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公司欠下了數萬億元的債務。債權人圍著它討債。公司股票已受重創。但如果說有什麼情況能迫使恆大這家中國龐大的房地產帝國進行清算，那可能是像陳誠（音）這樣的普通購房者的緊張不安。

30歲的陳女士和丈夫曾以為他們找到了一套完美的公寓。這套公寓在南方城市廣州一個有18棟建築的住宅小區，附近有一所他們女兒可以去上的好學校，還有一個新的地鐵站。

恆大要求的首付高達房價的近三分之一，雖然該樓盤尚未完工。讀了有關公司財務困難的頭條新聞，聽到最近的買家對施工延誤的抱怨後，陳女士改變了主意。

「能拿出來的錢也不多，」她說。「很怕這個錢打了水漂。」

中國對恆大這樣的公司有一個專門的說法——「灰犀牛」，這些公司如此龐大，與國家金融體系的瓜葛如此之多，以至於它們的生存對政府存在利害關係。像恆大這種規模的企業，如果破產會波及整個經濟，給普通家庭帶來財務損失。

在經濟快速發展時期，恆大曾是中國最大的開發商，創造了官員們在國家開放過程中所依賴的經濟活動。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擺脫貧困，人們通過買房把錢投入到房地產業。自覺基金充足、渴望擴張的恆大開始舉債涉足新業務，比如足球俱樂部、瓶裝水，以及最近的電動汽車。

如今，恆大已成為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脆弱性的縮影。它欠下的債務超過了償還能力，北京的官員希望它放慢腳步。恆大的股票在過去一年裡已下跌了75%，債權人陷入恐慌。它已經開始出售企業帝國的部分資產，但要生存下去，恆大需要繼續賣房。

問題是，一些曾經被恆大開發的項目吸引的中國購房者對公司越來越感到擔憂。

在中國的互聯網上，買家講述了他們要等上幾個月，甚至幾年才能拿到房子的故事。一些人指責恆大以新冠疫情為藉口進一步拖延建設項目。

恆大以財報公布前有一段「靜默期」為由拒絕置評。

儘管恆大的問題是多年積累下來的，但貸款機構、大投資者，以及普通購房者正在將其作為即將倒閉的公司來對待。據估計，恆大欠下的債務超過1.8萬億元。債權人對恆大能否付賬沒有把握。商業夥伴已提起了訴訟。

中國的房地產市場易受大波動影響。投機性購房推動了房價的飆升。然後，地方政府會介入，有時採取嚴厲措施。儘管房價起伏不定，但中國家庭財富的最大部分仍存放在房地產市場。

對於恆大創始人、億萬富翁許家印來說，這場瘋狂之旅大部分遵循一個軌跡：上升。

許家印曾是一家鋼鐵廠的技術員，於1996年創辦了恆大，當時中國將數億人從農村轉移到城市的龐大工程剛剛起步。隨著房價在這個城市化過程中攀升，許家印的財富也大幅增長。

2009年公司上市後，他開始將業務拓展到新領域。恆大在2010年收購了廣州足球俱樂部，並斥資數十億美元引進外國球員。那之後，它進入了奶製品、穀物和石油行業，甚至一度嘗試過養豬。

業務的增長讓許家印有能力從國內外投資者那裡吸引到數百億元的資金，並從中國的銀行獲得低息貸款。商業上的成功給他帶來了強大的政治人脈。他當上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委員，每年都在北京最重要的政治會議上露面。

他與權力的接近也讓投資者和銀行有信心繼續向恆大放貸。多年來，每當監管機構介入，試圖限制恆大的業務時，它們通常很快就會鬆手。到2019年時，許家印已是世界上最富有的房地產開發商之一。

如今，他的財富已有所減少，財富的大部分與公司的股價有關。據中國胡潤財富報告，許家印的財富為2040億元。

「在我看來，許家印是個很會走鋼絲的人，」胡潤百富榜的創始人胡潤(Rupert Hoogewerf)說。「他一直能在債務和業務增長之間找到平衡。」

對許多觀察人士來說，問題是，在監管機構試圖縮小房地產業不斷增長的債務時，許家印的小心翼翼走鋼絲能否繼續下去。幾年前，中國經濟放緩的速度開始加快後，像恆大這樣的開發商已發現自己過度擴張，資金不足。為了招攬生意，他們打折出售公寓，導致樓盤價格下跌，讓已經購房的買家吃了虧，曾引發過街頭抗議。

樓盤未完工就出售的模式為公司提供了維持運營所需的現金。後來，監管機構開始注意房地產行業難以控制的債務，結果是，恆大這樣的開發商更難將已經出售給買家的公寓完工。

由於擔心房地產泡沫破裂會影響中國的金融體系，中國央行制定了「三條紅線」，這些規定要求房地產公司在獲得更多貸款之前降低自己的債務水平。這樣做的目的是限制銀行面臨的房地產市場風險。但這也限制了開發商完成項目所需的資金。

恆大為了遵守規定已開始出售部分業務。上週，恆大出售了自己互聯網業務的股份。許家印在公開評論中說，恆大已成功地償還了一些國內外投資者的債務，將需要支付利息的債務從去年最高的8700億元降到了5700多億元。

但恆大仍有未支付的收購、土地使用權和合同債務，總計達數百億元。一些債權人和商業夥伴已經將恆大告上法庭，試圖讓法庭凍結恆大資產以收回他們的資金。

「這種公司在紙面上負債這麼多，是說不通的。這不正常，」駿利亨德森投資公司(Janus Henderson Investors)投資經理詹尼弗·詹姆斯(Jennifer James)說，她估計恆大的負債折成美元已超過3000億。再就是恆大已經收取了首付但尚未完工的房產。

衛斯理·張(Wesley Zhang)等待恆大交付他為父母買的一套公寓已經等了四年了。33歲的張先生支付了60萬元的首付，並已經支付了41個月的每月7000元的月供。當地官員曾在2018年暫停了那個開發項目，但後來改變了決定，讓恆大恢復了建設。

恆大沒有對張先生購買的那套公寓進行過任何溝通，那個樓盤也沒有任何進展的跡象。恆大目前正試圖出售該小區的其他公寓，承諾在2023年將可入住。

「對生活影響特別大，」張先生說。為了要回已經支付的錢，他必須對恆大提起訴訟，要求公司解除合同。「還要重新考慮買房子。合肥房價也漲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