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周刊第2177-2188期] 少年王晶 《赌侠》的诞生

九○年的新加坡相當沉悶，我留了近兩個月拍戲，全無娛樂可言；工作人員每晚只會去一家Disco呆兩個小時便回去睡。我從來不喜歡在夜場識女仔，所以更悶，加上外形劇變，自己也討厭自己，反而早睡早起。兩個月把病養好了，而且這段日子裏，空虛的心特別易起漣漪，我接到了一個一直心儀的女孩的電話，她說她改手機號碼了。交談之下，我知道她跟男友分手了，彼此約了回香港吃飯聊天。想不到，還未拍完，我又接到向華勝的電話，要我抽空回港兩天，看一部大家都沒有留意，但結果票房大爆的電影，主角是兩個電視演員，一個叫吳孟達，另一個叫周星馳。

這部片叫《賭聖》。是我《賭神》的惡搞版。 我對周星馳之前的印象，是《咖哩辣椒》。我在藝能公司籌備《驚天十二小時》的時候，跟他見過一面，那是個早上，他剛拍完通宵戲回來，看見我就上來打招呼，跟我說：「導演，幾時有機會合作吓？」我說：「有機會嘅，不過你唔好再拍咁多無謂戲。」他當時拍了一大堆《江湖最後一個大佬》之類的戲，我認為會害死他。但沒想到，幾個月後，《賭聖》大收四千萬，破了《賭神》的紀錄！我看完之後，發現他的個人魅力是《賭聖》成功的主因，就告訴向華勝我的看法。

向華勝很快作出一個決定：「你拍完新加坡的片馬上回來，我們用劉德華、周星馳雙主角馬上開《賭俠》！」 《賭俠》開拍得非常倉卒，差不多是我由新加坡回來後不足一個月就開拍了。所以，我把心儀女孩的約會全忘了，沒有去找她。而第一次跟周星馳的合作，也充滿了新鮮感，就像好騎師得到一匹馬王的策騎權，必然用心操練，令馬王達到高峰。

而周星馳個人創作力在當時也已經極強，天天拿着我的劇本在自己身上加料，有的連我也馬上讚好不已，這部片除了周星馳、劉德華外，其他演員還配上了班底吳孟達與張敏，還有上一屆港姐陳法蓉。我在《靚足一百分》已跟她合作過，加上向華強再演「龍五」，可謂非常強勁。

但對手一開始就已經出現，是王家衛的《阿飛正傳》。他的前作《旺角卡門》雖敗給我的《撞邪先生》，但並非質素上輸，而只是片種上輸，口碑極佳。《阿飛正傳》在《賭俠》開拍前幾個月已起動，而且新聞層出不窮，當時我實在是有不少的壓力。《阿飛正傳》也有強勁卡士包括劉德華、梁朝偉、張國榮、張學友、張曼玉與劉嘉玲。

所以在聖誕檔的決戰，大家都非常緊張，不斷「收風」想知道《阿飛正傳》拍成怎麼樣，可是，每一個人回來說的版本都不一樣，連最後去菲律賓的攝影組也說不出來他拍了什麼。真是神秘莫測，只知它超時超支得極為可怕。 聽說，在第一個午夜場之前，連老闆鄧光榮也沒看過整部電影。我的老闆向華勝也沒去看自己的午夜場，而是去看了《阿飛正傳》。但午夜場結束後，謎團依然沒有揭開，大家依然不知道劇情，因為沒有人看得懂！

除了張國榮是真正主角外，劉德華在九龍城寨拍的一大段戲不見了，梁朝偉更是只在片尾出了一分鐘，就像一個下集的預告，裏面有無數令人驚艷的片段，但怎也湊拼不成一個完整的故事。觀眾的反應，在票房上反映了出來，《阿飛正傳》有約一千萬票房，《賭俠》跟《賭聖》不相上下，收了四千萬。 我第二天去看了，老實說，我很喜歡張國榮、張曼玉與劉嘉玲的演出，但我也看不太懂整部片。後來知道真正拍下來的片段是可剪成三部片。

也很佩服家衛，他很堅持，而且極懂自我包裝學，這部片在商業上的失敗並沒令他聲勢變弱，反而成了新派大導，令無數年輕電影愛好者封他做掌門人。在半年後火速拍出我個人極為喜愛的《重慶森林》，然後全力打造他的另一個Baby《東邪西毒》。

很多人以為我跟他敵對，其實絕對沒有，我相當佩服他。電影圈中人經常被迫「角色扮演」，才造成這種錯覺，他打太極，我打洪拳，殊途同歸，可以一樣發光發熱。

《賭俠》在台灣及東南亞也很是賣座，我以為可以過一個安樂聖誕和新年，殊不知向老闆電話又到：「原班人馬，馬上開《整蠱專家》。」我問：「什麼時候上？」答案是「農曆年！」我立刻瘋了，那只能夠有五星期製作！而我手上只有「劉德華」、「周星馳」、「整蠱專家」十個字，連故事大綱都冇。我能完成這不可能的任務嗎？

其實，更重要的是，在拍攝《賭俠》時，心儀女孩來了探班，很自然地，我們開始了。我預期一個甜蜜的聖誕，但這一下子，計劃泡湯了。還有更令人洩氣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