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oTa

回營路上，我一直想著這件事，心裡又更加佩服士官長寬闊的氣度了，這才是有風骨、有原則的軍人阿！

把裝備卸到安官桌附近，我們到營站坐坐稍事休息，看到潘勁凱正在營站看電視吃冰。

「竟源，回來了？」

「剛回來。」

「下禮拜入伍生打靶，連長說讓你當靶助。」

「靶助？」

「對啦，就是靶助，」潘勁凱說，「垃圾幫我丟一下，我回去看部隊了。」

聽到要當靶助的消息，一整天我處於一種興奮的焦慮之中，我想起新訓打靶時靶場所有的死亡象徵，我似乎是暫時撫平心中的不安，然後在鑑測中繳出了五發的成績，我從沒想過會再踏上成功嶺的靶場，現在我身為教育班長，臨時被授命當靶助，靶助的任務是幫助入伍生順利地打完靶，包括調整射姿、故障排除、心戰喊話等，我因為能更深入參與入伍生的訓練無比興奮，卻又怕自己心態調整不過來，如果我比入伍生還要緊張，那麼，我還有什麼資格當靶助呢？

我能做的就是更努力地準備好當靶助的心情，翻出新訓時的射擊守則，趴在床上，枕頭當沙包，衣架當步槍，複習一遍最基本的八大要領：托、抵、握、貼、瞄、停、扣、報，小卓進寢室看我模擬射擊的樣子大笑不已，他說我太緊張了，「靶助沒有你想像中這麼難。」

「小卓，告訴我你怎麼當靶助吧！」

小卓說靶助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指引入伍生瞄對靶，接著就是看她們的姿勢、觀察她們有沒有異常表現，和守則上說的大同小異，不久，潘勁凱進來了，看到我們趴在床上熱烈地討論打靶，又是一陣大笑，「唉呦！感情這麼好喔！」

「學長，教我怎麼當靶助。」

「咦，我還以為你大專畢業生，什麼都會嘞！」潘勁凱說，把手上值星夾放進內務櫃，「我去洗澡，回來你還醒著，我就教你。」

我坐在床上反覆背射擊的準則等潘勁凱洗澡回來，看到誰經過寢室走廊我就叫住他，詢問他有沒有當過靶助，這時我需要各方人馬的靶助建議，晚點睡也沒關係，搜集一些人的經驗，和準則上寫的差不多，看他們講得無比輕鬆，我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無謂地焦慮了。

潘勁凱回來，把頭髮擦乾，「竟源，問了幾個人？」

「四個。」

「他們講得好嗎？」

「和準則上寫得很像，應該......不錯吧！」

「告訴你一個秘密，」潘勁凱小聲地說：「從來沒有人當靶助可以當的比我好......」

我心想潘勁凱這話未免說得太滿了罷，成功嶺上只要掛班長的都可以當靶助，自命是最強靶助，難不成他跟所有人都較量過嗎？我繼續聽。

「平常打三發的到我手裡都可以打滿靶，四五發就不用說了，經我調教一定滿靶。」

「那平常打零發脫靶的呢？」

「三發以下我不敢說，這是我的謙虛，」潘勁凱擦完頭髮，坐回床沿，「告訴你吧，入伍生平常操課，射擊動作都很熟悉了，我們這些靶助要做的，就是安撫她們，這是一般的靶助不知道的，所以他們配到的入伍生都打得很爛！」

「學長，你都怎麼安撫入伍生呢？」

潘勁凱花了三十分鐘告訴我他的心法，一邊說，我一邊筆記，聽完他的講解，我的心態總算真的由入伍生轉到靶助，睡前，我把筆記本壓在枕頭下，腦中不停複習潘勁凱的教導，想到這些好方法明天上靶場就可以用在入伍生身上，我在狂喜中睡去。

一早下餐廳，我便隨著靶場勤務人員先出發到靶場，潘勁凱教我第一次當靶助，可以比部隊早到靶場勘察地形，今天我被安排在第三靶位，器材班布完場後，我就趴在靶台上，拿小紅旗當作步槍，假裝自己是入伍生試瞄一百七十五公尺外的靶機。今天天氣晴朗，能見度高，靶場的草前天割過，小卓在靶控室測試人形靶起降狀況，我把沙包對準第三個人形靶，並拿小紅旗在沙包上壓下深深的凹痕，至此，靶助的前置作業才算是完成，我坐在旁邊的小石墩上，記誦昨晚向同袍們問來的靶助要領。

八點十分，部隊到達靶場，在鋼棚置板凳坐下，楊柏樺對入伍生下達安全規定，整個靶場瞬間籠罩在肅殺的氛圍中，這樣拘束的氛圍連結到我新訓打靶的回憶，我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放鬆！放鬆！」我告訴自己，撫摩手上的藍色鋼盔，我在心中不停地喊話，我是靶助，不是入伍生，靶助一定要比入伍生還要輕鬆自若。

靶助就位，等待康勇太下開始打靶的命令，我左邊的靶助是小卓，右邊是鄧新翰，因為連上幹部不夠，鄧新翰來支援我們打靶，他也是第一次當靶助，神態卻比我輕鬆得多，只見他拿著小紅旗戳著地上的小蟲，這或許是他轉移注意力的方式吧，於是，我也拿起木盒中的彈匣在手掌心反覆敲打，潘勁凱說這樣做有助於讓子彈靠彈匣壁排列，送彈時會比較順暢，這招果然收到效果，等到我半隻手掌麻了，康勇太宣布打靶開始，我又讓靶助筆記占滿我的大腦，深深吸一口氣，身體放鬆了，「射手就位！」第一波入伍生站上靶台。

「來，站到軟墊上來！」我對入伍生招手，「放、輕、鬆！」

這是潘勁凱教我的第一招，他說靶場的空氣足以讓入伍生窒息，靶助不應該再加壓力給她們，那會讓她們腦袋更加空白，犯下平常不會犯的錯誤，「她們上來時我會一直催眠她們，放輕鬆...放輕鬆...放輕鬆......」潘勁凱說。

「置槍！......好！」

聽到置槍口令，我幫入伍生把槍揹帶往前甩，繞過沙包，潘勁凱說這個動作可以避免入伍生的手和背帶打結在一塊。

「臥射預備！」

「有沒有看到前面三號和四號之間的牌子？」我問入伍生。

「有！」

「等下我們要打三號四號中間的人形靶肚臍，注意！是肚臍！有問題嗎？」

「沒有！」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