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有哪些「滥授名器」导致的混乱?

孔子说:「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意为名爵和礼器是不能随便授予的。 君之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至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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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太平天国应该是当仁不让了……


大家应该都知道,在太平天国末期,封王之滥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根据记载和说法的不同,被封王爵者在一千多人到两千多人不同,总之都是十分骇然和不可思议的程度,连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自己在写给曾国藩的状词里都认为这种滥封简直是发了疯,甚至许多被突然封王的小人物,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而不愿受王爵。


如太平天国晚期名将堵王黄文金的弟弟,在黄文金被封为堵王后,他也被连带封为了昭王,但他自认为一直只负责后勤工作,根本不愿受王爵,他认为自己老哥打了那么多好仗才封王,自己毫无军功封王不是莫名其妙吗?


不过我想探讨的是,太平天国晚期名器不可思议的泛滥,本身可以说就是天王洪秀全在使用的一种权术——“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这句话的意思并非指的是名器不能滥授,而是授予名器的权力不能交给别人,这种权力正是洪秀全所拥有的极少的权力中最重要的一个。


这要从早期的太平天国说起。


一、前期七王和天侯

太平天国永安建制时,除天王洪秀全外,又封了东南西北和翼王这五个王,一直到天京事变为止,除了中间封过秦日纲燕王、胡以晃豫王外,再无封王,且燕王秦日纲、豫王胡以晃也很快便被东王杨秀清以其战败的责任褫夺了王爵,改封为了顶天燕、护天豫这两个在侯爵以上、王爵以下,略显奇怪的爵位。


此时的七王,地位相当之高,即使是燕王和豫王这两个次等王也都是方面军统帅的级别,而东南西北翼这五王,更是身兼军师,在采取军师负责制的太平天国中,这五王实际上共享了天国的最高统治权。


在七王之下则是天侯,天侯我大概数了一下,到天京事变为之所封的天侯也只有十多人,其中包括主持北伐、孤军打到天津的林凤祥、李开芳,太平天国行政系统的一把手陈承瑢,东王杨秀清的谋主卢贤拔等人,均是地位极高、功劳极重的人物。


此时的太平天国的名器,正如李秀成所说,是齐齐整整,可以说封爵的要求相当高,且整个官爵体制也相当严整,职同XX、恩赏XX、朝内官宫中官军中官守土官的各种官爵形式,其严谨程度甚至更在正统朝廷清政府的官爵体制之上。


二、太平天国官爵体制泛滥化的转折点:天京事变

天京事变爆发的根本原因,是大权独揽的东王杨秀清依靠个人才干和军师负责制而形成的一种事实上的僭主政治,或者按照洪秀全的理解,就是一种威胁极大的权臣政治。


因此在天父杀天兄的一场惨烈无比的闹剧后,吸取杨秀清僭主政治经验的天王洪秀全,为了防范再度出现这样的权臣,开始使用各种手腕来牵制、削弱和避免产生一个领袖型的人物。


在最初,洪秀全针对率军回朝收拾残局的翼王石达开(此时已经改成义王,成为了天京事变后天国新的僭主了)使用的办法,就是封他两个哥哥为安王和福王,希望在天国早期七王全部凋零的情况下(南王、西王在定鼎金陵前战死,豫王病死,燕王和北王杀东王后又被洪秀全清算),让安王、福王和翼王石达开之间形成一个新的平衡局面,造成类似早期五王协作的那种和谐局面。


然而洪秀全的这两个哥哥能力和资历上不可能和早期五王相比,既无实力牵制石达开,也无资望取得天国将士们的拥护,在此种情况下石达开很干脆选择了率军脱离天国——当然石达开也没料到失去天王这个信仰中心后他的远征军瓦解会如此之快。


在石达开离开天国后,洪秀全面临的情况是天国上下强烈的不满情绪,他两个无能哥哥无力处理的军事危局,以及自己也相当清楚的、自己在军阵上的毫无才能——这又不得不夸奖洪秀全一句了,洪秀全杀杨秀清是为了保命的生死之斗而非嫉贤妒能,洪秀全向来是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在自知之明的方面,天王的自我认识是非常清醒的。


为了解决石达开离开后天国即将崩溃的危局,洪秀全启用李秀成、陈玉成等人,建立了掌率会议制度,一方面重用忠心于自己、能力又一般的蒙得恩作为掌率会议的最高领袖,另一方面启用能力超强的李秀成、陈玉成等人互相牵制和负责实际工作。这几乎瞬间扭转了天国危局,为太平天国续命了好些年——要注意,此时洪秀全虽然又册封了掌率会议的几位掌率王爵,形成新五王,但王爵依旧代表了太平天国的最高权力。


问题在于这之后李秀成通过扶持自己的堂弟李世贤掌握了天京北面的军事大权,自己掌握天京南面军事大权,又通过保举天国早期因湘潭大败而边缘化的人物林绍章执掌天京中枢大权,保举因北王韦昌辉被诛杀而地位微妙的北王族弟韦俊进入掌率会议,这样除了江北的陈玉成和实际上无才干的蒙得恩外,李秀成就取代了石达开的地位,成为了天国的新僭主了。


李秀成这个人物非常有趣,按照太平天国史专家罗尔纲所说,他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物,而且正如封号忠王那样,李秀成是一个非常忠心于天国的人物。但是外柔的李秀成,其实多次和洪秀全爆发冲突,数次在和别人的通信中抨击乃至于辱骂洪秀全(直言洪秀全是在说天话等等),而内刚的李秀成,却又会坐视苏州四王四天将的投降倾向不管,在后期采取十分消极的态度自欺欺人。


李秀成的性格特点完全为洪秀全所拿捏,因此洪秀全才可以在失去对掌率会议的控制力后,转而利用自己所独有的授予名器的特权,来控制李秀成。(这中间还有一个插曲,洪秀全一度试图扶持干王洪仁玕取代李秀成的地位,但结果是洪仁玕完全被李秀成利用,帮助李秀成夺取了苏南,还导致安庆失守、陈玉成败亡,让李秀成完成了最后一步跃升,成为天国唯一实权人物)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太平天国官爵的分封到了极度泛滥的地步,前面提到燕王秦日纲的王爵被杨秀清压制为了顶天燕爵,豫王胡以晃的王爵也被压制为了护天豫爵,洪秀全便干脆将这天燕、天豫这两个爵位固定成了王爵和侯爵之间的新爵位,发明了各种某天燕、某天豫的爵位。而后更嫌不够,又把石达开义王的义爵、他两个哥哥安王福王的安福两爵,发明成了比天燕、天豫、天侯又高一级的新的三个爵位某天福、某天安、某天义这样的爵位。


但即使如此,也只能起到刺激中下层骨干的作用,而无法从李秀成手中分权,要从其手中分权,唯一的办法,还是封出更多和李秀成一样的王爵来,这样不光是和李秀成级别相近的方面军统帅人物被封了一字王爵,连李秀成、陈玉成这些方面统帅的副将和部下也被封了一字王爵——结果就是太平军的急剧封建化,人人皆王爵,意味着人人有了开府建牙的权力,意味着每一个将领都成为了隔绝地方的封建领主,结果就是为了从这些封建领主手中分权出来,洪秀全又不得不将镇守一城乃至一县的这些小王爵领主的幕僚、后勤负责人们也都封了级别近似的王爵。


结果就是封王封到了无字可以用的地步,不得不又发明出了新爵位列王,免去在王爵前加个字的办法,但在如此滥封之下,连列王都不够用了,不得不又发明小王(在王字上面加类似小字的三个点)。


王爵的滥封,自然就导致了此前天燕天豫天侯这些爵位价值急剧下降,不得已,只好又在王爵和天燕天侯等天爵之间插入了天将、朝将、主将等新爵位,叠床架屋,完全不可收拾了。


三、总结

洪秀全在才干能力上较之东王杨秀清相差极大,天京事变前东王更是基本完成了中央集权,夺取了几乎全部权力,在这种情况下,洪秀全为何能够实现反杀?


除了杨秀清树敌过多外,洪秀全手中最大的武器,就是他作为太平天国名义上的最高领袖,所拥有的册封名器的权力,只要拥有这个权力,洪秀全就可以拉一派打一派,策动内讧,维系自己最高领袖的地位。


在天京事变后,当李秀成逐步控制后期天国各项大权后,面对确实忠诚于太平天国、且为人无懈可击的李秀成,洪秀全所能用来牵制他的武器,便只剩下了分封名器的这项权力了,这就是导致天国晚期,官爵滥封至不可思议地步的根本原因。


“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滥授名器是因为手上只剩下了这个权力了。

朋友开的问题,搬运一下两条容斋随笔里的史料暖暖场

  自汉以来,官曹冗滥之极者,如更始“灶下养,中郎将,烂羊头,关内侯”,晋赵王伦“貂不足,狗尾续”,北史周世“员外常侍,道上比肩”,唐武后“补阙连车,拾遗平斗”之谚,皆显显著见者。中叶以后,尤为泛滥,张巡在雍丘,才领一县千兵,而大将六人,官皆开府特进,然则大将军告身博一醉,诚有之矣。德宗避难于奉天,浑瑊之童奴曰黄芩,力战,即封渤海郡王。至于僖、昭之世,遂有“捉船郭使君”、“看马李仆射”。周行逢据湖湘,境内有“漫天司空、遍地太保”之讥。李茂贞在凤翔,内外持管龠者,亦呼为司空、太保。韦庄《浣花集》有《赠仆者杨金》诗云:“半年勤苦葺荒居,不独单寒腹亦虚。努力且为田舍客,他年为尔觅金鱼。”是时,人奴腰金曳紫者,盖不难致也。

唐自肃、代以后,赏人以官爵,久而浸滥,下至州郡胥吏军班校伍,一命便带银青光禄大夫阶,殆与无官者等。明宗长兴二年,诏不得荐银青阶为州县官,贱之至矣。晋天福中,中书舍人李详上疏,以为十年以来,诸道职掌,皆许推恩,藩方荐论,动逾数百,乃至藏典书吏,优伶奴仆,初命则至银青阶,被服皆紫袍象笏,名器僭滥,贵贱不分。请自今节度州听奏大将十人,他州止听奏都押牙、都虞候、孔目官。从之。冯拯之父俊,当周太祖时,补安远镇将,以银青光禄检校太子宾客兼御史大夫。至本朝端拱中,拯登朝,遇郊恩始赠大理评事。予八世从祖师畅,畅子汉卿,卿子膺图,在南唐时,皆得银青阶,至检校尚书、祭酒。然乐平县帖之,全称姓名,其差徭正与里长等。元丰中,李清臣论官制,奏言:“国朝踵袭近代因循之弊,牙校有银青光禄大夫阶,卒长开国而有食邑。”盖为此也。今除授蕃官,犹用此制。绍兴二十八年,广西经略司申安化三州蛮蒙全计等三百十八人进奉,乞补官勋,皆三班借差。三班差使,悉带银青祭酒,而等第加勋,文安公在西垣为之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