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吴孟达？

众所周知，Sir是星迷。

头像是星爷，表情包用星爷，跟星爷相关的文章更是写了一篇又一篇。

但这些年，我们越来越少提到吴孟达。

是的，达叔。

星爷的最佳绿叶。

在电影里亦父，亦友，亦是对头。

没想到多年后达叔和星爷的碰头，会是春节档。

但两人已不再同框。

《流浪地球》，让我们再一次认识达叔。

少了几分喜感，多了几分慈祥；少了几分猥琐，多了几分悲凉。

达叔老了。

而且你能明显看到，这种老，不是演出来的。

1952年生人的他，已过了耳顺的年纪，身体却开始不听使唤。

心脏衰竭，心率不足正常人三分之一，做过几次路过鬼门关的手术，却依然卖力演出。

他本不相信中国人能拍科幻，因为公司说对他事业有帮助，就硬着头皮进了《流浪地球》的组。

《流浪地球》大爆后，大家纷纷扒出电影幕后故事有多燃。

但这份燃，唯独和达叔不太相干。

穿十几公斤重的机甲装，戴空气稀薄的面罩，吊威亚直上直下。

每一次Action，都是以豁出老命开始，到濒临窒息才Cut。

收工之后回到酒店，达叔会在房间偷偷地哭：

“我66岁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

没办法，一生结过四次婚的达叔，有好几个孩子等他养。

一把年纪，仍要为儿女搏命。

达叔的一生，是跌宕且劳碌的一生。

伴随港片时代从尽皆过火到满目萧条，他站上过巅峰，摔下过谷底；写过荒唐言，流过辛酸泪；尝过人间冷暖，走过形同陌路。

回看达叔的人生经历和演员生涯，Sir脑里蹦出一个词——

“老狗”。

听起来怎么像骂人呢？

别急。

接着往下看，Sir这么说，绝无半点不尊敬的意思。

1

输精光，皆因上大档

输精光，所以食便当

从1990年的《天若有情》说起。

接近40岁的达叔在老友杜琪峰的引荐下，在片中为刘德华做配，饰演跟班太保。

接到剧本时，达叔本来想演的是大反派喇叭，但导演陈木胜捧他，说片中的每个角色他都能胜任，但太保这个角色全香港除了他没人能演。

太保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监制杜琪峰对吴孟达说了一个字：

“狗”。

这怎么演？

难不住达叔。

太保出场的第一个镜头，“狗”形象就立住了。

低头，驼背，甩着胳膊，屁股后头插着个毛掸子，像条狗尾巴。

嘴里咬着根烟，嘟嘟囔囔哼着：

输精光，皆因上大档

输精光，所以食便当

没跌进过生活的“粪坑”，是演不好一条“败犬”的。

达叔跌过。

在广东话里，大档，是地下赌场的意思。

这两句词，唱的何止是太保，更是达叔自己。

出道时他风光无两，因为嗜赌，名气财富几乎在一夜之间输精光。

达叔出生在厦门，7岁随家人迁到香港。

自小调皮捣蛋，不爱读书，经常逃票看电影，然后回家对着妈妈表演、模仿。

初中毕业，达叔考进了第三期TVB无线艺人训练班，同班的有周润发、任达华、林岭东……

郑少秋当时加入TVB，但并未参加无线艺人训练班

杜Sir杜琪峰当时还是在TVB大楼里打杂的，跟周、孟混得很熟，经常偷听老师对学生的评价，悄悄转告给他们。

达叔是在班里有光环的那个。

老师常夸他有天分，成绩好，还是班长。

发哥则差点被末位淘汰，因为个子太高，在当时香港找不到能跟他对戏的女演员。

毕业之后，达叔以全职进入TVB，有底薪；发哥是接近兼职的状态，打一份工领一份钱。

1979年，TVB出品的武侠剧《楚留香传奇开播》，郑少秋、赵雅芝、汪明荃主演，达叔饰演男二号胡铁花，一炮而红。

起点不低。

只是他堕落得比谁都快。

喝酒、泡妞、赌钱，成为达叔的三大爱好。

挥霍钱财，放浪形骸。

很快欠下30万港币的赌债，他被TVB雪藏，被银行宣告破产，最穷时候口袋里只剩买包烟的钱。

那时达叔就是香港演艺圈的一条“丧家之狗”。

他厚着脸皮找同窗周润发借钱，惨遭拒绝，老友杜琪峰私下评价他“烂泥扶不上墙”。

他曾在酒楼面对六个放高利贷的大佬，说要不你们现在砍死我，要不等我慢慢还钱。

他也想过跳水自杀，因为怕死作罢。

这段经历，没毁掉达叔，反而磨成演技。

杜琪峰和陈木胜说得没错——

彼时的香港电影里，不是大英雄，就是大坏蛋。

只有达叔能演好一条“狗”。

可恨，可怜，烂命一条。

有傲气、没骨气，人前摇尾、人后乱叫，靠着一点精神胜利法残喘偷生。

电影结尾，生死关头，太保举刀冲向喇叭，但也被喇叭反杀。

他怕死吗？

怕。

看他捂着伤口，表情惊恐、痛苦。

但他仅仅是怕死吗？

他更怕的，是死/生得毫无价值。

听他临死前，念叨着一句话：

终于杀了喇叭……我杀了喇叭……成功了

关于配角，Sir是这么理解的：

二流的配角，是“绿叶衬红花”，功能性地烘托主角的光芒。

一流的配角，则是“万花丛中一点绿”，服务主角，又不被主角吞噬，在有限时间和戏份中，完成专属自己的人物弧光。

达叔，无疑属于一流。

1991年的金像奖，达叔凭借《天若有情》的太保一角，获得最佳男配。

这也是达叔唯一一次获奖。

直到今天，达叔出演过260多部影视剧，几乎都是配角，被称为“万能配角”。

亦正亦邪，亦庄亦谐。

有记者问达叔，演配角的秘诀是什么？

达叔回答：每个角色我都是当主角演的。

2

我才最应该赢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

这句台词，出自1999年的《喜剧之王》。

电影里，是句戏言；电影外，颇具意味。

“金像奖欠吴孟达一座影帝”。

这话，不是Sir说的。

在香港的某个访谈节目中，讨论过这样一个话题。

哪个喜剧演员该得金像奖？

曾出任金像奖主席的导演陈嘉上直接说，吴孟达。

有一个人我觉得欠他一个金像奖
吴孟达
论演出
有谁可以跟我说吴孟达不行

主持人吴君如和钱嘉乐，点头称是。

- 是

- 达哥，是

不管内地还是香港，国内还是国外，演喜剧往往被轻视。

周星驰7次提名金像奖最佳男主，却只凭《少林足球》得过一次。

Sir私心以为，除了周星驰，达叔是更被低估的那个。

1990年，除了《天若有情》，达叔还有一部电影上映，《赌圣》。

吴孟达和周星驰主演的第一部电影，两人扮演一对叔侄，一个叫三叔，一个叫星仔。

两人的喜剧做派，在这部电影，初见端倪。

达叔的喜剧风格是什么样？

老实说，还是一副“狗模狗样”。

《赌圣》里这样一幕。

星仔只要叫一声三叔，三叔就开始抽风，爬到警察身上，下半身抽动。

像……发情的狗。

达叔给这种表演方式起名叫“先天性失控症”（在Sir看就是发狗疯）。

有天在片场，他问周星驰知不知道有种病叫“先天性失控症”？

周星驰装蒜，说有耳闻。

达叔一巴掌拍过去：屁，我昨天才想出来的。

达叔在“发狗疯”方面绝对是专家。

屎尿屁横飞，伸舌头又抖肩。

他从不羞于用最夸张的方式表现猥琐和不堪。

但观众不觉得反感，反而笑出泪来。

也不是所有人都吃他这套。

当时有不少影评人批评达氏表演：

低俗，低级。

低俗吗？

确实有点。

低级吗？

抱歉，Sir不同意。

就举一个例子，2001年，《少林足球》。

达叔扮演因为踢假球被打断腿，名誉扫地的“黄金右脚”明锋。

又是一个活得像狗的人。

一看到雄哥就巴巴地跑过去，跪在地上，要给雄哥擦鞋，却被雄哥踩在脚底。

被踩一瞬间是瞪大眼睛的屈辱，但一抬头立马堆笑。

不能让大佬看出来我不高兴。

接着，又是一道晴天霹雳。

雄哥俯在他耳边告诉他：“那群打断你腿的人，也是我雇的。”

再看达叔的反应。

笑。

还是笑。

苦笑，讪笑，嘲笑，笑里藏刀？

笑命运，笑过去，笑自己。

这一个表情，已经远远超过文字所能表达范畴。

人活得久了，都是学会了各种笑，却忘了怎么哭。

人像狗一样活得久了，受了再大的苦，顶多对着空气“汪汪”两声。

下个镜头，黄金右脚走在人群中，嬉皮笑脸，骂骂咧咧。

一抬头，看见大屏幕上有人踢球。

老狗般浑浊的眼睛里，泛光。

是泪光，也是渴望的光。

我之所以甘愿像狗一样活着，还不是因为心中那点卑微的梦想。

球，不是这么踢的

能演得了悲喜剧的，都是真正的演员。

能演得了悲喜剧的，才不低级。

周星驰如此，吴孟达亦是如此。

3

他好像条狗啊

最后，还是要说说这对黄金组合。

或者说，曾经的黄金组合。

前段时间达叔上《十三邀》，有段话Sir听得鼻头一酸。

形同陌路，也不过如此。
我有时候也在想什么原因，就好像现在有一点老死不相往来那种感觉。
我也在想，我相信他也在想，到底什么原因让我们互相都没有联系了，或者互相没有关怀了。说实话我的心不是这样子，相识一场，缘分都不容易，太不容易。

两人第一次相识，是在1989年。

TVB拍摄武侠电视剧《盖世豪侠》，找到周星驰和吴孟达，扮演一对师徒。

那时的吴孟达已经从破产的阴影走出，周星驰还是不知名的儿童节目主持人。

第二年两人又合作电视剧《他来自江湖》，演一对父子。

“香港电影教父”吴思远看到两人表演，很喜欢，问他们要不要考虑拍电影，于是就有了《赌圣》。

吴孟达比周星驰大11岁，但没什么距离。

因戏结缘后，经常混在一起，无话不谈，称兄道弟。

吴孟达管周星驰叫星仔，周星驰管吴孟达叫达哥。

达哥不会开车，去什么地方，总是星仔载着他。

星仔不太会交际，总要靠达哥在他和导演之间权衡沟通。

两人经常深夜潜入约会圣地，偷听别的情侣说话（可能不止）寻开心。

两人还有个共同的爱好，在片场吃鲍鱼罐头。一个罐头里面一般有两只，星仔吃大的那只，达哥吃小的那只。

忘年至交，也不过如此。

生活中的友谊，到摄影机前就成了默契。

这很简单，他用多大力量打你，你就要用多大力量去抵挡嘛。但你不能要求每个对手都是周星驰，他打下的力度是20斤，其他对手未必有。

看两人对戏，Sir最喜欢的，是1992年的《武状元苏乞儿》。

星仔扮演苏察哈尔灿，达哥扮演苏察哈尔灿他爹。

里面有这么一场戏——

父子两“葛优瘫”在院子里，哼着小曲，无所事事，然后平地起惊雷，突然爆发。

一个指鼻子，一个拍桌子。

周星驰：“阿爹，我决定上京考武状元！”

吴孟达：“阿灿！爹等你说这句话，等了二十五年，为了苏察哈尔家，你应该这样做。”

周星驰：“别误会，我是为一个女人。”

吴孟达：“英雄！为妞死，为妞亡，为妞去考状元郎！谁家女子？”

周星驰：“怡红院如霜姑娘。”

吴孟达：“啊？！妓？！！”

周星驰：“有何不妥？”

吴孟达：“品味与众不同，真是能人所不能，阿爹佩服你！”

一个小兔崽子，一个老狗爹。

摆出一副互咬的架势，叫出来的却是舐犊情深。

说实话，在达哥缺席的星仔电影里，Sir再也没有看过如此不着四六，屁滚尿流的碰撞和火花。

2004年《功夫》，是两个人分道扬镳的起点。

其实开拍前，星仔是给达哥留了位置的。

李子聪的那个角色，本来是给达哥演的。

角色名字就叫阿达。

但是电影开拍前遇上非典，延后了开机时间，正好撞上达哥接拍的另一部电视剧。

从那以后，两人再也没有过任何形式合作过。

达哥，成了达叔；星仔，成了星爷。

所谓“老死不相往来”，说的不是恩怨，而是时间。

世间的多半友情不都是这副德行。

走着走着，就散了。

为了写达叔，Sir又回看了很多两人合作的经典，最感触的还是那句话。

至尊宝看着齐天大圣的背影说：

他好像条狗啊

在Sir看来，这句话代表了无厘头的本质。

对权威的反抗，对高贵的消解，和一丁点悲悯。

而电影里的达叔，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只是，星爷的电影里，已经没有了达叔。

但四处奔忙觅食的达叔，却还是拖着一条如电影里老狗的身影。

唉，还是往事休再多提。

只想说一句——

谢谢你，达叔。

今后多保重呐。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1.黄金搭档生死相隔

1989年，香港街头，繁华夜市里，两个男生，相差10岁，似是情侣模样，混迹于一堆热恋的男女之中。

两人遮遮掩掩，侧耳倾听那些情侣之间的秘语，大多是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谈话。

“你吃饭了没有？”

“昨天我看到一个手表，我可喜欢了。”

“那个餐厅很好吃，我带你去。”

他们的对话“七不搭八”，但是他们聊得很嗨，有一个点他们就乐了。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无厘头’。就是人家编上去的，然后经过媒体传播为大众熟知。其他演艺圈朋友问我，你们这个‘无厘头’的表演是从哪里来？我从来没有说这是‘无厘头’，‘无厘头’的解释是什么？就是七不搭八的。”

这是30年后，吴孟达在内地某谈话节目里的回忆。30年前，扮作情侣的两个男生，正是吴孟达与周星驰，而“无厘头”也是伴随了他们大半人生的标签。

没人能准确地给“无厘头”下定义，那么多“无厘头”电影似乎在说明一件事，“无厘头”其实就是两个人。

2001年，《少林足球》上映，直至2021年2月27日，没人敢断言，这是吴孟达与周星驰合作的最后一部电影。

20年，弹指一瞬，他们曾有许多机会合作，《功夫》《美人鱼》……浩瀚宇宙，虽然无穷无尽，但它也没有办法再目睹这对黄金搭档的光影变幻。

在那档谈话节目里，吴孟达笑称，演员是骗子，他至少骗了两代人。他的确是一个骗子，那件事，他骗了我们20年……

2.星海浮沉

1952年1月2日，吴孟达出生于福建厦门，7岁时，全家移居香港。

吴孟达幼时家境贫穷，一家7口住在二十平米左右的政府廉价房里。因为是长子，吴孟达只能睡在地上。

吴孟达父亲是做药材生意的，他希望吴孟达长大后能继承家业，但吴孟达向来志不在此，他想当演员。他从小便很羡慕演戏的人：“这些人的工作太容易了吧。”

小时候，吴孟达经常带着两个弟弟到电影院看电影，回家后，自己会凭着记忆再演一遍。1970年，吴孟达家里买了一台电视，他常和父亲一起看《欢乐今宵》，一次，他偷偷记下电视上的报名方式。

不久后，吴孟达瞒着父亲报考了第三期香港无线电视艺员培训班，同期同学有周润发、杜琪峰、林岭东等。

他白天在父亲店里帮忙，晚上骗父亲去夜校学英语，实则是去训练班学习表演。

有一天，一家人一起吃饭、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的剧集，吴孟达有参演。虽然只有短短几秒的镜头，父亲还是发现了吴孟达的身影。那时，吴孟达已经在训练班学习了10个月，只差2个月就能毕业，父亲也不便阻拦，只是摔碗表达愤怒。

吴孟达是有天赋的，也有些小聪明，在训练班，他担任副班长，成绩一直在前5名。吴孟达回忆，训练班的教学方式主要是启蒙，一年时间，把诸如配音、导演、戏剧、化妆、舞蹈等知识灌输入学员脑中，能掌握多少，全凭个人领悟与努力。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周润发成绩垫底，吴孟达评价那时的周润发：“嘴跟不上脑子，身体跟不上嘴，身体不协调，演戏很别扭。”

最终，40名学员，22人毕业，7人拿到电视台长约，吴孟达就是其中之一。这之后，吴孟达在多部戏里跑龙套，直至1979年，他的事业迎来转机。在郑少秋版《楚留香传奇》里，吴孟达饰演男二号胡铁花，一夜爆红，在中国台湾尤其受欢迎。

“火的程度跟后来的周杰伦没分别，我住那里，一开门就是一片女星在等。”

当年，吴孟达26岁，面对“名利”，他没把持住。他向台里请了三个月假，去台湾参与剧集宣传。

各种演出、剪彩、工地秀都来找他，不少老板、女星约他吃饭、喝酒，围着他团团转。在台湾，他几乎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假期结束，吴孟达恋恋不舍，找寻各种理由继续待在台湾，冷处理TVB的召回消息。在台湾巡演一年，吴孟达挣的钱超过10万美金。

但是，那时他还太年轻，挣得多，花得也多。他出手阔绰，沉迷赌博，10万美金挥霍一空，信用卡也被刷爆。

一年后，吴孟达回到香港。只是，TVB对他失去信任，不再安排重要角色与通告给他。他不以为意，仍旧“醉生梦死”。不久后，他因赌博输光了家当，还欠下了一笔巨款。银行警告他，高利贷找上门。当时，吴孟达住在香港仔，附近有个水塘，有一次，他差点想不开，打算跳下去。

走投无路之际，吴孟达想到了周润发。此时，周润发已凭借《上海滩》爆红，再也不是训练班那个“吊车尾”。

吴孟达与周润发私交不错，训练班时期，周润发由于离家较远，借住在吴孟达家中，两人几乎天天在一块。令吴孟达没想到的是，周润发非常直接地拒绝了他。被拒之后，吴孟达苦苦思索了一夜，决定直面深渊。他宣告了破产，然后约了债主坐下谈判，坦言道，他现在没有活路了，只能再借些钱，慢慢偿还。

之后四年，吴孟达兢兢业业工作，靠着电视台的基本工资和跑龙套过活。每次发薪水，三分之二要先还债。也是在这段时间，吴孟达沉下心，开始认认真真研究“演技”两个字，常读的书叫《演员的自我修养》。

多年以后，吴孟达如此回忆这段时光：“对，我当年真是不会控制，要不然后来就不用吃那么多的苦。但是我也感谢有这个苦给我，我才真真正正开始去了解什么叫做表演。”

1985年，吴孟达出演《新扎师兄》，主演是梁朝伟。凭借这部戏，吴孟达打出了口碑，成为了圈内公认的最佳男配角，一时间片约不断，有时忙到直接在电视台睡觉。

多年蛰伏，让吴孟达体会到角色的“人性”与“层次”。有一场戏，吴孟达饰演的警校教官训斥梁朝伟扮演的警员。对白只有两页，吴孟达看了两百多遍，他告诉自己，这场戏要做到，嘴上是在骂，眼里是在疼，要让观众感受到。

再之后，便是与周星驰的相遇，两个十八线艺人交汇，光芒闪耀香港黄金年代。

3.从周星驰到吴孟达

1988年，二人在电视剧《盖世豪侠》中第一次正式合作。第二年，在TVB台庆剧《他来自江湖》，吴孟达与周星驰饰演一对父子。

接着便是《赌圣》《审死官》《鹿鼎记》《逃学威龙》《武状元苏乞儿》《大话西游》等等我们耳熟能详的作品。

1990年，《赌圣》上映，二人心里没底，偷摸去影院看观众反应，几乎所有人笑得鼓掌、跺脚，二人躲在后排，交换眼神，捂嘴偷笑。最终，这部电影打败成龙、许冠文同档电影，拿下当年最高票房。

一个古灵精怪，一个老不正经，一老一少，在银幕里插科打诨，小时候让我们笑得前仰后翻，待我们成长，又让我们笑着哭出来。

小时候，看他们的电影，只是为他们滑稽的表演、搞笑的台词发笑。再大一点，似乎在电影中找到了自己，那时候，我代入的角色是周星驰所饰演的人物，他们通常出身于社会底层，胸怀英雄梦想，虽郁郁不得志，但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属。再大一点，又觉得自己更像吴孟达饰演的角色多一些，油腻、中年无所成、乐观。

吴孟达那些角色多半有一个共性，那就是“狗”，有一些狡猾，有一些懦弱，有一些失意。《天若有情》里的太保，一把年纪，仍是个泊车仔，谁都能欺负他，但他又得装成大佬模样。《逃学威龙》里的曹达华，虽然软饭硬吃，但整体是一个老无赖，身无长技，凡事靠蒙混过关。《少林足球》里的教练，委曲求全，人情练达，只不过是一种软弱。《大话西游》里的二当家，狡猾、怯懦，人见人踩。《破坏之王》里的魔鬼筋肉人，瘸腿，坑蒙拐骗，浑浑噩噩。

这样的形象多半是负面的，但是，如今看来，却多了几分亲切感。被现实毒打，如若不是一帆风顺，在人生中的许多时刻，我们大概也像一条“狗”。

这样的角色又并不讨厌，“狗”的核心是好好活着，再回看这些角色，他们虽然是失意的中年形象，却从未颓废，以一种幽默的姿态游戏人间。少年总是能够被一些事物点燃热情，而中年，却只能默默藏着一份热情，伺机而动。

太保最后证明了自己，不再懦弱，以拼杀结束生命；曹达华也敢全副武装，孤身迎战抢匪；教练隐忍多年，再为梦想而战；二当家面对牛魔王挺身而出；魔鬼筋肉人直面断水流大师兄的挑战。

悲剧性与喜剧性在这样的角色身上交叉，勇敢与懦弱在这样的角色身上碰撞，像极了人生。这些角色的阐释，是否带着吴孟达对人生的理解，不得而知。

多年以后才明白，周星驰一直带我做梦，而吴孟达早就告诉我，世事种种，不如意者居多，何以处之。

4.陨落

2021年2月27日下午5时许，吴孟达去世。周星驰向媒体回应：现时我还无法接受。2021年3月7日下午4时左右，周星驰现身吴孟达葬礼，停留9分钟左右。

2021年2月12日，某综艺节目上，主持人问吴孟达，还有机会看到他与星爷合作的电影吗。吴孟达说：“我还没死，他还没退休，一定有机会的。”

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