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劍王中王  第四十二章  斷鍊 - dddgb的創作 - 巴哈姆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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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劍王中王  第四十二章  斷鍊

作者:小羊,喪失一半ed│2016-08-17 22:55:39│巴幣:4│人氣:146
  「你怎麼又穨喪了,這種事也不是頭一次發生了,你應該要堅強一點!」柳生惠對苦著一張臉的吏鼇說道:「我在新年的時候就跟你說過了,開誠佈公是最好的方法。你自己喜歡一昧蠻幹,錯了就不該懊惱後悔。唉,你真的很婆媽……」車輪卡過路石,上下劇烈擺動,中斷了柳生惠的話頭。

  跟柳生惠同坐一輛車的吏鼇又陷入了失魂落魄之中,用上諸多心計,坑害的一個又一個一方豪傑,竟然都是支持自己的南黨。就算用愛護人民的理由,正當化算計忠良的行為,也無法減低吏鼇對南宮一的愧疚。

  陳尚泰向兩湖淤民收取私稅、金盅壓榨老鷹岩左右的窮困獵戶。南宮一呢?就吏鼇自己的道德觀,南宮一從始至終,都稱得上是行止端正。上擾龍莊鬧事、辱罵視為仇敵的吏鼇,這些讓吏鼇痛恨南宮一的小事,不只無關大是大非,其根源還在於吏鼇自以為聰明的心計。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我剛被關進御監的頭一年,他就來救我了,而我卻抱怨了十多年,以為這片中土沒有俠義之士。我立志成為武林盟主,要帶頭伸張正義,卻沒有想到竟然親手葬送了俠義之士的名聲。大部份的人都認為三打一輸給我的淮陰派,是唯力是視,正邪不分的混蛋門派。連顧前輩他們都認為淮陰派這幾年內就會分崩離析,從此一蹶不振了。因為我,他的人生毀了!又因為我,連他的門派也毀了……」

  「這還不容易,就用你對陳尚泰那招啊。你可以找看看他有沒有女兒之類的,然後硬把人家帶去擾龍莊,好好寵幸寵幸,就算對得起他了啊。」柳生惠虛偽的笑容散發濃郁的酸氣。

  「哇?我已經很難過了,姓柳的,還要逮上機會酸我?」吏鼇自知理虧,不敢抱怨出聲。不過他心中不服,暗想:「這些事,也是計劃在跟姓柳的相好之前,她到底有啥好生氣的。」

  心情沉在溝底的吏鼇,閉緊嘴巴自怨自艾,不敢再說話。因為他曉得柳生惠根本不同情他,在擾龍莊過新年的時候,她就表達過意見了。她認為吏鼇過多的心計,不如開誠佈公。但是外表強大、內心懦弱的吏鼇並不想面對赤裸的真實、傾聽別人的心聲,因為他害怕對方的答案不如自己的期待。

  結果世事無常,多次逞小聰明的結果,吏鼇還是造成了無法挽回的錯誤。

  一想到華山之會,必然會與華山派掌門除玄修動手,吏鼇的胃便隱隱抽痛。雖然這是他原本的人生計劃,但是從小困在御劍山莊,無從知曉江湖恩怨的他,並不知道除玄修也是南黨。一而再、再而三的手刃忠誠於自己血脈的南黨成員,讓吏鼇五內劇痛如絞,愧為人王。

  吏鼇不知道該怎麼辦,柳生惠目前得理不饒人,不停踩著他的痛處。要是跑去跟不知內情的人抱怨,結果又會如何?當顧鏡緣這些來自武林盟的助人或者是楊承這種死忠的南黨,知道吏鼇精心規劃的人生大計,到頭來只坑害了自己人,他們會怎麼想?

  陳尚泰、金盅、南宮一,和吏鼇即將要面對的除玄修,如果是北黨,或是做惡多端的武林公敵。吏鼇還可以到處吹牛,說自己佈下一石二鳥之計,既成為中土唯一的劍王,又為天下除去大害。但是事實上吏鼇所有的詭計,都像一隻大手,反倒掐住了他的要害。

  柳生惠不是對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吏鼇缺乏同情,她是知道理性、重感情的女人才需要訴苦埋怨,而自以為理性,卻衝動的男人則要趕緊想辦法站起來,否則就會一敗塗地,永遠喪失鬥志。她想真正扮演好吏鼇另外一半的角色,即使他們已經沒有將來可言。

  顧鏡緣生長在明朝初年,他的想法也跟柳生惠無異。他親眼見過許多匪元貴族中衰之後,原本名門千金出身,雙手不沾陽春水的妻子一肩扛起了教養下一代的責任,不管是耕田餵豬、拔筍捕魚,樣樣都來。同時也不放棄對孩子的教育,縱使沒有錢買得起紙筆,用炭灰蘆葦也要教會小孩識字。

  但是原本叱吒風雲富二代的丈夫呢?深深沉浸在失敗的恥辱裡頭,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只會怨天尤人,拿家中微薄的現錢買醉賭錢。若是這個家族還有翻身中興的一天,擁有最大功勞的人便是含辛茹苦、為母則強的女性。

  偏見?這不是顧鏡緣、柳生惠少數人瞎子摸象、以管窺豹的狹隘偏見,這是鐵打一般的事實,因為在大時代的轉軸上,許多胸懷大志、擁有責任感的男人,早就先後死在逐元戰爭、天下爭霸、靖難之役上了。女性的光輝堅持在紛亂的世道中綻放,讓中土不至於成為另一個黑暗大陸。

  深明此理的顧鏡緣明白不能讓貴族意識深厚的吏鼇繼續頹然失志,像是瑟縮在土裡的刺蝟。否則他一但變成失志廢人,恐怕就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可是從成都一路向北的路上,吏鼇都躲在大車裡,連睡覺吃飯也不願意下車。讓顧鏡緣完全沒有機會勸解吏鼇,替他移開心頭上的大石。

  吏鼇一行人六月二十九抵達長安,不一會便找到了杏花樓。這杏花樓聽起名字,吏鼇等人都以為是酒舖。正是「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結果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竟然是家青樓。

  看著門口攬客的鴇母、龜公,顧鏡緣對眾人說道:「在怎麼說,此地離終南山沒有多少路程。我還是與公孫師弟先回終南山向師父報平安,十五日華山再會。」顧鏡緣向大家拱手道別。

  後走一步的公孫丑則扯顧鏡緣後腿,小聲與眾人說道:「蔽上師兄是出了名的妻管嚴,他光是經過這種地方,回去就不好受了,他哪敢住在這啊!唉,蔽上師姐也大大不近人情,太愛喝醋了。」公孫丑感覺後頸一熱,他回頭一看,果然是顧鏡緣在狠瞪他。公孫丑偷笑道:「蔽上師兄在催了,各位再會了。」

  「等等!」吏鼇伸手攔住公孫丑,說道:「公孫前輩,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前輩。公孫前輩認識公孫竣前輩嗎?」

  公孫丑眉頭先是一皺,後來又笑道:「對!對!剛剛差點忘了,吏少俠才闖蕩江湖沒多久。我們公孫家在唐朝中興本門之後,一直都是在本門學武。於公蔽下稱呼公孫竣為師叔,於私蔽下叫他一聲兄長。吏少俠,你說蔽下認不認識他?」

  「兄長?」吏鼇問道:「公孫竣前輩只有三、四十歲嗎?」

  公孫丑搖頭,說道:「蔽下與兄長年差十餘歲,他年過五十了。」

  「那淮陰派的南宮前輩……今年幾歲?」吏鼇在聽過柯子雄的說詞之後,對南宮一的態度改變,稱呼他為前輩。

  「這蔽下就不知道了。」公孫丑轉頭安撫不斷催促的顧鏡緣,對吏鼇說道:「吏少俠,我們離開九龍客棧的時候,柯前輩到底說了什麼?」

  「公孫前輩為什麼這樣問呢?」

  「因為吏少俠身上的俠傲之氣,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悶悶不樂的抑鬱。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面對公孫丑的關心,吏鼇還是沒有辦法鼓起勇氣,將自己的醜事告訴他人。他低著頭,像是個輸家,說道:「不,沒有發生什麼事。」

  公孫丑見吏鼇不願意說,只是微微一笑,說道:「華山再會了。」

  公孫丑不責怪吏鼇的懦弱與脆弱,人多少都有不願意坦誠的秘密,只是很少人願意承認,真正的秘密不是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是不想讓親朋好友知道,反而敢讓不熟悉的人知曉。因為隱藏秘密不是害怕秘密本身,而是害怕別人得知秘密後的想法與評價。

  送別了五行門的兩位友人,吏鼇才發覺,不只是顧鏡緣怕老婆而已。

  「現在你就是要去囉?」陳頤真瞇起雙眼瞪著楊承。

  「妳明明知道我沒有逛窯子的興趣。」楊承向她解釋道:「現在是吏少俠要去,我才不得不跟。我們可以一起去啊!」

  「所以就算我叫你別去,你也擺了明要去囉?」陳頤真音調陰冷地問道。

  是戰場中培育出來的優秀第六感,還是身為一個武人對於死亡威脅的直覺,楊承對陳頤真柔聲道:「其實我覺得長安天下大城,治安良好,既然吏少俠出來行走江湖是得到道衍老禿驢的默許,其實我們不應該草木皆兵,太過緊張,偶爾也該放鬆放鬆一回。」

  楊承攬住陳頤真的肩頭,略帶歉意地對吏鼇說道:「吏少俠我們在長安城逛一逛,順便找家『正常』的飯館住下。等找好地點了,我們再請店伴通知您。」

  「算你識相。」陳頤真搭腔道。

  「我記得妳好喜歡吃涼糕,我們小時候每次過節,妳都吵著要吃涼糕!我們先找找看哪裡有在賣好吃的涼糕。我印象裡頭有一次妳把涼糕抓散了,還一直哭著要我把涼糕修好呢!」回憶起往事,楊承笑了。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是鬼千戶楊承,任何一位湊巧經過的路人,大概都會以為他的外號叫怕老婆楊承或好父親楊承。

  要一個不假言笑的人陪笑,實在讓吏鼇覺得有些雞皮疙瘩。

  「我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那妳想吃什麼?」

  陳頤真用力跺腳,大聲嗲道:「涼糕!」

  「楊大哥、陳姐慢走啊!」柳生惠笑著向他們兩人道別。

  「要不是我知道她醫術精湛,不然真以為她是哪裡跑出來的瘋婆子。」吏鼇有些同情楊承。

  「呆子。你怎麼這樣說話呢?楊大哥都不嫌棄了,你有什麼好多話的!」柳生惠說道。

  原來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只因為杏花樓是青樓,瞬間就跑了一半。這讓吏鼇有種烏合之眾一轟即散的感覺。

  「我的人德有這樣差嗎?連楊承都跑掉了!」吏鼇轉頭一看,連秦濯都不知道去向。他急問柳生惠道:「那個會吃窮我的傢伙呢?」

  柳生惠白了吏鼇一眼,說道:「誰叫你一路上不跟大家說話,秦大哥早就說了,他是本地人,想要去『祭祖尋根』啊!」

  「不是吧?我們大明軍籍隨戶……」吏鼇心道:「秦濯傻到連自己是哪裡人都搞不清楚嗎?」

  「你忘了黑鷹幫的上官盛庸將軍是陜西人嗎?」

  吏鼇心一愣,說道:「其實,這傢伙不傻嘛……」

  「人家秦大哥,只是不愛說話,心無計較而已。並不是傻。」

  「楊承怎麼不同去呢?」

  「這秦大哥說了,現在朝廷定調盛庸將軍是畏罪自殺的犯官。他一個人去就好了,他不想連累大家。」

  吏鼇心道:「我自以為聰明,實際上連秦濯也不如嘛!」

  吏鼇自懺形穢一肚子鳥氣,心情更加低迷。他暗自咒罵趙炎,把最近的不順遂,都怪到這個老頭子身上。

  光是靠近杏花樓,幾位濃妝艷抹的姑娘便湊上來,深怕客人跑掉似的連扯帶拉,把吏鼇跟柳生惠兩人抓進外廳。

  兩人在外廳暫時接待客人的小包廂坐下。一位年約四十的鴇母用十分俗媚的聲音說道:「兩位公子是喝茶還是過夜啊?」她快速瞄過兩人,見柳生惠沒有喉結,身形瘦小;桌上還擺著兩人的兵刃,便心裡有底。她心道:「這兩人不是普通客人……」

  「過夜。」吏鼇用潔白的火鯊甲手套,像是怕髒一樣,拍了拍姑娘們摸過的肩頭、手臂。

  鴇母頤指氣使地吩咐身旁一位大媽,要她去準備雅房,同時問道:「兩位公子好面生啊,有相熟的姑娘嗎?」

  「沒有。這種地方,我是頭一次來。」吏鼇經歷了許多教訓之後,已經懶得做無端的口上攻防,打算當個老實人。

  「生客?那兩位公子,恐怕多有得罪了,小的院子不接沒有熟客推薦的生客,還請兩位公子見諒。」鴇母纖手一擺,送客。

  吏鼇心道:「我是天生帶屎嗎?被人約在妓院見面,朋友跑光也就算了,連妓院都不做我的生意?媽的,這世道果然是沒天理的!」

  見吏鼇臉色微變握掌成拳,幾個壯漢從堂後轉出,嫖賭毒等生意都得仗勢武力,當然杏花樓也不例外。

  柳生惠對鴇母說道:「我們是四川趙炎趙老闆介紹來的。」

  壯漢們聽見趙炎的字號,一一停住腳步。一名身材壯碩與楊承相當的男子從樑上躍下。

  吏鼇、柳生惠大吃一驚,沒有料到對方竟然伏有高手,杏花樓是煙花之地,聲色場所,龍蛇混雜,他們因此完全沒有防備。

  來者身穿粗布,留著兩撇八字鬍,他對吏鼇、柳生惠兩人問道:「兩位公子,認識趙老闆啊?不知道兩位是哪裡人?」他左右手一正一反,伸出食指。

  吏鼇回想趙炎在峨嵋時交代的切口,可是那時他刀傷疼痛,又不覺得這事緊要,根本沒放在心上,現在人家要考較核實,竟然答不出來。

  柳生惠左手伸出大姆指跟食指,說道:「龍門人。」

  「怎麼來?」對方收起左手,右手向上伸出無名指。

  柳生惠食指往右肩一點,應道:「自然是搭船來。」

  對方右手成拳,再問道:「花了多少時間來?」

  「一月一日時間來。」柳生惠右手握拳放在心口。

  蓄八字鬍的粗衣男子,表情五味雜陳,也不加答覆,只是緊盯著柳生惠。吏鼇心道:「遭了!姓柳的一定答錯了,只是答得像,人家還在考慮要不要翻臉!」不願意再傷害夥伴同志的吏鼇,知道現在得趕緊想起趙炎交代的切口,否則對方的耐心一用完,就會節外生枝,更添亂仇。

  吏鼇右手握拳放在心口,朗聲說道:「一夜一日時間來。」

  粗衣男子點點頭,說道:「什麼船那麼快?」語畢,他伸出左手三指,彷彿立誓。

  柳生惠擺出右手三指相對,說道:「快的不是船,是風。」

  「什麼風這麼快?」粗衣男子用右手食指,擺在左手脈門上。

  「三山五嶽、五湖四海的朋友借我一陣風!」柳生惠話還沒有說完,便右手大力一搧。

  粗衣男子拱手一禮,問道:「尊駕這麼大面子,敢問大號是?」

  柳生惠拱手回禮,答道:「兄弟祖上姓趙,最尊姓劉,最恨姓曹。」

  粗衣男子揮手讓壯漢們退下,說道:「請問閣下是吏鼇、吏大老闆嗎?」

  柳生惠搖搖頭,說道:「不,我複姓柳生,單名惠。他才是吏鼇。」

  「趙老闆已經為兩位備好住處,請跟小的來。」粗衣男子轉身帶路。

  柳生惠邊走邊低聲對吏鼇說道:「我剛剛還以為你都沒記在心上,好險你還記得是夜,不是月。」

  「我比較好奇妳怎麼就這裡記錯呢?」吏鼇反問。

  「我是順便記著的,記錯也很正常吧。」柳生惠辯解道。

  穿過外廳、內廳,經過外院,粗衣男子帶路到內院一處雅致的閣樓,說道:「兩位公子就是這裡了。有什麼需要,跟阿童說就好了。」語畢粗衣男子,對聲音俗媚的鴇母說道:「阿童。好好招待兩位公子,千萬不可怠慢了。所有的花費,從上款裡扣。」

  「是的。盧先生。小的一定竭盡所能服侍兩位公子。」

  這杏花樓的裝潢用料極好,可惜意趣沒有九龍客棧高雅,有些暴發戶的俗氣。就像鴇母阿童的聲音一樣,不是正常的溫柔婉約,是故意獻媚的假嗲。

  離七月初一的約期還有幾天,休息一日之後,柳生惠便拉著吏鼇到處尋訪古蹟,遊山玩水,希望他能振作起來。結果在千年歷史橫流當中,吏鼇非旦沒有提起鬥志,反而更加對自己的所做所為失望。弄得柳生惠也沒心情閒逛,三十日那天呆坐在杏花樓的閣樓當中,癡癡望著失魂落魄的吏鼇發呆。

  七月初一早上,吏鼇洗完頭臉便呆望著天空,思索長安的歷史。朱明代蒙元之後,把長安的行政單位,從奉元路改回西安府,但是不管怎麼改,許多人仍是把這塊土地叫長安。因為長安這名字不但有它的歷史故事,更有一種吉祥如意,長年平安的寓意。

  糊里糊塗七月初一便過去了,向來遵守信用的趙炎沒有前來赴約。八字鬍男子客套地替趙炎道歉,但是吏鼇看得出來,這人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導致趙炎沒有出現。

  柳生惠覺得趙炎失約也好,因為總算有事可以讓吏鼇分心,不用在繼續鑽牛角尖。

  七月初一趙炎失約,吏鼇的腦袋有九成認為坑害南宮一的自己真是該死,另外一成擔心無故失約的趙炎;七月初二趙炎仍失約,吏鼇的腦袋還有八成覺得自己坑害南宮一真是該死,有兩成擔心失約兩日的趙炎;七月初三趙炎還是失約,吏鼇強忍住被耍弄的忿怒,告訴身穿粗衣的八字鬍男子道:「我七月十五在華山另有要事,我只能等趙老闆到七月十二。」

  八字鬍男子,低聲下氣地道歉,每日好茶好菜地供上。從心神不定的眼眸來看,他似乎也在擔心趙炎。吏鼇早宣誓要放棄多餘累贅的心理攻防,他選擇相信趙炎沒有放他鴿子,耍弄他……一定是有事擔擱了,中土幅員遼闊,有許多三不管的地帶跟險峻的地形,長途旅行向來是犯險的事。

  吏鼇搖搖頭,打消趙炎出意外的念頭,心道:「他一個老頭子失約而已,我就暗咒他死,縱使是出自擔心,給別人知道了,還是會覺得我不厚道。」

  到了七月初七,長安到處張燈剪紙,慶祝七巧節,早上菜口、晚上夜市,多了許多攤販、雜技好不熱鬧。陪著柳生惠、楊承、陳頤真到處閒逛的吏鼇,已經一整個心思都在擔心趙炎了。身兼趙家劍掌門與『影兵』統帥的趙炎,失約是小,全無消息事大。

  在表演牛郎織女故事的皮影戲攤子前,楊承對吏鼇說道:「既然吏少俠放不下心,我們之中以我腳程最快,給我幾天,我南下尋訪趙炎的消息。」

  「不了。好好休息,我們應該要對趙炎那老頭子有信心。」

  楊承擔心吏鼇的決定,是受陳頤真充滿怨念的眼神影響,再問道:「可是吏少俠不是已經白等七天了嗎?」

  白等七天確實讓吏鼇心裡不太舒服,但是他仍對楊承說道:「是我要拉攏趙炎,又不是趙炎要拉攏我,這種局勢,我吃點虧不要緊,只要別礙到華山之會就好了。」

  楊承心道:「當初在黑鷹寨頭一次見到皇長子,他心驕氣傲,認為只要是禍亂天下危害百姓的賊人,無不可殺。時間有半年了嗎?現在他的行為舉止是大大不一樣了。是他變了,還是本來他就是個隨心所欲的人?」楊承停止胡思亂想,他早跟公孫丑坦承過,他不過是一介步卒,一個小小的傳令。唯一引以為傲的就是跑得快。思考,並不是他的特長,也不是屬於他的任務。

  長安的百姓仍在七巧節的餘興中,但是時間不等人,又過了兩日。初九這天傍晚,仍舊沒有趙炎的消息。

  半夜吏鼇在杏花樓的內院來回踱步,心道:「出了什麼意外嗎?趙炎的身手,山崩、洪水應該都難不了他。難道是人禍?這更沒道理啊,不,其實依照趙炎的家世背景……他搞不好真被仇家襲擊了。他自稱趙家幹了千多年生死買賣,販售私兵的勾當,自然在江湖上有許許多多的仇家。先不論被他手下殺死的被害者,跟他搶生意的人呢?江湖上想發橫財的武者何其多,許多人都想幹沒本的生意吧?算了,我不是老江湖,想這些也沒用。」

  吏鼇嘆了一口氣,打算回樓閣。他一嘆氣,原本故意閉塞的五官又恢復正常,活躍起來。他因為受不了杏花樓外院、外廳源源不絕的淫聲浪語才降低官感,讓自己有辦法在這聲色場所思考,沒想到這巧合的一瞬間,讓吏鼇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聲音。

  哀切的低泣,從不遠處傳來。吏鼇向聲源走近,發現聲音來自一間採光不佳的平房,吏鼇本來以為這間房是柴房或工具間之類的倉庫,現在知道這間房不單純。這平房沒有窗戶,只有在高處有如同牢房的柵欄氣窗。同時大門深鎖,用好幾圈鐵鍊鎖了起來。吏鼇從各種佈置上判斷,絕對有人被關在房裡面。

  吏鼇本不想多事,但是哀切的哭聲在腦中迴響,他不得以緩步輕聲走近房門。待摸了摸門板,確定是可以透過聲音的質地後,他將耳朵貼上細聽房內的動靜。低聲的哭泣聲從門板後透了出來,吏鼇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也沒有找錯地方。

  遠處火光閃亮,吏鼇憑牆輕躍,拉住氣窗柵欄,翻身上了屋頂。吏鼇躲在屋瓦上看見鴇母阿童與幾名壯漢走近。不一會他們解開門鎖,分別進去了小房內,留下一個壯漢守門。

  見到此景,吏鼇肯定房內打不開門,才會多派一人守門。他向小屋外側一跳,跳到杏花樓圍牆上,順著圍牆回到內院的另一頭。吏鼇急忙回到樓閣,搖醒柳生惠。

  「姓柳的,快點起來啊!」

  「啊……什麼時辰了?」柳生惠見天色昏暗,怒道:「呆子,幹嘛不讓人睡覺,現在還是晚上呢!」

  「妳先起來梳裝,妳邊動作,我邊跟妳說!」吏鼇硬是拉起柳生惠,要她整裝出發。

  柳生惠聽了吏鼇言語,不禁遲疑,問他道:「若真是逼良為娼,這兒終究是趙炎介紹的院子。呆子你打算怎麼做?」

  「聽其哀,任其死,是君子所為嗎?」吏鼇說道:「走一步是一步吧!」

  兩人腳步如飛,瞬間點倒在門口守候的男子。吏鼇一面綁起男子,將他的襪子塞入口中,一面對柳生惠說道:「姓柳的。妳在門口守著,要是一個時辰之後,我沒有出來,妳就去找楊承,別冒險進來。懂嗎?」

  本以為是來行俠仗義的柳生惠,只分得一個看門的份,她心有不甘地點頭,說道:「我懂啦!」

  吏鼇進入平房,發現到處都是成堆的茅草木柴,狀似普通柴房。吏鼇親眼見到老鴇阿童走進房內,他知道這一定是障眼法。他到處丟翻草料,掀亂了半個房間,總算是發現了一處隱藏的門板。吏鼇將門板掀開,走下陡梯。

  吏鼇摸著潮濕的岩壁,順著火光走,不一會便看見兩個男子在門口守護。在秘道內吏鼇不需要特別注意,也聽到幾個女孩的哭泣聲,與老鴇的打罵聲。

  「妳們就死了心吧!當妳們父母把妳們賣入了杏花樓,就註定了妳們是歹命人了。老娘也不是生來就是壞婊子,會不知道妳們在想什麼嗎?不就希望撐到過秋,不知道爹娘會不會突然發了財,回來幫自己贖身。老娘告訴妳們,這都是白日夢!妳……尤其是妳,妳都咬牙撐了三個月了,不是找老娘麻煩嗎?本來妳要是乖乖接客,早就還完二十兩了。像老娘這樣心腸好的媽媽,就會讓妳自營,以後妳要抽水卡油敲竹槓,老娘不是任妳嗎?等存夠了錢,不是就能遠走他鄉重新過日子嗎?走個幾千里誰又知道妳在長安賣過,人家只會以為妳是一個小富婆。」

  果然老鴇阿童是假嗲,她實際的聲音,尖銳刺耳,讓人不快。

  一名守在門口的男子,對老鴇說道:「童姐,與其灌這種賣身發財的迷湯,不如直接給她們灌點迷藥。她們昏迷不醒,不就能讓客人好好梳攏梳攏了嗎?」

  「這說哪兒話呢?開院子不讓客人滿意行嗎?你這整天想灌人迷藥的臭王八烏龜,你這混蛋沒有沒想過她們像條死魚一樣,萬一給客人嫌了呢?幹哪一行都是要教,不把她們調教到能好好服侍客人,就把她們押出去賣,不是砸老娘自己的招牌嗎?」老鴇阿童頭也不回地臭罵手下。

  吏鼇趁男子分心說話的時候,一個箭步湊了上去,從後點了他與同夥的大椎穴,瞬間把兩人制服。吏鼇將兩人拖到角落後,緩緩靠在牆邊,偷看房內的光景。

  三個女孩被銬在牆上,遍體鱗傷。

  吏鼇發覺這老鴇阿童的手法不簡單,她所抽打的部份,都是特別疼痛難耐,但是不傷身子骨的部位,看來這名老鴇凌虐有術。

  老鴇阿童用短鞭鞭尾,提起其中一個女孩的下巴,凝視她的眼睛,說道:「不是老娘喪盡天良,硬逼妳們賣。要是妳們可以練武的話,早就被八爺挑走,送去四川了。白進紅出的捅人,總比躺在床上給人捅好,是吧?」

  那少女努力擠出最後一絲口水,用力吐在老鴇阿童臉上。老鴇阿童後退幾步,揮袖擦拭臉上的口水,她面露冷笑,一鞭向少女臉上抽去。吏鼇知道老鴇阿童受辱之後怒不可遏,已經不顧慮商品價值,她要傷害對方好報恥辱之仇。這一鞭輕則毀容,重則顏目傷殘,吏鼇不願意見到有人受傷,急忙抓住她的肩頭。

  老鴇阿童突然受制,正要轉頭罵人,一回頭見到是制住自己的人是吏鼇,門後兩個手下不見蹤影,她心裡雖驚,仍是客氣地問道:「吏公子怎麼會在這呢?難道是院子招待不周,氣得公子毆打夥計嗎?」

  吏鼇搖搖頭,說道:「這裡是怎麼回事?」

  老鴇阿童有些驚訝,她反問道:「什麼怎麼回事?」

  「這些女孩是怎麼回事啊?」

  「還怎麼回事?吏公子,你們這些公子哥不是最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了嗎?你們一個個家中滿是僕役、女婢、歌妓、小妾,會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嗎?」看著吏鼇高舉的拳頭,老鴇阿童識相地說道:「不就是家裡窮嗎?她們幾個是這附近的窮農家的孩子。有可能是因為天災,也有可能是因為人禍。反正就是繳不起稅,被官府逼急了,就上我們院子賣女兒。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放了她們。」吏鼇拿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放在老鴇手下。

  老鴇阿童先看了票行,確定了不是官票以後說道:「五十兩就要小的放她們走,沒可能。蝕了小的太多本錢了!」

  「蝕太多本?我剛剛明明就聽見妳只給她父母二十兩。」吏鼇怒道。

  老褓阿童沒好氣的掙脫吏鼇的手,從門邊大桌拿起一本帳簿說道:「這些日子她們吃飯、拉屎的錢,小的就不跟吏公子算了,但是小的每一次買賣,都要給官府抽頭,還要給趙老闆上貢。小的買她,給了她父母二十兩,不代表小的只花了二十兩啊!」

  「好,算妳有理。」吏鼇又拿一張山西匯通商行五十兩的銀票,說道:「放人。」

  「不放。」老鴇阿童斬釘截鐵地說道。

  「妳這死老鴇,現在是怎樣?」吏鼇揪起老鴇阿童的領口怒問。

  「吏公子一時興起想主持公道是吧?那小的不能放。」

  「為什麼?」吏鼇問道。

  「小的現在說一句不願意放,吏公子都想打人了,那萬一小的放了以後,下個月他們的父母又把她們賣來呢?小的該收不該收?小的不收不是逼人家一家三口上吊嗎?小的若是收,不包準被吏公子打死嗎?」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好不容易一家團圓了,她們父母還會賣她們?」

  「賣過一次女兒,就會賣第二次!」老鴇阿童笑了,笑吏鼇蠢。

  「她們的父母沒道理這麼狠心!」

  「狠心的不是他們的父母,是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朝廷!難道小的生來就是婊子嗎?小的不也是被賣的!有誰活得下去願意賣女兒呢?搞不好人家女兒紅早釀了,等女兒長大,釣個金龜婿,過會就可以安享晚年。誰知道來個乾旱、豪雨、大雪,田地種不出莊稼,朝廷不一樣要逼稅嗎?還給人活嗎?這不是天災人禍橫行嗎?」

  「長安天下大城,還有這種事?」吏鼇鬆開緊抓老鴇領口的手,他想起來自己為什麼要用上許多陰謀詭計,也要得到武林名聲,成為江湖黑馬。因為他早知道皇權會被官僚矇騙,要真正施行善政需要得到地下社會的統治權,由下而上與表面的皇權對接。為了擁有權力實踐公義,吏鼇得不則手段成為武林盟盟主!

  「是的!我不是為了一己之私,犧牲了陳尚泰、金盅、南宮一,我是為了更遠大的目標不得不如此!」在杏花樓陰暗潮溼的地牢裡,吏鼇重新奪回志向,身為持劍之王是為了斬斷不公義對天下百姓的箝制。為了有能耐揮下這劍,就必須有地位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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