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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的流亡文學/不屈膝的書枱----賣書人與寫書人

  • 時間:2020-07-23 16:59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不死的流亡文學/不屈膝的書枱----賣書人與寫書人
香港銅鑼灣書店前店長林榮基(圖)來台開書店,4月25日在台北市中山區開幕。

「其餘的書,你自己買,李劫的書,我代他送給你」,賣書人林老闆(林榮基)指著結賬檯上的《中國文化冷風景》與《思想沒有家,永遠在路上》說。

「讀書人買書是理所當然的,自己不花錢白白得到的書,不刀割肉疼,大都束之高閣,以為總有時間讀,卻忘記讀,再說,賣書人送書的話,書店要虧本」。俺剛從唐山書店的陳老闆那裡「打劫」過一批書,自知臉皮已經厚到「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坦克都可以碾過的牛皮筋臉了,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中國的問題不僅僅是政治制度,奧威爾式的監控等問題。人性是靠不住的,制度雖比『君德』重要,僅有文面上的『法制』又如何呢?連共產黨的老祖宗馬克思早主張廢除書報檢查制度,但是他們不僅延續幾千年王權主義下的禁書制度,而且連我以前向大陸郵寄書的客戶被都列入黑名單。書籍的控制以及檢查,源自思想統治的需要,為什麼專制成為傳統中國的共同認知呢,它靠誰,編織的什麼樣的謊言設置一個黑坑?李劼的書,剖析了根本問題。」

賣書人好把好書送知音

賣書人操一口香港普通話堅持送給我。。

好吧,恭敬不如從命,請林老闆簽幾個字留念字,比如,海明威的「人不是生來被打敗的」的硬漢豪語之類,賣書人想了想,用結賬的圓珠筆在首頁的最下方寫了小小的幾個字:「代李劼兄交燕子女士」。

賣書人對政治八卦、江湖郎中似地給世界把脈,開幾張狗皮膏藥或者土洋結合的處方、對帝王夢深宮艷史,權力內訌之類的書籍似乎完全不感興趣,聊及坊間熱賣的名人書籍也只是苦笑一下,搖搖頭,對因特網衝擊紙面讀書也不悲觀,

「人類走出蒙昧靠筆、墨水和紙,因特網讀書獲得某些『知識』,但不是教養與常識」。

我與寫書人李劼見過幾次。

一次是2010年4月他旅行時路過大阪待了幾天。於是我抓差請他給愛好中國文化,學習中文的日本人做過一次關於《梟雄與士林—20世紀中國政治演變和文化滄桑》的講座。

這個課程的學員有退休教授、原「全共斗」中的馬列派成員、也有日本式新村的「山岸會」大阪成員、「中歸連」成員的後代,戰後從「解放區」回國的「中歸連」俘虜寫的大部分文章成為宣傳中共的載體。

學員中還有要去中國商務活動的會社員,但更多的是對中國古典文學與漢字身懷謝意以及對毛式文革的浪漫嚮往,轉為對「新中國」的憧憬與對生活在當代的中國人民的敬意的日本人。他們大都對戰爭懷有強烈的贖罪感,加之戰後日本的中國研究很長一段時間以「中日關係正常化」為目的價值先行論,對戰後日本人的中國認識形成具有很大影響。

寫書人李劼講座令日人也著迷

李劼講座的主題是本書的上篇「百年逐鹿,流氓比賽」─「孫中山上斷改良之路,下啟國共之禍」;「國共相殘蔣汪有別,民國人文先秦風貌」;「抗日賭局斯大林做莊,愛國話語共產黨獲利」;「毛澤東復辟天下,以文革告終」;「鄧小平重建黨天下,以六四血祭」。李劫不用講稿,瀟灑自如,侃侃而談,上下百年,縱橫北東亞,連現場擔任翻譯的我都黑眼珠進白珠子,遑論這些日本友人。


中國文化思想史學者、文學批評家、作家李劼,本名陸偉民。圖取自百度百科。

會後一位即將去中國赴任的記者攤開滿滿三大張筆記向李劫確認專用名詞,說容量太大,回去得消化好多天,而且用了一句很地道的中國話「道可道,非常道」。

還有一次是在紐約法拉盛,李劼很遠趕來一定要請我們吃頓飯,他那時做夢都祈求上帝給他一筆錢能夠讓他衣食無憂,自由寫作。流亡,作為一種生活狀態,尤其是對中文作家,實在不是一件多麼詩意的事。同席的還有詩人黃翔夫婦。

《中國文化冷風景》導讀的劈頭蓋臉的第一行就是:「環顧諸多民族,大都沐浴在神話里度過童年;唯有華夏民族,會掉進由姬家和孔丘編織的謊言。有如一個歷史的黑洞,歷時數千年。謊言開始破敗之際,人們競相以欺騙,謀生。騙局穿幫,灰頭灰臉。牛皮有效,趾高氣揚。渾不知嘩啦啦似大廈傾,偏要讓讓,崛起。敢問上蒼,將彼引領出地獄,需要多少個藏王菩薩?」

《思想沒有家,永遠在路上》則從哲學冥思、歷史反思、文學影視、音畫藝術、時事政治到遙祭六四「草木崢嶸歲月,血雨腥風之日」,這本語錄體的隨想錄旁征博引,鋒刀思辨無拘無束,天馬行空,「想到哪裡寫到哪裡」。

兩書皆如庖丁解中國歷史老牛,重寫先秦,「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不騞然,莫不中音」,後者「知識不是倉庫,而是河流;唯有不斷地思考,才能讓知識流動」的治學精神與「無生也有涯,而知無涯」同一河床產卵。

寫書人筆名李劼,諧音同「歷劫」,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國改革開放,文藝方面通過否定固有的語言秩序,權威話語和觀念意識解構傳統的寫作意義。時任華東師範大學講師的寫作人,除了發表大量的文學作品之外,其文藝評論推波助浪先鋒文學,留下現當代中國文學研究的經典。遭遇六四,寫書人投身於抗議洪流深陷囹圄,歷史悲劇在寫書人心靈上留下深痕的第一劫;90年代知識界出現了「思想家淡出,學問家凸顯」的局面,寫書人如果熟諳政治投機技巧、學術遊戲規則、政治投機技巧、獨佔資源分配以及無聊應酬和相互吹捧的話,想必今日亦可沽釣內外通吃的博導、長江學者之類名號當虎皮,「顏如玉」、「黃金屋」遂平生志,只是寫書人桀驁不馴,獨立直言,其「反動思想」被學生與家長舉報,又歷經密告一劫,遭至再度停課,終至被大學開除,甚至故國難歸。

寫書人勸戒:與中國人交往不能一群群交

前不久,在一個群英集萃的微信群裡發現寫書人也潛水其中,而且也發表一些久違了的關於音樂、文藝的文字,本以為不日將登壇於微信文化講座,結果沒幾天就看見這麼一段聲明退群的文字:

偶爾被拉到一個群裡,因為相遇舊友,提起很久沒見到的我的文章文字,被觸動了一下。於是稀里嘩啦寫了一通。哪裡知道,那個群裡排列著諸多公知名人,像廟裡的菩薩一般莊嚴肅穆。隨口一句大眾明星,便將群主嚇得花容失色,連連搖手,不要有攻擊性,不要有攻擊性……斷然退群。跟中國人交往最好是一個一個地交往,稀里糊塗跟一群人交心,那是找死,至少也是自找沒趣。由此聯想到,以前那位做了烈士的朋友,可能也是誤入了什麼群,然後被簇擁著如何如何,結果一人出沖,皆大歡喜,中國人有看他人成為烈士的傳統,表面上哭天搶地,心裡暗暗歡喜,順便代償一把悲壯。我當年也是被一群人推上去,成為頭號被捕獵者。心懷慈悲,並非要成為什麼人群的拯救者,而是盡力所能地幫助身邊的人們,不管是親朋好友,還是陌生路人。僅此,而已。

寫書人孑然穿過監獄般的自己和眾頭顱的影子,不浪費希望在太陽照耀下白花花的玻璃上。

賣書人在港府提出修改《逃亡條例》之後匆匆抓了幾件隨身用品流落台灣,台北銅鑼灣書店重新開張之前,在用餐時被人潑紅漆。「不過重新開店,早知他們不高興,夠荒謬。」「沒受傷,工作照常做,阻礙不了」。賣書人簡簡單單地回了幾個字。

賣書人與寫書人似乎都不想將自己定義在「流亡知識人」的框架中,一個不過賣幾本書,偶爾到陽台上抽根煙。望著天空發呆;也並不像俄國作家布羅茨基所說的那樣,「流亡作家時時刻刻處心積慮地力圖恢復他的重要性、他的影響作用、他的權威。」閒時坐在中央公園的樹下聽蕭邦的鋼琴協奏曲,似乎不屑於去對抗與批判那誰誰誰的制度與文化。

『我沒見過

屈膝的書檯

雖然我見過

屈膝的讀書人』

賣書人喜歡香港作家舒巷城的這幾句詩,印在白色的帆布書包上,背著它偶然到樓下去買個便當。

作者》劉燕子  中日雙語寫作者,翻譯者,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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