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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12-31 20:10:44| 人氣2,14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史記˙游俠列傳〉V.S〈漢書˙游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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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史記>時,我覺得司馬遷比較像一個接受現代思想的老公公。和班固比較起來,司馬遷肯定下層階級,用一種較悲天憫人的胸懷在看民間的游俠。他區分了儒和俠的不同,布衣之俠和豪暴之徒、民間盜跖的不同,然後肯定游俠講求信義、打抱不平的精神,認為游俠的行為「雖不軌於正義」,觸犯封建法紀,但是受到下層民眾的歡迎,所以司馬遷幫其立碑。
讀<漢書>時,覺得班固比較像在做一本歷史著作。他把游俠產生的歷史演變做了一個交代,除了納入<史記>內的一些精采部份外,還加上了自己和司馬遷迥異的看法,以及配合其看法寫出後來發生的一些游俠的故事。相對於司馬遷,班固對於我來說就像一個謹守道統的儒家老者,非常的教條化。班固很有封建思想的觀念,他認為要尊崇古法,各階級之間要有差別,人民要服從上級的領導,然後下邊的官吏也不能有奪權的野心,各官吏要各斯其職,強調上下相順。而且班固其實是瞧不起平民的,他覺得他們什麼都不懂,只用好惡來評斷一件事,又說「民何繇知禁而反正乎!」。
班固自己所寫的人物的傳記,如樓護、陳遵、原涉等人,雖然是接續在其所選錄的司馬遷所寫的游俠如朱家、劇孟、郭解等人之後,但我們可以很明顯的看出,班固寫的人物不是爸爸是做官的、就是富豪子弟、再不然就是祖父跟皇帝認識什麼的、或是熟讀經書的傳醫世家。由此可知,班固認同的游俠是有讀過書、會認字的、有錢或有勢的人家。(當然,在當時有錢人往往就都是讀書人,而讀書人又往往是官宦世家。)這是班固衡量游俠的標準,儘管也許有沒有讀過書有時候對一個人的性格和處世態度不一定有很大的差別。我認為,原涉的個性是像郭解的,班固自己也說「涉性略似郭解,外溫仁謙遜,而內隱好殺。」所以其實如果班固不選原涉來作傳,而選其他類似個性的人但是從下層階級來的,也應該會有樣本可以供他作傳的。只是班固認為 像郭解這些下等的人們,只是區區一平民卻可以竊取生殺大權,是很不容於理法的。當然班固也有肯定他們,但他們不符合道德,所以罪行深重,又是下層階級,即使處死他們或滅族也不為過。而對於那些下等的人們,這已經算幸運了!
<史記>的最後邊的太史公曰 ,嘆惜郭解之短命、肯定郭解的能力,雖然相貌或言談沒有特別可取的地方,但大家都仰慕他、以他為榮。這種感覺像義賊廖添丁的傳說,不論是真有其事也好,或是民間流傳的故事,都說明了不管在什麼時代裡,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一個民族英雄人物所應有的都是差不多的形象。
而這個「太史公曰」,不但有一種做為結尾的感覺(相對於<漢書>來說,<漢書>有一種故事說完後,沒有收尾的感覺。),而且更加強了司馬遷那種悲天憫人、同情在下位者,用一種比較平視的眼光在看民間的英雄人物。
另外,我覺得司馬遷筆下的人物多少有些誇張,要說是擁有文學的渲染力或是一個人物理想化的形象也好。總之,我對於司馬遷所寫的人物形象的真實性有一些的質疑。在現實生活中真的會有人像魯朱家者一樣,「終不伐其能歆其德。諸所嘗施、唯恐見之...衣不完采、食不重味...專趨人之急、甚己之私。」;或是像郭解「以軀借交、報仇償命....」?我想,如果扣除司馬遷文字的渲染力的一小部分的誇張以外,剩下那些真實性的部份,就是游俠之所以為游俠,而司馬遷為什麼願意為布衣游俠作傳的原因了。
再者,讀<史記˙游俠列傳>,司馬遷對一個人物的描述,總讓我很快的進入狀況,很快的在腦海中會浮現出一個很鮮明的人物形象,有關他的個性、他的喜好 、他所做的事情...等等。所以我覺得司馬遷的人物描述比較主觀,是一種用正面看一個人的角度。班固就不一樣了,<漢書˙游俠傳>比較偏向敘述性質,他會用很多的事件串起來,讓你用側面的角度來認識一個角色,感覺比較客觀。
這兩種寫法我都可以接受。讀<史記˙游俠列傳>的時候,司馬遷像是一個熱情的說書者,很繪聲繪影的傳達鮮明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非常地引人入勝。讀<漢書˙游俠傳>時,班固就比較像是一個受完整道統思想洗禮的歷史學者,在一邊撰述事記時,一邊選擇要寫的東西以傳達自己的想法。而有些地方,在班固冷靜客觀的筆法下,反而顯得有趣。當我讀到陳遵的最後一段時,看到「時列侯有與遵同姓字者,每至人門,曰陳孟公,坐中莫不震動,既至而非,因號其人曰陳驚坐云。」我不禁噗哧一笑,想像那種一堆人聚在一起,一聽到陳遵來到,每個人心中一震,按耐不住那又是期待、又是驚喜、心中小鹿亂撞的那種情緒時,等到那個「假」陳遵到來,大家看到後那種失望、被耍了那種微微生氣、跺腳的樣子。久而久之,大家都有點厭煩了,我彷彿聽到很多人在心中長長地嘆了一口「哎呦....又是你!」 的聲音,於是戲稱那「假」陳遵為陳驚座。這種客觀的描述,讓我很有想像的空間,而這個樣子穿插在班固的平鋪直敘的事件中,反而令人印象深刻。而且,這麼一個嚴肅的、總愛說道統的班固,竟然也會寫出這麼貼近生活的內容時,它所製造的笑點真的很高。所以我覺得,<史記˙游俠列傳>和<漢書˙游俠傳>各有千秋,我都很喜歡。

台長: 蘇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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