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真實存在過的「地窟」，與似曾相識的悲劇──《寄生上流》參考了哪些電影？（上）
「藝術方式上的相互比較與學習，只會成功不會失敗，只要此學習非表面，而是原則性的。即藝術必須相互學習，看彼此對方如何處理，學會此，便能同樣原則性地處理自身的藝術。」──康丁斯基，《藝術的精神性》（Über das Geistige in der Kunst）。
前文言及影響奉俊昊導演拍攝《寄生上流》的兩部戲劇作品外，其實都可以看到，不論是紀錄片的《約瑟夫弗里茨：地窟禽獸》（Monster: The Josef Fritzl Story，2010），抑或克勞德·夏布洛（Claude Chabrol，1930－2010）的藝術商業電影《儀式》（La Ceremonie， 1995），皆明顯影響到《寄生上流》之處，不論是前者潛藏於地下室的入口的鐵門、地窟空間設計等，抑或後者的家庭背景人物設計，以及悲劇結局等。
而除了此兩部戲劇外，奉俊昊導演還提到一樁事件，也是影響到他創作《寄生上流》取材主題，那即是「帕平姊妹殺人案件」（Christine and Léa Papin）。
此慘案說來也離奇，在 1933 年 2 月 2 日晚上，發生在距離巴黎西南方 200 公里的小城利曼（Le Mans）。當地警方突然接獲勒內·蘭斯林（René Lancelin）前去報警，蘭斯林言及家中電燈全暗，疑似發生大事，不敢入內察看，請求警方支援，而警方伴隨蘭斯林先生，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去一看，入內馬上就看到狼籍血跡四灑內室，以及陳屍於豪宅華麗地毯上母女屍體。
母女死狀奇慘，讓人難以目睹，兩人的臉，都被人用利器鐵鎚砸爛，可見下毒手的對方，有多麼恨對方。但讓人最為之驚悚的是，仰望天花板的母親屍體的眼眶內，黑漆漆一片的空洞，流滿鮮血。近看，原來眼珠子早已被人挖出來，丟棄在她圍巾處，而女兒則是呈現俯臥在地死狀，下半身衣衫不整的裙子被掀起、褪下內褲，而在雙腿與屁股上，有著被丟在一旁的凶器利刀捅傷、劃傷的刀痕。近聞，血還有些腥臭，原來鮮血內還夾雜女兒生理期的經血，而她的眼珠子也同樣被人挖出來，被丟在樓梯頂端處。
「成魔」之前的人生，姐妹童年慘遭家暴
然而，此案件警方很快就找到兇手了，是發生命案後，仍窩在女僕房內替蘭斯林家人工作的兩位女僕，她們是一對姊妹，姐姐叫克莉絲汀（Christine Papin，1905－1937），妹妹則是莉亞（Léa Papin，1911－?），痛毆打爛母女兩人的凶器鐵鎚，人贓俱獲地就放在她們床邊，旁邊還有一件沾滿鮮血的女僕裙裝。
這兩位姊妹是利曼當地人，童年曾遭遇到家裡父母親家暴事件，而在發生這件殺人慘案時，許多記錄記載，這對姊妹在成為溫馴的女僕前，曾一起住過精神病院中，接受治療她們童年所受的身心創傷。
1926 年，帕平姊妹才來到蘭斯林家成為此家的女僕，而與她們最為貼近的人士，即是蘭斯林太太和她的女兒潔妮雅芙。在這 7 年間，其實蘭斯林家人真的看不出來這對姊妹有如此暴力傾向，因為她們安靜、不多話，主人說什麼，她們就做什麼，甚至還有每週上教堂，虔誠做禮拜的習慣。
然而，「再怎麼乖的狗被主人打疼了，總有一天會反咬一口」──蘭斯林夫人並非是一位好雇主，屢次刁難帕平姊妹，從基本要求他們一天工作時間近 14 個小時外、帕平姊妹的廚藝、打掃等，無一不被她挑剔，但帕平姊妹也都忍過來了，直到發生命案之日。
血腥兇案現場
原來，當晚蘭斯林先生要帶太太與女兒一起前去赴晚宴，正當蘭斯林太太與女兒正要精心打扮赴宴，卻因燙衣服的熨斗故障，導致整棟屋子跳電，烏漆漆一片。此時，蘭斯林小姐「如同往常」地，大聲斥責帕平姊妹女僕，並作勢要打人，但這次她卻沒有想到，引來了殺身之禍。
帕平姊妹「又」再一次，莫名奇妙地遭到雇主一陣怒罵，只是當時克莉絲汀理智線斷裂，撲向蘭斯林小姐，先用手指活生生地插入她的眼眶內，血淋淋地挖出了她的眼球，「啪！」一聲，眼球脫離眼室，換來蘭斯林小姐的痛苦尖叫聲，而這樣尖叫聲，也引來蘭斯林太太的察看。這一察看，也遭到姐姐指示妹妹莉亞，用手指挖出了她的雙眼，哀嚎聲此時響徹全屋。
短短不到半小時之內，瘋狂的姊妹拿著利刀與榔頭，除了謀殺這對母女外，還在她們屍體上，畫出各式各樣傷痕，慘狀外人非常理可以推斷。但是，這對帕平姊妹生活在蘭斯林家中 7 年的幫傭生活，曾承受過的辱罵、痛苦，就如同她們割在蘭斯林太太與小姐身上的混亂傷痕一般，非常人可以想像。
事後，兩人並沒有因早先住過精神病院，獲得減刑，皆對此案負起刑責責任，在命案過程中，指示妹妹挖出死者眼珠、如何痛下毒手的姐姐克莉絲汀，原被判處死刑，後改為無期徒刑。妹妹莉亞則因被姐姐教唆殺人，判處較輕的 10 年徒刑。
偉大的電影，往往並非一蹴可成
帕平姊妹殺人案件早在當時就已經引起了廣大討論與熱議，小至社會激論是否要全面檢討與改善雇主與幫傭的勞資關係，大到學院的社會學與心理學，都曾對帕平姊妹殺人事件多有分析，如同法國哲學家沙特（Jean-Paul Sartre，1905－1980），與精神分析學大師拉岡（Jacques Lacan，1901－1981）等人，都曾從哲學抑或心理學角度，思考此事件，甚至後者曾經用「血腥狂歡」（orgy of blood），生動地表達了兩位女傭的暴行，建構起他的心理學學理。
另一方面，以此案為基礎，加以改編問世的戲劇作品，也多達數十部部以上，諸如大家比較熟知的，即克勞德·夏布洛的《儀式》，也被人聯想是否受到其影響，此外《姊妹花》（Sister My Sister， 1994）、《女僕的傷害》（Les Blessures assassines， 2000）也是改編自此事件。
除了電影外，文學作品舞台劇也有受其影響，諸如知名法國古典作家尚·惹內（Jean Genet），早在 1947 年搬上舞台劇的〈女僕〉蜉（Les Bonnes , The Maids），其劇靈感明顯就是來自帕平姊妹殺人事件──舞台上的人物，為克萊兒、蘇朗芝兩女僕，她們透過假冒「夫人」的形象，展現出內心欲望與現實世界強烈衝突，最終策劃起謀殺女主人一事。
而帕平姊妹殺人事件，同樣讓人們看到發生在「豪宅」、上流家庭與低下階層的身影，甚至也都是帶出悲劇結局，這些元素或多或少投射到《寄生上流》劇內。
我們在上一篇文章介紹奉俊昊導演自身接受訪問時，言及影響他拍攝《寄生上流》的兩部作品與事件外，也許也可以作為喜愛《寄生上流》的影迷與讀者參考。為後續延伸閱讀的書籍，抑或戲劇，但同時藉由此「影響說」，我們也可以得知，不僅僅是《寄生上流》，許多國際間的好電影作品，抑或如同我們提到的惹內舞台劇、劇本等，其實都並非是「橫空出世」，一蹴可成的，創作者可能都是經過長時間的累積，抑或藝術間的互相學習、沈思後，才創作問世，進而得到人們的共鳴。（註）
註：我於創作此文，參考的帕平姊妹殺人事件與其相關作品列表，特別參照底下許多有利報導
重大歷史懸疑案件調查辦公室
挖眼殘殺豪宅母女女僕姊妹「血腥狂歡」 犯後躲房間全裸相擁| 法式軟糖| 鍵盤大檸檬
人性物化的不流動欲望《女僕》
Christine and Léa Papin
THE CRIME OF THE PAPIN SISTERS
帕品姐妹 | 《寄生虫》外的阶级斗争，一场法国的血腥狂欢
執行編輯：邱佑寧
核稿編輯：關卓琦
Photo Credit：維基百科、IMD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