可是要随着这位带你不薄的新主子离去?”

柳千巧立时跪下,“谷主恕罪,属下不敢……”

温客行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周子舒扶起了柳千巧问道:“如何?”

柳千巧低头答道:“赵敬的确对药人所知不深,想来药人应由蝎王一人掌控。”

周子舒眉间微皱,“蝎王与天窗有多少往来?”

“据属下所知,前段时间蝎王与天窗首领段鹏举曾多次密谈。”

闻得此言,周子舒眉头皱得更深,事情看来的确没有那么简单。

“话问完了?”见周子舒点头,温客行便预离开,但此时柳千巧向他献上药瓶与药方。

“谷主,还请您将解药带回给主人。”

温客行拿起瓶子倒出药丸,细细看了几眼后挑眉道:“不与你那情郎远走高飞了?”

“属下不敢……”

温客行将药瓶抛还给柳千巧,摇着折扇道:“你主子早不需要了,留着吧,本座也发一回善心,若是于丘烽那家伙愿与你远走高飞,等事情结束,我便也放你离开,但若他不愿,你回来补一碗孟婆汤。”

“是……”


“怎么?温大善人最近发的善心有些多啊。”周子舒斜撇了他一眼。

温客行的扇子轻敲在其肩头,“阿絮,别打岔,你看出什么来了?”

“你说蝎王曾经让你留段鹏举一命。”

“是啊?我的确怀疑过留段鹏举一命不会只是为了试探赵敬与他的奸情,但那又如何呢?段鹏举与他有勾连吗?段鹏举能成多大的事?”温客行不解。

“晋王说过会为我拿到琉璃甲,取出阴阳册。”

“我也能啊。”温客行翻了个白眼,扇子负气般扇个不停。

“晋王从来不喜江湖之人。”周子舒深深看了温客行一眼,“你这些棋子,怕是要借着外力翻盘。”


木屋里于丘烽刚刚从噩梦中惊醒,浑浑噩噩坐起身时便看见了一身蓝裙的柳千巧进门,立时惊喜道:“千巧。”

可很快又很失落,“你是自己来的还是蝎王派你来的。”

“烽郎,你愿不愿意跟我远走高飞。”

于丘烽愣了片刻,连忙走近,“他……千巧,马上就是英雄大会了,你说这些干什么啊。”他双手搭在柳千巧肩上,眼中很是急切,“我定是前肯万肯同你远走高飞的,可咱们俩都中了蝎王的奴蛊你忘了吗?一个月得不到解药的话我们俩必然死无全尸啊!”

柳千巧忍不住道:“那我们就做一个月的夫妻好不好。”

“千巧……”

“峰郎你相信我,我知道鬼谷的机关何等凶险,蝎王要我们做马前卒,这一战我们必然凶多吉少。”她拉起于丘烽的手,“不如逃走,我们还能相守一个月的时光。”

于丘烽叹气,眼中有不甘,推开了她的手,“千巧,不是这个道理,那鬼谷大战必然凶险,但它也是九死一生啊,那咱俩一旦逃走……”

柳千巧眼中有几分决绝,“我心意已决,今晚便逃走,要不要跟我一起,你自己做决定。”

于丘烽面上有几分惧色,“千巧,你走了蝎王不会放过我的。”

“所以我不是让你选吗?”柳千巧看着他的眼睛最后一问。

但于丘烽眼色游离而逃避,“我,我……”

柳千巧自嘲笑了笑,然后捂住了他在嘴,“好了,你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

一颗药丸被塞进了于丘烽嘴中,于丘烽连吐在手心,大惊道,“千巧,这是什么?”

“这是奴蛊彻底的解药,服下它离开白鹿镇吧,鬼谷凶险,不是骗你的……”她缓缓打开一把扇子,失神地看着,“这把扇子,我已经珍藏了一辈子。”

她抚摸着扇尾于丘烽的题字,眼中似有感慨更多的却是死灰一般的漠然,“现下,我把它还给你……”

于丘烽轻颤,眼中似有泪光,手中的解药控制不住伸到柳千巧面前,“千巧,这解药还有吗?你吃了吗?”

柳千巧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握着他的手最后抱了他一次,眼中的泪光带了解脱,“有你这句话一切都值得了,烽郎,长路漫漫,好自珍重。”

她猛地推开于丘烽,“你我缘尽于此。”

于丘烽大骇,说什么都舍不得松手,但却被柳千巧决绝地推开,“千巧,你什么意思,千巧……”

柳千巧终于狠下撕了那扇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我要彻底忘了你。”

于丘烽僵了片刻,将药塞进嘴中艰难咽下,失魂落魄捡起了扇子,“平江柳色青,花月遥相守,岁岁复年年,逢此……”

他忍不住看向门外,那个蓝色的身影终是消失在冰冷夜色中,“冰消后……”

就在他颤抖着要离开时,一道冰冷的声音拦住了他的去路。

“于掌门,你知道我这属下接下来要去哪吗?”

于丘烽,猛得看向前方,只见一灰一蓝两道身影走了进来,其中淡蓝长袍的人冷笑道:“回鬼谷,补一碗孟婆汤。”

“劫后余生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准备再趟一次死关,不畏捍死地攻下鬼谷,杀了包括你那老情人艳鬼在内的鬼众,挣些名声,然后重回你那华山掌门的宝座?”

“温……温客行……你不是……”于丘烽大惊,连话都说不利索。

温客行扇子敲在手中,“你是把本座想的太过简单,还是把鬼谷想的太过简单,当年青崖山之役鬼谷破了吗?来的场面比今日小吗?”

于丘烽面上有犹疑之色,温客行话里带了蛊惑意味,慢悠悠继续道:“我有个法子帮你风风光光且无性命之忧地回到华山派掌门之位,还不需要那为你荒唐过了一生的情人送命,你可愿意?”

心中的欲望与愧疚相互交织,最后他终于重重点头。


“我不同意,阿絮,我绝对不可能答应你去!”温客行坚决道。

“我不会亲自去,我还需去其他地方。”

“阿絮,我总觉得你这想法有些惊世骇俗了……若按照你说的,这人也太疯狂了吧……就不怕日后有人报复吗……”

“你那江湖人的思路太浅太窄,所以玩不过。”周子舒平静地鄙视。

温客行忍不住偷笑,胳膊搭在他肩上,“这不有你嘛,周庄主,周首领,我这小鬼可要靠你这方大神来补救了。”

周子舒面上依旧嫌弃,但没躲开。

“姓温的臭小子,滚出来,你要累死老子吗?”外头有人喊道。

周子舒看向温客行,只见温客行笑着给自己使了个眼色,“瞧,我围杀的关键回来了。”

“秦怀章那废物徒弟,好全了?”叶白衣扫了周子舒一眼,话里很不客气,然后丢了一个装了大物件的麻袋在温客行脚下。

周子舒拱手谢道:“多谢前辈费心。”

“秦怀章那小子没出息,带出的小子更没出息,我这老骨头活了多少年才活够,你这臭小子算什么东西,才活了几个年头就想着赴死了?真是丢人现眼!”

叶白衣在周子舒面前毫不客气地呵斥,温客行躲在一旁暗笑,仿佛有人替自己大大出了口气。

“叶前辈教训的是,是晚辈糊涂了。”

周子舒低头认错,但眼神颇为不善地扫过了偷笑的温客行,那个偷笑的人立刻僵住了表情,垂头丧气地立在周子舒身边。

叶白衣找了把椅子坐下,指着两人继续骂,“一堆混账小子,成日给我找事,当我一日日的没事干给你们来消遣的吗?”

见叶白衣越骂越上头,温客行就有些听不下去了,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叶前辈,事情办好了?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慢。”

“慢你个头的慢!找这几只鬼东西你当很容易?把这鬼东西抗回来你当很容易?容易的话你自己怎么不去!”

地上的麻袋还在蠕动,一股加杂诡异药味的恶臭让他鼻子一皱,周子舒不由问道:“叶前辈这是?”

“给臭蝎子踩上一脚的好东西。”温客行得意地踢了那麻袋一脚。


35集

英雄大会重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江湖,各大江湖势力齐聚一堂,虽然名义上是剿灭鬼谷,但实际上怀着的鬼胎可不算少。

望着下方浩大的声势,温客行摇着折扇开玩笑同几鬼道:“瞧瞧,瞧瞧,咱们青崖山什么时候有这等排面了,这个江湖都来了吧,少林,峨嵋,崆峒,华山,嵩山,武当……真是热闹啊,你们说说这些人有多少人是为了我们这些鬼?”

几鬼眼中皆有嘲讽,温客行眼中的讽刺更盛,“为的是武库,为的是武林盟主的虚名,为的是他们那些不用多少力气就能挣得除恶尽善好名声的美事,剿灭鬼谷排第几?能挤上前十吗?”

“谷主英明。”几鬼皆拱手叹服。

“行了,大戏就要开场了,准备准备跟着唱吧。”温客行简单抬手,几鬼立刻躬身退下。


英雄大会如期召开了,大半个武林齐聚于此,乌泱泱近有千人。

“今日,天下群雄齐聚一堂,大家的武功路数大相径庭,彼此之间亦不了解,必须要选举一位领袖,领导大家攻打鬼谷。”坐在下首的少林方丈慈穆率先发声。

赵敬与沈慎作为五湖盟的代表坐在首位,沈慎身后站着张成岭,而蝎王亦站在赵敬身后。

沈慎闻言开口道:“这论德行慈穆大师德高望重,自不消说,论武,身为达摩堂首座造诣通神,论威,少林自来是武林当中的泰山北斗,所以沈某推举慈穆大师带领大家攻打鬼谷。”

赵敬与莫怀阳闻言眼中皆有不屑,但各大门派却有不少人点头称是。

“阿弥陀佛,多谢沈施主抬爱,但老衲身为僧人,实在不宜主持这种杀伐之事。”慈穆大师摇头回绝。

见状赵敬一副无心般提议,“我倒有一个人选,清风剑派掌门莫怀阳,他是二十年前少年英雄会的魁首,而这二十年他闭关修炼,想必武学修为已臻化境,既然咱们习武之人选的是武林盟主,那就要在武功上见真章,所以啊,我推选莫掌门。”

莫怀阳听到自己被提及,微微挺直背起身,面上却不见半点意外,“各位,今日推举领军之人,除了要德行威望,更重要的是要有领导之能,鬼谷目前是群龙无首,但毕竟是占着地理优势,防卫森严,所以莫某认为,这个人选必须得要善谋善断,而且还要具备有领导大阵仗的经验。”

赵敬面上不免有自得,微斜着身子靠在椅背。

“论这一点,没有人比得上五湖盟盟主更合适,对不对!”

一旁附和之人更多,但大多是五湖盟之人,其余门派见状也不由自主跟着附和点头。

“莫掌门说得对!若论其他,各位大侠或有胜算,但论这三点,没有人能比得上我们赵盟主更合适的了,对不对啊!”又一掌门高声赞同。

地下赞声更多,渐成群起激沸之势,“说得对,说得对!”

赵敬不易察觉地浅笑,似乎成竹在胸,身后的蝎王漫不经心看着众人,眼底似有嘲讽。

少林峨眉几个老牌掌门对视一眼,也没有出声反对,五湖盟日渐做大,尤其是赵敬带五湖盟铲除鬼主后,声势更是逼人,如今场面早以脱离他们控制。

莫怀阳继续道:“而且,赵盟主有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这习武之人推举领袖,自然应该是在武功上见真章,不如让公推的人选当众比武论剑,最终胜者来做这个武林盟主,岂不是简单直接吗?是不是。”

“对,没错,比武论剑!”底下的人已经不需要思索,直接跟着重复。

莫怀阳转身笑着看向赵敬,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赵盟主,有请。”

赵敬心领神会地回以一笑,在万众瞩目之下起身,同莫怀阳走进擂台,但座位后的蝎王冷冷看着,一旁的沈慎也是冷眼旁观这两人一唱一和搭起的戏台。


两人在擂台上对视,赵敬背手看着莫怀阳,眼中的自得已是不加掩饰,这局棋他已经下了很久,终于要收官了,如今天下武林齐聚,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都将见证他赵敬登上武林盟主高位的这一盛大场面!

莫怀阳不易察觉地向他轻轻点头,赵敬缓缓举剑,“赵敬领教莫掌门高招。”

“请。”莫怀阳同样举剑。

两人长剑同时出鞘,刀光剑影见腾转翻越,你来我往打得叫一个难解难分,招式华丽繁复,精彩的叫人目不转睛叫好连连。

“各位各位,一直以来只听说这赵盟主人品贵重,长于谋略,这武功方面嘛倒非其特长所质,想不到今日一见……”丐帮那长老赞许的话故意没有说完,但周围人自然懂得他的意思。

沈慎面上有不屑轻笑,而那蝎王的眼睛却一直放在那莫怀阳身上,似乎有恨意在隐隐盘旋。

蝎王知道,莫怀阳与他义父间作了交易,两人互相搭起台子,把赵敬托到武林盟主高位,赵敬应下了武库中的秘籍共享,还应下了自己一条命……

台上两人打的激烈万分,就连少林方丈都不由称赞,“阿弥陀佛,想不到赵盟主的武功已到如此的境界,莫掌门武功惊人赵盟主竟然跟他缠斗这么多招,没分下输赢,江湖果然是人才辈出。”

问得此话蝎王勾起嘴角,这帮眼花心瞎的庸人懂得什么武功,他见过数次义父与莫怀阳排演这出大戏,他当初还颇为不屑,没想到真能唬住这帮所谓的江湖高手。

打斗许久,众人也看得心服口服,莫怀阳终于见了疲态,招式不免有些落入下风,赵敬见状立时寻得其破绽,一击将人击飞与台下。

在清风剑派弟子搀扶下莫怀阳对着赵敬拱手,“赵盟主武艺高绝,在下甘拜下风。”

赵敬面上得意之色更甚,亦拱手道:“承让,承认。”

“各位,这比武已分高下,我看这武林盟主之位应属赵盟主才是!”那丐帮长老抬声道。

无数人高声赞同,“是,是!”

台上数位掌门也一一点头,高台之上的赵敬独自立着,眼底的野心与得意都快溢出,环视一周后拱手道:“承蒙各位厚爱,除去鬼谷是赵某义不容辞之责!为还武林一个公义太平,这盟主之位,赵某便……”

“可笑,这自古武林盟主之位是德才兼备者居之,赵敬啊赵敬,你也配站在这个擂台上?”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响彻全场,所有人起身四下张望,却未能寻到声音的所在,而高台之上的赵敬面上大变,几乎是以恶狠狠地目光巡视全场,这是他人生中最得意光彩的时刻,怎么允许有人破坏!

“赵敬,你原是仆役之子,太湖剑派前任掌门独子无故身亡。”那声音刻意咬重了无故两字,然后满是嘲讽地继续,“你主动认赵掌门为父,这才有机会跃升五湖盟五子之中。”

闻言赵敬脸色发黑,这是他心中隐痛,他一向不许人提他的过往,尤其是他那近乎低贱的身份。

“放肆!哪位藏头露尾之徒在这里生事!英雄不问出处,我二哥如今已是当世英豪!提那些陈年往事是想做什么无用文章!”沈慎怒喝,似乎在为赵敬鸣不平。

可他这话一出,所有人不由面色一变,这话等于变相承认了赵敬过去低贱的身份,这样一个人做武林盟主……江湖人自视甚高,心中如何自在。

赵敬猛地瞪向沈慎,那凶厉的目光简直恨不得生食其肉,但沈慎一脸愤愤不平的怒意,似乎压根没意识到赵敬的目光。

但声音并未停下,“后五湖盟五子与容炫成为好友共建武库,武库建成之后,你故意趁五子在与容炫比武之际,偷偷在高崇肩上喂了毒,高崇误以为自己伤了容炫,容炫也因此发疯身陨,走火入魔,高崇百口莫辩抱憾终身,五子也因此分崩离析,余生郁郁。”

话里说的是武库与五湖盟五子的过往,都是江湖上人人想要闻之的隐秘,如今被公然提及自无人打断,但高台上的赵敬却失了理智一般怒喝,“是谁!出来!”

那冰冷而讽刺的声音飘忽不定,但确确实实响进了所有人的耳中心中,“这些皆是因你而起,如此不忠不义阴险狡诈之人如何配当上这个武林盟主!在座的各位服他吗?”

“至于武功,笑话,莫怀阳你武功不济,倒能称托出赵敬武艺高强了,不妨让在下讨教一番,看看这以武论的武林盟主,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当上。”

这次声音终于能找到方向,山门之上立了一道白衣人影,摇着折扇翩翩若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飘至高台与赵敬对立而视,面上的嘲讽与不屑显而易见。

“四季山庄二弟子,温客行,讨教赵五湖盟盟主低招。”

所有人都呆滞了数秒,赵敬瞪圆了双眼,不由后退一步。

“谁?温客行?”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怎么还活着……”

……

台下无数人议论纷纷,但见温客行合上折扇缓声道:“我的确是温客行,但身份众多诸位不妨耐心一听。”

温客行抽出腰间别着的白衣剑,“我乃四季山庄的温客行,也是圣手甄如玉之子温客行,不知承了圣手夫妇甄如玉恩德的各位,还记不记得在下。”

“放肆,圣手夫妇何等高风亮节,岂容你一个魔头玷污!”承有甄如玉重恩的峨眉掌门愤然出声。

“敢问师太,可还记得秋明十八式吗?”

峨眉掌门瞬间变色,台下之人亦是不断私语,圣手甄如玉的独门绝学秋明十八式谁人不知,只是这套武功随着圣手夫妇殒命早以失传。

温客行举起白衣剑,一个腾身便将秋明十八式使出,熟悉的身法让众人不由惊愕,连连惊呼甄如玉的名字。

“圣手甄如玉的秋明剑法,你是甄大恩公的什么人!”峨眉掌门连忙问道。

“原来大家还没有忘记先父。”温客行淡笑一声。

“放肆,你明明还说自己姓温,如何是圣手甄如玉之子!”台下立刻有人呵斥。

温客行转身向峨眉掌门拱手,“想必师太还记得先父原本姓温,承蒙神医谷甄老谷主赐姓改名为甄,然则先父既已见弃于师门,在下身为人子,自当遵从先父之愿改回本性,是为温客行。晚辈满月之际峨眉女侠曾送来一件领口绣有福纹的百家衣作为贺礼,晚辈不才,至今还未上面拜谢过这份慈心厚意。”

峨眉掌门不由心惊,当时便脱口而出,“你当真是……”

此话自然点出了温客行的身份为真,不少人还想起了之前在白鹿崖上沈慎也说过类似的话,当下便对温客行的话信了八分。

“智音师太,你别被他蛊惑了,甄兄弟一生光明磊落,怎么会生下这么个孽障魔胎!温客行,你是鬼谷谷主之事难道有假!鬼谷之主有何颜面在此大放厥词!”赵敬恨声呵斥。

就在其他人未反应过来时温客行骤然看向他,眼中的厉色让人心悸,“说的好!赵敬,我为何沦落鬼谷,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在场一片哗然,只听得温客行怒声道:“当年神医圣手甄如玉被废武功赶出神医谷,是谁逼迫我父母交出武库钥匙不成便将其行踪告知鬼谷,是谁联合鬼谷害我父母命丧黄泉!又是谁害我自幼沦落鬼谷浮沉,赵敬,你难道都忘了吗!”

温客行从怀中抖出两封信分别扔向少林方丈与峨眉掌门,“这是当年赵敬与鬼谷谷主的往来信件,想必在座有人还认得出早年赵敬的字迹吧,至于鬼谷前谷主回信,在下自可提供前鬼主的众多书文供大家查验。”

赵敬猛地回头,狠狠盯向蝎王,却见他歪头耸肩一语不发。

温客行轻笑着道:“赵盟主,你这个留证据作为纪念品的习惯可不大好,容易将自己给纪念进去。”

峨眉掌门本就气急,一目十行读完书信后怒喝,“赵盟主,你怎么解释!”

铁证如山赵敬自然语塞,只能咬牙切齿道:“温客行乃当世厉鬼,他的话怎可听信!”

“好,好,好一个当是厉鬼,那我想问问在座诸位,圣手甄如玉之子如何成的鬼主,各位清楚吗?各位没有半分责任吗?”

温客行深深吸气,强按下厉色道:“当年圣手甄如玉夫妇在青崖山已身殉义的时候,当他在神医谷被世人威逼废去武功的时候,当他被恶鬼虐杀至死的时候,当年幼的我被带进鬼谷厮杀的时候,你们都在哪里?!各位承过我温家厚恩的英雄们在哪里!”

众人皆低头无法回答,因为他们心中的确有愧。

“敢问诸位,我费尽心力在诸鬼中活下来,在地狱里带着我温家的希望活下来,难道有罪吗?难道我温家有愧天下,难道是我温客行幼年便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进的鬼谷吗?!”

一句话问的所有人无言以对,当年的是是非非太多,如今被一一掀上台面才发觉此间竟然有那么多难言的隐秘。

“各位英雄休要听他妄言,鬼谷素来喜好挑拨离间,我大哥高崇就是着了他们的道,至今含冤未血,我五湖盟手中五块琉璃甲,四块都落入你手中,现在又打起了我这块的主意,各位英雄,不要上了他的当!”赵敬急急辩道,确没想到自己这话已经有些口不择言。

“闭嘴!大哥的名字是你叫的吗?你不配!你害了甄兄弟害了大哥,如今还有什么颜面在此强辩!”沈慎气急,他之前并不知甄如玉之事,如今听来只觉触目惊心,悲愤之下再也控制不住。

“五弟!”赵敬一声断喝,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眼光一转,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明白了,沈慎,是你写的那封告密信出卖了甄如玉,是你故意将落款写我名字陷害于我,是你勾结鬼谷害了大哥,我早就怀疑五湖盟有内鬼,可我没有想到居然是你呀!”

赵敬咬牙切齿用剑指着沈慎道:“是你泄露了琉璃甲的秘密,你杀害了泰山派掌门,你里应外合劫走了高小怜,用高小怜的性命威逼大哥,让他忍辱负重,最后让他当众自杀,你才是那头恶鬼!”

赵敬激动不已,那模样真仿佛是受了千般委屈万般诬陷,只是他没看见温客行在一旁不屑轻笑,就连蝎王也冷笑摇头,而沈慎只是气急没有说话,诸人窃窃私语,都在看他如小丑一般表演,只有他一人惶然不觉。

“一派胡言!”高小怜从人群中走出,仰头带着恨意道:“三十年前,太湖掌门赵闻达,因丧子之痛一病不起,赵敬侍疾至诚,这才感动了赵掌门收他为义子,踏上他飞黄腾达之路。”

赵敬见计败露不免身体摇晃,似有不甘,“小丫头片子,跑到这来妖言惑众。”

高小怜又悲又怒高声问道:“为何小怜要提此陈年旧事?只因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小怜想问赵盟主一句,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恨我爹爹,你不仅要我爹爹的命,要他的盟主之位,还要他身败名裂一生懊恼痛悔,至死含冤莫白,难道就因为三十年前我爹曾见过你落魄卑贱的模样吗?所有与你识于微时之人尽数惨死,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吗?!”

“难道这一切你都看到了,难道这就不能是巧合吗?”赵敬冷笑道。

“晚辈张成岭,乃是镜湖剑派掌门张玉森之子。”张成岭此时从沈慎身边走出来,拿出了一封写给长明山剑仙的信,“这封信是我爹临终之前让我托付给叶前辈的,信上说二十年前容炫容前辈之所以疯魔,正是因为赵敬所害,他心知五兄弟比武过招,难免略有伤损,便事先在高崇高盟主剑上偷偷喂了剧毒,其后果然被他奸计得逞,容前辈中毒发狂,导致后来种种悲剧,归根结底,青崖山之役千万孤魂,本该去找姓赵的算账!”

底下议论之声更盛,这一件件的铁证堆在面前,赵敬的面目如何自然在人心中有数。

只见那赵敬用剑撑着地面,似乎仍不放弃,无端笑了数声,“成岭啊成岭,枉我这般疼你,你竟在这里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赵敬,有口难言的滋味好受吗?”温客行适时在旁嘲讽一句,气的那赵敬更加疯狂。

“当初你们陷害我爹爹凭的不也是一面之词!”此时高小怜恨声道,然后揭下身后人的斗笠,“诸位请看。”

“这不是岳阳派的大弟子吗?”顿时有人认出了来人。

“没错,这便是我岳阳派首徒,我的大师兄邓宽,众所周知,君山英雄会上便是我大师兄指控我爹,爹爹百口莫辩只能一死明志,可此后大师兄便失踪了!你们就没有人觉得蹊跷吗?!”

各掌门不由相互对视,眼中疑色更浓,只见邓宽颤抖着用手指向赵敬,“赵敬,赵敬……赵敬害我,师父,我对不起师父……”

邓宽靠着拐杖勉强支撑,话里的痛苦与悔恨听得无数人唏嘘。

“大家都听见了,大师兄失手为赵敬所擒,被这恶徒以秘术迷惑心智,才会在英雄大会上诬告我爹爹,此话我们千方百计将他救出,悉心调制,至今尚未复原。”高小怜猛地指向赵敬,“一切都是赵敬的阴谋!”

赵敬的胸口急速起伏,底下的指责之声纷纷扎向他去。

“身为人子,若不能替父母报仇雪恨,与禽兽何异!小怜一介弱女子,在此冒死揭露赵敬真面目,恳请天下英雄为小怜主持公道。”

高小怜深深向众人躬身下拜,那悲愤的神色让无数人气愤不已,连连高呼,“杀了他,杀了他!”

赵敬环顾四方,已成四面楚歌之局,身体无力撑在剑上狂笑不止,明明他即将在天下人面前登上武林盟主之位,明明他就将踏着那些看不起他轻视他之人的尸骨登上顶峰,如何,如何……成了今日之局……他不甘心,不甘心!

血丝爬满他的双眼,猛地就挥剑向高小怜刺去,但长剑很快被温客行挑开,只见温客行冷冷道:“高小姐你且让让,二十多年了,我温家的账是不是该先讨上一讨呢?”

温客行挥舞白衣剑,秋明十八式使出,虽无赵敬与莫怀阳对打时的华丽,但却剑剑见血狠厉异常。

“雕虫小技,温客行,有本事你杀了我呀!”

赵敬猛地向温客行刺去,但奈何温客行武功高他太多,剑间多次擦着他的咽喉而过却不取其性命,如同猫捉老鼠一般戏弄,每每换一处地方狠狠割开一道极深的伤口,大有将其千刀万剐之意。

场中只见温客行白衣飘飘潇洒异常,而那赵敬伤痕累累如死狗般喘息不已,混身的鲜血不断涌出。

“有口难言。”

“众叛亲离。”

温客行嘴角勾起弧度,俯视着地上仅剩半条命的赵敬,话里眼里满是嘲讽。

赵敬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起身攻去,却被他轻而易举挡开,只见他淡然笑道。

“孤立无援。”

“身败名裂。”

长剑刺进赵敬胸口,秋明十八式最后一式将他的头冠击飞,剑身也划出一道深口并将人重重击倒于地。

白衣剑握在温客行手中,他踱步缓缓行至赵敬身前,微抬下巴俯视地上的血影,用审判的口吻道:“奸贼赵敬,你可认罪。”

赵敬此时狼狈异常,天下人也皆用唾弃的目光审视着他,的的确确是身败名裂天下共弃,尤其是此前他还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下即将登上武林盟主之位,不远处的蝎王稍移开了头,眼底似有不忍之色。

“温客行,你部署周密,栽赃陷害于我,我认栽,要杀便杀,但你若想认下对我的诬陷,痴心妄想!”赵敬狂笑,仍然咬牙强辩。

“鬼谷谷主,你颠倒黑白!”他强撑着抬起手指向温客行。

温客行冷冷道:“我没有颠倒黑白,我是要把颠倒的一切,都扶正过来。”

他以剑指向地上赵敬的脖颈,“一如高小姐所说,身为人子,若不能为父母报仇与禽兽何异,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是不是天经地义!”

“是!是!”

“杀了他!杀了他!”无数人愤声高喝。

“我父母圣手夫妇一生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因被赵敬出卖,双双被折磨至死,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温客行身为人子,今日便是要将我父母遭受的痛苦磨难一一换施彼身!”温客行胸腔有起伏,多年大仇终将得报,他心底说出的畅快!

“杀了他,杀了他!”底下愤怒异常,真恨不得上台替温客行生撕了赵敬这贼子。

赵敬连连咳出几口血来,话里有些许绝望但更多是癫狂,“我赵敬棋差一招,但我没有输,最失败的是你们!你们被我玩弄了二十多年,整个江湖被我搅得天翻地覆。我不亏,活得潇潇洒洒!死得轰轰烈烈!”

他仰视着温客行,眼里有刺骨的恨意,“一切才刚刚开始,杀了我,我让你们活在我赵敬的阴影下!哈哈哈哈哈!”

赵敬居然还有最后一口力气,卷起剑刺向温客行,但见温客行面上有厉色,“好,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侧身躲过赵敬的临死一击,一连几剑先后挑了赵敬的手筋脚筋,还在他咽喉划了细细一剑,待血人跌倒在地时已经成了手不能动脚不能伸口不能言的废人。

剑间停下,温客行忽觉心里也平静了下来,他父母,高崇,包括阿絮,应该都是希望他能走上这样一条路吧,他大仇得报,终于……终于能走上回人间的路了。

此刻他心中当真是无限安宁……

数人注视赵敬的惨状,有人不屑,有人鄙弃,有人长呼一口恶气,也有如蝎王,眼底带着泪光,似有不忍也似有怨恨。

“咎由自取……”温客行叹一口气,望了一眼天边,似有万千感慨,“诸位,散场了……”


“慢着!”一旁沉默许久的莫怀阳终于出声,“奸人已经伏法,温谷主,你的出身我们也很是同情,但请问鬼谷谷主,你是不是该为鬼谷这些年犯下的累累恶行给出一个交代!”

“这英雄大会为何召开,诸位是否记得!”


莫怀阳一语激起千层浪,之前赵敬的丑事过于惊世骇俗,连带着他们都忘了来此的初衷!

无论是武林盟主之位还是武库的秘密,这些不方便直言的目的虽然是主角,但武林大会的口号却实打实是除鬼谷。

瞬间所有注视温客行的目光变了味道,贪婪有之,仇恨有之,嫉妒有之……

“好,好,好。”温客行收了白衣剑,又抖开他那柄别在腰间的折扇。

“那本座便在与各位论论鬼谷的因果,从哪一桩开始论呢?”温客行缓缓扫视一周,“镜湖剑派?傲崃子掌门?还是五湖盟?仙霞派?事情太多,栽在本座与鬼谷头上的事情太多,本座也记不清江湖上发生了多少桩血案,那倒不如从最开始说起,从鬼谷三千鬼众入世说起,可好?”

见众人没有异议,温客行折扇轻摇,浅笑道:“鬼谷三千鬼众皆知,放群鬼出世,那是因为吊死鬼偷走了本座的琉璃甲。”

此话一出四下俱静,谁能想到居然群鬼出山原来与琉璃甲有关!

然而就在有人要逼问琉璃甲之际,温客行又慢悠悠叹道:“只是本座手中并无琉璃甲,本座有的是先父圣手甄如玉留下的钥匙,吊死鬼真正偷走的是能开启武库大门的钥匙!”

无数哗然声立刻响起,谁人不知当年圣手甄如玉夫妇正是因为不肯交出武库钥匙才被活活逼死,如今武库钥匙的下落终于现世,那岂不是武库大门有开启的希望!

坐在台上不起眼处的蝎王瞳孔猛地一缩,微眯起眼睛看这擂台上的温客行,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武库钥匙现在何方!”丐帮一长老忍不住喝问!

温客行摸摸下巴,合拢扇子在掌心一敲,“好问题,说到这个问题难道就没有疑惑为何本座能在五湖盟的围攻中死而复生?”

在场众人再次陷入疑惑,温客行东一棒子西一榔头,几个问题把人弄的晕头转向,但每个问题偏偏又是他们想要知道的问题!

温客行嗤笑一声,“因为本座被人告知白鹿崖上出现了吊死鬼的行踪,所以本座才会孤身前往白鹿崖,等本座到时武库钥匙正巧便放在崖山一青石上,可还没等本座反应过来,浩浩荡荡的五湖盟之人便赶上了白鹿崖,这其中的关窍可有哪位英雄能说与本座听?”

温客行话说的绕,虽然还未彻底摸清,但大家都捕捉到了两个关键信息,五湖盟以及武库钥匙。

“三千鬼众只知是吊死鬼偷走琉璃甲,这世上也无人知道武库钥匙在就本座手中,那我想请问五湖盟诸位掌门,是哪一位有通天的本事得知可以用武库钥匙诱得本座前往白鹿崖?或者说是哪一位同吊死鬼勾结在了一起,知道他偷走了本座的武库钥匙。”

全场哗然,无数人看向了五湖盟的几位掌门,眼中颇有质疑之色。

“温客行,休要混淆视听!那武库钥匙究竟在何方!”巨鲸帮新任帮主厉喝。

温客行心中冷笑,话题已经被他带偏,这些逐利之人还浑然不觉,“崖上的钥匙自然是假的,武库钥匙在温某手中多年,是真是假一看便知,而正是因为本座心中对吊死鬼出现之事早有怀疑,才在白鹿崖间做下部署,以假死之局于天下英雄面前拆穿赵敬的真面目。”

但他话锋一转,“不过那武库钥匙做的精妙,差点将本座骗了去,不知道是五湖盟中哪位高人的手笔呀?至于那吊死鬼又藏在了五湖盟哪处据点呢?”

目光尽数投向五湖盟众人所在之地,五湖盟剩下几位掌门面色皆是无比难看,互相对视几眼也有猜疑之色。

蝎王捏着面前的酒杯,目光阴森冰冷,现下所有的视线都被转移到了武库钥匙身上,而温客行又将武库钥匙的嫌疑引至五湖盟中,当真是把握住了那些为武库而来的逐利之心,好手段,好手段……

而那清风剑派的莫怀阳虽然知道温客行在故意混淆视听,避开追责鬼谷众鬼作乱的话题,但他也没有出言指出,因为他更想知道武库钥匙的所在,尤其是三块琉璃甲在他手中。

“不如我来给诸位替个醒,之前弃暗投明的几鬼由五湖盟中何人统领?”温客行摇着折扇轻笑道。

“你是说赵敬?”丐帮长老疑惑道,但看了眼连话都无法说废人一般的赵敬,眉头深深皱起。

温客行向前走了两步,面上颇有意味深长的微笑,提高声音道:“蝎王,怎么还在上头看戏吗?”

众人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蝎王身上,鬼谷投降几鬼一直跟在蝎王身边,只是蝎王以赵敬义子名义办事,之前倒无人怀疑到他身上,如今猛然提及,众人瞬间警觉,就算赵敬无法开口,这位一直以赵敬心腹义子示人的蝎王,必然知道武库钥匙的所在!

他轻轻弃了酒杯起身,还是用他那阴柔的调子慢悠悠地道:“鬼主当真是好一手挑拨离间,祸水东引,今日不是在论鬼谷祸患吗?如何扯到了本王身上。”

“说的好,论鬼谷的祸患,无常鬼你们出来与诸位说说,出谷之后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听的何人命令,又是如何叛出了鬼谷。”温客行双手轻击,无常鬼,开心鬼,黑无常三鬼从不知名角落走了出来。

三鬼对着温客行躬身行礼,由无常鬼开口道:“诸位英雄,我等诛杀镜湖剑派,挑衅五湖盟众人,灭仙霞派,皆是与蝎王达成的协议,蝎王言称武库钥匙就在他手中,并承诺取得琉璃甲后与我等共享武库。”

闻得此言四座沸然,此时温客行又道:“成岭,你来说说,当你到高崇身边时是谁将你劫出逼问琉璃甲的下落。”

此时张成岭闻言出声,“是毒蝎的俏罗汉与毒菩萨!”

有了张成岭作证,众人打量蝎王的目光便更带了几分怀疑,毒蝎行事桩桩件件都与武库扯上了关联,如何不让人生疑。

蝎王目光幽深,却只是轻笑,“温谷主,你这属下颠倒黑白的本事与您倒是很像,看来无常几鬼的弃暗投明也是您早有预谋吧。”

温客行扇子在脑门一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无常鬼几人道:“对啊,蝎王问的对,当初为何你们不做个自在的鬼,反而在蝎王手底下做听话的狗呢?”

此时无常鬼近乎咬牙切齿地道:“因为蝎王在茶水中给我等下了奴蛊,逼着我们为他行事!若是每月得不到解药便是生不如死!”

“哦?”蝎王调子拉长,轻飘飘地问道,“那为何你们要背叛于我呢?不怕得不到下个月的解药吗?”

"那是因为我忍辱负重,从你手下中偷得了解药!"消失已久的华山派掌门于丘烽大步行出,指着坐台上的蝎王愤声道:“我被你这小人暗害,深受奴蛊之苦,若非念及师门教诲要将你这贼人的毒计公告天下,我于丘烽便早自行了断了!”

华山派众人纷纷起身,连忙赶至于丘烽身边,见其一副大义凛然模样更是深深感动,各个叹道掌门受苦。

“大胆贼子,竟敢以如此邪门手段祸乱江湖!”峨眉掌门怒声呵斥。

蝎王双掌轻击,一副淡漠模样,“好,很好,我倒是忘了于掌门与那鬼谷艳鬼柳千巧有一段渊源,原以为华山派洁身自好,倒没想到华山派掌门却是如此为情所痴,信口捏造,在下无话可说。”

于丘烽面色一寒,但看到某些怀疑的眼光便只能负气甩袖不再言语。

“蝎王好本事,毒蝎立于江湖多年,竟能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温客行仿若佩服地道。

蝎王亦是微微低头回礼,“鬼主能言善辩,凭空给小王安了这许多罪名,小王实在是不敢承受。”

“好,那既然这些暗地里的事双方各执一词,不如论论那些明面上的事。”温客行理了理自己的袖袍,将目光投向了巨鲸帮新帮主,“敢问巨鲸帮汪默轩汪帮主是被何人所害?如今赵敬奸计已破,想来巨鲸帮应该有血性儿郎想要讨回公道吧。”

此时巨鲸帮果然有一弟子指着蝎王狠声道:“就是蝎王亲手杀了我师父!我们师兄弟皆是亲眼所见!”

“对!就是他!威逼我们巨鲸帮加入五湖盟!就是他!”巨鲸帮立刻有数名弟子回应,巨鲸帮新任掌门见五湖盟大势已去,自然不加阻止。

“本王那时听从赵敬之命,别无选择,希望各位见谅。”蝎王调子依旧阴柔平缓,向巨鲸帮拱手致歉,只是目光中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冷色。

“只有这一桩需要致歉吗?蝎王?”温客行抱着胳膊,微歪着头道,“你是不是还忘了在场有一门派深受其害?”

见蝎王双眼微眯,温客行笑着提高了声调,“莫掌门,你清风剑派是如何差点被灭门的?这桩恩怨是你来说,还是由你门下弟子替你来说?”

温客行忽然转身面向清风剑派诸人,用一副极其同情且害怕的调子道:“听闻贵派遇到了一群魔物,力大无穷,又无痛感知觉,怎么打都打不倒,那毒物还带毒,碰之即死呐,带领毒物攻打贵派的是谁?诸位还有印象吧,如此骇人听闻的大仇,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你们还不讨个公道吗?”

莫怀阳眼中有数道光芒交织,沉思良久后开口,“不错,却有此毒物,而攻打我派的贼人正是蝎王!”

蝎王此时终于变了脸色,面上阴晴不定但一言未发。

就在众人要继续质问之时,一道白衣身影踏空而出,并将一个麻袋扔至擂台,剑花一挽那麻袋便分崩离析,露出了里面藏着的怪物。

那是一个人,又不像一个人,全身肿胀带着恶臭与诡异的药香,被铁链紧紧拴着,一副要噬人啃骨的凶厉模样。

温客行见状似乎怕脏了衣物一般嫌弃地退开几步,而此时清风剑派有弟子惊呼,“就是这等怪物!袭击我派!”

“这是药人。”白衣人冷冷道。

“剑仙前辈……”少林峨眉武当等掌门纷纷起身向叶白衣行礼,叶白衣乃长明剑仙,威名之响他们自不敢轻慢。

叶白衣头上白发更多,在众人面前一副世外高人模样,不屑扫了地上的妖物一眼,“我从毒蝎分舵擒回这药人,毒蝎以南疆秘术将活人练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

语罢还拿出一本账册扔在地上,“这是毒蝎多年来拐卖人口炼制药人的证据。”

长明剑仙之话有谁敢怀疑,尤其是如此铁证之下,少林方丈立时出声,“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得,毒蝎行如此下作之事,实在是人所共弃!”

“阴险下作!如此邪门歪道就该立即铲除!”峨眉掌门恨声道。

“对!如此阴邪之术岂能让其为祸江湖!”武当掌门亦是附和。

“除了祸害!除了祸害!”底下众人更是群情激愤。


温客行此时挑眉看向蝎王,折扇轻摇,好一副苦口婆心模样,“蝎王不给一个解释?纵使是受赵敬指使,这炼制药人的助纣为虐之罪也是极大吧……我鬼谷做了多少罪孽日后自可请武林审判清算,但这等妖邪之术,蝎王是不是该自绝当场向天下谢罪?”

“哈哈哈哈……”蝎王忽然笑了起来,在众人的声讨中笑了起来,起初声音不大在沸议之间并不起眼,但一点点便将所有人的声音盖了过去,直到所有人都皱眉注视他一个人笑得邪魅而癫狂。

“好啊,好一个鬼主,是我看轻你了……好手段,好心机……”

“怎么,蝎王准备认罪了?”温客行心中有几分不安,但面色不改。

“认罪?本王做错何事?有何人看见?”蝎王笑得阴森。

“贼子!你当我们都是瞎的吗?”底下有人怒喝。

“死了,自然就瞎了。”蝎王恢复了他那阴柔的调子,“剑仙,你在我毒蝎分舵寻一只残次的药人很难吧,想知道他们都去了何处吗?”

“本想看你们自相残杀后本王再来收场,唉,可惜了,但也问题不大,诸位今天便随着这个秘密一同殒命吧,青崖山是个好地方,你们这么多人,怀着这么多的鬼胎,马上却要一同做鬼,想来倒真是有趣的紧。”

蝎王笑着缓缓后退几步,一声妖异的哨声凭空响起,而会场之外立时起了无数道诡异的吼叫,仿佛是无数魔物被放出,而在那群魔物身后又有数道黑色人影,端着冰冷的铁弩,对向会场众人。

疯子,一群疯子……温客行心中暗骂,果然被阿絮说中,这些人都是疯的,比鬼谷还疯!


36集

“这……这是什么妖物?”有人大骇,对着魔物举剑,竟然发现来者力大无穷,且无痛无感一般怎么打都不能使其退后半步,且那妖物身带剧毒沾之必然倒。

“这是本王送在场英豪上路的药人军,黄泉路上挤,希望各位做鬼之后还能互敬互爱。”

在众人被药人军吸引视线时,蝎王便悄无声息从人群中消失了,等众人反应过来早不见了他的身影,而他也只幽幽留下这一句话。

有人意欲奋勇杀出重围,可那近千的药人军密密麻麻,以大多人的身手以三敌一药人都算勉强,更何况这成百上千的药人蜂拥而来。

有人想逃,可就算九死一生跨过了重重药人,药人身后埋伏的黑衣人也会用冰冷的弩箭强他们一一射杀。

有人临死前仍然不甘,原本是设局而来想以他人做棋子,没想到见识到了局又一局的厮杀后,到头来还是殒命棋局中……

场面立时大乱,好好的英雄大会成了修罗场,尸山血海的模样似乎重演了当年青崖山之役,但可惜的是这回根本没有人关心什么大义……

大家只想活下来,而这个念头现今变得无比奢侈……


温客行先行一步落在张成岭身边,将人护好后便懒洋洋应付着杀局,扇子随意将药人击飞便算完事,一副压根不准备尽心的模样。跟在他身边的无常鬼几人亦是,甚至他们看着无数武林正道死伤惨重眼中还有几分快意。

但温客行的敷衍并不能维持多长时间,叶白衣在药人中杀进杀出几个回合后依旧被无数铁弩逼退,对着温客行怒声道:“臭小子,别在那看戏!有什么底牌快给我亮出来!”

被点名的温客行嘴角耷拉,忿忿收了看戏的心态,之前的他本想着这些披着人皮的贪婪恶鬼,该与青崖山的魑魅魍魉同归于尽,即便他如今改了心意也想因当年父母的惨死,多向这些人讨点代价。

可叶白衣既然发话,他也不好再拖延,毕竟时间拖久了会把自己坑进去,于是拉着嗓子慢悠悠高声道:“诸位,本座知道一条小路可达青崖山,不如与本座合力突围,以青崖山众多机关抵御药人大军。”

闻得要去鬼谷,这些人自然是下意识不肯,但此刻生死攸关,一点名声算是什么呢?于是众人纷纷点头答应,合力随着温客行向一处隐蔽小路突围而去。

被药人围杀最惨的清风剑派自然也不例外,也不知怎的,围住他清风剑派的药人最多,哪怕他们对上药人有一定的经验与准备也是损失惨重,尤其是掌门莫怀阳,浑身上下可谓是伤痕累累,见众人纷纷随温客行杀出重围便立刻吩咐弟子摆脱药人抓紧跟上。

可就在莫怀阳一剑将缠上的药人击飞之时,一柄匕首从身后射穿了他的心脏。

“掌门!”清风剑派的弟子见状悲呼,范怀空更是目眦欲裂,但奈何情况实在危急,涌上的药人越来越多,不等已只能带着弟子离去。

刺穿莫怀阳的匕首在他身后一点点扭动,将他的心脏彻底搅碎,莫怀阳口中鲜血四溢,但却是半句话也无法说出。

那阴柔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莫掌门,你不是劝我义父摘下我的头颅献上吗?那我摘了你的心献给我义父,可好?”

一只手从身后摸出了莫怀阳胸前藏着的琉璃甲,然后匕首利落从他心口抽出,蝎王皱眉看了一眼便嫌弃地远远丢开,而莫怀阳的尸身也如垃圾一般重重倒地,至死不肯瞑目。

蝎王慢悠悠迈着步子在药人军中穿梭,与闲时散步无异,众人皆在地狱中拼死搏杀,唯他一人自在惬意,仿佛高高在上握着凡人生死,且对其不屑一顾。

他的步子缓缓停在擂台上的赵敬身前,因为赵敬已是个没多少进气的废人,连药人都不屑啃食,可蝎王却伸出袖子替他擦去了面上的血痕,倒出一颗药丸喂给赵敬。

“义父,把这个吃了,能护你一命……”

蝎王看向他的目光尚有温柔,话说的也平和温柔,“义父,蝎儿知道你最会说话了,你一开口,我难免不会心软,幸好您以后已经无法开口了。”

赵敬死死盯着他,似乎有万千不甘。

蝎王双手轻击,立时有人上前推来轮椅,将地上的赵敬扶至轮椅之上,蝎王亲自帮他整理衣物,“义父,我告诉过您的,您不可以骗我。”

赵敬嗓间只有几声破碎的嘶哑,但人却挣扎的厉害,可再怎么挣扎也无法离开轮椅,蝎王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让他不再乱动。

“其实只要您开口,蝎儿没什么事不能去办的,你没必要骗我。这么多年多少人死在你的算计之下。”

蝎王似乎想起了什么人,略带感慨也略带感伤地道:“其中不乏全心全意爱你之人,我何尝不是天天想着有朝一日会和他们落得同一个下场,只是我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是我拒绝去想情愿被骗,才有了这么多年的父慈子孝。”

面上的笑容缓缓收敛,蝎王半蹲在他身前平视着他,眼里带了三分讥讽,“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觉得你的目标非常可笑,武林盟主?”

他甚至控制不住失笑出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一直都说,我研究药人那是邪术,要为世人所不容,我念在父子之情一直不忤逆你,今天你看见了,什么是真正的万人敌之术!”

他推着赵敬往前大步行去,仿佛炫耀一般从众多尸身上而过,“你看看,你看看,江湖名门正派如何,鬼谷厉鬼如何?都不是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我围杀?就算那鬼主巧舌如簧,但那又如何,我依旧能凭一己之力将他们诛杀殆尽!”

等蝎王略微平复才停下了脚步,背着手站在赵敬面前,俯视着他不屑道:“你眼中了不得的天窗已经是我的盟友,就连晋王都对我礼敬有加!”

赵敬的身体控制不住颤抖,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怒火,蝎王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是有气,指着自己怒声道:“而你,却看不起我,轻蔑我,为了几个给我提鞋都不配的喽啰来害我!”

蝎王附身按在轮椅之上,目光压迫般凝视赵敬,话里的愤恨接近怨毒,“为什么?就凭我敬您!爱您!就因为我理所当然吗?就因为我一文不值吗?”

胸口极剧起伏,蝎王猛地直起身,似乎耗费了太多心里,声音有些疲倦但依旧轻蔑,“你以为当了武林盟主,就可以一飞冲天了?我答应和温客行合作就是为了在你最得意的时候让你失手,就是为了要向你证明……”

他伸手死死握住了赵敬的脖颈,手腕上隐隐浮现青筋,恨得牙齿发颤,目光间的痛意几乎要滴落下来,“要不要把你拽下来,怎么把你拽下来!全在我一念之间!”

就在赵敬即将要窒息之际蝎王猛地松开手,跌跌撞撞退后几步,又失魂落魄般走到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与发髻,“算了……谁让你是我义父呢,虽然你如此不堪,但是,你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只是觉得很不甘,儿子本来有机会打上这江山,奉在您膝上博君一笑……可您,偏偏要选错……”

他笑了又笑,甚至带了泪来,“我给过您机会的,给过您很多很多此,是你……辜负了我。”

赵敬眼中如死灰般不再有人色,蝎王也一点点收起了眼中的情绪,推着他缓步上山,“义父,您勾心斗角大半辈子,何其无味啊,今后啊,您就好好想想清福,看看儿子是如何打下这片江山的……您就亲眼看看,看看我是如何将这正邪两道,将这些所谓的江湖英豪,一网打尽……看看我,是如何裂土封王的。”

他看着远方,轻声在赵敬耳边道,“要是心情好了,我把那小晋王宰了,当个皇帝当当,也册封你做个太上皇,这……才是真正的大业。”

赵敬眼中有泪滑落,可终究是不能再有言语。


遁入鬼谷的众人被早就严阵以待的鬼众接应,当机关闭合暂时看不见药人身影众人方才觉得缓过了一口气,然后升起劫后余生的惧怕。

每一个遁入鬼谷的人都焦急地催促他人落下机关,甚至不惜动了刀兵,若非曹蔚宁苦苦死撑,又有顾湘带群鬼支持才等到了清风剑派最后一批人入谷。

“师叔,我师父呢……”曹蔚宁四下张望都为见到莫怀阳的身影,忍不住问道。

可身受重伤的范怀空只是无力摇头,曹蔚宁脚下一软,还好有顾湘稳稳扶住了他。

清风剑派这点小事自然无人关心,几大掌门在意的是如何逃出生天,便围在一起向温客行询问对策。

“温谷主,承蒙鬼谷庇护,此恩日后再谢,现今首要之务是如何逃出险地,恕老僧斗胆一问,鬼谷中是否有其他暗道可离开青崖山?”少林方丈焦急问道。

“魔匠容长青创立鬼谷,炼制孟婆汤,为的就是给群鬼一条改过自新之路,于青崖山上忏悔赎罪,即是如此又怎会单独开辟出谷暗道。”温客行摇头,面上的严肃不似做假。

众人听闻大失所望,一个个垂头丧气心如死灰。

“那该死的妖孽!”峨眉掌门恨声斥责,她门下弟子损失惨重,能活下的不过十之五六。

不少人深有同感,药人军妖异非常,各门各派损失惨重,几乎是人人带伤,而蝎王阴谋既已被识破,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率领药人军攻山将他们一网打尽是必然之事。

温客行眼里有冷笑,但很快温声道:“诸位不妨先恢复体力,稍后想必有一场凶险的硬仗,也还请诸位暂时忘却隔阂,我鬼谷虽有罪孽,但如此生死之际必将同各位同生共死,誓死清除这等为祸江湖的毒物!”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又不卑不亢,兼在这种生死关头,不免得了无数好感,众人见那些阴森的鬼众也不再过于排斥,甚至能接受对方的包扎救治。


叶白衣见温客行与几位掌门商讨起了应对之法,心中微微摇头,这姓温的小子必然是打了什么坏主意,这家伙素来不是个吃亏的主,此番如此热情想来就没安好心。

不远处大巫与七爷也易了容,尽力同众人看伤,于丘烽在药人围攻下不幸断了右臂,如今已算是武功尽失的废人,无神瘫坐在角落,一道青色人影出现在他身边,替他包扎伤口。

于丘烽本已无神的眼中忽而亮起了光,左手死死握着那人的手腕,眼中有盘旋的泪光,“千巧……”

柳千巧皱眉推开他的手,“你是何人?”

“你……你饮了孟婆汤……”于丘烽心中一痛,无边的悔意似乎要将他淹没。

“鬼谷之中,何人不饮孟婆汤?”柳千巧冰冷回答,但还是依照谷主之命替众人包扎疗伤。

于丘烽不再言语,只是一直注视着面前的柳千巧,两行清泪划破了面上的污痕,直到柳千巧离开他都未有移开目光……终究是负了她,终究是一无所得,碌碌终生……

他无力闭上眼,却未能看见柳千巧此时正回头看向了他,又犹疑地将目光移开。


大殿之内各掌门正七嘴八舌讨论御敌之法。

“这药人除非削去头颅或者彻底粉碎身躯,其余伤损根本无法阻止!”丐帮长老愤愤道。

温客行沉思道:“我青崖山的确有不少机关,可是药人军声势浩大,除非将其射成筛子剁成肉泥,不然根本无法用暗器机关阻拦,更何况药人皮肤坚硬力大无穷,光凭我青崖山的机关实在难以支撑太久。”

“那温谷主,既然这药人刀枪剑戟都无法伤其根本,是否可以采用火攻?”峨眉掌门问道。

温客行摇头,“这些药人身上涂了防火之物,普通火焰根本无法燃起,而且他们未有痛感知觉,纵使用火路阻隔他们也能前赴后继冲杀过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众人不免失了斗志,连讨论都变得稀稀拉拉,而此时温客行竟出声鼓舞士气,号召各掌门劝慰门下众人,与青崖山配合,誓死杀出生天。

见已无更好办法,各掌门也只能应下,纷纷抚慰门人去了,大殿空下后温客行便懒洋洋窝进了殿上座中,摇着扇子好不得意。

“温公子看来心情不错。”大巫与七爷缓步踏出,见他这副懒散模样又想起外头的人人自危,不免觉得好笑。

温客行见他们来了,不由起身,笑着回道:“大巫与七爷便不要取笑了,我明明是与这帮沽名钓誉的俗人打交道太累,才想着歇上一歇。”

“外头那些人伤亡惨重,这近千的江湖人,应该只侥幸活了六七成。”大巫摇头叹息。

温客行对于这个数字倒是浑不在意,只听得大巫继续道:“他们中的尸毒我倒是能解,可这药人的控制之法,我一时间还没有头绪。”

“无妨无妨,大巫您之前解那奴蛊便足够好了,这药人无需控制,毁了便是。”温客行笑着安慰,雪白折扇成竹在胸地轻摇。

七爷与大巫对视一眼,七爷好奇出声,“看来温公子有破局之法?”

温客行摆手,嬉笑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我现在是坐困围城,只等着某位大神从天而降,救我这小鬼于危难之际。”

想起了消失几日的周子舒,七爷心中倒明白了几分,但依旧打趣,“你就不担心救援不及,把自己栽了进去。”

“无妨,我这鬼谷有密道,足够护我们几人无虞了。”温客行向两人使了个眼色,“可千万别告诉阿絮,免得他又用江湖高义训我。”


“主人啊,你与那些混蛋打什么交道,他们这些人简直是脏了咱们鬼谷的地方。”顾湘寻到温客行同他咬耳朵。

“这话对我说说便罢了,可不许对外头说!”温客行捏着顾湘的耳朵道。

“好好好,你先松开。”顾湘吃痛。

“你这丫头,怎么就学不会呢,从前我也想看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为贪欲而死,但现在你我都不同了,你要嫁人了,我也寻到了自己的路,鬼谷之人纵使有罪,但不乏也有人可以回归正途,如今群鬼册天下分发,百鬼无处遁形,作为谷主,我该为他们寻一条出路。”温客行叹息道。

顾湘耸肩,不再反驳,其他鬼怎么样她不管,但薄情司的姐妹的确需要救。

说着温客行又唤来了无常几鬼,“无常鬼你们几人听着,之后即将大战,你们从前的罪孽如何洗刷便看今日了,别动其他心思,出多少力日后才能少受多少罪。”

温客行这话说的不容置疑,无常鬼几人自不敢反驳,他们实在是过够了当狗的日子,如今也无法回头了,拼便拼一回吧,大不了一死,反正之前也是过得生不如死。


谷外

蝎王依旧与段鹏举汇合,段鹏举目光阴冷,看着青崖山皱眉道:“原计划是让鬼谷与江湖正道杀个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手将之全部剿灭,蝎王为何露了破绽?”

“段大人莫急,以药人军之威,即便直面相对又有何妨,有药人军打头阵,毒蝎与天窗收尾,定能让这些躲藏的鼠蚁半个都逃不出去。”蝎王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调。

“蝎王有底气是好的,可莫要坏了王爷的计划,如今王爷要改天换日,这违法乱纪的江湖武林,必须根除!但若此举走漏了风声,你我可都没有好下场!”段鹏举低声道。

“小王明白,还请段大人与王爷放心。”蝎王的调子还是淡淡。

“攻山吧,药人军在前,毒蝎在后,漏网之鱼由天窗收尾。”段鹏举下令。

蝎王眼中有冷光一闪,但依旧没说什么,轻飘飘抬手一挥,妖异笛声响起,浩浩荡荡的药人军开始攻山。

鬼谷机关陷阱众多,若对上常人自然无往不利,可对上这妖异邪物,不免吃了大亏,平常一根箭矢便能将人贯穿,可那药人可以顶着数根箭矢前行,并且一拳砸碎机关,什么刀山火海,药人军仿佛如履平地,还不知疲倦,让众人不由心生惶恐。

不消多时,药人军便彻底杀上山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毒蝎众人,青崖山众鬼与武林各派借着地形缠斗,虽占了些地势上的便宜,但终究有不敌之态,尤其是面对此等怪物。

鬼谷中无常鬼,开心鬼,黑无常杀得一勇当先,为了换日后一个好结局,他们不得不拼命。江湖诸人见鬼谷之人都如此尽力搏杀又加之性命攸关,自然也不敢怠慢。

刀光剑影交错,血光哀鸣不断,青崖山很快化了人间炼狱,苦熬芸芸众生。

崖上情况并不好过,曹蔚宁喜丧鬼护着顾湘,温客行护着张成岭,叶白衣在无数药人间冲杀,手起剑落,必有一药人粉身碎骨,他们几人算是身手较好的一批人,可仍危机重重,其余人那自不用分说。

艳鬼与食尸鬼共御药人,但一个分神食尸鬼便被毒蝎的人暗算,艳鬼刚要去救忽有一道冷箭便对着她的面门而来,艳鬼自认为性命交代于此,但来的不是一只冷箭,而是一个带着血腥气味的怀抱。

于丘烽冲在她面前,替她挡住了毒箭,艳鬼并不识得面前之人,但眼中却有泪水落下。

“没事……我就是……就是还你刚刚的……的人情……”于丘烽想擦去她面上的泪,但又想起自己已经没了右臂,只能对她笑了笑,然后永远合上了眼。

不明所以的艳鬼被赶来的喜丧鬼救下,她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但依旧没有想起什么。


谷外的段鹏举冷眼看着,他身边的天窗之人都身着黑衣,无论是谁都想不到他们是天窗之人,王爷临行前秘密吩咐,此举要彻底根除武林毒瘤,但绝不可泄露行踪。

他耗费了大力气才劝谏王爷铲除武林,想到身为江湖武林人的周子舒也算在武林之内,心中不免觉得痛快,他从前便被狠狠压在周子舒脚下,可那阴魂不散的周子舒!脱离了天窗依旧留着影子!天窗上上下下都留着他的影子!

别人看他段首领的目光不如看周首领的尊敬,别人说他段首领的语气不如说周首领时的钦佩,他周子舒一介废人白衣,有什么值得这么多人念念不忘?

哪怕他接手了天窗,他要做什么决定都要与往日周子舒在时对比,他下什么命令都要手下提醒向晋王报备!明明周子舒在天窗时可以一手遮天,换了他段鹏举为什么就不可以!

段鹏举从前就是气不过,但如今好了,王爷下定决心要舍弃周子舒,他也算是大仇得报,与蝎王联手获得药人的秘密,日后更是他加官进爵的砝码。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青崖山被攻破,那鬼谷头子不是与周子舒交好吗?想必也在青崖山上,那好,便送他们一同上路,算是全了周子舒当年对他的“提携”!

就在段鹏举眼中冷芒不断交闪之时,一道灰衫人影缓步走了出来,头上只别着柄白玉簪子,手中持了柄普通长剑,从天窗众人间走了出来。

天窗没有人拦他,就让他如入无人之地一般缓缓行出,段鹏举面色瞬间大变,如同见了厉鬼一般说不出话。

那灰衫人影在众人身前站定,段鹏举身后的所有天窗暗卫一齐跪下,恭声道:

“属下见过周大人。”

原因很简单,周子舒来时举着一块小小的令牌,晋王号令天窗的令牌。

“段鹏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王爷行此人神共愤之事。”周子舒冷冷道。

段鹏举已被惊得说不出话,他指着周子舒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你……”

伸出的手指被长剑瞬间削断,周子舒面色有冷色,“你算什么东西。”

段鹏举哀嚎一声,死死抱着手,目光凶狠而恶毒,“周子舒,你居然敢偷王爷的令牌!你好大的胆子!”

但周子舒根本不去理会,面向天窗众人淡然道:“起来吧。”

天窗由他一手创立,又握着晋王令牌,天窗之人自然唯命是从,这也是自然,他周子舒在天窗的威信岂是段鹏举可比。

“王爷有命,天窗之人速速撤回,路上万不可暴露行踪。”

“混账!你敢坏了王……”段鹏举的怒喝还未完,周子舒抬手便是三剑,一剑划破咽喉让他无法言语,一剑挑断手筋,让他无法举剑,最后一剑挑断脚筋让他跪倒在地。

周子舒面色淡漠,血迹顺着长剑缓缓滑落,“大胆段鹏举,你欺瞒王爷私下调动军队,此等罪行王爷已全部知悉,还敢辩驳!来人,将此逆贼押往晋州!”

周子舒话闭,立刻有人将目光怨毒的段鹏举如死狗一样拖了下去,没有人有半句异议,对于前首领周子舒,天窗一向将之供为神灵。

“化整为零速速离开。”周子舒简单吩咐了一句,天窗之人立刻领命消失与密林之中。

不消多时程子晨便带着四季山庄十余人赶到了,几人同时向周子舒拱手行礼,“师父。”

“星明呢?”周子舒皱眉问道。

“师兄带领大军正在路上,想必马上就到。”程子晨恭声回答。

“好,你在此接应,其余人随为师上山。”说罢周子舒便带人急忙上山。


如今的青崖山可谓是尸山血海,所有人都杀疯了眼,唯有蝎王,慢条斯理推着赵敬在山上散步,偶有血迹飞到赵敬脸上,蝎王还耐心用衣袖替他擦去。

“义父,您瞧,我这药人军的威势如何?江湖高手?武林盟主?再厉害不也化了鬼,在这青崖山跟鬼作伴。”

说着蝎王便看见了被围攻的温客行,面上露了灿烂笑容,手一招,身后的毒菩萨俏罗汉也加入了战局。

温客行与药人斗了数个时辰,纵使武功再高也不免力竭,如今又来了毒蝎几人,便更落了下风,折扇都有好几处破损。

蝎王看得有趣,不由高声道:“鬼主别来无恙,上次见面您还是风光无限,如今怎么落得这般田地呀?虽说鬼主之前背信弃义出卖于我,但本王还是想同鬼主谈个生意。”

“哦?本座还有同蝎王谈条件的筹码?有趣,有趣,蝎王不妨说说。”

温客行倚树喘气,发髻有些凌乱,身上也有道道血痕,其他几人闻得蝎王的话便停止了围攻。

“鬼主将武库钥匙交于我,我留鬼主一个全尸,可好?”蝎王淡淡笑着,双手撑在椅背之上。

“武库钥匙我不是早交给你了吗?蝎王怎得又同我讨要?真是好没道理。”温客行也笑,笑得漫不经心。

蝎王拿出怀中的钥匙,看了数眼摇头道:“鬼主心思颇深,我一时分不清真假,不如擒了鬼主,到时细细再问。”

“不必急,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回复,让本座想想,这武库钥匙是藏在青崖山底了,还是我鬼谷大殿里,也可能是某间密室,我最近记性不好,似乎是藏到了某个人身上,不如蝎王耐心等等,让我好好回忆回忆。”

蝎王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开,“怎么鬼主是准备拖延时间吗?鬼主不会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你吧……”

温客行长长叹了一口气,带着怨怪感慨道:“可不是,本座就等着某个英雄从天而降,将我救出去,正在苦苦等着呢,也不知道英雄赶到了哪里,救我的排面算不算大。”

蝎王面色一寒,不欲再同温客行废话,抬手一挥,毒蝎几人便向温客行再次围了上去。可就在众人要动手之际,几道冲天的火光从远处亮起,然后有无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仿佛天边都能被或光染红。

一道灰衣人影踏着火光而来,步伐急中带稳,踏着流云九宫步于火海尸山间走来,目光清寒而冷峻,配上头上那柄白玉簪,显得愈发气质高绝。

白衣剑被温客行远远抛出,白衣剑入手,几个剑花挽起,划出几道血痕,毒蝎几人应声倒地,唯有一个蝎王推着赵敬目光冰寒。

温客行终于力竭,懒洋洋靠着树坐下,望着举剑的周子舒笑着叹道:“阿絮啊,这白衣剑还是你使好看。”

“老温,我来的不算晚吧。”

“还活着呢。”温客行面上带着浅笑,歪头看着那个持剑而立的身影,觉得甚是好看,“我的英雄啊,你可算是来了,我这只小鬼可指着你救呢……”


远处的火海愈发大了,无数药人在火海中疯狂挣扎着化为灰烬,而在那火海之后,居然有手持兵甲的军士成片赶来,诛杀毒蝎之人与火海中漏网的药人。

“流金紫……”蝎王终于认出了燃起火海的关键。

火海中,四季山庄众人与叶白衣正准确无误地将流金紫撒在药人身上,然后随意一把火,药人们便疯狂燃烧了起来。

“不错,我紧赶慢赶跑了趟龙渊阁,寻出了龙孝剩下孩子的心。”周子舒淡淡道。

“棋差一招啊,棋差一招……”蝎王缓缓摇头,面上似有感慨,“想必那段鹏举也栽在了你手上吧。”

周子舒长剑指向蝎王,“你说呢?”

蝎王推着赵敬行至崖边,又帮赵敬理了理衣角,然后向周子舒笑着致歉,“从前我倒没发觉周首领本事这样大,武功也这样高,是小王轻慢了。”

周子舒的剑尖搭在蝎王脖颈处,“是我助你了断,还是你在天下人面前伏法?”

蝎王摇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布袋,“这是所有的琉璃甲。”

周子舒看都不看一眼,冷冷道:“蝎王以此物做砝码,对周某来说实在是轻了。”

“不,小王只是将这琉璃甲作为礼物送给周首领。”蝎王望了一眼树下懒懒坐着的温客行,又看了眼站在他身前的周子舒,眼中浮起感慨万千,也似乎有些无奈,将琉璃甲扔给了树下的温客行,“换个体面可好?”

温客行扫了他一眼,“自便。”

就在周子舒皱眉之际,蝎王推着赵敬于青崖山上跃下,半步迟疑都没有,周子舒连忙赶到崖边,也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急速下坠。

“阿絮,不必看了,青崖山下只有密布的山石,可不像白鹿崖,我铺了缠魂丝线。”温客行笑着道。

“我只是没想到……”周子舒轻叹,他没想到这蝎王对赵敬……

“没想到好日子来的这么快,是不是?”温客行打断他的话,眼底面上都挂满得意。

周子舒撇了他一眼,但还是随着他的话道,“是,好日子居然来的这样快。”

温客行更得意了,懒洋洋窝在树下不愿起身,哪怕不远处的火光快要烧到这里,他也只觉得暖洋洋的,和阿絮静静窝着就好,有壶酒的话,更好。

“走了,想被烤成晚饭?”

“起不来……”温客行赖了赖,偷眼瞧他,正好见他无奈摇头走近,身后是冲天燃起的绚丽火光,还有日头正好照进的金色日光,就在他身后发间,好看极了。

当真是好看极了,他忍不住伸手要去触碰……

“怎么了?”周子舒见他的手悬在空中又没有动作,不由耐心问道。

“阿絮,你身上有光……我抓来看看……”


药人之事终于了结,晋王闻得有妖物作祟,亲派晋州军铲除妖物,武林中人蒙此大恩自然是对晋王赞叹有加,以至以后晋王起事都有无数江湖人在暗中相助,当然这是后话。

晋州军将领向周子舒复命,说已铲除毒蝎众人,而所有药人要么葬身火海要么被彻底剿灭,周子舒点头,然后让那位将领将令牌与兵符一同交还给晋王。

等人走后温客行不由啧啧叹道,“率领军队来救呐,真是好大的排面……”

话后又有些疑惑,“阿絮,你是怎么说动的晋王那老混蛋?”

周子舒瞟了他一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朝堂大义力争,总的来说就是你不懂。”

温客行愣了愣,举扇拱手,赞佩道:“不愧是周首领,这气派!这场面!这格局!非同凡响!”


琉璃甲被交给了叶白衣,叶白衣也亲手在江湖各门派前将之毁去,然后是对鬼谷众人的发落,叶白衣说鬼谷虽有大罪,但念其此战出力不小,便算功过相抵,从此鬼主温客行彻底封山,约束鬼众,若再有群鬼出山,他必将讨之!

各门各派在此战活下来的不过三四成,没了讨伐鬼谷的实力,鬼谷也有近半人手折损,无常鬼殒命,食尸鬼开心鬼重伤,黑无常断了条腿,倒也没了作恶的实力,便纷纷应了叶白衣的话,鬼谷之事到此了结。


两日前,毕星明孤身前往晋州,号称要面见晋王,解其内伤,当人被带至晋王面前时,晋王的脸色并不算好,一副内伤未愈的病重模样,毕星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了晋王。

晋王面上稍有迟疑,但还是接过了信。


晋王殿下,子舒自幼长于江湖,后十载沉浮朝堂,年少心存壮志欲助您成就大业,改天换日还天下一片朗朗乾坤,待到晚年功成,再江湖隐退笑看繁华。

以江湖人来,再以江湖人归,子舒原以为并无不妥,哪怕需要付出些代价。

可您一贯不喜江湖之人,子舒从前不懂,只觉江湖洒脱诸侠高义,但于朝堂隐退后子舒渐渐明白王爷所虑。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纪。

江湖人以蛮武断生死,以人心判善恶,视理法纲纪于无物,这是您对江湖人厌恶的来源。

子舒年少时未见全貌,如今亲眼见了江湖上的腥风血雨,便日渐理解王爷所虑。

但同样作为江湖人,子舒从未觉得江湖一词可以武力抹除,江湖即人心,所谓江湖无非是乱世下的人心缩影。吏治不清,国法难循,百姓自无法可依,仇怨无亦处可诉,因此便有了江湖,有人以武力寻公道,断是非。

人心险恶即江湖险恶,人心向善便江湖向善,子舒常想为何会有江湖,而江湖又如何抹除。

以武?人不绝而江湖不绝,既然如此,又如何以武力根除江湖?

子舒私心以为,当以法治,以教化澄明天下,当吏政清明,芸芸众生尽皆和乐,天下以国法断善恶,由国府除奸凶,人人以入仕为念,以学理明义为荣,文者治天下,武者守家国,那又何来的江湖乱法?

动荡的从不是江湖,难控的也从不是江湖之人,是乱世,是迷离人心……

王爷,江湖人亦是天下人,王爷若成就大业是天下大势所趋,若真有改天换日的一天,岂能缺少天下之人,而王爷雄心万仗,自也容得下,改得了天下人。

天下人周子舒,敬上


晋王放下信,轻咳了数声,有些虚弱地道:“子舒还说了什么?”

“师父说,他有克制毒物之法,更不会让这等邪祟之术污了王爷威名,当然若王爷派兵铲除妖邪,与奸佞势不两立,天下人必感恩戴德,成就王爷名正言顺的千秋功业。”毕星明恭敬道。

“好……好,好一个周子舒,他这是摸尽了天下人心呐……”晋王轻笑,话里似乎带了些许怅然。

“师父派我为您解了内伤,其实这伤并不打紧,若无解法调养几年便也能恢复如初,只是师父觉天下人并不愿多等几年。”

晋王深深看了他一眼,哪怕是一副病容也带着威势,“现在便解?子舒不怕孤王反悔?”

毕星明低头道:“师父说王爷心中家国为先,个人恩怨为后,既然是有益家国有助大业,王爷自会援手。”

晋王闻言微合上双眼,似有感慨,“知我者,子舒也,从前知我的故人极多,如今,倒只剩了他一个,而他,也不愿待在孤王身边了……”

“对了,你唤子舒师父,他将你收入门下了?”晋王忽然问道。

毕星明点头,“承蒙师父不弃,能让我拜入四季山庄门下。”

“极好……极好,子舒心结,也可解了。”晋王轻轻点头,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取了其中的兵符与令牌一并扔给了毕星明。

“告诉子舒,江湖若有趣事,记得给表哥来封信。”


青崖山上

“阿絮,走吧,鬼谷都料理好了,罗姨说让我有空回来看看她就好。”

周子舒望着崖底,似乎还有疑惑,“蝎王给的琉璃甲是真的吗?武库钥匙又在何方?”

温客行忍不住偷笑,伸手从周子舒头上拔下了簪子,清脆一折,扔下山崖,“瞧,武库再也开不成了。”

“你这家伙……”周子舒不由失笑。

白玉簪裹着山风坠落崖下,两道身影也逐渐远去,日子还长,日子还久,或许有人还记着传说,也或许江湖还有其他机会打开传说,但那该是其他少年郎的故事了。

不过江湖常在,虽难寻少年时,但总有少年来……



番外

三年后


人群熙攘,长街上摊贩叫卖着,行人或步履匆匆,或停步驻足,彼时阳光正好,穿过屋檐懒懒洒下,远远都能闻到暖意。

一道蓝灰色身影从街尾走来,走得慢,亦走得随意,似乎隔着千里都能瞥见他身上那洒脱随意的味道,他缓缓摘了帏帽,就随意搁在手上,又踩着檐间撒下的光惬意落步,所以那光一直在他身上,正正好好跟着。

他又脱去了外间套着的蓝色薄衫,底下是黄灰色的长袍,蓝衫懒洋洋搭在手臂,在风里飘出好些洒脱弧度。

他与熙攘的人群似乎并不相同,但又有莫名的和谐,就这怎么简单走来,仿佛时光都变得缓慢而安宁。

长街的另一头还有一人穿着白色锦袍,绣着浅红花纹,歪在茶楼下的柱旁看那道身影向自己走近,笑得也宁静安然。

这日子的确又慢又好,太多景色怕也是怎么都看不大够。


“看什么呢?”周子舒将酒壶扔进了温客行怀中。

“看一位美……”温客行歪在座上用手撑着头,见某人眼色撇来,不紧不慢笑着改口,“壮士。”

“阿湘孩子的满月酒,你这个娘家人迟到好意思?”

“这丫头出嫁讹了我三条街嫁妆,迟到一会又何妨,再说那清风剑派掌门范怀空不是已经把她宠的像女儿了吗?就让人家当夫家人又当娘家人算了。”

“我看你是吃醋了吧……”

——end



我同自己和解了,真的,已经很久没这么真心诚意追过一部剧了,被它伤成这样也是觉得唏嘘,可能是因为我之前也写了个知己的故事,所以对知己两个字额外上心,也导致后来的额外伤心。

阿絮说的对,庸人自扰吧,写了这么长,这么久,我也该和解了,感谢山河令,感谢它让我认识了阿絮,认识了老温。

我没有想到这个回答能收到这么多的回复和点赞,当初重写这个结局也只是凭着自己心中的一腔孤愤,只是简单想着圆自己一个梦,补一个遗憾,因为太过喜欢所以心中会有太多意难平。

在这里统一谢谢大家的支持,我知道我写的结局也有很多遗憾和漏洞,还请大家见谅,但假如大家觉得这个故事还过得去,欢迎大家替我分享,咱们一起和这个故事和解。

一刷心疼周子舒,二刷看懂温客行。

一刷时因为zzh演技实在太好,所以站在阿絮视角产生了强烈共情,看完大结局只恨老温根本不懂阿絮,什么狗屁知己,反而是最爱的人伤你最深;二刷时才看懂了温客行,惊觉原来在爱里更绝望的那个人反而是老温,一时之间竟不知到底谁更惨。

温客行不是不懂阿絮,他唯一错的地方,是低估了阿絮有多爱自己。

一直到最后几集,温客行做的所有事情,都只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不知道自己对阿絮意味着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阿絮心中有多重要,他虽然把阿絮当做知己,却未曾想过自己亦是阿絮此生挚爱,因为他从头到尾都认为他不配。

尽管如此,他却始终把阿絮捧在心尖尖上,甚至为了留住阿絮四季山庄的故人,宁愿拿自己的命去换韩英,只是因为害怕阿絮自责——光是为了不让阿絮自责他就可以连命都不要了,却独独没想过自己对阿絮意味着什么。因为在他心里,像韩英,秦九霄这些陪伴阿絮长大的人才是阿絮心中至亲至重之人,而他温客行不是。所以每次当他只身犯险时,甚至赴死时,他都从没想过阿絮会有什么反应。

他用尽全力把阿絮托举到云端,哪怕自己成为对方的踏脚石,或者过河便拆的桥,甚至搭上性命,只要能对阿絮有一点点用处,他便已经心满意足。

——“我曾毫无指望的爱过你”,大概就是那时老温爱着阿絮的心境吧,绝望又卑微,却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对庞大的悲哀甘之如饴。

————

很多人对大结局意难平,其实既不懂温客行,也不曾明白周子舒。

温客行永远停留在九岁那一年,从此后再也没有像人一样活过,从小到大身处鬼域,没有爱,也没有光,只有暗无天日与无尽黑暗。周子舒则在孤身踏出天窗的那一刻,便从此活在自责与愧疚之中,所爱之人全部离去,独活于世间忍受孤独和蚀骨之痛,只是为了赎罪而已。

这样的两个人,要怎样才能够完成彼此的救赎?是去爱老温吗?不是,是让老温与过去的自己和解,是陪他完成为父母报仇的心结,是让他明白他也值得被爱。是让周子舒在江湖潇洒活三年吗?不是。是让阿絮放下心中的执念,是卸下他的孤勇和坚强,是在他以为失去世间所有至亲之人,心灰意冷之时,却又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让他觉得人间值得。

如果,结局停留在老温以命换命那一刻,那么于老温而言,温客行这一生,从生到死,他都是那个以为自己不被爱,也不配得到爱的小孩,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曾被人如此深爱过,谈何救赎。

而于阿絮而言,他之前想要的痛快活着,是因为这世间再无对他重要的人和事,浪迹天涯只是解脱,而非救赎; 他的救赎,是不再一腔孤勇,把罪孽全都背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是失去所有至亲至爱人之后,却又突然失而复得,遇到让他眷恋人间的人。当温客行出现在他的世界以后,从此老温就是他最重要的人,老温的事就是他最重要的事。温客行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阿絮的救赎。

还记得阿絮在以为老温跳崖之后,说自己终究是天涯浪客时,那快哭了的表情吗?他想要的真的是浪迹天涯吗?不,他想要的只有老温。

你以为他们为彼此放弃了全世界,其实他们根本没把世间放在眼里。

为什么很多人看到最后几集会觉得剧情崩坏,是因为大家真的是按知己情在磕,却忘了他们实际上就是一对疯批情侣。知己是什么?是我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你也清楚我想要什么,我会考虑你的感受,也尊重你的选择。

而爱情却是,我都懂,但是对不起,我爱你。


老温的眼神,是眷恋和不舍,是爱和绝望,亦是坚定和诀别。然而他对阿絮的事什么也不提,什么也不说。

就是因为老温爱惨了阿絮,所以即使明知对方要的是生死与共,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阿絮死在他面前,哪怕是阿絮死后他就立刻跟着去死,他都做不到。说老温不懂阿絮的人,在至爱之人的生死面前,还能去考虑的对方感受的,可以是好友,是知己,但却绝对不是爱情。

这两个人,相互瞒着对方上赶着送死的事儿谁也没少干,谁考虑了对方感受?一面爱对方爱得要死要活,为他生为他死,恨不得拿命去为对方付出一切,一面又谁也不知道对方有多爱自己。

温客行是错误的低估了自己在阿絮心中的重量,阿絮又何尝不是呢?一开始是阿絮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老温有多重要,老温知道他命不久矣,痛不欲生,阿絮却拂袖而去。他不明白,对老温来说,他不仅是知己,是爱人,更是生命里唯一的光,是他拼了命都要他活着的人。

而老温也不知道自己对阿絮有多重要,仅仅是为了让阿絮不为韩英的事自责,他就可以连命都不要——他以为自己死了阿絮大不了伤心一阵,实际上我们都看到了,他的死对于阿絮来说,并不是伤心多久的问题,而是直接就活不了了,分分钟跳崖殉情,简直一天都不能多等。

好一个知己既去,何若玉碎,是啊,总不能说我老公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吧。

所以,如果想到编剧从一开始,写的就是披着知己面纱下的爱情,那最后几集的剧情便也说得过去,因为对老温来说,阿絮一开始就是心上人,而不是什么知己。没有这么三观不合的一对知己,也没有哪个知己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所以其实编剧的逻辑是自洽的,她从头到尾都是写的爱情,只是为了过审,知己是假,恋人是真,没看懂的竟是我们。

最后搬一个小姐姐的影评,如果也有姐妹曾和我一样对大结局难以释怀,或许这个分析会给你另外一个新的视角。老温其实爱惨了阿絮,而对阿絮来说,最重要的也不是浪迹天涯,而是此生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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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很多人一样,看完大结局就开始二刷,而二刷时因为知道了结局,所以难免代入点反推的情绪,整理了几点目前为止主要的感知:.

1、温客行并不会正常地表达爱,越爱越自罪。

2、周子舒面前的温客行,某种方面来说,一直活在童年里。

3、温客行一直到最后也没有意识到周絮在乎他与他在乎周絮的程度是一样的。

温客行在没有对周子舒用上深情的时候一直都很喜欢调戏周子舒,言语动作都相对露骨,但是当彻底投入真情之后,反而就在很多时候显得瑟缩犹疑了。

最明显的就是,之前他对周子舒的态度是总想摸摸抱抱,后来就算周子舒主动抱他,他也会先犹豫一下,再慢慢回应。

他心里一直觉得周子舒是一道光,自己配不上他,于是自惭形秽。在他身份没有暴露(或者说他自以为身份没有暴露)的那段时间,他一直都处于自罪的状态,和周子舒和张成岭相处时都时不时会流露出心虚愧疚的感觉。

另外,周子舒每次抱温客行,基本都是搂肩膀,把人往怀里圈,就是-种相对强势、保护的姿态。

而我全剧看下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温客行主动抱过周子舒4次,而且两次都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 下, 用一种儿童撒娇的姿态抱的, 而周子舒喜欢轻轻地、安抚性地摸温客行的头(一共摸了3次)。

一次是他中了醉生梦死,梦境里撒娇要周子舒背他,被周子舒用剑刺了。

第二次就是他大仇得报之后大醉,撒娇抱住周子舒的腰,自己把头靠近周子舒怀里,就像小孩子抱妈妈的那种姿态(所以配音台词把“子舒背我”改成“娘背我”看起来也没啥违和感)。

另外两次就是老头托孤的破庙里,周子舒力竭而倒,温客行翩翩而来,从后面抱住他肩膀,立刻被他清醒甩开。以及周子舒被穿琵琶骨后两人共骑的那一次。

这里吹一下山河令的剧情层次、首尾呼应的设计和张哲瀚的演技。

层层对比下来,爱和不爱,一目了然。

再看14集的时候,温客行求周子舒医治七窍三秋钉,被周子舒无情拒绝,还说了失望的话。

到第17集温客行醉酒后,周子舒还在生气“我看不得你这哼哼唧唧的样子”,但面对温客行那句“你可不可以不要死?”相较于第一次的斩钉截铁,这一次的周子舒随着对温客行感情的变化,自身态度也有了松动,他回答:“尽量吧。”

再到后面的时候,是周子舒主动求生,可以明显感见到,他想为了温客行而活下去。

就像面对温客行两次拥抱的态度一样,第一次他刺温客行,而二次他把温客行搂在怀里,轻轻摸温客行的头发。

周子舒的感情和态度是正向层层递进的,就是我们熟悉的,健康的情感表达形式。

而温客行就复杂得多,可以说他的情感和肢体行为有些背道而驰,心里越爱,肢体上越回避,是一种畸形状态。

这正是因为他的自罪感是随着感情加深而同步加深,甚至成倍加深的,他越爱别人,就越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同时恐惧来自别人的否定,下意识地想逃避,又舍不得离开。于是就构成了一副小心翼翼的相处情态。

所以整部剧看下来,会觉得前期温客行追周子,后续反而是周子舒追温客行多一些。

继续说我为啥觉得温客行在周子舒面前始终活在童年里。

上街各种撒娇要吃的,看杂耍那段就不多说了,太明显了。

还有一部分就体现在,他是个后天养成了凶暴性情的人,但是在周子舒面前就像阿湘说的“又乖又怂”,每次他做什么事,只要周子舒表现出要凶,要生气的状态,他立刻就怂了,一脸无辜委屈,不敢再闹了。

并且,我觉得,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很享受有个人能这样管他。

比如他和叶白衣喝酒的时候,想要借酒撒泼,周子舒捶了他一下,说:“别让我说第二遍”,他立刻就耷拉着眼睛唯唯诺诺地回去睡觉了。

再比如韩英死的时候,他接受不了,闹着不肯放弃,周子舒好言好语劝不动就沉下语气凶了一句,中立马怂,十分色厉内荏。

长久的鬼谷生活扭曲了他的认知,看他杀莫怀阳那段 就可以看出来,同归于尽也要莫怀阳死,拼的是- -股狠劲儿,目的极其明确,就是要杀了这个人,至于杀他要付出什么自伤的代价那都无所谓,他自身的安危康健,没在考虑范围。

他有这样情绪的原因有三点,1是他厌恶憎恨鬼谷,连带着厌憎在鬼谷挣扎求生的自己,原本就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死意,2是源于见光后与日俱增的自惭,3是因为他想起了童年时自己的引狼入室(这一点将他的自厌情绪推上顶点,剧里剪辑原因,轻描淡写揭过没有做补充表达,加上后续剧情越来越紧凑,初看时很容易忽略这段,但是细想之下也不难理解,他所有不幸和仇恨的源头,竟然成了他自己——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心理)。

就这样一个自己都不爱自己,甚至憎恨自己的人,他怎么可能觉得别人会爱他?

所以他真的不是故意淡化周子舒对他的感情,而是他根本无从想象有一个人可以对他有那么深烈的感情,他失去了“被爱”的感知。

周子舒能意识到,如果自己死了,那温客行就活不下去了,但是温客行至死也没觉得自己死了,周子舒会活不下去。

他一直觉得周子舒心里有很多人,在乎着很多人,为人又很洒脱(可能是周子舒表现出太多次的视死如归,给了他错觉),他意识到自己是特别的,却不认为自己是唯一的。

就是一种强烈的自卑心理,对着周子舒又笑又闹又小心翼翼。

比如他假死坠崖那段,原本是所有人一起瞒着周子舒,结果没想到周子舒自己跑到片场去了,他掉下去的时候看到周子舒被人救了,就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并没有担心周子舒会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因为他 觉得周子舒不会为他(重点是为他! )做什么特别特别过激的事,而且那个时候大巫已经来了,并且明确表示过周子舒的伤可以治,他就觉得安心了。

阿湘死后,他为阿湘报仇身受重伤,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所以说阿湘我来陪你了,但是当他闭上眼时,心里想的是周子舒。他此时同样没想周子舒失去他也会活不成,只是自己默默地躺在那里追忆他和周子舒的相遇。(毒蝎来的时候,老温说,“别妨碍我晒太阳”,那句是他与周子舒初次重逢时,阿絮说的话。他那时候便就是在回忆阿絮,也算一个跨越全剧的情感呼应)。

最后大结局那里,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周子舒的命,说 留下来的最痛苦,你是师兄,就让我一回吧。他能想到他死了周子舒会痛苦一-阵子,但是并不觉得他会痛苦一辈子,甚至会陪他赴死。

这种心态前面也有其他展现,比如韩英死的时候,他拼着自己重伤也不肯放弃韩英,台词是,有一个秦九霄就够了,你死了他一生都会放不下。

在他心里,秦九霄、韩英等曾长久陪伴周子舒从少年到如今的人才是周子舒心中至重,而他温客行不是,所以他愿意用自己交换韩英。

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谁更惨一点。 只能说,温客行真的至爱周子舒,以至于他在自己想爱但不会爱,渴望被爱又不认同被爱的多重意识拉扯下,最终选择给了周子舒一个梦幻结局.

周子舒也至爱温客行,爱到想为他活,又想为他死。

最最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俩爱来爱去,我肝脑涂地,痛哭流涕,被虐得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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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令一刷有感:

(这是我一刷大结局后整理的,虽然二刷时再看理解已大不相同,但姑且保留下当时的心境,做个纪念吧。)

我也不知道编剧怎么定义“知己”和“双向奔赴”,反正我理解的不是这样。

书里的周子舒和温客行,爱情是底色,知己是本色。剧里的周子舒和温客行,知己是底色,爱情是本色。

阿絮与老温相逢之时,早已不是鲜衣怒马未经世事的少年,而是已在人海沉浮十几年的江湖客,对于这样的两个人来说,书里的感情线才是更真实的状态。

一开始是因为嗅到彼此身上的同类气质所以被相互吸引,彼此强大又彼此依赖。我知道你要什么,所以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但是因为爱你不放心,所以会暗中跟着帮你挡去不必要的枝节,得即高歌失既休,生死不强求。

知己难寻,相爱不易。原著温客行知道自己清楚要干些什么,周子舒也懂他。而剧版温客行,哪次听了他的话,哪次在意过周子舒的感受,哪次做的不是背道而行的事情,假的琉璃甲掀起的腥风血雨,害死了阿絮曾经最向往的安吉四贤,害死了高崇,害死了韩英,这就是知己?到最后设局假死,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场戏,只有周子舒一个人为了一个骗局连命都豁了出去,谁能明白他的绝望,谁心疼过他身上的伤?当他看到温客行尸体的时候,当他走下酒馆楼梯恍惚间以为是一场梦的时候,当他听到别人说温客行真的死了突然一口血吐出来的时候,温客行在我心中便已经真的死了。我心中的老温,在他不再是周子舒知己的那一刻,在他伤害周子舒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张哲瀚说他经历了四个月的孤独了,不过如此。所谓的知己,根本就不懂他。而敞开心扉,越爱越深,将自己全全部部托付出去,不管对方或欺或瞒,都永远无条件的相信的人,只有他自己。

我宁愿最后的大结局里,温客行就此死去,阿絮只身浪迹天涯,也好过两个人终老雪山。原著中的阿絮拼了命逃出来,是晒太阳遇到了一个此生和他一起肆意江湖的人。而剧版的阿絮,不过是从朝廷,转移到另外一个逃不脱的牢笼。明明已有叶白衣作为前车之鉴,最后却又安排他们只能困于极寒之地饮冰吃雪才能相守于世,前面周子舒都说乞丐三年皇帝不换,后面让他废去武功活下去都不肯,宁可肆意妄为地活着,现在却活在一个鸟不拉屎,终年积雪,与世隔绝的地方,喝酒吃肉也不行,这到底是he还是个诅咒?还是编剧对快意江湖浪迹天涯有什么误解?还有温客行最后那句话,他明知道活下来的人更痛苦,还妄想让周子舒成为下一个叶白衣。就如同最后他一夜白头,以命换命一样,他只是感动了他自己。周子舒要的,从来就不是独活。三年前是,三年后也是。

唯一心疼的是,山河令不是天涯客,而剧中絮却是书中絮,所以终究是意难平。

原来天地之大,俗尘渺渺,无我也无你。
谁自由来去,嫁祸给宿命。

阿絮,江湖路远,天涯再见。

202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