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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屆香港國際電影節:今年電影特別長

一年一度於本地雲集最多國際影片的電影節,影迷翻開場刊的時間表,往往發現心水擠在不足兩星期的映期,難以挑選。第48屆相信情況更嚴峻,因有十多部中外作品,包括經典回顧或大師新作,都見片長呈兩極。短片持續崛起,長片動輒三小時或以上,這趨勢似於近年電影節愈見普遍,而今屆特別顯著。 長「長片」之選 舊片方面,積葵利維特(Jacques Rivette)向來擅以長鏡頭與慢節奏經營/消耗人物情感,常用上劇場反覆排練/遊戲的方法,255分鐘的《狂戀》(L’Amour Fou,1969)是箇中代表作之一;《母親與妓女》(The Mother and the Whore,1973)向有「終結法國新浪潮」之稱,三人行足219分鐘也許的確足夠燒光一切熱情與浪漫。葡萄牙國寶級導演曼勞迪奧利菲拉(Manoel de Oliveira)的203分鐘巨構《亞伯拉罕谷》(Abraham’s Valley,1993),他拍畢此片時已屆八十五之齡,可將作品視之為智慧老人安靜地、緩緩地,帶領觀眾去走漫漫長途。 《母親與妓女》 長篇紀錄片常客弗德烈懷斯曼(Frederick Wiseman)及王兵分別帶來了新作。懷斯曼拍過畫廊、圖書館與市政廳,這次目標是米芝蓮摘星餐廳,從食材到烹調到用餐服務,每個步驟深入呈現,單看文字已有種要大快朵頤的愉悅。看過康城得獎作《味遊心窩》(The Taste of Things,2023)的觀眾,已體會過大銀幕看法國餐的魅力,那《樂飴譜──三星饗宴》(Menus-Plaisirs–Les Troisgros,2023)的四小時會否容讓更細意品味的通感享受? 唯一疑問或是看畢電影後要到哪間餐廳吃大餐才能得到戲院內的滿足。王兵的《青春(春)》(2023)在上屆金馬獎死亡之組跑出,撃敗各位名導演(蔡明亮、許鞍華、趙德胤、林正盛)的作品而得到肯定,頗具份量。 著名編導保羅舒里達(Paul Schrader)的文章《對超驗風格的重新思考》(“Rethinking Transcendental Style in Film”)曾寫過近代的「慢電影」思潮,菲律賓大導演拉夫狄亞茲(Lav Diaz)正是其中實踐較徹底的佼佼者。追蹤拉夫狄亞茲作品的觀眾也會發現,他近年的定鏡愈來愈少,劇情元素愈來愈緊湊。從過往拍攝長片向來平均片長200分鐘起跳,到近來逐漸收斂,2022年的《湧浪之後》(When the Waves are Gone)竟只是僅過三小時,可算他電影履歷的「短片」級別了。今年電影節選的《迷湖真相》(Essential Truths of the Lake,2023)214分鐘也算平易近人,大家不妨考慮選這部為這位作者的入門作。 影壇持續有新血加入,以超長片長探索長鏡頭美學,像摘下康城金攝影機獎的179分鐘越南電影《霧旅人》(Inside the Yellow Cocoon Shell,2023)。阿根廷電影也似乎正興起「超長長片」現象,《花》(La Flor,2018)、《羅拉的迷離檔案》(Trenque Lauquen,2022)相繼在港放映過,是次則見189分鐘的《同盜淪落人》(The Delinquents,2023),看電影類型似定為喜劇,但實際執行如何,則要看過才可判斷。劇情有犯罪元素,但敍事焦點似乎落在城市打工仔走到鄉郊,發現另一片天空的心理演化。這類長片並非因為事件的複雜、或時代跨越的漫長,而是聚焦人物內在狀態。長達三小時的影展得獎片《告別交響曲》(Dying,2024)應可歸此類。 《世界玩完,你咪當真》 年前在港有過回顧展的羅馬尼亞導演雷杜祖迪(Radu Jude)亦再次嘲諷現世政治及人性流弊,163分鐘的《世界玩完,你咪當真》(Do Not Expect Too Much from the End of the World,2023)單是片名引用詩人之言,已見其延續前作路線,將惡搞與認真討論共冶一爐,同時可期此作會延續該國新浪潮之風,充滿機鋒對話。將來港出席映後談的西班牙大師域陀艾里斯(Víctor Erice)歷經三十年沉澱再回歸影壇,新片《告別的凝視》(Close Your Eyes,2023)169分鐘預料滿載智慧與靈性的啟迪。對於已步入人生黃昏的創作人,能多看一分鐘的鏡頭就一分鐘,每一格畫面都份外珍貴。 長「短片」/短「長片」之選 若嫌留(戲)院太長,以下介紹會是好選擇,卻不包保觀影挑戰不會更大。講起「慢電影」,華語電影的領軍人物必不能不提及蔡明亮。他的電影並沒有「恐龍級」的長度,然而其考驗程度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已拍了十年的「行者」企劃(來到今年《無所住》)放棄故事性,只拍着其愛將李康生一步一步地走路,考驗觀者耐性,但若能進入其聲畫世界,或會有某種精神洗滌的體驗。拍攝恐怖片成名的黑澤清今年也呈獻了短片《鈴異》(Chime,2024),同場加映《京都之夏》(August My Heaven,2024)。另外,兩場國際短片放映同見大師級導演新作:大衛哥連堡(David Cronenberg)的《解剖性新潮》(Four Unloved Women, Adrift on a Purposeless Sea, Experience the Ecstasy of Dissection,2023)、柏度哥斯達(Pedro Costa)的《火之女兒》(The Daughters of Fire,2023),後者也屬「慢電影」分支,且看九分鐘內容又會熬出怎樣的世界。 《復仇邁阿密之惡魔殲滅者雄霸天下》 實驗視聽表現手法的前衛作品也多數需控制在更短的時間,因很難讓觀眾長期專注,或其技法一旦停留太久就失卻效果。喜好挑戰這類製作當然就要留意「詩影像」項目:私密詩意的《花與王子》(A Prince,2023)、作曲家格拉斯(Philip Glass)配樂的《廣莫雲遊錄》(Once Within a Time,2023)、記錄意大利作家帕維澤(Cesare Pavese)書寫的《焚身以你》(You Burn Me,2024)等。「我愛午夜長」也有全片紅外線熱透鏡視角的《復仇邁阿密之惡魔殲滅者雄霸天下》(Aggro Dr1ft,2023),可想而知 81分鐘已很可能是觀看長度的極限。要擺脫傳統戲劇限制,可以延長光影,也可以將其拆散成碎片,《達達達你個利!》(Daaaaaalí!,2023)以超現實方法拍超現實主義者,同時又有超現實電影代表曼雷(Man Ray )的短片選,都屬短小精幹,相應於前述長時間停留觀察與探索的拍片路向。 柏林金熊得主《回歸達荷美》(Dahomey,2024)是68分鐘的論辯,比濱口龍介《無邪之境》(2024)靈感原形的短篇《GIFT》還要少6分鐘,坊間公開影像資料不多,要進場才可一探究竟。在早期經典復修系列,我們也能找到較短的長片,像史丹利寇比力克(Stanley Kubrick)首作當年公映只是61分鐘,如今還原影展首映版本的70分鐘;劉別謙的65分鐘喜劇默片《黑白姊妹》(Kohlhisel’s Daughters,1920)今次放映更有現場樂隊伴奏,尤值得留意負責單簧管及電子音樂部分的馮逸山,在2023年推出了純音樂專輯《Kong》,獲評為香港樂評選年度遺珠。這次有機會看經典好戲,兼欣賞音樂人的演奏,實在一石二鳥。

查柏朗

一年一度於本地雲集最多國際影片的電影節,影迷翻開場刊的時間表,往往發現心水擠在不足兩星期的映期,難以挑選。第48屆相信情況更嚴峻,因有十多部中外作品,包括經典回顧或大師新作,都見片長呈兩極。短片持續崛起,長片動輒三小時或以上,這趨勢似於近年電影節愈見普遍,而今屆特別顯著。

長「長片」之選

舊片方面,積葵利維特(Jacques Rivette)向來擅以長鏡頭與慢節奏經營/消耗人物情感,常用上劇場反覆排練/遊戲的方法,255分鐘的《狂戀》(L’Amour Fou,1969)是箇中代表作之一;《母親與妓女》(The Mother and the Whore,1973)向有「終結法國新浪潮」之稱,三人行足219分鐘也許的確足夠燒光一切熱情與浪漫。葡萄牙國寶級導演曼勞迪奧利菲拉(Manoel de Oliveira)的203分鐘巨構《亞伯拉罕谷》(Abraham’s Valley,1993),他拍畢此片時已屆八十五之齡,可將作品視之為智慧老人安靜地、緩緩地,帶領觀眾去走漫漫長途。


《母親與妓女》

長篇紀錄片常客弗德烈懷斯曼(Frederick Wiseman)及王兵分別帶來了新作。懷斯曼拍過畫廊、圖書館與市政廳,這次目標是米芝蓮摘星餐廳,從食材到烹調到用餐服務,每個步驟深入呈現,單看文字已有種要大快朵頤的愉悅。看過康城得獎作《味遊心窩》(The Taste of Things,2023)的觀眾,已體會過大銀幕看法國餐的魅力,那《樂飴譜──三星饗宴》(Menus-Plaisirs–Les Troisgros,2023)的四小時會否容讓更細意品味的通感享受? 唯一疑問或是看畢電影後要到哪間餐廳吃大餐才能得到戲院內的滿足。王兵的《青春(春)》(2023)在上屆金馬獎死亡之組跑出,撃敗各位名導演(蔡明亮、許鞍華、趙德胤、林正盛)的作品而得到肯定,頗具份量。

著名編導保羅舒里達(Paul Schrader)的文章《對超驗風格的重新思考》(“Rethinking Transcendental Style in Film”)曾寫過近代的「慢電影」思潮,菲律賓大導演拉夫狄亞茲(Lav Diaz)正是其中實踐較徹底的佼佼者。追蹤拉夫狄亞茲作品的觀眾也會發現,他近年的定鏡愈來愈少,劇情元素愈來愈緊湊。從過往拍攝長片向來平均片長200分鐘起跳,到近來逐漸收斂,2022年的《湧浪之後》(When the Waves are Gone)竟只是僅過三小時,可算他電影履歷的「短片」級別了。今年電影節選的《迷湖真相》(Essential Truths of the Lake,2023)214分鐘也算平易近人,大家不妨考慮選這部為這位作者的入門作。

影壇持續有新血加入,以超長片長探索長鏡頭美學,像摘下康城金攝影機獎的179分鐘越南電影《霧旅人》(Inside the Yellow Cocoon Shell,2023)。阿根廷電影也似乎正興起「超長長片」現象,《花》(La Flor,2018)、《羅拉的迷離檔案》(Trenque Lauquen,2022)相繼在港放映過,是次則見189分鐘的《同盜淪落人》(The Delinquents,2023),看電影類型似定為喜劇,但實際執行如何,則要看過才可判斷。劇情有犯罪元素,但敍事焦點似乎落在城市打工仔走到鄉郊,發現另一片天空的心理演化。這類長片並非因為事件的複雜、或時代跨越的漫長,而是聚焦人物內在狀態。長達三小時的影展得獎片《告別交響曲》(Dying,2024)應可歸此類。


《世界玩完,你咪當真》

年前在港有過回顧展的羅馬尼亞導演雷杜祖迪(Radu Jude)亦再次嘲諷現世政治及人性流弊,163分鐘的《世界玩完,你咪當真》(Do Not Expect Too Much from the End of the World,2023)單是片名引用詩人之言,已見其延續前作路線,將惡搞與認真討論共冶一爐,同時可期此作會延續該國新浪潮之風,充滿機鋒對話。將來港出席映後談的西班牙大師域陀艾里斯(Víctor Erice)歷經三十年沉澱再回歸影壇,新片《告別的凝視》(Close Your Eyes,2023)169分鐘預料滿載智慧與靈性的啟迪。對於已步入人生黃昏的創作人,能多看一分鐘的鏡頭就一分鐘,每一格畫面都份外珍貴。

長「短片」/短「長片」之選

若嫌留(戲)院太長,以下介紹會是好選擇,卻不包保觀影挑戰不會更大。講起「慢電影」,華語電影的領軍人物必不能不提及蔡明亮。他的電影並沒有「恐龍級」的長度,然而其考驗程度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已拍了十年的「行者」企劃(來到今年《無所住》)放棄故事性,只拍着其愛將李康生一步一步地走路,考驗觀者耐性,但若能進入其聲畫世界,或會有某種精神洗滌的體驗。拍攝恐怖片成名的黑澤清今年也呈獻了短片《鈴異》(Chime,2024),同場加映《京都之夏》(August My Heaven,2024)。另外,兩場國際短片放映同見大師級導演新作:大衛哥連堡(David Cronenberg)的《解剖性新潮》(Four Unloved Women, Adrift on a Purposeless Sea, Experience the Ecstasy of Dissection,2023)、柏度哥斯達(Pedro Costa)的《火之女兒》(The Daughters of Fire,2023),後者也屬「慢電影」分支,且看九分鐘內容又會熬出怎樣的世界。


《復仇邁阿密之惡魔殲滅者雄霸天下》

實驗視聽表現手法的前衛作品也多數需控制在更短的時間,因很難讓觀眾長期專注,或其技法一旦停留太久就失卻效果。喜好挑戰這類製作當然就要留意「詩影像」項目:私密詩意的《花與王子》(A Prince,2023)、作曲家格拉斯(Philip Glass)配樂的《廣莫雲遊錄》(Once Within a Time,2023)、記錄意大利作家帕維澤(Cesare Pavese)書寫的《焚身以你》(You Burn Me,2024)等。「我愛午夜長」也有全片紅外線熱透鏡視角的《復仇邁阿密之惡魔殲滅者雄霸天下》(Aggro Dr1ft,2023),可想而知 81分鐘已很可能是觀看長度的極限。要擺脫傳統戲劇限制,可以延長光影,也可以將其拆散成碎片,《達達達你個利!》(Daaaaaalí!,2023)以超現實方法拍超現實主義者,同時又有超現實電影代表曼雷(Man Ray )的短片選,都屬短小精幹,相應於前述長時間停留觀察與探索的拍片路向。

柏林金熊得主《回歸達荷美》(Dahomey,2024)是68分鐘的論辯,比濱口龍介《無邪之境》(2024)靈感原形的短篇《GIFT》還要少6分鐘,坊間公開影像資料不多,要進場才可一探究竟。在早期經典復修系列,我們也能找到較短的長片,像史丹利寇比力克(Stanley Kubrick)首作當年公映只是61分鐘,如今還原影展首映版本的70分鐘;劉別謙的65分鐘喜劇默片《黑白姊妹》(Kohlhisel’s Daughters,1920)今次放映更有現場樂隊伴奏,尤值得留意負責單簧管及電子音樂部分的馮逸山,在2023年推出了純音樂專輯《Kong》,獲評為香港樂評選年度遺珠。這次有機會看經典好戲,兼欣賞音樂人的演奏,實在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