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計畫八月要昆曼公路走一回,在此地蒐羅資訊多日,總感覺只是提取卻沒有付出,心中深感不安,只好野人獻曝將多年前所寫的緬甸遊記刊登出來,希望可以對想去的人有些微幫助。
緣 起
當我的朋友“家芳”﹝她是緬甸華人﹞告訴我,她已經決定2005年3月23日回緬甸老家休養和治病,我的心開始蠢蠢欲動。本來我是想去埃及的,但是:第一飛機票太貴,第二我的男友也想去埃及,但是他沒時間,我們約好2006年再去。然後我想到在1997年我第一次去印度時,旅遊書上曾經介紹緬甸,“走亞洲的後門”的作者稱緬甸為亞洲的黑洞﹝因為緬甸在1988年才打開國門開放觀光﹞,在當時我也曾經想要順道去,但是又有些害怕,畢竟這是軍事管理的國家,我想一定禁忌很多。如今我再度燃起希望。家芳告訴我她的哥哥“毛毛開”住在首都仰光,姐姐“富美”住在曼德勒--華人稱它瓦城,而她的老家在更北更靠近中國的拉修,這三個地方我都可以住。住旅館在旅遊來講是最大的花費,既然這三個地方可以免費住,而且將涵蓋我在緬甸三分之二以上的日子,於是我帶了500美金和家芳一起出發。
3月23日早上,我穿著在印度買的純棉短袖襯衫和輕薄的雪紡紗長裙,背上我的登山包出發了。時值臺北寒流來襲,我穿上唯一的厚外套站在中正機場外抽煙﹝這是準備要在拉修穿的﹞,這一件外套是絨布在外內裡舖棉的保暖外套,但是我依然被凍得“皮皮剉”。
當我坐在台新銀行提供的機場貴賓室用早餐時,我的心情開始雀躍,我知道我將開始一段非常非常快樂的旅程。因為我知道緬甸非常便宜,我的500美金將可以讓我在那裏扮皇帝。
照片:仰光機場
仰光印象
當飛機在仰光上空時,我看到滿眼燦爛的陽光,心情為之大開,終於擺脫了台灣陰冷的天氣。家芳的二哥毛毛開開了一輛有頂的小貨車來接我們,因為家芳的膝蓋不舒服,所以她坐前座。我和家芳的媽媽還有毛毛開的兒子“強強”在載貨區席地而坐,熾熱的陽光潑灑在車頂與四周,驅散了整個冬季沁進骨頭裏的寒冷。仰光的街道雖然大型建築物不多,但是很乾淨,男男女女都穿沙龍裙,裙長及腳踝,聽說很涼快,但是看在我的眼裏裹得緊緊的,好像很熱。緬甸的佛寺類似泰國的佛寺---金光閃閃,真不愧是古老的佛教國家,佛寺與和尚隨處可見。
毛毛開的家位於一棟8層樓的房子中的4樓,但是,對不起,沒有電梯。當我的駝著我的家﹝登山包﹞爬到4樓時,我已經快要累斃了。幾乎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內,我開始厭倦仰光的陽光。又乾又熱的仰光只比7月的Las Vegas好一點,但是沒用啊,還是熱得要死!毛毛開的家只有他們的主臥室有冷氣,我在沒有冷氣的客廳和廚房、廁所遊走,不到半天我的腿已經腫得幾乎蹲不下來了。
到了下午我在毛毛開的烤箱家實在坐不下去了,我決定自己出去走走。仰光的街道是殖民時期英國人規劃的,呈棋盤式縱橫交錯,非常好記,只要認定方向就很好走。我走了好遠好遠,從14th街走到30幾街,見識了各式各樣食物攤,滷味攤、涼水攤、衣服、零件、生活用品….各式小攤,比較令我覺得好玩的是將冰塊放在紗布袋中任其融化,放置於紗布底下的搪瓷小缽所盛的冰水就可以賣錢了,一杯20K( 約台幣7毛錢 )。
我走累了,看到一家茶店裏高朋滿座,我在門口問服務生:「Ice coffee?」他回答我:「Coffee cool!」我想這也許是冰咖啡的意思,只是遣詞用字不同,於是我走進去。因為沒有冷氣,店裏只剩下最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桌上擺滿了各式糕點,我坐下來,看著滿桌的糕點,開始對於這裏的茶店的點心文化有一些概念。就像一些比較落後的地方一樣,他們會將各種式樣的點心放在桌上,如果你吃了那你就付錢,沒吃則不用付,包括熱食也一樣。另外在茶店中還有販售零煙,他們將兩根香煙擺在小鐵盤上端給客人,香煙頓時變得可愛起來。
那個服務生跑來問我:「coffee cool?」我點點頭,他像是想要再次確定,又問了我一次,我再次點點頭。我繼續打量著這家茶店,十張桌子的店有七八個年輕男孩服務生,他們都看著我,我則好整以暇地等待我的冰咖啡。不料,他端了一杯熱咖啡來,我問他:「cool?」他指了指堆積在旁邊一箱一箱的瓶裝冷飲,於是我才明白他說的是coffee & cool。
照片:仰光街道
到了晚上睡覺時,更慘的事情發生了:我跟家芳和她媽媽在主臥室以外唯一的房間打地鋪,我的床就是舖上毛毛開買的電冰箱所附帶的紙箱,然後再舖上一層薄被,該怎麼形容那種滋味呢?形容起來蠻色情的:硬梆梆又熱乎乎!本人雖非公主卻也徹夜未眠,我想我也許曾經熱昏過去,但是我確定我不曾睡著過,因為當半夜家芳的媽媽把電扇關掉時,我幾乎要哭了。於是我想起我媽。以前我老是覺得她重男輕女,雖然她對待我並不符合我的期望,但是她畢竟沒有在室溫38度到40度中把我關在一個黑盒子中。哇!媽媽,我對不起您阿!您對我這麼好,我居然不自知。此刻應驗了達賴喇嘛所言:「人因為比較而感到幸福!」
第二天早上5點半我們就起來了,因為毛毛開剛入厝,請和尚來家裏唸經。一共來了五位和尚,他們席地坐在客廳,據說和尚們唸的是梵文,所以家芳他們也聽不懂。儀式是冗長的,也許是我太累了,簡直覺得長到難以忍受。誦完經,每個人輪流到其中一位和尚面前領取吉祥物,包括我在內;他給了我一條黃色打了一串漂亮的結的細繩子,可做為手鍊或項鍊。家芳媽媽欣喜地將其戴在脖子上,其他的人則綁在手上,只有我因為皮膚會過敏,我將它繫在皮包上。
前一天晚上,毛毛開的丈母娘就忙著準備一大堆食物,毛毛開的家裏有一個17歲的緬甸女孩幫傭,她們忙到很晚。和尚們做完儀式後,丈母娘去廚房準備招待和尚們的食物。煮好的米線加上豬肉熬煮的湯,配上芝麻拌的油以及用一種堅果名叫“巧果”拌炒過的油,再配上數種調味料,最後灑上蔥花,非常好吃;另外還為和尚們準備了咖啡。
當和尚們用餐時,我走進主臥室看到強強在睡覺。強強在睡覺!強強居然在睡覺!!最重要的是冷氣開著,有冷氣真是舒服啊!因為已經流了汗,我覺得衣服髒了,所以我躺在地板上,不一會兒,我就睡著了﹝我已經兩天沒有睡好覺了,第一天是搭早班飛機,第二天是因為太熱﹞。可惜好景不長,一會兒毛毛開進來問我為什麼不睡在床上,我解釋了;又一會兒,毛毛開的太太進來要拿東西,我得挪開身子;再一會兒,毛毛開的丈母娘和太太的表妹進來講話;又再一會兒……。在台北時因為我的生活習慣與家人不同,所以在我睡醒之前他們不會來吵我,連弟弟的孩子們也知道。我幾乎已經習慣於自己的步調和在私人領域中保有相當多的隱私權,但是現在……,迷迷糊糊中我開始覺得這是我的惡夢的開始。
後來家芳的姐夫來解救我和家芳去他家吹冷氣以及逃開中午的宴客。姐夫很“阿沙力”,他帶著一大疊鈔票帶我們去玩。我們去了他的朋友開的一間很大的破酥包子店,除了各式包子,尚有燒賣和咖啡、奶茶以及冷飲。家芳姐夫的朋友是華人,中文說得好極了,他長得很清秀,但是臉上始終帶著憂鬱沈重的神情,這實在令人不解。我問他:「管理員工沒問題嗎?」他說他有20幾個員工,他委任其中一個為領班,由這個領班統籌管理;而且緬甸人很乖,服從性很高,所以不構成任何問題。各位親愛的兄弟姊妹同胞們:這些年輕男孩從早上5點半工作到晚上11點,中間可以輪班去休息,你們猜他們一個月薪水多少錢?8,000元緬幣起薪,10元美金不到!雖然緬甸很便宜,但是買一件T恤也需要1,000多緬幣,如果不是老板提供吃住,我想他們連吃飯錢都不夠!
那一天,也就是我到仰光的第二天,雖然家芳的姊夫熱情招待,但是我因為極熱和強烈睡眠不足導致整天昏沈沈,幾乎失去遊興!
家芳這次返鄉的目的是為了治病,她的膝蓋因為運動過度又無法得到充分休息﹝她的工作大部份都是站著和走來走去﹞,導致她的雙膝疼痛無法正常運作,連走路都必須慢吞吞的。她在台灣遍尋名醫,在X光片一切正常的情況之下,連醫生都解釋不出任何原因。醫生為她施行了一項終極診治---施打玻尿酸於膝蓋的骨囊液中,但是醫生也宣告了一個可怕的結果,那就是:不保證一定有效,而且她遲早要換人工關節。家芳在台灣的朋友和緬甸的親人都不相信這個結果,才30歲的女孩在沒有意外發生的情況下,要換人工關節?於是家芳的家人要她回緬甸休養,繼而求助於不可知的宗教力量。明天一早我們就會去一所頗負盛名的寺廟尋求和尚的幫助。
照片:金碧輝煌的廟宇
第二天一大早當我起床時,我覺得我快生病了,不但腿浮腫得更厲害而且尿尿是咖啡色的。但是我知道家芳家裏目前事情很多,我不該再給他們添任何麻煩,我什麼都沒說,趕緊換好衣服跟他們一起出門。毛毛開載著我和家芳以及家芳媽媽去接他的丈母娘,這間寺廟是丈母娘介紹的。毛毛開的丈母娘是擺夷人,她有著這裏的中年人少見的好皮膚,白而且細緻,幾乎沒有什麼皺紋,她的五官秀麗、談吐溫柔,略微發福的身材使她散發出中年女子特有的女人味;她簡直就是活脫脫金庸筆下妖姣美麗的擺夷女子的樣版。我看著她,羨慕她終年浸淫在烈陽下依然細緻的皮膚,她卻反而問我如何將皮膚保養得這麼好。我不禁啞然失笑。我這張使用世界聯合科技的臉,從未令我滿意過,居然還會有人要向我請教,而且是一位美麗女子。哈!哈!實在是與有榮焉﹝雖然心虛不已﹞!
到了廟裏,我們必須脫鞋跪坐在堅硬的磁磚上,廟宇是神聖的,但是地板卻是骯髒的。我的大漲腿幾乎無法承受彎曲和跪坐,只見別人都是靜靜地聆聽和尚開示,唯獨我三兩分鐘就變換坐姿,活像個好動兒。和尚幫家芳作法,在她的膝蓋上比畫了一會兒,他叫邪靈趕快走,他說家芳很快就會好了。然後他還說家芳是官夫人的命,將會嫁給做官的或是醫生。接著他問起我是哪裏人,說我要小心我的腸胃。這是家芳後來告訴我的。可惜,No, Bingo!他若說我心肝不好,我絕對相信,但是,腸胃嘛?不會啊!我連在台北吃麻辣都不會火燒屁股了,何來腸胃問題。對不起!和尚先生,感謝您的關心,但是我對您的神通打了折扣。
當天上午回到毛毛開的家,我坐立難安,好不容易強強去睡午覺了,我也溜進去吹冷氣補眠。到了下午時分我決定不睡了,也許是因為家芳媽媽年紀大了,不需要太多睡眠,她總是出出入入房間,這使得我根本無法安眠。毛毛開的家離唐人街很近,我決定去走一走。我走在街上看到路邊的茶攤,我指著爐子上的茶壺問老闆:「Coffee?」他點點頭,我用食指比了1,表示我要一杯,他又點點頭。我找了一張矮桌坐下來,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但是沒關係,我習慣了。在印度時圍觀的人更多,而且還會比手畫腳交相討論。不一會兒,他端了一杯熱騰騰的…奶茶放在我的面前,我仰起頭來看著他,他一臉坦然,我心想:活該!誰叫妳到茶攤來點咖啡。
隨後我四處走動,已經是晚上了,還是很熱,但可被接受。路上人聲鼎沸,就像臺灣的夜市,吃的、用的、穿的什麼都有,只是路面凹凸不平,我常常眼睛盯著攤子上的東西,然後一腳踩空跌在攤子上。我踉踉蹌蹌地走看著,決定買一雙夾腳拖鞋來穿。當初家芳就曾經告訴我,即使是涼鞋在這裏也嫌太熱,我的腳板因為腫脹已被鞋子磨破三處,現在我決定要買雙拖鞋來穿。我走到一個攤子前面,有兩個女孩和一位老先生在那兒,我已經挑了大我的腳兩號的鞋子,但是依然太緊,沒辦法,我的腳實在腫得太厲害了。我不經意地說出了中文:「太緊了!」不料,這位老先生開口用中文說:「沒問題的,我可以弄鬆。」我喜出望外地看著他幫我把鞋子弄鬆,一雙絨布拖鞋20元台幣不到。
我走啊走著,看到一個小攤子上面擺滿蒲葉編織的扇子,我拿起來搧了搧,挺順手的,但是老闆不在,我四處張望都沒人過來。隔著一根柱子,我聽到有人的聲音,看到一位老先生同樣在賣扇子,我想他是招呼我去買他的扇子。不料,他向我指了指對面攤子的一對年輕男女,於是我付錢給那對男女。
我腳伋著拖鞋手搖著扇子繼續逛,我看到一個攤子在販售藤編織的皮夾,我最喜歡編織類的東西了,我問老闆娘:「How much ?」隔壁攤走來一個清秀的小女生回答我。一定是我又直覺性地講出中文,這個小女生也用流利的中文回答我。我知道大約有一百萬的華人住在緬甸,但是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會碰上。買完東西我想坐人力三輪車回去,我拿出毛毛開家的地址,問這個小女生坐人力三輪車要多少錢,她告訴我幾百塊吧!於是我走向三輪車夫,當我給司機看地址時,那個小女生跑過來幫我跟司機講了一大堆話,然後告訴我:300塊。我很衷心地感謝她這麼熱情,我跟她說:「妳人真好,下次我一定會再來跟妳買東西。」她不好意思地猛搖手,跟我說:「不用了,不用的。」
照片:唐人街
當天晚上我再度被關進籠子裏,當家芳的媽媽把電扇關掉時,幸好家芳又把它打開。第二天我賴在床上不起來,其實我也沒辦法睡,但是我就是起不來。因為房間緊鄰廚房和廁所,我聽到毛毛開的太太在杵食物的聲音……緬甸小女生在洗刷東西的聲音……人們來來去去廁所的聲音……家芳的媽媽時不時站在門口探視我是否已經死掉了的聲音……
反正我覺得我真的快死了,全身腫脹、燥熱、感覺自己快爆炸了。哎!當初張無忌快要練就神功時好像也是這樣,也許我應該去光明頂才能得到解救。
照片:毛毛開家中幫忙的女孩
前進曼德勒
中午毛毛開帶回來了一個好消息,我和家芳還有家芳媽媽將北上曼德勒,家芳和她媽媽的飛機票以及我的長途巴士票已經買好了,下午我們就出發。緬甸政府對於本國人和外國人採取不同的收費,外國人的旅館、飛機、火車、觀光景點門票不但要以美金支付,換算成緬幣還是緬甸人數倍之多。以仰光到曼德勒的火車為例,緬甸人只需支付緬幣4,500K,我卻要付45美金,時值1美元換920K,換成緬幣就是41,400K,幾乎快差到10倍。這就是為什麼她們搭飛機而我坐巴士的原因,更何況我也想要沿途看看,搭長途巴士是一種很貼近民間的旅行方式。
毛毛開委託了兩個人載我們去機場和長途巴士站,我們先去機場送走了家芳和家芳媽媽,再去長途巴士站。緬甸的長途巴士票必須登記名字,家芳的哥哥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先登記了他自己的名字,這兩個人拿了我的護照去把車票上的名字改過來。接著托運家芳媽媽委託我幫她拿的東西,就像搭飛機托運行李一樣,還有托運存根,1件500K。
就在他們辦理登車事宜,有兩個小女孩胸前掛著淺底的大扥籃來向我兜售東西,其中一個小女孩,臉盤子圓圓的、眼睛亮亮的,不知為什麼她令我想起我媽媽,也許我是想起小時候看我媽媽做生意時笑容可掬的表情。她逐一將每種東西拿起來問我,我逐一搖頭;接著我想到她這麼小的年紀就要出來賣東西幫忙家計,也許我在長途車上會想吃東西,我為什麼不跟她買呢?於是我跟她買了兩包餅乾。付完錢後,她又繼續拿起其他東西問我,另一個眼中有精明神色的小女孩斥退她,換這個眼露精光的小女孩逐一在我面前拿起東西。問題是她們倆人的商品都是一樣的,為了不讓她失望,我也跟她買了兩樣東西。
緬甸的長途巴士票不但要登記名字,而且要登車前半個小時辦理登車手續,我是5點的車,但是我來得很早,登車手續辦完後,那兩個人就向我告辭了。候車處沒有冷氣、沒有風扇,只有燥熱的空氣和門前飛揚的風沙,我滿身的臭汗和灰塵,腦袋裏只想著要去洗手間。我開始後悔了,後悔剛才沒有趁他們在時去廁所,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該找誰來幫我看行李呢?不,我不應該說我只有一個人,事實上我的周圍有很多人,我的前座就坐了兩個女人,後面則坐了三個男孩,另外還有許許多多候車和販賣東西的人。我思忖著也許我該請前面的女人幫我看行李。這時那個眼睛亮亮的小女孩走過來與我前面的女人交談,她邊說邊笑儼然一副大人模樣,我想這裏的人真的都很和善,連對待一個販售東西的小女孩也絲毫沒有輕視之意。我正在等待她們談話間歇,好插話進去請這位女士幫我看管行李,忽然這個讓我想起我媽的小女孩走到我的面前來,她開口跟我說:「You are beautiful!」我愣了一下,因為我知道她不會講英文,賣我東西時是另一個小女孩幫她講價錢,就在我剛展開微笑還來不及開口說話時,她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然後走了。我開始陷入一種類似戀愛的感覺,空氣清新了、風沙不飛揚了、溫度宜人了、突然間所有的人事物都變得非常美麗,我想我愛上了這個國家---緬甸。
長途巴士站坐我後面的三個男孩
[SIZE="4"]我打開Mook旅遊雜誌翻到曼德勒那一頁,指著地名回頭問後面三個男孩是否也是去同一個地方,其中一個男孩很快地回答我:「No。」本來我是想如果是同巴士的人,相信他不會為了把我的東西帶走而放棄車票,但是他們居然不是和我同車。我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指了指後面的廁所,又比了比我的行李,他們連忙點頭說:「OK, OK。」緬甸的公廁都是一個樣兒,水泥敷的牆,地面埋個蹲式馬桶,低矮的水龍頭下有個小水桶盛水,邊上再放個瓢,上完廁所後自行舀水沖馬桶,雖然很簡陋,但是很乾淨,令人很安心。不知道是誰說的:「看一個國家的公廁,就可以看出這個國家的素質。」我頗有同感。如果要我評論的話,我會說:「緬甸的經濟雖然很落後,但是人民的素質很高。」
我回座後,三個男孩拿出他們的車票給我看,表示我們是同一車,我不知道剛才那個男孩為什麼說NO,我想一定是語言障礙,看樣子他們的英文並不怎麼靈光。之後車子來了,我尾隨他們走出去,在車門邊有許多小販同樣胸前兜著籃子在販售東西,可是他們的商品竟然和那兩個小女孩的東西一模一樣。有個小販向我逐一拿起各項商品,這是緬甸小販的販售習慣,我頻頻搖頭,當他拿完最後一項商品後,他知道我不會買他的東西了,他指一指車門很有禮貌地跟我說:「OK, this is your car!」很可愛吧!我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買賣不成仁義在。
上了車我開始找我的座位。這輛車就像老式的遊覽車,橫排有四個座位,中間是走道,走道上還可以放下一張椅墊再坐一個人。我記得我小學時參加學校的郊遊就曾經坐在走道的位置,那已經是30多年前的事了。等我找到我的位子,赫然發現那三個男孩已經坐在同排的其他三個座位上。我的座位靠窗,這個在三個男孩中個子最小的男孩站起來讓我坐進去,他很紳士地幫我把登山包放在頭上的置物架。等我坐定後,落坐在我旁邊的是其中最高的男孩,也就是跟我說No的那個男孩。這個男孩有著緬甸人少有的單眼皮,但是他長得很帥,而且身材很高挑,他叫Ni-Ni。可惜他的英文不好,在字彙很少的溝通下,我得知他們是仰光大學的學生,他們要到曼德勒玩四天。
車行了四個多小時,我們到達第一個休息的餐廳,他們協助我找到去廁所的方向。離開廁所後,我開始瀏覽餐廳裏的菜色,緬甸的傳統料理很油,而且我擔心會加入我不熟悉的香料,我想還有十幾個小時的車程,我可不想在車上鬧肚子。我站在一個檳榔攤旁邊看著小販在包裹緬甸檳榔,他將一張樹葉塗上白白黏黏狀似油漆的塗料,再灑上各種香料,包裹起來就變成檳榔了。我看到他的攤子上掛著香蕉,我在想也許我應該買香蕉來當晚餐……突然有人輕拍我的肩膀,是Ni-Ni,他叫我去跟他們一起坐。落座後,他們已經開始吃他們的晚餐了。一盤白飯加上一小盆主菜,咖哩雞或是咖哩豬,小盆裏有三四塊肉和半盆的湯汁,油佔了湯汁的大部分,另有一大盤生菜可以任意使用。我很懷疑緬甸人吃的這麼油,為什麼還是瘦瘦的。Ni-Ni用手指了指他的食物,我搖搖頭,他開口問我:「Coffee?」我很高興地點點頭,於是服務生送來一杯滾燙的開水,一包當地的三合一咖啡粉和三種不同樣式的麵包。
照片:中途休息站的餐廳
坐在我對面的一個男生開口用很流利的英文跟我說話,他說這三個男孩說他們聽不懂我所講的話。對呀!在我們用沒有文法、沒有副詞、只有重點和手勢地交談下,其實我對他們的言語也不是聽得很明白;但是,那不重要,有時候交談反而是很累人的。付帳時,我問Ni-Ni我該付多少錢,他搖搖手,幫我付帳了。以後這一路上每到一個休息餐廳都是這三個男孩幫我付帳,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心中的謝意,因為我知道在他們有限的旅遊經費中額外再多付一個人的費用,必定會造成不小的負擔。在路途當中,其他兩個男孩向我自我介紹:個子最小的男孩叫Zaw-Zaw,他有一張像印度人般深刻五官的臉,他的眼睛尤其迷人,大大的眼睛加上長而黑的睫毛,非常漂亮。三人中個子居中的男孩叫Wanna,他的身高和我一樣都是165cm,但是他的骨架大概只有我的3分之2,他們說他的暱稱叫chicken。巴士中引擎的聲音不小,當他說他叫Wanna時,我聽成banana,我覆述一遍說:「Banana?」他說:「Yes。」等大家都會意過來我說的是香蕉時,他連忙說:「No, no, no。」但是來不及了,Ni-Ni和Zaw-Zaw拼了命地取笑他,對此,我實在是深感抱歉。
車行中Ni-Ni問我要不要和他們一起騎摩托車在曼德勒玩。仰光市裏面是沒有摩托車的,因為曾經發生摩托車俎擊某個政要,因此摩托車全部被趕出仰光市。我懷疑他會不會騎摩托車,所以我問他有沒有執照,他們說不需要執照,我想:好吧!就算他不會騎,反正我會騎,到時候我載他也行!於是我答應了他,他
露出了高興的笑容。到了最後一個休息餐廳時Wanna跟我說,他們會去一個叫品烏倫的山中小城,他問我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去。我最喜歡山中小城了,尤其是歷經仰光炙熱的陽光的摧殘,如果可以有地方避暑,簡直是太好了。後來我翻了我在台灣蒐集的資料,才知道那兒本來就在我的旅遊計劃之中。
車子在進入曼德勒之前,我們在軍人檢查哨前停車,大家下車拿著自己的證件魚貫地經過檢查者的面前,另有荷槍的軍人上車檢查我們的隨身行李。我有些許的緊張卻又帶著一絲興奮,好像自己正在演好萊塢的冒險電影。
車行到了曼德勒的長途巴士站,我一下車就看到家芳的媽媽和家芳的大姊富美。緬甸的大型客車不准進入市內,所以長途巴士站都設在遠離市區的地方,以仰光為例,仰光到曼德勒約14-15小時的車程,車費才4,500K,但是從市區叫計程車去長途巴士站就要4,000K,很古怪吧!曼德勒的長途巴士站一片混亂,下車領托運行李的人、接客者、化緣的小尼姑和小和尚、拉客的計程車司機、小販……大家擠成一團,富美甚至於把車子停在我們的巴士旁邊,造成更大的交通問題,因為每個人都得繞過她的車子才能出去。富美接了我就想走,我連忙告訴她我要和這三個男孩子一起去玩的事情,富美留了電話和地址給他們,也留了他們的地址和電話,他們說會打電話跟我約時間。
我想我的運氣不錯。據說曼德勒的氣候比仰光還熱,但是這兩天突然涼了下來,真是蒙主垂憐啊!我的腳腫得連家芳都覺得有問題,我想也許我該把我的腿放進冰箱。
到了富美家,我馬上衝去洗頭洗澡,然後躺到床上睡覺。近午的陽光溫和地照進房間裏,和風徐徐地從窗外吹進,窗簾被吹得輕飛漫舞,很快地我就進入夢鄉。我想我是被我的口水淹醒的。梳洗完後,我神清氣爽地走下樓。富美的家好大好大,一樓是客廳,分左右兩個大客廳,還有餐廳和廚房,還另有兩個房間;二樓有三個大房間和一個大客廳;三樓和二樓一樣;四樓是佛堂。富美的家是自地自建,房子不但大而且每一層樓的天花板都很高,人待在裏面感覺非常舒服。最令我喜歡的是一樓客廳中的那套柚木沙發,三人座的沙發加上四張單人座的椅子,兩張茶几桌和一張長條矮桌,這些厚實的柚木家具還雕飾著美麗的刻花,才台幣一萬出頭哩!真想扛一套回去。
我睡醒後,家芳告訴我,她們﹝家芳媽媽、家芳以及富美﹞不讓我跟那三個男孩一起去玩。太危險了,她們說。他們是緬甸人耶!家芳媽媽說。我不可置信地聽著“不讓”這兩個字,多年來已經沒有誰能夠對我說“不讓”這兩個字,基於她們不了解我的遊戲規則,我嘗試著與她們溝通。如果妳要去玩,家裏有一個工作人員平時沒事,由他載妳去玩,她們說。但是我不要啊!我不要別人陪我去玩,我要別人跟我一起去玩,我說。我不知道她們聽得懂嗎?因為家芳她們交談時是使用雲南話,我聽得一知半解,她們的決議由家芳向我宣布。決議是:如果這三個男孩打電話來,那就看約什麼地點,由家裏的工作人員陪我一起去,然後再帶我回來。哇!我變成名人了,隨身攜帶保鏢。看樣子她們不會打電話給這三個男孩,本來我是想若是確定他們的電話地址無誤,應該就沒有問題;但是我也知道她們是一片好意,也許她們想她們有義務要照顧我的安全吧!其實這也是我出發前曾經擔心過的情況,如果過分被當成客人時,我將少看到很多東西,那是我最不願意的。對於這三個男孩我頗有信心的是並不是他們主動和我搭訕,我們若不是因緣際會的座位又剛好安排在一起,我想我們不會有機會談及一起去玩的事情;另一件事是在車上時,我曾問及3人的年齡:Zaw-Zaw 18歲,Wanna 20歲,Ni-Ni 21歲。當Ni-Ni 問我時,我叫他猜,他很好心地從22歲開始猜起,23?25?28?30?35?當我都搖頭時,他又說了一遍35?還用手比了上跟下,我想他是問我35歲以上還是以下,我乾脆直接用手比了兩次4。44歲,我說。他脫口說:「娘娘!」這是緬甸話的阿姨的意思,我剛好聽得懂是因為在仰光時,強強叫我娘娘。我想這麼老的女人,他們應該不會有邪念吧?!這始終是我覺得活得越來越老唯一值得堪慰的一件事--潛在的壞人變少了。比我年輕的懶得對我使壞,比我老的大多快壞不動了。
事實上Ni-Ni是很紳士的,幾次車子搖晃,我們的手臂或腿不小心碰到,他一定馬上縮回去,我在印度碰多了順便或是專程吃豆腐的人,也在中國大陸碰多了不尊重女性的人﹝碰到妳就碰到妳,怎樣?誰叫妳不讓開!﹞我對這位小朋友放心了。車上的睡眠總是斷斷續續,幾次我不小心歪倒在Ni-Ni的肩膀上,總是等到我感覺有一根手指輕輕地在我的頭附近抓搔,我才驚醒過來。我抱歉地對他說:「Sorry!」他總是笑瞇瞇地說:「No, no。」基於我與這三個小朋友相處一晚的經驗,我相信他們是好人。我聽到富美向其他人提及他們時用了“小阿飛”三個字,也難怪她這樣想,他們都穿愛迪達的上衣和牛仔褲,Ni-Ni染頭髮,Zaw-Zaw戴耳環,但是對我來講我看人不看這些,我看人看小動作和憑感覺,感覺對方是善意還是曲意奉承,我感覺他們對我只是好奇和善意。但是如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哎,沒有啦!我也知道我必須尊重家芳的家人的感受,對於她們的決議我不再提出上訴了。
傍晚時我混到頂樓去,發現頂樓是一個偌大的平台,而且很方便進出,只是一扇木門而已。我欣喜若狂地衝到二樓房間拿了香煙和打火機,三步併兩步地衝上四樓頂。時值黃昏,美麗的夕陽輕灑著火紅的餘暉,緬甸的樹很多,而且都是頗具年份的大樹,夕陽的餘彩淡淡地塗抹在樹梢上。真的好美,好美!尤其有香煙相伴時為最。
照片:曼德勒~從富美家頂樓望出去的景色
吃完晚飯後,我在客廳坐了一會兒。富美有兩個孩子,一個才1歲多,另一個是小Baby,他們為了不讓孩子忘記中文,都讓小朋友看中文兒歌的VCD。在仰光毛毛開的家也是一樣,他們總是把電視開得很大聲,好像這樣就可以強迫灌進腦子裏。在又熱又是蚊子繞身以及過大的分貝之下,我已經快崩潰了,雖然才7點多,我決定去洗澡,然後睡覺。哎,等等,洗澡之前我也許應該先到頂樓去抽兩根煙。我拿了香煙,躡手躡腳地爬上樓﹝白天時我可以說我到頂樓看風景,夜晚時這個理由太牽強。﹞才走到三樓,我聽到有人在敲二樓的房門,家芳她們全部都在樓下,想必是找我的。我應了一聲,這個小女孩﹝富美家幫傭的小女孩,中國人,9歲﹞說的是雲南話,我隱約聽出她的意思是樓下找我。我只好先去把香煙收好,邊走心裏邊嘀咕:有什麼話不早講,偏偏這時候來壞我的好事。緬甸的家用電話並沒有IDD,無法直通國外,直到現在我還沒有跟家人聯絡過,所以不可能有我的電話;富美的公公懂中醫,我與他老人家照過幾次年,莫非他看出我有什麼病?我狐疑地走到樓下的客廳,赫然看到那三個小朋友坐在客廳被家芳、富美和家芳媽媽三娘會審,他們說電話都打不通,所以他們就直接過來了。三個小朋友輪流回答家芳的問題,Ni-Ni顯得很靦腆,他總是笑著回答;Wanna看起來很酷,開口前他總是先想一下;只有Zaw-Zaw話說得最多。最後他們提出明天一大早他們就會去品烏倫,當天晚上他們就要回仰光了。經過家芳她們與他們談話,家芳覺得他們不像壞人,於是同意讓我一起去。我要家芳幫我翻譯,如果品烏倫很漂亮的話,我也許會在那裏住一天,屆時他們可以自行離開,不用擔心我。三個小朋友說那他們也會帶上換洗衣物,也許他們也會住一天。最後我們約定第二天早上6點在叫客車站前見面。
我好高興呀!好高興這三個小朋友使我的旅程導向正途,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幾天我在緬甸的行程,那比我在台北的家居生活還家居。我愉快地回到房間裏打包行李,將一部分用不到的東西寄放在富美家,家芳也來提醒我不要帶全部的錢去,於是我又寄放了大部份的錢給家芳。
當天晚上另一場噩夢來臨。熱?不是!不是!是蚊子。富美家所有的窗戶都有紗窗,但是大門卻是敞開沒有紗門的,富美說安上紗門太熱了。富美家的大門是名副其實的大門,足足有四扇房門那麼大,難怪她們不斷用補蚊拍在捕蚊蟲,但是蚊蟲還是一大堆。此次來到緬甸我真可謂是“功在蚊界”,隨隨便便就被叮了50幾個小紅點,曼德勒可是有瘧疾的!這一晚可以想見我幾乎快瘋了,唯一足以堪慰的一件事是:穿了幾天的拖鞋,我的腳後跟已經粗糙到跟送瓦斯的一樣,用它來幫腳抓癢超適合的,一點也不勞起身。
又是一個無眠的夜。算一算來緬甸5天了,只有上午那場覺睡得最好,我那擦了多年眼霜的眼睛,已經開始出現黑眼圈了,真令我傷心呀!梳洗完後我背了登山包走下樓,富美昨晚幫我約好的腳踏車伕還沒到,於是我和富美在晨曦中坐在大門前的台階聊天。富美跟我說,其實她也很想和我一樣可以到處去遊歷。我在她的眼裏看到些許滄桑與無奈。我從家芳口中得知:家芳父親在家芳13歲時到外地經商,突然得了惡疾就死在異地。富美是大姐,才念到高一就放棄學業開始幫忙家裏,她幫忙家裏十幾年,直到前兩年才結婚。家中所有的兄弟姊妹都是大學畢業,唯獨富美。家芳說:「我的大姊是很溫柔的人,她被犧牲掉了。」面對一位如此偉大的女性,我不知道用什麼言語可以安慰她,她比我還年輕10歲,卻只因為生錯地方,使得我們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我們默默地看著晨光,直到6點半車還是沒來,富美陪我到路上叫了一輛腳踏車,把我送走了。
緬甸的腳踏載客車很有趣,在腳踏車的右邊裝上兩個載客位,如果是兩個人一起搭的話,那將是兩個人背對背而坐。我在早晨的微風中由車伕載著我穿過街道,騎過市集,在顛簸的路程中我看了很多人的臉,他們的臉都是愉快而且安詳的,不像在台北的路上看到的臉多是嚴肅而且緊張的。後來我看到了那三個小朋友,他們笑著向我揮手,看樣子他們很高興我來了,我也是。
叫客的巴士在7點鐘出發。這種叫客的巴士就是一輛有頂的小貨車,在載貨區兩邊釘上兩條木板條權充座位,必要時中間再擺上小板凳又可以再多載幾個人。巴士沿途又停了幾個地方,之後司機不要命似的飛快開上山。緬甸曾經是英國的殖民地,為了反英,這裏的車是靠右行駛,問題是他們的車子多是向英、日進口,那是右駕駛座的車,很荒謬吧!
照片:車上的小乘客~都有擦香木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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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烏倫真是棒得沒話說,氣候好、風景秀麗、物價又便宜,我們住的小旅館前面有一大片花園,一天才6美元。緬甸的旅館因循著英國模式,都是B&B,也就是住宿附贈早餐。我們去了幾個地方,本來每個地方我都要付3到5美元﹝2,800K--4,600K﹞,但是混在他們當中,我只付了像緬甸人一樣幾百K而已。他們幫我省了不少錢,喔,不,他們幫他們自己省了不少錢,因為都是他們幫我付的。
照片:旅館門口
當天晚上,我實在受不了了,我無法讓這些小朋友這樣請我,我提議請他們去唱卡拉OK。他們問了價錢,很慎重地告訴我:「1小時2,000K。」折合台幣約70元。走進卡拉OK,嚇了我一大跳。哇!這也叫卡拉OK啊?就是一個房間裏擺上兩張三合板的桌子和幾張塑膠椅,房間正中央有一台電視,牆上再貼了幾張廣告海報,這就叫卡拉OK啊?!真是令我大開眼界。緬甸也流行Hit pop,這三位小朋友唱的好極了,才一會兒,Wanna問我要不要回旅館,我不明白是他們累了還是怕我累,我說唱兩個小時,但是Wanna堅持要走。之後我仔細回想這件事,我想Wanna一定是怕我花錢,所以只唱一個小時就走。Wanna真是可愛啊!
照片:卡拉ok
我們在回到房間睡覺以前,在旅館前的花園裏聊天,聊了好久。我才發現Wanna的英文還不錯,只是他講的是緬甸腔的英式英文,再加上他對於他和她、過去式與現在式分不清楚,所以他常常聽不懂我在講什麼,搞清楚以後我們乾脆將關鍵字拼出來,溝通變得簡單多了。
品烏倫的夜很安靜而且很涼快,旅館的床也軟硬適中。我的房間裏有兩張靠著兩邊牆的單人床,我睡在靠窗的這張床,另一邊則是漆黑一片。我蠻累的,整晚沒睡再加上大半天的走路,我應該一躺上床就睡著了才對,但是我沒有。我躺在床上想著明天要回曼德勒了,突然間我開始害怕起來,我開始覺得在漆黑的角落有人站在那裏注視著我,我在心中默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緊張中怎麼也念不全,好不容易逗全了,可惜不敵心魔,還是害怕的要死。我知道那三個小朋友的房間只有兩張單人床併起來的一張大床,我已經不怕獨處很久了,但是現在我好怕,好怕只有我一個人,我甚至於想要去敲他們的房門,問他們是否可以撥一個人來我房間跟我一起睡。我的腦子裏開始出現瓊瑤式電影的畫面--我撲到男友的懷裏,哭著跟他說:「從今以後,沒有你,我哪裏都不去了。」哈!哈!哈!夠濫情的吧!當然,這是後話。我好希望此刻我是躺在自己家裏的床上,這樣我就可以拿起電話打到美國向男友哭訴。我越想越怕,越想越傷心,這是我闖蕩江湖以來未曾有過的現象。想著,想著,我幾乎想馬上打包走人,但是我能去哪裏呢?我除了能夠偷到一輛旅館的腳踏車,在這種夜晚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已經停駛了。我認清了馬上走人是不可能的事實,暫時將情緒按倷下來,我起身坐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記下自己的心情也試著分析自己。我問我自己為什麼想馬上走人?是因為想念男友嗎?我當然想念他,但是回到台灣他依然不在,只是多了每天早晚兩通電話就會令我玩興全無嗎?不對,不對,這不是原因。是因為這三位小朋友明天就要回仰光,缺少玩伴嗎?不可能,不可能,我從來不預想一定會在旅途中碰到玩伴,有時候我甚至於覺得無伴還比有伴好。是緬甸不好玩,所以我想回去了嗎?不是,不是,這些真誠可愛的人們,我知道當我回去後,我會想念這一切的。雖然遍尋不著原因,但是我知道我真的待不下去了,我決定明天回到曼德勒馬上買一張機票回仰光,待個兩三天購買一些餽贈親友的禮物,然後就打道回府。一待擬定好回家計畫後,我的心情豁然開朗,所有的驚懼害怕以及魑魅魍魎馬上被一掃而空。喔……,我知道了,我不是想回台灣,我是不想再回曼德勒富美的家,我也不想再去住毛毛開的家,我只是不想再被關回籠子裏。既然找到了原因,我在腦子裏草擬了一份說詞,然後安然入睡。
照片:品烏倫的街道
照片:品烏倫買的木雕
這一覺睡的非常非常地香甜。當我在花園裏用早餐時Wanna來告訴我,9點鐘我們就Check out走人,他說他們將會搭火車回去,因為和長途巴士同價,但是中間不停站。我告訴他我也想回仰光,但是火車對於外國人收費是45美元,那我不如坐飛機才多10美元而已。他一聽到我的飛機票是他們的十幾倍,他連忙說太貴了太貴了,他叫我等一等,他去和他們商量。
在他們商量的過程中,我看著品烏倫美麗的山城景色,看著工作人員親切地和我微笑道早安,我也看到昨天那個為了躲我的小費落荒而逃的服務生咧開嘴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我還看到一隻變色龍在樹幹上蟄伏覓食,這一切都太美了,我改變主意決定要在這裏多住一天。他們回來告訴我叫我不要坐飛機,他們會和我一起搭長途巴士,Ni-Ni還笑咪咪地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可以當我的枕頭。我告訴他們我的新計劃,只見他們搔頭的搔頭,滿眼疑惑地面面相覷,他們又叫我等一等,他們又去商量了。
之後我看到Ni-Ni變得忙碌異常,只見他進進出出到櫃檯打電話、接電話,這件事就這樣被擱著,反正我打定了主意,他們留也好、不留也好,我就是要在這裡多住一天。後來只剩下我和Wanna兩個人,我問他到底決定怎樣,他才面有難色地告訴我,他們剩下的錢不夠再支付一天的旅館費,所以Ni-Ni打電話給家人請他們匯錢過來,但是直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收到。我想了想,他們一天房錢才6,000K,他們為我省下的豈只有6000K,我就算幫他們付了也不為過;但是我想到也許我們在仰光還會繼續做朋友,我不想開啟這些孩子的貪婪之心。我小心翼翼地問他,如果Ni-Ni沒有拿到錢,我可不可以借他們錢。Wanna對於我這個建議顯得非常驚訝,他說他必須等Ni-Ni回來商量,我告訴他我在房間裏寫東西,等待他們的答覆。
Ni-Ni回來時直接來敲我的門,他愉快地跟我說我們該Check out走人了。我真的很喜歡Ni-Ni,他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錢,但是看來他的心情絲毫不受影響,他還是一副很快樂的樣子。我要他先去找Wanna,他露出不解的表情,我知道我跟他解釋不清楚,所以我要他先去找Wanna。過了好久,Wanna來敲我的門,唉!這個Wanna,他真是個好孩子,他的表情因為不好意思而非常不自然,他說回仰光後他會還我錢。我數了10,000K給他,他說No!No!No!他只需要一天的房錢6,000K,在我的堅持下他才把錢收起來。
既然決定再待一天,我們就去這裏著名的花園遊玩。這個花園非常漂亮,裏面有游泳池、噴水池以及一個偌大的天然湖,湖上建有橋樑可走到湖中心的廟宇,另有一個十層樓的高塔,可俯瞰整個品烏倫的景色,還有一個小小的動物園,我看到一種又像豬又像獏的動物,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品烏倫是殖民時期英女皇的避暑勝地,搞不好這是她當初的避暑皇宮。後來我們坐遊園車時,車上有一位導遊陪兩個西方遊客,我也順道聽了他的講解,可是英文我也不是太靈光,聽得一知半解,只聽清楚他說這個花園的管理人是中國人。這些孩子還是繼續請我,直到……
我們坐馬車來時已和車伕講好1,500K包來回,但是當我們走出園外時,車伕的臉色有點難看。我看到車伕和Ni-Ni、Wanna說了一大堆話,而Ni-Ni和
Wanna則是面有難色地看著遠方。馬車上路後,我問Wanna,他才告訴我,車伕說一般時候他載外國人單趟就1,500K,他看他們是本國人他才搭載來回,沒想到我們在裏面待了這麼久﹝大約5小時﹞,他說他要收3,000K,Wanna說後來他與車伕講好2,500K。現在我知道為什麼Ni-Ni和Wanna面有難色,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呀!他們的錢已經在緊了,現在又多出一條。我告訴Wanna我付,他很鄭重地向我道謝。我在緬甸已經待了幾天了,從來沒有在街上看到任何人吵架,包括這次為了車費的事情,馬車伕、Wanna以及Ni-Ni沒有一個人大小聲或皺眉頭,在我這個只能看表情聽語調的外國人眼中,我以為他們只是在交換一個嚴肅的訊息。
因為旅館的熱水器壞掉,我們前一天晚上都洗了冷水澡,今天我們有了共識,下午就回房梳洗,然後大家就鳥獸散了。Ni-Ni去打網路遊戲,Wanna去找朋友,我和Zaw-Zaw約好晚上8點去看電影。我問櫃檯的兩位小姐哪裏有好咖啡,其中一位小姐告訴了我店的名字,還指著張貼在旅館門上的地圖告訴我地點在哪裏。她問我要怎麼去,我說我要搭馬車,旅館的一位服務員騎腳踏車出去幫我找馬車。他們將詳細的地方告訴馬車伕,馬車伕順利幫我找到那家咖啡館。問題是我進去時已經將近6點,咖啡館的人告訴我他們只營業到6點,我問了咖啡館的人哪裏還有咖啡,他告訴我在鄰近不遠地方有一個印度人的茶攤,那裡也有咖啡。印度人的茶攤就在一家專門放映印度電影的電影院旁邊,電影院架設在外面的喇叭播放著熱情的印度音樂,我坐在那裏啜飲著咖啡與印度奶茶,一時之間有點恍惚,彷彿自己又來到印度。
喝完咖啡後距離我與Zaw-Zaw相約的時間尚早,我到附近一條許多小吃攤的街道閒逛,我買了一種類似蚵仔煎的食物。這種食物像車輪餅一樣,外皮分別在有許多小洞的鐵盤裏煎好,裡面加上煮好的黃豆,分為加上鳥蛋和不加鳥蛋兩種,吃起來口感有些蚵仔煎,只是沒有蚵仔。我拎著我的食物走到一棟大型的建築物前面的台階前開始吃起來,因為緬甸的治安好,有一個男的靠到我身邊突然開口跟我講話,反而把我嚇了一大跳。他開口跟我要食物,因為不太好吃,我乾脆把整袋都送給他。他還繼續想跟我講話,但是我在他的身上聞到酒味,我跟他講我很忙,就匆匆離開了。後來我看到有個賣米線的小攤子生意很好,我也坐下來叫了一碗。吃到一半,那個跟我要食物的男的又把一部份沒吃完的緬式蚵仔煎拿來還我,他說:「我會永遠記得妳。」吃完東西,他又如影隨形跟著我,我開始有些緊張,他的英文並不好,他只是一再地強調:「我很困難,我的家庭很困難….…」我急欲擺脫他,但是回旅館的路很幽暗,我心裏開始急了,我決定再折返回人多的地方,幸好這時他自己先說他要離開了,但是他走的方向跟我回旅館的方向一樣,我決定還是先回到人多的地方。最後我看到有幾個人向著我的旅館的方向走去,我尾隨他們順利的回到旅館。
第二天一大早Wanna來敲我的門,他幫我買了緬式早餐,一張乾煎的薄餅加上微鹹的豆泥餡,不是很好吃,但是很健康。我們在花園中吃完早餐後,Wanna提議去散步。品烏倫夜露未散的早晨穿上一件長袖襯衫剛剛好,我們在鳥叫蟲鳴中漫步於大街小巷,我的心情非常非常地好,第一:我從未在早晨散步。第二:這個寧靜的小山城不但景色優美而且氣氛安逸,置身其中令人忍不住地就想微笑。Wanna說他已經是第五次來品烏倫了,每一次來他都會在晨間散步,我很高興他約我一起散步,我很享受這一切。
Check out 完我們到街上找車子回曼德勒,我們找到的是一輛已經搭載了很多貨物的小貨車。我坐前座司機的旁邊,他們則是坐在載貨區一袋袋貨物上面。後來我看到Ni-Ni和Zaw-Zaw乾脆就躺在貨物上,我挺羨慕他們,可惜我是女生又穿裙子,實在是不方便也不雅觀,不然我也想學他們那樣。當車子在半路停靠時,Wanna來到我的身邊,他非常不好意思地開口說:「I’m so so so sorry.」他說他們沒有錢幫我付車費,問我可不可以自己付。很可愛吧!
照片: 我們搭的貨車
回到曼德勒買好車票後,我發現我把富美家的地址和電話交給品烏倫旅館的櫃台小姐打電話,她忘記還我了。幸好他們曾經去過富美家,也還記得地方,Wanna說他會送我回去。我知道他們住的地方離富美家很遠,我請他告訴車伕富美家的地址,我們約好4點鐘在富美家碰面。
回到富美家,曼德勒難得一見的好天氣已經沒有了,未到中午就熱得半死,我很慶幸我已經要離開了。我委婉地告訴家芳我想念男友,所以決定回去了。家芳說也許我回到仰光與男友通上電話後,心情好了,決定再繼續玩,屆時可以再打電話給她。我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是我還是跟她說好。
這一次買的車票比較貴,一個人7,000K,但是車子並沒有比較好,更糟的是座位的間距更短了。我一坐下來膝蓋就頂到前座的椅背,Ni-Ni更慘了,他的腿更長,他幾乎沒有辦法好好坐。我想Ni-Ni生病了,昨天在品烏倫他就顯露出感冒的症狀,我泡了一包伏冒熱飲給他,他嫌苦,只喝了一半。後來我到了富美家,家芳也感冒了,我將剩下來的福茂熱飲都給了家芳。到了休息站時,Wanna問我要藥時,我很抱歉地告訴他我都給家芳了。可憐的Ni-Ni,一路上他找不到一個可以安坐10分鐘的姿勢,我的枕頭生病了,當然我也就沒得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