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去年夏天，美國總統拜登和他的高級國家安全助手還以為與伊朗及其代理人爆發衝突的可能性已經得到了有效控制。

當時雙方才剛經過祕密會談達成協議，五名被關押的美國人獲釋，條件是解凍60億美元的伊朗資金並釋放一些伊朗囚犯。由伊朗資助並武裝的激進組織似乎相對風平浪靜，這些組織包括巴勒斯坦地區的哈馬斯、黎巴嫩的真主黨以及葉門的胡塞武裝。伊朗甚至暫緩了其地下核設施的鈾濃縮活動，推遲了核武器製造進程。

哈馬斯10月7日入侵以色列和以色列的強硬反擊改變了這一切。現在，美國和以色列官員——再加上正努力維持紅海貿易暢通的十幾個國家——面對的是一個重新咄咄逼人起來的伊朗。從黎巴嫩到紅海再到伊拉克，這些代理人組織發動了大量襲擊，並在過去一週兩次與美軍直接衝突。美國公開威脅稱，暴力若不能停息，美軍將發動空襲。

與此同時，雖然拜登政府很少討論此事，但伊朗的核項目突然加快了進程。國際核查人員於12月底宣稱，伊朗接近炸彈級的鈾濃縮活動增加了三倍。根據大多數粗略的估計，伊朗現已掌握製造至少三件核武器的燃料，美國情報官員認為，將這些燃料轉化為炸彈級材料所需的額外鈾濃縮只需幾週時間就能完成。

「我們又回到了原點，」法國高級官尼古拉·德里維埃上週表示，他曾深入參與2015年伊朗核協議的談判。

總而言之，自1979年伊朗國王被推翻後的美使館佔領事件以來，伊朗問題走到了最複雜的節點。歐美情報官員表示，他們不認為伊朗願與美國或以色列發生直接衝突，因為擔心這種衝突不會有好結果。但伊朗似乎非常樂於挑戰底線，發動襲擊，與其他勢力協同打擊美軍基地和運載貨物燃料的船舶，並再次走到即將擁有核武器能力的邊緣。

伊朗對俄羅斯的援助規模急劇擴大則加劇了問題的複雜性。一開始伊朗只是對俄少量出售用於對抗烏克蘭的「見證者」無人機，如今軍售閘門已然大開。美國情報官員如今相信，伊朗正在不顧警告，準備運送短程導彈供俄羅斯打擊烏克蘭，而此時烏克蘭的防空武器和炮彈正面臨短缺。

這反映了力量格局的急劇轉變：自俄羅斯2022年2月入侵烏克蘭以來，伊朗發現自身處境已不再孤立。伊朗突然與俄羅斯和中國結成了某種聯盟，後兩者作為聯合國安理會成員過去都曾支持美國限制伊朗核計劃的努力。現如今，前總統川普已於五年前終止了伊朗核協議，而中俄兩個超級大國一下子不僅成了伊朗的盟友，還無視制裁成為它的主顧。

「我認為伊朗處於有利地位，美國及其在中東的利益已被它將了一軍，」查塔姆研究所中東及北非項目主任薩南·瓦基爾表示。「伊朗在一切問題上都非常活躍，不受任何內部變革的影響，同時還在以非常驚人的速度進行鈾濃縮活動。」

上任之初，拜登就打算恢復2015年的伊朗核協議，在2018年川普退出之前的三年裡，該協議有效遏制了伊朗的核計劃。經過一年多的談判，雙方終於在2022年夏季達成了一致，恢復了之前協議的大部分內容。該協議要求伊朗將其新生產的核燃料運出伊朗，就像2015年那樣。

但這一努力最後卻失敗了。

在接下來的一年裡，伊朗加快了核計劃，首次將鈾濃縮到60%的純度，離生產核武器所需的90%不遠。這是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舉動，旨在向美國表明，伊朗距離核彈只有幾步之遙——但還沒有越界，以防止其核設施遭到攻擊。

然而，去年夏天，拜登的中東事務協調員布雷特·麥格克悄悄達成了另外兩項互不相干的協議。其中一個是釋放五名美國囚犯，以換取幾名被監禁的伊朗人，以及出於人道主義目的將伊朗在韓國的60億美元資產轉移到卡達的一個帳戶。

但第二個交易——拜登不想外界知道該交易的存在——沒有書面協議，內容是伊朗將限制其核濃縮活動，並控制代理人武裝。伊朗方面被告知，只有這樣才能就更廣泛的協議進行談判。

在幾個月的時間裡，它似乎起到了作用。伊朗在伊拉克或敘利亞的代理人沒有襲擊美國軍隊，船隻在紅海自由航行，核查人員報告，伊朗濃縮鈾的速度大幅放緩。

一些分析人士說，這只是具有欺騙性的暫時平靜。布魯金斯學會外交政策項目主任、伊朗問題專家蘇珊娜·馬洛尼稱之為「他們希望在選舉期間保持該地區平靜的孤注一擲之舉」。

美國情報官員稱，伊朗沒有煽動或批准哈馬斯對以色列的襲擊，甚至可能事前都不知道此事。鑒於以色列和西方情報部門對伊朗的滲透程度，哈馬斯可能擔心襲擊消息會從伊朗洩漏出去。

但針對哈馬斯的戰爭一開始，伊朗的代理部隊就立即發動了攻擊。不過，有重要跡象表明，伊朗面臨自身的國內問題，希望衝突限制在一定範圍。早些時候，以色列戰爭內閣討論了對黎巴嫩真主黨發動先制打擊，並告訴美國，對以色列的攻擊迫在眉睫，而且這也是伊朗從四面八方打擊以色列計劃的一部分。

拜登的手下反駁說，以色列的評估是錯誤的，並出手阻止了以色列的襲擊。他們相信自己阻止了——或至少推遲了一場更大範圍的戰爭。

然而，最近幾天，以色列與真主黨開戰的威脅再次加大。該組織週五和週六向以色列的一個軍事哨所發射了數十枚火箭彈，聲稱這是針對哈馬斯高級領導人薩利赫·阿魯裡上個禮拜在黎巴嫩遇害的「初步反應」。

包括國防部長約亞夫·加蘭特在內的一些以色列政府官員警告，對哈馬斯掉以輕心的情況不要在真主黨身上重演，據信真主黨擁有多達15萬枚瞄準以色列的導彈，並就越境入侵對其部分軍隊——拉德萬部隊——進行了針對性訓練。

這場對全球影響最直接的衝突集中在紅海，葉門的胡塞武裝利用伊朗的情報和武器，瞄準了其所謂的「以色列船隻」。事實上，他們似乎用無法區分目標的熱追蹤導彈瞄準所有船隻，這些導彈無法區分襲擊目標和用於登上、接管油輪的快艇。

一個多星期前，當美國海軍前來營救一艘遭到襲擊的馬士基貨船時，胡塞武裝向海軍直升機開火。據胡塞武裝方面稱，美國海軍飛行員進行了還擊，擊沉了四艘胡塞武裝船隻中的三艘，導致10人死亡。

作為世界上最大的船運商之一的馬士基已經「在可預見的未來」暫停了所有船隻通過紅海，這意味著它正在避開歐亞之間最快的路線——蘇伊士運河。從宜家到英國石油公司，世界各地的公司都對供應鏈延遲發出了警告。

拜登目前面臨著艱難的抉擇。他從中東撤出，專注於跟中國競爭並遏制中國。現在卻又要被拉回去。

歐洲對外關係委員會的中東問題專家休·洛瓦特說，「美國已經建立了一個威懾體系，表明它對地區戰爭不感興趣，但準備對伊朗的挑釁進行干預。」但他表示，美國航空母艦和軍隊的存在讓華盛頓面臨更多的風險。「因此，這個威懾體系可能反而推動局勢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