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25年裡，中國是由一個運轉順暢的政府官僚機構管理，它不出預料地把發展經濟作為首要任務。
情況也許不再如此。
週日，在執政精英們每五年召開一次的中國共產黨全國代表大會的開幕式上，中國最高領導人習近平明確表示，政治和國家安全高於一切。中國政府第二天做出的不尋常舉動，讓這一點得到了加強——它推遲發布過去三個月的經濟表現數據，而這本該是經過周密策劃的例行公事。
「這確實表明，政治在影響中國目前非常有能力的制度性技術官僚機構方面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在美國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研究中國精英政治和金融的專家史宗瀚說。
廣告
「推遲發布數字的原因很可能是國務院領導人擔心這些數字會影響二十大凱歌高奏的氣氛，」他補充道。
大經濟體推遲發布如此重要的經濟數據是極為罕見的事情。這些數據不僅包括今年7至9月的經濟增長率，也包括9月份的工業產出、零售額、固定資產投資和房地產價格。
習近平預計將獲得作為最高領導人的第三個任期，他試圖對中國經濟的前景表現出信心。一名負責中國經濟計劃的官員曾在週一重申中共對國內經濟發展狀況的講話要點，稱經濟已在今年三季度回升。
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在北京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開幕式上發表講話。
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在北京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開幕式上發表講話。 Kevin Frayer/Getty Images
但這個樂觀信息很快被推遲發布國內生產總值數據的消息打了折扣。上週五和本週一打電話給政府工作人員詢問經濟數據何時發布的記者被告知，他們沒有有關信息。
記者週一下午晚些時候再次與政府工作人員聯繫時，他們只是說數據發布已無限期推遲。國家統計局仍未解釋推遲的原因，或宣布數據發布的新日程表。政府也沒有在上週五公布9月份的進出口數據，並沒有說明何時公布。
中國拒絕發布統計數據，加上宣布推遲的溝通方式雜亂無章，讓外界覺得，要麼中國官僚機構的某些部門陷入混亂，要麼中國的經濟狀況比大多數人已經意識到的更糟糕，同時也讓人們對數據的可靠性產生了懷疑。
「這是個極糟的失誤，」耶魯大學法學教授張泰蘇說，他專門研究比較法律和經濟史。「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美化這些數據，即使他們需要美化數據，最好的辦法也應該是在正常時間範圍內做完。」
廣告
中國政府曾在今年3月把本年度經濟增長目標設定為「5.5%左右」。但西方經濟學家估計，中國經濟三季度的增長率僅略高於3%。
這將好於二季度0.4%的增長率，上海曾在那個季度實行了為期兩個月的新冠清零封城。
習近平高度重視社會穩定和國家安全，所採取的行動常常有影響經濟增長、導致就業放緩的副作用。監管機構對科技行業進行打壓，導致年輕員工被大量裁員。中國政府表示不鼓勵房地產投機後，數十家中國民營房地產開發商今年發生了債務違約問題。大亨們已經在紛紛逃離中國。地方政府為阻止新冠病毒傳播採取的封控措施給社會造成了沉重打擊。
北京的一個商業和辦公大樓群，攝於今年9月。中國拒絕發布經濟數據的做法暗示，國內的經濟狀況可能比大多數人意識到的還要糟糕。
北京的一個商業和辦公大樓群，攝於今年9月。中國拒絕發布經濟數據的做法暗示，國內的經濟狀況可能比大多數人意識到的還要糟糕。 Gilles Sabrié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長期以來，對於中國的經濟增長統計數據是否被誇大或進行了特殊處理，人們一直存有疑問。但直到最近，中國一直在發布更為細化的數據，從而讓外界有可能得出有關經濟整體健康的結論。
其中一個衡量標準是新寫字樓、鐵路和其他投資項目的升值情況。但從去年開始，中國不再發布建築成本通膨數據。
倫敦諮詢公司伊諾多經濟公司的首席經濟學家戴安娜·喬伊利瓦說，這讓計算新投資的真實價值變得困難。因此，雖然仍能得到總投資金額，但這些資金實際上購買了什麼就不清楚了。
廣告
目前仍可得到中國國際貿易的詳細數據，它是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引擎。但數據越來越不一致的問題在今年夏天開始變得明顯起來。
中國海關總署報告稱，對美國和歐盟的出口在今年頭八個月裡快速增長。但離開中國港口前往這些目的地的集裝箱數量卻持平。
中國工廠把產品賣給批發商的平均價幾乎沒有變化。幾乎沒有經濟學家認為中國出口額的增長是通貨膨脹造成的。出口統計數據的增長與集裝箱吞吐量持平之間的不一致狀況在以前中國經濟疲軟時也出現過，原因是出口商向海關官員誇大了他們出口貨物的報價，這是他們將資金轉移出中國的複雜辦法的一部分。
也有其他跡象表明，中國的商品出口現在實際上陷入了困境。台灣有與中國大陸非常相似的貿易模式，台灣今年10月7日的報告稱，9月份的進出口出現了意外的大幅下降情況。
集裝箱從中國運往美國或歐盟國家的單位成本在過去一年裡急劇下降，今年9月更是進一步下跌。據在線集裝箱物流平台艾世捷的數據，從中國東部港口將集裝箱裝船運往洛杉磯的成本，到今年目前為止已下降了一半以上。這表明，沒有多少工廠在為船上空間競價。
貨船在京杭大運河港口裝載集裝箱，攝於今年9月。從中國把集裝箱運到美國或歐洲的成本已在過去一年裡大幅下降。
貨船在京杭大運河港口裝載集裝箱，攝於今年9月。從中國把集裝箱運到美國或歐洲的成本已在過去一年裡大幅下降。 Alex Plavevski/EPA, via Shutterstock
「零售商和更大的買家或貨運商對需求的前景更加謹慎，正在減少訂單，」艾世捷的首席執行官兼聯合創始人克里斯蒂安·勒洛夫斯說。
另一個問題是，即使中國發布數據，現在有時也很少解釋數據是如何計算出來的。華盛頓美國企業研究所專門研究中國和印度問題的高級研究員史劍道(Derek Scissors)說，他以前能從中國官員那裡得到某些投資統計數據是如何計算出來的答案。但在過去幾年裡，中國官員們不再願意討論他們的數據。
廣告
週一推遲發布經濟數據的消息對中國股市週二開盤後並沒有多大影響。香港的股市大幅上漲，因為英國取消減稅措施的決定已引發了全球股市的反彈。上海和深圳的股市幾乎沒有變化，因為受中國當局嚴格管理的大陸股市更少受國際事件的影響。
但推遲發布數據對中國在金融市場的形象會有腐蝕作用。
「如果推遲開始成為常態，那就可能會降低人們對官方經濟數據和中國官僚機構專業性的信心，」凱投宏觀的高級中國經濟專家朱利安·埃文斯-普裡查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