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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星光、贊助商:從第74屆柏林影展看全球電影節生態

撰文:陳智廷(香港都會大學文化研究助理教授) 三年疫情,短視頻的盛行,改變了觀影習慣和心態,電影、電影院、電影節深陷存在危機。我提議以政治、星光、贊助商三個關鍵字觀察第74屆柏林影展,嘗試從中理解全球電影節生態。 有人會問,觀眾和電影藝術呢?觀眾得在政治、星光、贊助商的夾縫間,尋找電影藝術和美學,以及觀影之於生命、生活、生態的意義。 政治爭議:極右崛起、俄烏戰爭、以巴戰爭 柏林影展是三大影展中最政治的(political)電影節,創立於1951年的柏林「孤島」,作為冷戰初期「自由世界的櫥窗」,至今仍是政治表達、表態、交流的重要平台。第74屆柏林影展開幕前一周,即將卸任的影展雙總監撤回原先給五位德國極右翼政黨「德國另類選擇黨」(AfD)議會成員的開幕典禮邀請,認為AfD的反穆斯林、反移民、反同、種族歧視言論,嚴重違反柏林影展長久以來捍衛民主自由多元包容的社會價值。當被問及AfD,德國導演基斯頓柏索(Christian Petzold)認為觀眾席內有五位極右翼不是問題,因為我們並不懦弱,重要的是有數以百計千計的人抗議極右翼,抗議重要過爭議。 《文明石頭記》 記者會上,記者對電影興趣缺缺,不斷圍繞政治向主競賽評審提出簡化、兩極化、本質化的問題,像是先問加泰隆尼亞導演阿爾拔塞拉(Albert Serra)是否仍崇拜俄羅斯總統普京,再問烏克蘭作家扎布日科(Oksana Zabuzhko)和「普京崇拜者」共同擔任評審有何感想?或是請肯尼亞──墨西哥演員雷碧達尼安高(Lupita Nyong’o)而非其他評審評價柏林主競賽中的非洲電影。相較於2023柏林影展電影宮紅氈上的「聲援烏克蘭(Solidarity with Ukraine)」活動,今年柏林影展雖然正值俄烏戰爭兩周年,卻能感受焦點轉移到以巴戰爭。現定居柏林的俄羅斯導演域陀高薩哥夫斯基(Victor Kossakovsky)的主競賽片《文明石頭記》( Architecton,2024),從石頭、建築與廢墟的角度思索人類文明的過去現在未來,電影開頭就是俄烏戰爭下的廢棄民宅,無人建築外牆有大大的「將俄羅斯踢出聯合國(Kick Russia out of the UN)」標語和 QR code,以震撼人心的空拍鏡頭無言抗議。 以巴戰爭爆發,反應兩極分化,影展作為不同聲音交流的安全平台難以置身事外。2023阿姆斯特丹紀錄片影展(IDFA,全球最大的紀錄片影展)開幕片《A Picture to Remember》(2023),透過三代女性視角理解俄烏戰爭下的頓巴斯(Donbass)。電影放映前,三位年輕示威者手持聲援巴勒斯坦標語「從河流到大海,巴勒斯坦將獲自由(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 Palestine will be free)」,獲得觀眾和IDFA藝術總監、敘利亞導演尼拉比亞(Orwa Nyrabia)的掌聲,但影展和總監隨後發表道歉聲明,表示標語「傷感情(hurtful)」,總監是為了言論自由鼓掌,而非為標語鼓掌,此舉引發二十多位參展影人撤片抗議。無獨有偶,沒有「鼓掌自由」的荒謬,也出現在今年柏林影展頒獎典禮。「從河流到大海」在荷蘭受言論自由保障,但在德國因為被視為「反猶主義」遭禁。柏林影展頒獎典禮,影人相繼聲援巴勒斯坦。由四位巴勒斯坦、以色列青年社會運動者團體合導的《No Other Land》(2024)獲柏林影展紀錄片獎,電影記錄其中兩位導演的對比,巴勒斯坦導演阿德拉(Basel Adra)從小生活在以色列軍事佔領下,而以色列記者導演亞伯拉罕(Yuval Abraham)可以自由無拘生活。當兩位導演上台領獎時,德國文化部長羅斯(Claudia Roth)為他們鼓掌,隨後被政客要求辭職,德國文化部竟然發聲明表示文化部長是為猶太以色列記者導演鼓掌(而非為巴勒斯坦導演鼓掌)。荒謬的是,以色列記者導演身為猶太人,卻被德國政客和以色列媒體標籤為「反猶」,並收到死亡威脅,於是取消回以色列的機票。 除了出席影人引發爭議,我們也應思索影人缺席的背後原因與意義。論壇延展單元(Forum Expanded)不愧是柏林影展最實驗、藝術、前衛、政治的單元,三位入選的藝術家為了聲援巴勒斯坦而撤片,包括加拿大藝術家格雷森(John Greyson)的酷兒實驗歌劇短片《Death Mask》(2023),印裔美國藝術家桑茲吉里(Suneil Sanzgiri)連結印度和非洲的反殖雙頻錄像《Two Refusals (Would We Recognize Ourselves Unbroken?)》(2023),加納同志藝術家查利薩巴(Ayo Tsalithaba)捕捉無國籍(statelessness)、無處棲身(placelessness)與(不)可能回去的情感狀態之作品《Atmospheric Arrivals》(2023)。在論壇延展單元節目七,我見證了印度導演烏特卡什(Utkarsh)在放映前上台呼籲加沙立即停火,以及請觀眾思索撤片與缺席的背後原因。 《No Other Land》 總監下台 折射「星光黯、預算削」挑戰 第74屆柏林影展另一個焦點是適逢藝術總監沙特里安(Carlo Chatrian)和行政總監里森貝克(Mariëtte Rissenbeek)的最後一屆,之後雙總監回到單總監,由BFI倫敦電影節前藝術總監塔特爾(Tricia Tuttle)接任。柏林雙總監,尤其是 Carlo,五年的表現有目共睹,不僅帶領柏林影展度過疫情,還於2020年推出了新競賽奇遇單元(Encounters),支持在美學結構上大膽獨立的創新觀點與電影視野。缺點是以往私心最愛的論壇單元(Forum)選片愈來愈難,實驗新穎的藝術片去了奇遇單元,論壇選片轉向更為主流的類型。2023年超過四百位影人連署公開信抗議文化部長羅斯逼迫柏林影展藝術總監 Carlo 下台,連署影人包括2024年獲柏林影展終身成就獎的馬田史高西斯(Martin Scorsese),新片關於2020年疫情封城、入圍2024柏林主競賽的法國導演阿薩耶斯(Olivier Assayas),法國導演克麗雅丹妮(Claire Denis),德國導演基斯頓柏索,威尼斯影展藝術總監巴貝拉(Alberto Barbera)等。Carlo 的下台反映德國文化政策與國際視野之間的扞格,折射出全球電影節面臨的挑戰,隨着政府資助商業贊助減少,削減預算,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Carlo 的強項是作者電影,但被批評吸引不到明星。Carlo 的前東家瑞士洛迦諾(Locarno)電影節,也從以往支持實驗獨立藝術電影,轉向更為商業娛樂的類型片。2024柏林影展選擇以《被奪走的12年》(12 Years a Slave,2013)獲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的雷碧達尼安高擔任主競賽評審團主席,相信是考量政治正確加星光效應。而開幕片選擇麥迪文(Matt Damon)監製的《Small Things Like These》(2024),可能非關1985年愛爾蘭的天主教修女剝削虐待墮落弱勢女性的「抹大拉洗衣房」事件,而是男主角《奧本海默》(Oppenheimer,2023)金球影帝施利安梅菲(Cillian Murphy)是今年奧斯卡大熱。 星光黯淡並非柏林影展特有的問題,事實上全球電影節除了星光熠熠的康城影展,都面臨星光黯淡、削減預算的危機。多倫多電影節的主要贊助商電信巨頭 Bell,宣布2023年年底終止28年的贊助合作。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KOFIC)宣布2024年電影節資助砍半。2024柏林影展在預算削減下規模縮小,但觀眾熱情依舊,幾乎場場滿座。電影、電影院、電影節的未來,當然不能光靠政治、星光、贊助商。蔡明亮在今年歐洲市場展的演講表示電影工業限制了電影的發展,他在拍完《郊遊》(2013)之後,厭倦電影工業的概念,不想再拍劇情片。蔡明亮以去工業的概念、五人劇組拍攝的《日子》(2020),入圍柏林主競賽片,預示了疫情病情下相互連結關心、療傷後繼續生活之必要,拓展了拍電影的可能性。 《回歸達荷美》 2024柏林影展金熊獎得主是法籍塞內加爾女導演瑪緹迪奧(Mati Diop)的反殖紀錄片《回歸達荷美》(Dahomey,2024),電影只有67分鐘,模糊紀錄與虛構、現實與魔幻,關於2021年法國政府將1892年從達荷美王國掠奪來的二十六件國寶,歸還給西非國家貝寧的返鄉之旅。《回歸達荷美》回應1953年阿倫雷奈、基斯馬爾卡(Chris Marker)、吉蘭克洛凱(Ghislain Cloquet)合導的反殖散文電影《雕像也會死亡》(Statues Also Die),所謂「雕像也會死亡」是指非洲雕像因殖民主義脫離了原本活生生的宗教儀式文化,進入博物館成為死的藝術品。《雕像也會死亡》的雕像沉默不語有口難言,而《回歸達荷美》的雕像會說話,說的是電子合成的豐語(Fon)。更有趣的是,電影呈現貝寧大學生以法語進行的辯論,思考歸還被掠奪的七千件文物中的區區二十六件國寶的意義,究竟是解殖的進步,還是法國居高臨下的施捨。 自由多元包容解殖尚未成功,影展影人影迷同志仍須努力。 【原載於《明報・世紀》2024年3月6日】

陳智廷

撰文:陳智廷(香港都會大學文化研究助理教授)

三年疫情,短視頻的盛行,改變了觀影習慣和心態,電影、電影院、電影節深陷存在危機。我提議以政治、星光、贊助商三個關鍵字觀察第74屆柏林影展,嘗試從中理解全球電影節生態。

有人會問,觀眾和電影藝術呢?觀眾得在政治、星光、贊助商的夾縫間,尋找電影藝術和美學,以及觀影之於生命、生活、生態的意義。

政治爭議:極右崛起、俄烏戰爭、以巴戰爭

柏林影展是三大影展中最政治的(political)電影節,創立於1951年的柏林「孤島」,作為冷戰初期「自由世界的櫥窗」,至今仍是政治表達、表態、交流的重要平台。第74屆柏林影展開幕前一周,即將卸任的影展雙總監撤回原先給五位德國極右翼政黨「德國另類選擇黨」(AfD)議會成員的開幕典禮邀請,認為AfD的反穆斯林、反移民、反同、種族歧視言論,嚴重違反柏林影展長久以來捍衛民主自由多元包容的社會價值。當被問及AfD,德國導演基斯頓柏索(Christian Petzold)認為觀眾席內有五位極右翼不是問題,因為我們並不懦弱,重要的是有數以百計千計的人抗議極右翼,抗議重要過爭議。


《文明石頭記》

記者會上,記者對電影興趣缺缺,不斷圍繞政治向主競賽評審提出簡化、兩極化、本質化的問題,像是先問加泰隆尼亞導演阿爾拔塞拉(Albert Serra)是否仍崇拜俄羅斯總統普京,再問烏克蘭作家扎布日科(Oksana Zabuzhko)和「普京崇拜者」共同擔任評審有何感想?或是請肯尼亞──墨西哥演員雷碧達尼安高(Lupita Nyong’o)而非其他評審評價柏林主競賽中的非洲電影。相較於2023柏林影展電影宮紅氈上的「聲援烏克蘭(Solidarity with Ukraine)」活動,今年柏林影展雖然正值俄烏戰爭兩周年,卻能感受焦點轉移到以巴戰爭。現定居柏林的俄羅斯導演域陀高薩哥夫斯基(Victor Kossakovsky)的主競賽片《文明石頭記》( Architecton,2024),從石頭、建築與廢墟的角度思索人類文明的過去現在未來,電影開頭就是俄烏戰爭下的廢棄民宅,無人建築外牆有大大的「將俄羅斯踢出聯合國(Kick Russia out of the UN)」標語和 QR code,以震撼人心的空拍鏡頭無言抗議。

以巴戰爭爆發,反應兩極分化,影展作為不同聲音交流的安全平台難以置身事外。2023阿姆斯特丹紀錄片影展(IDFA,全球最大的紀錄片影展)開幕片《A Picture to Remember》(2023),透過三代女性視角理解俄烏戰爭下的頓巴斯(Donbass)。電影放映前,三位年輕示威者手持聲援巴勒斯坦標語「從河流到大海,巴勒斯坦將獲自由(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 Palestine will be free)」,獲得觀眾和IDFA藝術總監、敘利亞導演尼拉比亞(Orwa Nyrabia)的掌聲,但影展和總監隨後發表道歉聲明,表示標語「傷感情(hurtful)」,總監是為了言論自由鼓掌,而非為標語鼓掌,此舉引發二十多位參展影人撤片抗議。無獨有偶,沒有「鼓掌自由」的荒謬,也出現在今年柏林影展頒獎典禮。「從河流到大海」在荷蘭受言論自由保障,但在德國因為被視為「反猶主義」遭禁。柏林影展頒獎典禮,影人相繼聲援巴勒斯坦。由四位巴勒斯坦、以色列青年社會運動者團體合導的《No Other Land》(2024)獲柏林影展紀錄片獎,電影記錄其中兩位導演的對比,巴勒斯坦導演阿德拉(Basel Adra)從小生活在以色列軍事佔領下,而以色列記者導演亞伯拉罕(Yuval Abraham)可以自由無拘生活。當兩位導演上台領獎時,德國文化部長羅斯(Claudia Roth)為他們鼓掌,隨後被政客要求辭職,德國文化部竟然發聲明表示文化部長是為猶太以色列記者導演鼓掌(而非為巴勒斯坦導演鼓掌)。荒謬的是,以色列記者導演身為猶太人,卻被德國政客和以色列媒體標籤為「反猶」,並收到死亡威脅,於是取消回以色列的機票。

除了出席影人引發爭議,我們也應思索影人缺席的背後原因與意義。論壇延展單元(Forum Expanded)不愧是柏林影展最實驗、藝術、前衛、政治的單元,三位入選的藝術家為了聲援巴勒斯坦而撤片,包括加拿大藝術家格雷森(John Greyson)的酷兒實驗歌劇短片《Death Mask》(2023),印裔美國藝術家桑茲吉里(Suneil Sanzgiri)連結印度和非洲的反殖雙頻錄像《Two Refusals (Would We Recognize Ourselves Unbroken?)》(2023),加納同志藝術家查利薩巴(Ayo Tsalithaba)捕捉無國籍(statelessness)、無處棲身(placelessness)與(不)可能回去的情感狀態之作品《Atmospheric Arrivals》(2023)。在論壇延展單元節目七,我見證了印度導演烏特卡什(Utkarsh)在放映前上台呼籲加沙立即停火,以及請觀眾思索撤片與缺席的背後原因。


《No Other Land》

總監下台 折射「星光黯、預算削」挑戰

第74屆柏林影展另一個焦點是適逢藝術總監沙特里安(Carlo Chatrian)和行政總監里森貝克(Mariëtte Rissenbeek)的最後一屆,之後雙總監回到單總監,由BFI倫敦電影節前藝術總監塔特爾(Tricia Tuttle)接任。柏林雙總監,尤其是 Carlo,五年的表現有目共睹,不僅帶領柏林影展度過疫情,還於2020年推出了新競賽奇遇單元(Encounters),支持在美學結構上大膽獨立的創新觀點與電影視野。缺點是以往私心最愛的論壇單元(Forum)選片愈來愈難,實驗新穎的藝術片去了奇遇單元,論壇選片轉向更為主流的類型。2023年超過四百位影人連署公開信抗議文化部長羅斯逼迫柏林影展藝術總監 Carlo 下台,連署影人包括2024年獲柏林影展終身成就獎的馬田史高西斯(Martin Scorsese),新片關於2020年疫情封城、入圍2024柏林主競賽的法國導演阿薩耶斯(Olivier Assayas),法國導演克麗雅丹妮(Claire Denis),德國導演基斯頓柏索,威尼斯影展藝術總監巴貝拉(Alberto Barbera)等。Carlo 的下台反映德國文化政策與國際視野之間的扞格,折射出全球電影節面臨的挑戰,隨着政府資助商業贊助減少,削減預算,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Carlo 的強項是作者電影,但被批評吸引不到明星。Carlo 的前東家瑞士洛迦諾(Locarno)電影節,也從以往支持實驗獨立藝術電影,轉向更為商業娛樂的類型片。2024柏林影展選擇以《被奪走的12年》(12 Years a Slave,2013)獲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的雷碧達尼安高擔任主競賽評審團主席,相信是考量政治正確加星光效應。而開幕片選擇麥迪文(Matt Damon)監製的《Small Things Like These》(2024),可能非關1985年愛爾蘭的天主教修女剝削虐待墮落弱勢女性的「抹大拉洗衣房」事件,而是男主角《奧本海默》(Oppenheimer,2023)金球影帝施利安梅菲(Cillian Murphy)是今年奧斯卡大熱。

星光黯淡並非柏林影展特有的問題,事實上全球電影節除了星光熠熠的康城影展,都面臨星光黯淡、削減預算的危機。多倫多電影節的主要贊助商電信巨頭 Bell,宣布2023年年底終止28年的贊助合作。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KOFIC)宣布2024年電影節資助砍半。2024柏林影展在預算削減下規模縮小,但觀眾熱情依舊,幾乎場場滿座。電影、電影院、電影節的未來,當然不能光靠政治、星光、贊助商。蔡明亮在今年歐洲市場展的演講表示電影工業限制了電影的發展,他在拍完《郊遊》(2013)之後,厭倦電影工業的概念,不想再拍劇情片。蔡明亮以去工業的概念、五人劇組拍攝的《日子》(2020),入圍柏林主競賽片,預示了疫情病情下相互連結關心、療傷後繼續生活之必要,拓展了拍電影的可能性。


《回歸達荷美》

2024柏林影展金熊獎得主是法籍塞內加爾女導演瑪緹迪奧(Mati Diop)的反殖紀錄片《回歸達荷美》(Dahomey,2024),電影只有67分鐘,模糊紀錄與虛構、現實與魔幻,關於2021年法國政府將1892年從達荷美王國掠奪來的二十六件國寶,歸還給西非國家貝寧的返鄉之旅。《回歸達荷美》回應1953年阿倫雷奈、基斯馬爾卡(Chris Marker)、吉蘭克洛凱(Ghislain Cloquet)合導的反殖散文電影《雕像也會死亡》(Statues Also Die),所謂「雕像也會死亡」是指非洲雕像因殖民主義脫離了原本活生生的宗教儀式文化,進入博物館成為死的藝術品。《雕像也會死亡》的雕像沉默不語有口難言,而《回歸達荷美》的雕像會說話,說的是電子合成的豐語(Fon)。更有趣的是,電影呈現貝寧大學生以法語進行的辯論,思考歸還被掠奪的七千件文物中的區區二十六件國寶的意義,究竟是解殖的進步,還是法國居高臨下的施捨。

自由多元包容解殖尚未成功,影展影人影迷同志仍須努力。

【原載於《明報・世紀》2024年3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