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馬斯對以色列發動突如其來的恐怖襲擊,給多年來界定巴以衝突的一系列假設造成了沉重打擊。
以色列人將這次入侵和大約1400名以色列人的死亡(其中大部分是平民)與2001年9月11日美國遭受的傷亡相提並論。他們將哈馬斯的襲擊與9·11事件和1973年的贖罪日戰爭相提並論,在那場戰爭中,以色列軍隊對埃及和敘利亞領導的阿拉伯襲擊毫無準備。本次襲擊也打破了一些人們普遍持有的假設。
以下是目前已經岌岌可危的四種範式:
哈馬斯可以被遏制,衝突可以得到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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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以色列總理本雅明·納坦尼雅胡實施了一項旨在將巴勒斯坦人分裂為約旦河西岸和加薩地帶兩部分的戰略。他通過允許哈馬斯保持對加薩的控制,努力削弱巴勒斯坦權力機構(馬哈茂德·阿巴斯總統領導的管理機構)的權力。
他們的理論是,得到卡達財政支持的哈馬斯將更專注於治理這塊飛地,並可能通過承擔這一責任變得更加溫和,同時還能確保它不會對以色列造成太大的打擊,以免引發大規模的軍事反應,從而破壞其統治。按照以色列人的說法,這種構想是為了讓加薩人生活得更好,從而激勵哈馬斯保持相對平靜。
實際上,這意味著以色列允許卡達為哈馬斯政府提供資金,同時提供基本免費的電力和足夠的水、食物和藥品供人們生活。以色列允許一小部分加薩人在以色列工作,但與埃及一道,將大多數加薩人關在許多人所說的「露天監獄」裡。
2011年在加薩,哈馬斯軍事分支卡桑旅的士兵和以色列釋放的囚犯。
2011年在加薩,哈馬斯軍事分支卡桑旅的士兵和以色列釋放的囚犯。 Lynsey Addario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整個戰略只有一個目標,」為MIND Israel研究巴勒斯坦問題的諾亞·舒斯特曼·德維爾說。該機構自稱是一家為以色列國家安全機構服務的非營利諮詢公司。「削弱巴勒斯坦權力機構和加強哈馬斯的目的是阻礙和平努力,阻止巴勒斯坦建國。」
舒斯特曼·德維爾說,現在,「『管理衝突』的概念被打破了。」
以色列戰無不勝,保持著軍事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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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擁有被廣泛認為是中東地區最精良、最先進的軍隊,美國承諾讓以色列在技術上領先於任何對手。以色列人主要擔心的是與伊朗的潛在戰爭,他們確信自己掌握了關於整個加薩地帶哈馬斯的情報,而且在美國的幫助下,他們還掌握了關於伊朗和真主黨的情報。
但就像9·11事件中的美國一樣,一個資源少得多的對手發動了一場意想不到的襲擊,從而取得了重大的戰略奇襲。
雖然哈馬斯的裝備技術含量相對較低,但它利用無人機和自己的情報打敗了以色列本應堅不可摧的邊境,那裡布滿了精密的攝像頭、傳感器和自動槍枝。以色列的過度自信、自滿和對技術的過度依賴,以及10月7日是猶太節日的事實,都是導致以色列在那天失敗的重要原因。
此外,在有數百名武裝人員肯定已經知情的情況下,哈馬斯仍有對其計劃保密的能力,這是對以色列引以為傲的加薩地方人力情報能力的嚴重打擊。
近日被哈馬斯武裝分子襲擊的以色列貝埃裡基布茲內的一座房屋。
近日被哈馬斯武裝分子襲擊的以色列貝埃裡基布茲內的一座房屋。 Sergey Ponomarev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在1967年阿拉伯軍隊令人震驚地崩潰之後,以色列形成了一種觀念,認為阿拉伯人不會打仗,不會去設想他們會改進,」以色列歷史學家格索姆·戈倫伯格說。「因此,以色列對1973年的襲擊感到驚訝,」就像10月7日對哈馬斯感到驚訝一樣。
「有一種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我們可以封鎖加薩,我們採取的措施足以防止武器進入,」他說。「但用技術手段解決重大軍事問題的問題在於,另一方會做出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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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哈馬斯發射火箭彈時,以色列學會了如何擊落其中的大部分。當哈馬斯集中精力建造隧道時,以色列開發了發現和摧毀隧道的方法,並認為問題已經充分解決。「但我們沒想過哈馬斯會攻擊攝像頭或使用懸掛式滑翔機,」戈倫伯格說。
隨著以色列的軍事信譽突然受到質疑,人們開始擔心,伊朗向黎巴嫩南部的真主黨提供了哪些以色列人無法想到的能力。
阿拉伯世界已經向前看,拋下了巴勒斯坦人
納坦尼雅胡與阿拉伯世界的溝通贏得了讚譽,後者和以色列一樣對伊朗懷著深切的擔憂,包括它的核計劃、對哈馬斯和真主黨等恐怖組織的支持,以及在該地區稱霸的野心。
在美國的支持和調停下,納坦尼雅胡於2020年與巴林和阿聯酋簽署了《亞伯拉罕協定》,實現關係正常化。此後摩洛哥和蘇丹也簽了。
以色列和美國還有更遠大的目標,他們和關鍵的阿拉伯國家沙烏地阿拉伯磋商尋求以沙關係正常化,回報是與華盛頓簽署共同防禦條約,並在民用核技術方面予以協助。
然而巴勒斯坦人可以得到什麼,始終不清不楚。以色列國內一廂情願地認為,這些阿拉伯國家已經承認以色列是該地區一個既成的事實,承認以色列是一個商業、技術和貿易來源,它們已經不再把巴勒斯坦人的困境作為一項主要障礙。
週五在貝魯特,孩子們在一場支持巴勒斯坦的集會中揮舞巴勒斯坦、真主黨和阿邁勒運動的旗幟。
週五在貝魯特,孩子們在一場支持巴勒斯坦的集會中揮舞巴勒斯坦、真主黨和阿邁勒運動的旗幟。 Manu Brabo/Getty Images
沙烏地阿拉伯官員就以色列不願向巴勒斯坦人做出更多妥協表達了不滿,尤其是隨著以色列定居點增加和當地村民受到不公待遇,被佔領的約旦河西岸局勢日趨緊張。但是沙烏地阿拉伯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在9月說,「我們的距離每一天都在拉近。」
現在不會了。如今伊朗在宣稱德黑蘭及其代理人哈馬斯、真主黨、巴勒斯坦伊斯蘭聖戰組織是真正在捍衛巴勒斯坦人的「抵抗軸心」,這些談判也都已經停止,沙烏地阿拉伯再次開始與伊朗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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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遜尼派國家對哈馬斯、伊斯蘭激進主義或伊朗都沒什麼好感,但阿拉伯世界民眾對加薩和西岸巴勒斯坦人的死難做出的反應導致任何關係正常化的進程都會暫時停止。一方面巴勒斯坦人的事業有公眾支持——阿拉伯領導人自己有時也會利用這種支持來轉移國內的批評,另一方面是領導人們的冰冷計算——哈馬斯這樣的巴勒斯坦伊斯蘭武裝組織有伊朗在支持,是對其政府的威脅,且與以色列改善關係更為重要,兩者間始終存在一種此消彼長的緊張關係。
哈馬斯想迫使巴勒斯坦問題重新回到議事日程,他們通過一場復仇行動實現了這個目標,在阿拉伯世界掀起已有十年未見的大規模支持巴勒斯坦示威活動。
「戰爭將以巴衝突重新推到最前沿,」研究地區合作的特拉維夫大學摩西·達揚中心研究員尼爾·卜姆斯說。「海灣地區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哈馬斯獲勝。然而看看他們的反應。他們這麼做是因為他們要受公共輿論的影響。」
美國可以不理會中東
多年來,美國一直在口頭上重複著對兩國方案的承諾,譴責以色列在被佔領的西岸進行的定居點擴張。美國在唐納德·J·川普總統任內促成了《亞伯拉罕協定》,把注意力放在沙烏地阿拉伯和海灣地區,巴勒斯坦人被認為只是旁枝末節。
中國和印太地區在華盛頓眼中要重要的多,此外還有過去兩年裡俄羅斯對烏克蘭的入侵以及集結北約力量與莫斯科對抗的需求。
然而拜登總統重新投身於該地區,對以色列表達了毫無保留的支持,並努力安撫受到伊朗及其附屬力量威脅的阿拉伯國家。無論這場戰爭何時結束,屆時美國將被視為唯一有能力提出和平新範式的大國。
拜登總統和以色列總理納坦尼雅胡在週三會面。
拜登總統和以色列總理納坦尼雅胡在週三會面。 Kenny Holston/The New York Times
「一個如今已經徹底破滅的敘事是,美國可以把注意力轉移到其它真正重要的問題上去,在中東放手,」戈倫伯格說。「對不起了,美利堅,你在中東的事還沒了結。地緣政治事實是不容無視的,」他提到幾百年來伊朗、埃及和俄羅斯都對地中海地區一直存在的興趣。
憑藉對以色列的支持和對伊朗的威懾,「拜登具備了推出一份未來藍圖的資格,」以色列分析師阿基瓦·艾爾達說。「納坦尼雅胡需要美國來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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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到華盛頓後的一次重要講話中,拜登說「美國的領導讓世界免於分崩離析」。他還說:「如果我們拋棄烏克蘭,如果我們不管以色列,這一切都會面臨危險——這是不值得的。」
如今華盛頓在以色列有著空前的道德威望,只有它可以在這場戰爭之後將一切縫合起來,在達特茅斯學院和希伯來大學任教的美裔以色列人伯納德·阿維沙伊說。
「只有美國可以帶來這樣的希望,」他說,能讓一種新的範式建立起來,從而「讓巴勒斯坦自決的問題終於得到解決」。美國在兩國方案和定居點擴張問題上的聲明「被認為是老調重彈」,他說。「但是現在開始做一些切實的事情還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