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的“龙场悟道”,其真实性有多少?

关注者
1,339
被浏览
2,141,799

189 个回答

真实性百分之百。
那他从中到底悟出了什么东西?
他悟到了: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从此,他的观念彻底转变:
「是故人人皆可为圣人,我何必去想先贤如何去做,我本心所向,便是圣人之行。 」
那天起,圣贤王阳明踏足人间。

·1

如果说人生分四季的话,三十五岁之前,王守仁的生命都是春天。

固然有些挫折与蹉跎,固然京城讲学也引人非议,但终究也收获了许多朋友,真正改变他一生走向的,还是正德元年的进谏。

那会儿明武宗朱厚照继位,重用宦官刘瑾,使之几乎能一手遮天。

几位忠良得罪了他,就要被刘瑾打入大牢,关进诏狱,诏狱之中,基本就有死无生了。

王守仁岂能不救?

也不是没人劝过他,朋友说:「你讲学就讲学,你痴于兵痴于学都好,何必要趟这趟浑水?」

王守仁没笑,但还是很坦然:「如果不痴于义,我还谈什么兵,谈什么学?」

于是一封奏疏,振聋发聩,震出武宗与刘瑾的勃然大怒,要打他四十大板,再关进诏狱。

负责打板子的人也得了刘瑾吩咐,毫不留情,一板板血肉模糊,王守仁先是感到屁股与大腿一下下的着火,接着火里又溅起水声,这些水与火黏在一起,叫他很不舒服,使他不得不喊出声来。

后来他便不喊了,他只觉得屁股大腿不再疼了,只剩下邦邦的声音,宛如深夜里的更声。

更声露重,王守仁眼前一片漆黑。

四十廷杖,史称王守仁被打到「既绝复苏」。

拖着这样一副身子,处在诏狱之中自然也是睡不着的,诏狱之中不见天日,也不知日夜,王守仁一动不动窝在床上,与之为伴的只有争床的老鼠。

王守仁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一夜有这么久。

王华这张老脸在朝廷里终究还有三分薄面,王守仁没在诏狱待太久,虽然屁股大腿都没有养好,至少可以窝在马车里,被贬去龙场。

龙场在当时也算蛮荒之域,遍地都是瘴疠,去的人堪称九死一生。

王守仁这一难,并没有这么好脱逃。

出了诏狱之后,王守仁见过父亲,王华的两鬓越发白了,这几日间京城大雪似乎染上了他的眉梢。

王守仁顿了片刻:「儿子不孝,让父亲忧心了。」

王华反而笑了,眼泛泪光:「不忧心,不忧心,吾儿得为忠臣名垂青史,为父此生足矣。」

王守仁豁然抬头,这么多年,老王头向来是个严父,固然他的关怀王守仁一直能收到,但如此毫不遮掩的褒奖与骄傲,还是头一回。

王守仁也笑起来,难得灿烂,也难得泪光隐隐。

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此去行路难,既然活着出来了,就要好好活下去。」

王守仁重重一点头。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即使出了诏狱,刘瑾也不愿看他真的抵达龙场,去真的求到一线生机。对刘瑾而言,敢冒犯他权威的人,必须赶尽杀绝。

那会儿王守仁的身体还没好全,正在南下的路上,几百里奔波,使他肺疾复发,忍不住咳了数日。

遂在钱塘胜果寺静养。

肺疾差不多养好的那天,王守仁一瘸一拐正在寺里溜达,做康复训练,一回头就见到两个操着北地口音的大汉闯进门来。

王守仁跟这两人对了一眼,忽然心底一沉。

这两人大步朝他走来,王守仁看了看他们腰间的刀,也没多做挣扎,只道:「走远些成吗?」

那两人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先生知道我们是谁?」

王守仁叹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懂。」

两人盯着王守仁,不再多说,一左一右架着王守仁,但请他离开胜果寺。

这两人当然就是刘瑾派来的刺客。

长途跋涉,肺疾初愈,腿脚不便,又无兵刃,即使胜果寺周围有王守仁的几个书生朋友,又如何能对付两个江湖刀客?

今后还有那么多神操作的战事要他来打,那么多震撼人心的学问要他来做,王守仁怎么逃出生天?

第一步还是走出胜果寺。

王守仁在钱塘的这些天,引了许多读书人慕名而来。

京城仗义执言,讲学敢为人先,自然不乏追随者。这些读书人目前还没散尽,只要王守仁不直接死在胜果寺后面,走远一点,总有可能被人发现。

之后自己拖延片刻,学子搬来救兵,大抵能有一线生机。

只是王守仁也没想到,这些年轻人发觉不对劲之后,竟没有报官,自己就追上来了!

追来的两位年轻人叫沈玉、殷计,两人快步前来,还扯住两名大汉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王守仁:……

王守仁心想,你们就没看见他们腰里的刀吗?

两刺客不理,扶着王守仁一路走,两学子不依不饶还在追,直到江边一空屋里,两刺客才忽然翻脸,把两学子按在墙边,说:「我等奉刘公之命,来杀王公,不想死就滚!」

江风呼啸,两学子脸憋得通红,一时空屋之内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肃杀岑寂的气氛忽被一句话打破。

「两位小友来都来了,不知王某死前能不能给家人留封信,托二位送回去?」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不是在交代遗言,而是在问几人晚上要不要一起约饭。四双眼睛齐刷刷望过去,正是王守仁扶墙而立。

见几人半晌无语,王守仁又一笑道:「不可以吗?」

两刺客面面相觑,这些年他们经手的恶事也不少,杀的刚正君子们,要么是破口大骂,要么是放声求饶,没见过一个如王守仁这般的。

其中一个刺客忍不住,说先生不怕吗?

王守仁苦笑道:「怕总是怕的,但是我命尽今夜,只剩这点时光可活,全用来担惊受怕,未免太可惜了。」

两刺客:???

这是可惜不可惜的事吗,而且害怕不害怕是自己能控制的嘛?

能,心学大佬就是这么任性。

除了害怕,还有担忧、焦虑、抑郁,这些情绪王守仁全能由自己控制,没有这一门神功,日后他到了龙场,或许也就死在瘴疠之下了。

这么多年修身心之学,读破万卷,又历经波折坎坷,连王守仁自己都不清楚,此刻他离圣贤只有一步之遥了。

扯远了,总之那天两个刺客大为震撼,深觉王守仁非同凡响。

反正人家觉悟也高,知道必死,那留封家书怎么了,让他留!

只是要留书信,手边却无纸笔,王守仁抬眼去问那两名学子,说我久居胜果寺,不清楚附近的店家,有什么店里可以借来纸笔吗?

或许是被卡了卡脖子,聪明的智商重新占领高地,沈玉忽地眼前一亮。

「不远处有个江畔酒家,可以借来纸笔。」

王守仁点点头,吧唧了两下嘴,又转望两名刺客道:「既然是去酒家,不如共图一醉?」

两刺客再度怔住,没见过心这么大的。

王守仁笑道:「也是想着醉后不知疼痛,死便死了,怕得少点。」

这番示弱的话说出来,两个刺客再无拒绝之理,一行五人去了酒家,王守仁写完家书,便开始推杯换盏。

两个学子虽然莽了点,但酒量极好,摆正心态之后,硬是灌了两名刺客不少酒。

只是刺客领命而来,也不至于大醉,还是盯着王守仁:「先生,酒也喝了,家书也留了,烦请上路吧。」

王守仁点点头,又沉吟道:「王某想了想,倘若我曝尸荒野,难免连累当地长官,王某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容在下投江而死,还能留个全尸。」

两刺客喝得有点上头,闻言拍案:「王先生生死之际还能为他人考虑,不愧是当世大贤!」

两学子呵呵冷笑。

两个江湖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不由有些讪讪。

走出酒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王守仁独自走到江边,回头对其余四人道:「最后一程,留王某独自走走吧。」

江边也泥泞不堪,没其他路走,两刺客反正能看见王守仁的身影,便也一挥手同意了。

那书生独行江岸良久,渐渐成了一点黑影,接着噗通一声,似有重物落水,水光潋滟,片刻后再无声响了。

两学子一时泪下。

两刺客也不由唏嘘,只是两人对视一眼,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为了放心还是跋涉去了落水之处,见到了王守仁脱在岸上的靴子,也看见了水上漂浮的头巾。

两人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几人走远之后,月落江心,落水处的几百米外,忽然传出哗啦一声响。

王守仁探出头来,大口喘息。

这厮当然没有自己投水,他废了这么多周折,制造了独行沉江的机会,必然不会错过,他投石入水,脱鞋丢纱巾做掩护,自己匍匐到了不远处的岸坎之下。

藏身浅水之中。

黑夜里,又是半醉的两个刺客近前观察,根本注意不到几百米外的浅水正在冒泡。

这次死里逃生,王守仁言谈之间拉进与刺客的距离,又用再正常不过的理由一步步给自己制造出独行江畔,藏身假死的机会。

能活命除了肺活量大,全靠一张嘴。

王守仁这张嘴啊,如今还是牛刀小试,日后用兵平叛,那才叫个一言可抵千军万马。

·2

溜出钱塘之后,王守仁想了想,还是得去龙场。

不然他前脚溜了,后脚刘瑾这死太监就能诬蔑他,说他没死,是去逃亡北胡了,论罪该株连三族。

凉凉。

不过逃出钱塘后,王守仁多少也自在了些,先回老家省亲,见了见父亲,又得了两名仆从沿途照应,这才一路扶持,到了龙场。

龙场这个地方呢,多为少数民族盘踞,深山僻壤,三天两头就涌来一阵瘴气。当地的土人向来对中原人士没什么好感,但凡来了人,一群人全都是阴森森盯着。

王守仁也被这么一路盯过来。

王守仁能怎么办,只能保持微笑,跟他们一一打招呼。

没人理他。

待到了龙场驿,王守仁才发现这里连个正经的住所都没有,龙场驿站早已废弛,来这里赴任的官员,逃亡的匪徒,存着不过十之二三,哪有人力修建?

王守仁跟他的两个仆从呆了片刻,两个仆从终究是有个依靠,转头来问王守仁。

「先生,我们住哪?」

王守仁想起过路时苗人獠人的目光,艰难困苦之后,莫名又觉醒了少年时代的段子手属性,他一笑道:「住阴曹地府吧。」

两个仆从吓了一哆嗦。

后来当然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王守仁跑到龙场驿的东边,跟两个仆人清理了杂草,腾出一洞石穴来做安身之处。

可王守仁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又跨过了一遭鬼门关。

当地人确实有个传统,对新来的中原人,必须事先占卜,若是吉则万事大吉,若是不吉那就必须杀之以除后患。

或许是天命使然,或许是王守仁来之前已经动员过人,杀过其他中原人士,主持占卜的人讲究个节奏,放了放水。

总之王守仁到来的这一卦,是上上签。

由此,王守仁才终于安稳到了龙场。

而龙场的环境有多恶劣呢,有天王守仁见到从中原过来老吏目,带着一个儿子一个仆从要穿过此地,去往南方赴任。

前天刚见到他们宿在苗民家里,准备拜访,回头就发现他们急着赶路,病死在龙山驿不远处的山岭之下。

第一天还只听说是老吏死了,第二天便是他的仆从,第三日他的儿子也病死在山下。

没人敢去收尸。

王守仁叹了口气:「我们来替他们收尸吧。」

两个仆从大眼瞪小眼,不敢动。

王守仁回头苦笑:「他们就是我们,今日就是明日,你们还不懂吗?为他们三人收尸,就是为我们三人收尸。」

两个仆从泪眼汪汪,跟着王守仁去了。

其实不仅这三个过客,就连王守仁的两个仆从到了龙场,一样因瘴疠生了场大病。王守仁为这两个仆从煎药端水,一心盼着他们病愈,但王守仁也十分清楚,治病总要病人有求生欲才是。

两个仆从跋山涉水,来到此地,本来就知道九死一生,常怀忧郁,仅是报王家恩情而已。

这种心态岂能撑得过去?

于是王守仁除了煎药端水,还为他们吟诗唱歌,试图激发他们的求生欲。

当发现这些东西也没用的时候,三十六岁的王守仁双眼一眯,顿时重回少年,又捡起十六岁时的段子手人设,开始给两人讲笑话。

那些他二十岁时痛定思痛,对几个朋友说自己再也不为戏谑之事的约定,在此刻为了救人又化作泡影。

子曰,言必行,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真面对无辜者的性命,还要坚守自己无谓的诺言,那也不过是个图名的小人。

当士大夫都为了自己的名声,官声而讲究身份地位的时候,王守仁为了家里的两名仆从再次放弃体统,亲身侍奉,调笑欢娱。

望着两个年轻仆从的笑,王守仁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如果圣贤之路有进度条的话,经此一役,他离圣贤也只有一层关隘了。

那层关隘就是生死之忧。

王守仁去埋葬老吏三人时,看着他们想起自己,忍不住悲从中来,只是他控制情绪的本领非同凡响,他说我来龙场这些日子,从没有忧愁悲痛过,因为我知道那只会加重我染病身亡的概率。今日我为你悲痛了这么久,好啦,也该放下了,我为你唱首歌,如果你泉下有知,能无憾于当世。

但他回到龙场驿边上的洞穴里,还是忍不住泛起对死亡的焦虑。

他太知道自己没办法无憾于当世。

圣人之道,究竟是什么模样,澄清寰宇,自己又还有没有机会。

人一死,万般可能都消逝了。

王守仁枯坐了两天,在石穴里长长吐出一口气,决心斩断生死关。他特地请人做了个棺材,送到洞穴之中,自己除了吃饭上厕所,就住在棺材里。

日与生死接触,久而久之,王守仁看着棺材反倒又几分亲切。

人死之后万事皆休,或许人没死的时候,深谷里有花在开,但凡我没目睹,于我而言这朵花同样没存在过。

死后的天地还在不在,其实并不重要。

生前见到的一切,能不能切实落在心头,借三千世界倒映自我,才是成圣法门。

堪破生死,王守仁成圣再无关隘,只差一日顿悟而已。

王守仁治好了仆从,埋葬了过客,望着四面冷眼的土人与茫茫大山围困的前途,日日在想若是换了圣贤在此,该能做些什么突破。

孔子也好,孟子也罢,乃至朱子,他们会怎么做呢?

王守仁想不出。

龙场边上有许多溶洞,龙岗山山腰上有一洞穴,人称东洞,王守仁久居此地,也发现东洞宽敞明亮,遂移居于此。

更名曰:阳明洞。

阳明洞中的某一夜,王守仁苦读多年的心血终于坠入梦中,他在棺材中睡了一觉,梦见了孟夫子为他讲良知一章。

人之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

所有人心底里都有一个决断,那决断不需要考虑,不需要思索,你便知道那是好的,那是本心之所向。

是为良知。

正所谓做好事不需要理由,做恶事才需要利益,需要取舍等等理由遮蔽一般。

王守仁自梦中霍然惊醒。

人有良知,不虑而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
是故人人皆可为圣人,我何必去想先贤如何去做,我本心所向,便是圣人之行。

那天起,王守仁走出阳明洞,龙场悟道,胡须飘然拂过衣领,王阳明踏足人间。

·3

秋雨连绵的时节,王阳明从洞穴里走出去,去帮土人搭建房屋,有些冷眼与冲突,王守仁也浑不在意,反而教他们简单的道理,帮他们生活得更好,渐渐在当地的名声大起来,土人甚至愿意为了他,殴打欺辱他的官员。

圣贤的人格魅力,大抵如此。

遂有当地官员请他去讲学。

那能讲什么呢,当然是王阳明神功初成的心学。

梁启超说,凡有讲学者,多要讲究一个旗号,有了旗号简单明了,一方面可以开宗明义,另一方面也方便召集门徒。

知行合一,是王阳明心学的旗号。

但其实知行合一之前,还得有一步骤,没有这个步骤,就难以领会知行一体的道理。那个步骤,就叫做诚意。

王阳明讲学的时候说,怎么叫诚意呢,人们总是要给自己的人生立意,不辞艰难险阻,而决意向前的,这就叫诚于意了。

但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意向到底在哪。

当然了,许多人说自己要为民请命,说要为万世开太平,说想庇护自己的家人,想让自己过得更好些,挣更多钱。

那就叫诚意吗?

王阳明说那不叫,那叫你隐约知道自己想去京城,但连京城在什么地方你都不知道。

这是真想去京城吗?这只是茫然向上而已。

真想去京城,那你得先打听清楚京城在什么地方,有多少条路可以到,需要什么交通工具,又要付出多少车马费。

这些都清楚了,我才认你是真的想去京城。

这叫诚意。

其实这一层里就隐含了知行合一的意思。

口头上说知道一件事,那并不是真的知道,像王阳明讲学时举的例子,谁还不知道人要孝顺啊,可真正做到的有几个人?

那就不是真心知道,只是拿着个孝顺的概念,泛泛而谈。

真心知道要孝顺,就一定会体现在行动上,真心想去京城,就一定会做好相应准备。

而对父母尽孝的过程中,去往京城的道路上,中间多少坎坷,克复多少艰难,这本来就是知的一部分。

这叫知行合一,知跟行,原本就是分不开的两部分。

只说自己知道了却没行动,那你就是拿着概念泛泛而谈,你心底里的诚意,不是你口中的道德。

你说自己知道啥叫孝顺,为跟兄弟争遗产把爹娘气出病来,那你诚的这个意乃是功利。

跟孝义没有半毛钱关系。

王阳明的格物致知,就是要格掉这些功利的影响,格的正是自己心性,致的也是自家心性,到格去蒙蔽,重建良知的时候,心学便大抵有功力了。

其实心学的学问精深了,关于王阳明后半生神一样的种种操作,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只要诚意功夫到了,不患事变之不能尽,惟患此心之未能明。

为什么那么多剿匪的官员剿不掉匪,因为他们着实没把心放在剿匪安民上,而是放在如何回报朝廷上。

天大的能耐,也都用来党争了。

正如王阳明在龙场的时候,跑去贵州办学,为什么此前这么多人来过,这里还是蛮夷之地,那么多学校硬是没人来念?

把办学当成功绩,与办学只为人人可学,还是有差距的。

当成功绩,那学校办起来就足够了。

要想人人可学,王阳明还要下其他工夫,比如寻常私塾上来就教孩子各种经典,大一点就教人如何写八股文,这多无聊啊?

王阳明办的学,首要是教孩子们歌诗,以唱歌跟朗朗上口的诗词为切入,务必不使孩子们生出厌学之心,然后再教导礼仪,使孩子们可以形成群体自豪感,一举一动,与不读书者再不相同。

这样一来,基本就没有不愿上学的了。

最后才是走科举那条路子,顺着那个方向读,无论成与不成,总能开化乡民。日后王阳明每平一地,就以这个章程来兴学,多偏僻的山林,多动荡的战后,都响起了朗朗读书声。

这就叫不患事变之不能尽,惟患此心之不能明。

龙场三年期满,王阳明离开了此地,走的时候乡民相送,泣不成声。

王阳明挥了挥手,带着他大成的神功,再次踏足江湖。

之后回京为官,一路讲学而去,门生故旧遍天下,但他自己对官位却并不怎么热衷。四十五岁那年,正赶上祖母染病,祖母九十六了,随时可能去世,王阳明遂上疏辞官。

连辞三次,没能辞掉。

反而因为南、赣、漳州等地巨寇作乱,朝廷里有人想起他年轻时精研兵法的痴劲儿,又给他升了巡抚,叫他南下平叛。

几十年反复不定的叛乱,王阳明一介书生,能如何施为?

这是当时大多数人的想法,王阳明也没多言,只是叹了口气,趁南下的机会借道回家,看了看年迈的祖母。

祖母躺在床上,白发满肩,还带着笑:「我孙儿为苍生出力,善莫大焉。」

这笑容如此熟悉,让四十五岁的王阳明恍惚间回到十五岁的时候,那会儿他刚刚丧母,是祖母不舍昼夜的照料与温情,使他没有全身心投入佛道的怀抱。

那时祖母便常笑,笑着给埋首在经书里的王阳明端上一碗粥来。

当初的少年,也并未多抬头看上几眼。

片刻的恍惚后,王阳明泪眼朦胧,拉着祖母的手:「孙儿去去就回,待整顿乾坤事了,再回乡晨昏定省,奶奶努力加餐,保重身体。」

祖母笑呵呵地点头,王华站在边上一叹,也已经风霜满脸。

岁月如刀,出鞘不归,催着王阳明离开故乡,奔赴他用兵如神的人生后半场。

·4

大江如练,锦帆成云,阳光洒在水上点出碎金,远处青山隐隐。

江山如此多娇,可怜无数百姓正煎熬。

江面上忽然起了喧嚣,走水路去往南赣的王阳明忽然被一堆商船堵住,四周的焦灼,忧惧跟吵闹声也都传进了他的耳中。

「又特么闹水匪,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阳明眉头一皱,上了甲板找人问话,才知道前面有几百水贼,正在劫掠商船,有运气好逃回来的,把这消息告诉了众人。

大江上往来的商船何其多,得了消息,不敢前进的商船只过片刻,就堵住了半面大江。

属下问王阳明:「抚台,这怎么办?」

王阳明沉吟片刻,忽然道:「去把这些商船上能做主的人找来,要快!」

属下有点懵,但还是听令而行。

片刻之后,商人汇聚,王阳明望着他们成竹在胸:「本官有法子破敌开路,但需你们配合。」

商人们满脸堆笑,皆说配合。

王阳明说:「我要你们随我迎敌。」

船舱里的笑容顿时被这句话削掉八成。

有胆子大的富商说:「抚台容禀,我们都是正经商人,实在没有跟水贼拼命的本事啊。」

王阳明一抬手,笑道:「不需要你们动手,听令列阵即可。」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江面上这么多船,水贼却只有几百,真列阵冲过去,那该是个什么场面?

但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方向,并有胆魄即刻实施,领着一堆商船就去带头冲锋,这跟世人印象里的圣贤或者书生,可太不一样了。

这是名将之姿。

其实王阳明自己想来,圣贤与名将,都是一回事,无非是明德亲民,一念为苍生。

总之,当水贼见到正经的巡抚督军大旗,又遥望后边黑压压一片,人都懵了,心说我们就是活不下去的流民,哪用得着这么多官军剿啊?

连交锋都没交锋,当场就给跪了。

王阳明亲自受降,看了看这些人的双手双脚,虎口没有握刀的老茧,脚底宽大,多半是寻常的渔夫农夫。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迫于饥寒,才做了贼寇,既然降了,就早些退去吧。我此去巡抚南赣,到任之后就会派人来抚恤周边,你们尽早散归乡里,还能赶上赈济。倘若本官再次听闻尔等啸聚山林,本官必不饶你,王法也必不宽宥。」

一时间,江上尽是百姓痛哭之声,间或还夹杂着商人的振奋赞叹。

王阳明此时却不笑了,他眺望江岸,心想当地的局势,恐怕比朝廷所知道的更艰难。

抵赣之后,王阳明只是简简单单在衙门口,街道上走了几圈,见了几个面上笑嘻嘻,转身就阳奉阴违的小吏,又见了街上对他们冷眼旁观的百姓,心中已有了判断。

南赣何人不通贼!

这话虽有些夸张,但至少在衙门里,王阳明能感觉到四处全是贼寇耳目,自己一举一动,都能撞见有人窥探。

王阳明也没打草惊蛇,一心扑在赈济地方,招抚流民上。

还在衙门外边挂了对牌子,上写:求通民情、愿闻己过。

当此地官民都习惯了王阳明投身民政之时,王阳明叫了一老吏进卧室,谁都以为又是吩咐赈济招抚相关的案子,王阳明却忽然把卧室门关了。

说件很少说的事吧。长年抑郁症患者。后来实在扛不住,决议自杀。但中间把西哲 中国哲学 东西方文学等通读一遍,包括佛老。自杀那一晚是在北京传媒大学周边一个工厂里面。那晚下着雨,我坐在台阶上,看着时间等候最后的时刻。但突然,进入一种状态,对,就是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状态。清醒过来时,脑子里的第一句话就是:古来圣贤大哲,诚不欺我!当然中间经历了很多,现在人在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