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小說】百花鎮 (4) - ast356的創作 - 巴哈姆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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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百花鎮 (4)

小褎 | 2020-12-25 11:19:48 | 巴幣 30 | 人氣 130

完結《百花鎮》(完結)
資料夾簡介
百花鎮。宛若世外桃源的和平地處,那兒山明水秀、曾經百花盛開。一場酬神戲的邀約讓曹家班踏若了彷彿會一去不回的螺旋……

第四章 夢生

  曹老爺子扔下了這麼一句話後,便回自個兒的房間裡從箱籠裡找出了一只陳舊的小盒子,將裡頭的瓷瓶交給阿莫讓他自個兒擦藥,而自己則直接走出酒樓去。

  百花鎮荒蕪得不像話,死氣沉沉的鎮子被薄雲籠罩。

  曹老爺子這才發現百花鎮裡的風似乎沒曾停歇過,總有徐徐微風吹得家家戶戶門窗上的符紙哧剌剌地拍動,在幾乎沒有人聲的鎮上顯得更加詭異。

  分明有不少人住著,卻宛若鬼城。

  曹老爺子舔了舔略微乾燥的嘴脣,往更靠山裡處那頭走去。

  百花鎮的地形像個蝸殼兒,周遭多山、水氣豐沛,裡頭長年悶悶沉沉,不見天日也是尋常。

  除了唯一的彎曲出口以外,後頭更往的深山邊處是百花鎮鎮民祖宗的墳地,便是乞丐也鮮少靠近,只有幾隻野狗與從山裡下來的走獸偶爾會在那處徘徊,尋找新鮮的供品。

  當曹老爺子愈往那頭走去,便能感到周圍的風愈大、愈冷,並且他也發現了這頭荒廢的屋子更多。

  曹老爺子腳步略頓,深吸一口氣,背負在背後的手捻成劍指,悄悄地畫下了護身符咒收入手心。

  他從前其實是曹家裡頭最不學好的子弟,學了曹家班的武藝後便四處與街頭的夥伴們廝混,後來一度被趕出家門、不准他學戲,而他也因緣際會施了粥水給一位快餓死的老道長、活他一命,老道長說道與他曾有兩世師徒緣分、這世為第三世,當了結前塵因緣方能擺脫輪迴,便帶著他學了不少道法。

  許是前世因緣,曹老爺子對於這方面的天賦極高,也才三年便將老道長畢生所學全都記在腦子裡,卻是在老道長仙逝後不願再替人做法事。

  也恰巧當時曹家班正缺著人手,曹老爺子的爹爹命令他重回戲班當起頂梁柱,而他也就將一切道術拋諸腦後,一心地幫襯父親,直到後來傳承了曹家衣缽,領著曹家班至今。

  曉得曹老爺子這些過往的人並不多,因父母早逝而被他收留作為養子與接班人看待的阿莫算是一個。除此之外,在親近的人身邊也就只有曹老爺子父親與妻子,然則自從曹老太爺與曹老爺子的妻子過世以後,這樣的過往也隨之埋沒在塵土之中,卻不想如今還會能用得上。

  曹老爺子自小是個聰明孩子,又有因果之故,這些所學塵封在他腦海裡數十年也未曾忘卻。

  百花鎮後頭的墳地並未如想像一般未有人煙,倒是有一位著著被漿洗得略微褪色的紅裙少女站在群墳當中,與一名年輕的男人站得極近,相對而立。

  男人背對著曹老爺子那方,而心神陶醉少女的注意力全放在男人身上,沒曾發現曹老爺子靠近。

  曹老爺子終究在一百零一步外的距離停了下來。

  男人的背後彷彿長了眼睛,他一把將少女撈進自己的懷裡,略微側了身子面向曹老爺子,輪廓深邃的他露出了難以以筆墨形容的笑意。

  此刻,氣氛顯得愈發詭譎。

  曹老爺子只感覺到周圍溫度驟降,天上薄薄的雲層彷彿受了什麼召喚一般愈發濃厚,最後竟是壓得極低,直下到山腰。

  此時才是未時,卻宛若日落一般黑暗,深著鋅灰色棉袍的男人如墨池一般的眸子彷彿能攝人魂魄。曹老爺子略定了定神,口中喃喃念起咒來,比出劍指給自己眼睛開了光,果然看見男人周身黑氣籠罩,甚至將懷中的少女完全遮蔽。

  仔細地一看,更能發現男人就像是濃濃的黑色霧氣一般,竟隱隱能從他的身子看到後頭的景色。

  男人不是人!

  或者,這只是男人的幻形!

  曹老爺子才剛給自己開眼,在三息過後,聚成男人模樣的黑霧便瞬間直衝天際,將天空上濃濃的黑雲一舉衝散──

  百花鎮的天空出現了一瞬間的晴天,不久又被一層薄雲給覆上。

  總歸是恢復了光明。

  少女倒在墳頭邊上,曹老爺子略微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上前探看,這才赫然發現少女正是才入百花鎮便與曹家班分道揚鑣的羅三小姐。

  見死不救並不是曹老爺子的性子,又想著羅三小姐也是當自己女兒的年紀,便也顧不得男女之防,將她給背回雲集客棧,又命心不甘情不願的曹香照料她。

  羅小姐醒轉時已是隔天清早,原本跟著曹家班被養得略微紅潤的臉色此時又恢復了從前所見的蒼白。

  曹香看著羅三小姐小口小口地喝完了粥,一張白淨的臉蛋終於回了些血色,不住好奇問道:「三小姐,妳……究竟怎麼知道百花鎮的?」由於曹老爺子的叮囑與說明,她終究是沒問羅三小姐為什麼出現在墳地。

  想起那滿鎮子的符咒,她就渾身發毛。

  羅三小姐悠悠地說道:「我不是說了,我在這裡有認識的人嗎?」

  「妳是羅家的小姐,平常總是不能輕易出門的吧?那又怎麼認識百花鎮的人?」

  羅三小姐這時就像是失了神一般地喃喃念道:「雨香雲片,纔到夢兒邊……」

  那是《牡丹亭》當中〈驚夢〉一折的句子,身為曹家班的一分子,曹香自也是背得滾瓜爛熟。

  羅三小姐又道:「我夢見的,我夢到了他、他也真有其人……」

  曹香好奇道:「妳的意思是妳夢到的那人就是百花鎮的人?」

  「是呀!」提起那人,羅三小姐神采飛揚,臉上也泛起了紅暈:「妳信也罷,不信也罷!但我與他定是宿世因緣才能在夢中相見,他是個讀書人、頗有才學,我們在夢中相遇幾回,他因而害得相思病……我心裡頭不捨,就想找機會來看他,也好在有了這樣的機緣。」

  曹香撇撇嘴:「妳拿我們曹家班當紅娘呢!」

  「成就他人姻緣是多大的福報,你們該得意有這機會才是!」羅三小姐又不高興了,接著又道:「我都跟夢生說了,他說也要找時間好好感謝你們帶我過來,屆時與我共結連理時,定要請你們喝上一杯喜酒。」

  曹香聽了目瞪口呆:「誰?」

  「夢生呀!我認識的那人叫吳夢生。」羅三小姐取了一旁的茶水以手指沾水寫字,又道:「妳不會不識字吧?」

  曹香撇撇嘴,道:「妳寫的我恰巧都認識!」她大小姐讀過書了不起?

  如果不是曹香一路上早習慣了她略微苛薄的句子,恐怕這廂又要撂臉走人了。

  羅三小姐道:「我們已經換了庚帖,打算就在上巳日成婚,我問過了,妳們曹家班得從上巳日三天以前連唱到上巳日,一共得唱上四天,唱完後的那天晚上就來吳家吃酒,一點兒也不耽誤。」

  曹香總有種被強迫拉去吃喜宴的感覺──恐怕還得捨上點分子錢。

  羅三小姐似是看透她的想法,又哼聲道:「你們大老遠跑來百花鎮唱戲,總不好兩手空空地離開,我跟夢生說過了,他說為了感謝你們送我來到這裡,你們就不用給分子錢了,人到就好。」

  一般來說總會說上一句「這怎麼能夠呢?」又或者「怎麼這麼客氣?」一類的客套話,但曹香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一來她沒辦法替曹老爺子決定,二來她也的確認為曹家班的人辛辛苦苦來到百花鎮唱戲,當真不能空手而歸。

  曹香忽地又想起先前在羅家所在的鎮上聽得包打聽阿山說的話,不住問道:「三小姐,我有個問題……」

  許是說到了自己的親事,羅三小姐心情很好:「什麼問題?只要妳別像那群迂腐的人說我與夢生是不合禮數的,我就能聽!」

  真任性。

  曹香暗暗說了一句,問道:「吳先生去過羅家鎮?」

  羅三小姐道:「沒有呀?我說了,我只在夢中與他見過幾回,不信就算了!」

  「不是不是!我信!」曹香忙搖頭道:「但是先前羅家鎮的人都說妳先前是因為一位讀書人而害了相思病,那位讀書人難道不是吳先生?」

  「他?他怎麼跟夢生比?」羅三小姐高傲地哼了口氣,道:「他就是被我娘聘來給幾個弟弟的啟蒙先生,我想著他書讀得多,就開口問了句《牡丹亭》,結果他竟然板著臉教訓我說什麼戲折子看太多,不如用心學女紅──呸!女紅誰沒學過?我看他是沒幾兩重、答不出來才拐個彎兒訓我!我的女紅可是全羅家最好的!」

  「所以後來那位……就被趕走了?」

  羅三小姐翻了白眼:「這不廢話?」

  曹香道:「那三小姐怎麼下定決心……帶著庚帖離開羅家的?」

  「我下定決心很久啦!只是我娘看得緊,就連庚帖其實也好好地收在羅家呢!」羅三小姐得意洋洋地說道:「我給夢生的庚帖還是我自己寫的!」

  「這也行?」

  「怎麼不行?夢生說了,我們既然兩情相悅,爹娘過後也能理解的。」羅三小姐說到後頭羞答答地:「他還說了,等到咱們生幾個大胖娃娃後,他要親自帶著我和孩子們與爹娘謝罪……」

  得!這就是先把生米煮成熟飯再說!

  曹香雖然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究竟聽出了吳夢生哄騙姑娘家的意思來,然則羅三小姐與吳夢生在夢中相會一事本來就玄,加之羅三小姐可是萬萬聽不得逆耳的言論,因此也就由她去了。

  羅三小姐也沒理她,只是曹香時而還能聽見羅三小姐唱著《迷青瑣倩女離魂》折子裡的詞兒,道:「他是個矯帽輕衫小小郎,我是個繡帔香車楚楚娘,恰纔貌正相當。俺娘向陽臺路上,高築起一堵雨雲牆……」

  曹香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再也不敢提關乎羅三小姐的情郎一事。

  接下來的幾日,在雲集酒樓老闆的老邱安排之下,曹家班在搭好的戲臺那頭開始排著戲。

  往前這樣的時候定都會有人來提前看看熱鬧,但這回卻是冷冷清清。

  他們選的依舊是《連環計》,只是這回阿莫不再是初次粉墨登場的毛頭小子,而是扮了「呂布」一角兒。

  阿莫手上的傷在塗過曹老爺子的藥已然漸好,卻是因為只剩下些許瘀痕而沒再浪費曹老爺子的藥,只是隨手將扁扁圓圓的藥盒子給放在房中,日日一心排著戲。

  阿莫還想著柳小桃,期間甚至還去荒蕪的柳宅看過一回,更跑去早已破敗的卓家與現今卓家所在的宅邸瞧上一眼,卻是丁點兒也沒發現。

  阿莫是當家臺柱,離不了太久,卻是抽了空再去柳家附近尋了那知道事情始末的乞丐,然而他轉了半圈也沒曾找到那名乞丐,倒是聽人說起有個專門替人擡屍體的老叫化子死了,往後若還有死人該找誰擡去云云。

  百花鎮自從十年前發生了柳家的慘事後至今變化劇烈,從前還有鎮長與大戶卓家勾結,雖然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做過,卻也同樣憑藉著惡霸的本事與外頭往來、維持了百花鎮基本的經濟活絡,卻是如今百花鎮的人都出不去,只能靠著鎮內的幾畝薄田與山產維生,如今之蕭條放眼可見。

  如今的百花鎮甚至沒了鎮長,卻是這般死氣沉沉讓各人自掃門前雪,也沒什麼偷拐搶騙的壞事發生。

  總歸是沒有比「出不去」的這件事更壞了。

  雲集酒樓當年也是盛極一時,酒樓老闆老邱夫婦更是鎮長與卓家都得給幾分臉面的人物,如今沒了鎮長、卓家也閉門不出,這酬神戲一切安排的擔子都落到了老邱身上。

  說來,老邱也不是讓人問羅家林管事酬神戲班的人,而是有人藉著老邱與林管事的親戚關係相托前來百花鎮探親的商賈傳話──這也是奇怪的事,在百花鎮出生或者落了籍的居民出不去,但不是落籍在百花鎮的人尚能自由進出。

  曹老爺子一面盯著曹家班的人排戲,一面與老邱套交情,盡可能從早已灰心喪志的他口中套出更多有用的消息。

  本來一直布滿薄雲的天空在愈鄰近上巳時愈發濃厚,直到戲劇開演的前一日已然是烏雲密布、雷聲隆隆。

  「老爺子,這看起來隨時都要下雨啊!」大富朝著雲集酒樓外頭望著,有些擔心地說道:「這下雨倒是不打緊,若是劈了雷,咱們的戲臺這般高、又得立旗子,這、這……危險得緊!」

  曹老爺子這些日子都皺著眉頭:「你放心,這雷不會劈下來。」

  大富看見曹老爺子捻著指掐算,忽地想起曹老爺子曾跟著一位道行高深的老道長學過幾年,不住壓低聲音問道:「老爺子,這鎮上的事我到現在還沒問過你,這是……有問題?」

  「沒問題的鎮會四處貼著保命的符紙嗎?」曹老爺子睨了大富一眼,又道:「這事你別說出去,免得人心不安。」大富和阿莫是曹家班裡頭唯二曉得曹老爺子曾當過幾年道士的人。

  「我曉得。」大富說了一句,又道:「大小姐說那羅三小姐那日以後又出去會了幾回情郎,但這幾日就像把雲集酒樓當成娘家,開開心心地待嫁,半隻腳也沒踏出房間一步,就是倒夜壺也都讓大小姐做的。」

  曹老爺子道:「阿香呢?」

  「在看他們排戲呢!」

  曹老爺子道:「你去把人都叫回來,讓阿莫和阿香別幫忙收拾,趕緊先回來一趟。」

  大富指了指樓上羅三小姐房間的方向,欲言又止:「老爺子,是不是……」

  曹老爺子沒應,倒是說道:「這事你先別管,趕緊讓他們回來,你也跟著聽。」說罷,便在大富離開後從懷中掏了張長方形的黃紙出來看了一眼,沉思了片刻,又再次收了回去。

  雲集酒樓與搭建戲臺的廣場只橫跨一條大街、一條小巷的距離,大富沒一會兒便將阿莫與阿香給帶了回來。

  三人看見曹老爺子左手拿著龜殼,右手將三枚古錢給放入、正要做些什麼,見三人進來也沒繼續手邊的事,只事將龜殼放到一旁,道:「阿香,去看看羅三小姐在做些什麼。」

  「又去?」曹香略微驚訝,又道:「好呀!我去看看。」

  她事不懂為什麼曹老爺子特別關心羅三小姐,但她早抓到了羅三小姐的脾氣,只要順著她的話哄,她還算是好相處的。

  曹老爺子又與阿莫道:「排戲可還順利?」

  阿莫道:「還行,就是這天太黑了,又打著雷,我們都想著萬一上戲上到一半下雨怎麼辦?還有那落雷……弄不好的話會有問題的。」他的擔心與大富所言如出一轍。

  大富跟著道:「是啊!這戲雖然是酬神的戲,但是打不打雷還是得靠老天啊!」

  阿莫又道:「真要不行,與邱老闆說說,在酒樓裡頭臨時架個戲臺怎麼樣?反正這段日子也就只有一、兩個客人,不算礙著他們的生意。」

  曹老爺子心裡頭也有這樣的意思,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這樣突如其來的天候並不尋常,因此內心也在猶豫。

  曹老爺子瞥了一眼手邊的龜殼,正想要卜卦時,便聽得酒樓樓上傳來曹香的一聲驚叫,眾人聽了想也沒想地便往樓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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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念:我還在想小說的標籤要不要加個鬼怪,可是目前為止還沒有鬼啊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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