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觉醒来竟穿成虐文女主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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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自己和魏风洲,就是现实版的袁湘琴与江直树。
直到我的江直树,遇见了比我更笨的袁湘琴。
从高中第一次看到魏风洲作为级部第一站在领奖台上开始,我仰望了他整整七年。
大学毕业后我就一脸甜蜜地带着肚子里的宝宝住进了他家,周围的朋友都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追上了他。
魏风洲,以全省理科状元的身份考进了 P 大医学部,成为了业界泰斗蒋教授的得意门生。最重要的是,相貌也是难得的帅气。
本以为这一生就能从此与他平淡而幸福地相守到白头,我却在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撞见了他在治疗室里与年轻护士不堪的场景。
亲手做的便当掉到地上了。纪念日的爱心小熊掉到地上了。我掉到地上了。
再醒来后他一脸愧疚地告诉我,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那个小护士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只一双动人的眼睛笑眯眯的。她给我挂着营养针,然后告诉我,魏风洲只是受够了一辈子在爸妈的安排下生活。
听爸妈的话考 P 大,听爸妈的话学医,甚至与我结婚,也只是因为他爸妈非常喜欢我。
精神恍惚地从天台失足跌下去的时候,我默默地想,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他了。
可上帝总是很幽默。
我重生在了十七岁那年高二的语文课堂上。
「沈烟树,下课要交了,你的表填好了没有?」
02.
「啊?什么……」我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这是哪?原来我也有资格进天堂……」
「你疯了?」声音的主人闻言,拿着自动铅笔不由分说狠狠敲了下我的脑袋。
我哎哟一声捂住了额头,这才定了定神,向身边看去。
这……这不是我那个喜欢阴阳怪气的学霸同桌夏言吗?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联系了,他怎么在我旁边?我在做梦?
「你……呃……你这校服是……夏言,今年是二零几几年?」
「二零一三。」他颇有些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压着声音道,「我求你别卖呆了,赶紧填分班志向表,你学文学理?」
我顾不上思索这是怎么一回事,随着他的手指看去,课桌上果然有张分班表,不过已经被我的口水濡湿了大半。讪讪地瞥了他一眼,果然,夏言正试图用嫌弃的目光把我凌迟。
学文还是学理……
印象里,当初我文科学得还不错,不过化学、物理从来没有及格过。但为了跟魏风洲分到一个班,我毅然决然地选了理,也就从此毅然决然地与重点大学告了别。
我用手背拭了拭纸上的水渍,认认真真地写上一个大字:文。
「交给你是吧,给你。」
不管这是梦还是什么,这一次,我一定要离魏风洲越远越好。
「你恶不恶心?」他蹙着眉头用两根手指把我湿漉漉的志向表拎到桌角,然后顺手从我笔盒里拿了根黑笔,也唰唰唰填着什么。
我的脑袋好奇地往他那里凑了凑。
「啊?你也学文?!」
「沈烟树!我忍你很久了!」
一个粉笔头唰地一下打到我脑门上,伤上加伤。
「你能不能别再打扰夏言听课了?把你俩分到一起是为了让他先进带动后进,不是为了让你把他从年级第一的位置上扯下来的!」
黑脸膛的语文老师死死地瞪着我,我想起来了!高中时候因为他眼睛太大眼白太多,大家还给他起了个昵称「卫生球」。
我老实地低下头翻开了语文书,心里却在想着刚刚夏言的志向表。
记忆里他是选了理科啊?高三那年,理科的级部第一与第二的宝座,一直都在他和魏风洲两个人之间轮换。
有时候他考得比魏风洲好,我还会偷偷画小人咒他考试拉肚子……
「你选文科好可惜啊。」趁卫生球不注意,我用书遮着脸,悄悄侧着身说道。
「有什么可惜的?瞧不起文科啊。」夏言依旧看着黑板,但似乎含了微微一缕笑意,「我对法律也很感兴趣。」
哦,这样就对了……我脑子里浮现出周星驰电影里油嘴滑舌的恶毒状师,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确实很符合他的性格。
下课铃刺耳地鸣叫,夏言突然使劲往前挪了挪椅子,与后桌空出了一个人的间隙。
「你……你要挤死自己?」
「你不是每个课间都要去看你那个什么所谓的男神吗?」
之前好像确实如此……我每天下课都会假装去走廊尽头打水,在经过一班的时候故意放慢脚步,偷偷从他们班后门玻璃看几眼魏风洲。
可是现在,提到这个名字,我就生理性地恐惧……与厌恶。
「能不能别提这茬了?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我飞快地往他手上一抢,「笔还我!」该死的夏言,自己不带笔,天天蹭我的用,还看都不看我笔袋里平时刷题用的国产笔,净盯着我为数不多的几支百乐下手。
「那我今天发发慈悲,帮你把水接了吧。」他也不恼,拎着我的水壶便走。
我没心思关注他今天一系列与我记忆里人设严重不符的诡异举动,双目放空,手中刚刚抢回来的笔无意识地在书上写写画画。
翻来覆去,却只有三个字。
魏风洲。
03.
十六号分班之后,由于我们班主任卫生球教的是语文,我们班便理所当然地划成了文科班。
除了班里原先选文科的同学以外,还加进来了不少其他班的人,其中就有几个原一班里魏风洲的同学。
回到高中之后,我每天勤勤恳恳刷着我的五三。
虽然有了前世的记忆,本质上相当于复读,但高中底子太差,数学是怎么也搞不明白,偏偏老师还因为我们班优生多喜欢拔高,天天上课急得我抓耳挠腮。
以前一有不会的题,我就赶紧喜滋滋地跑去问魏风洲。
无论听不听得懂,我都会摆出一脸崇拜的样子夸一连串彩虹屁,只有在这个时候,魏风洲的眼神里才会有一丝松动的笑意。
「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就直接问我。别成天在旁边哭丧个脸一声一声叹气,我都被你搞晦气了。」
夏言靠过来看了一眼我密密麻麻的草稿纸跟改过 n 次的答案,发出了一声冷笑。
「哦,那你教我,选择题第十五题为什么选 C 不选 D。」
「第十五题?你放弃吧,以后选择题第十五题和填空题最后一题你都空过去,后面还能省出点时间写大题,也就不至于一百五十分的卷子考七十六分了。」
我愤恨地看着他那张冷漠的臭脸。
「谁求你教我了?!等着看吧,这次期中考试,我不考到年级前五十都不是人!」
「扑哧—— 」
熟悉的声音。
我的脑后传过一阵凉意。
果不其然,夏言已经在我之前把头扭了过去,冲着那声音的主人说:「魏风洲,你笑什么?」
站在后门的魏风洲没有答话,眼睛看着别处道:「封菱,数学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抱卷子。」
「哦哦好……」
「喂,我跟你说话呢。刚才,有什么可笑的?」
夏言今天抽什么风?听得我一阵尴尬,胳膊上的汗毛根根耸立。拜托了,谁都行,把这个诡异的场景切掉吧。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说的话有点不切实际。有目标是好的,为了面子吹下牛,就有点可笑了。」魏风洲转过头来,也是一本正经的表情。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不知道体谅别人的感受。也许……只是不想费力去体谅我的感受。我微微低下头,心中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恨意,只感觉到无比的疲倦,希望他能快点从我们班消失。
本来课间在推搡打闹的同学,也都不知不觉安静下来,伸长了耳朵,有意无意地往这边聚拢。
座位前方的两个一班女生遮着嘴偷偷望着我笑,我知道她们一定是在说我今天已经在魏风洲的嘲讽里彻底沦为了人人可踩一脚的笑话。
算了,我无所谓……我学我的习,好好考我的大学,继续我新的人生就好了……笔尖却在纸上微微颤抖,画出长长的错乱的痕迹。
「她没有吹牛。」夏言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我惊异地看过去,目光对上的却是他意气风发的侧脸。
「这次期中考,年级前五十,一定有她的名字。魏风洲,你敢不敢赌?」
一万只羊驼在胸中的草场里吐着白沫奔腾而过。
我默默抬头看了看天,老天爷,请问我还有重生第二次的机会吗?
「我没那么无聊。她的成绩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风洲,跟他赌嘛,不吃亏的。」那个叫封菱的女孩声音很甜美,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好听,「让她输了之后,再也不准去打扰你学习,以后不就清净多了吗?」
我满含怨念地看了她一眼。平时又跟你没什么仇,至于连数学老师办公室都不去,守在这里给我落井下石吗?
「好,我要是赢了呢?」始作俑者夏言居然还兴致勃勃,「如果我赢了,就请你当众给沈烟树道歉,承认你之前的所作所为,非常没有礼貌。」
我好像明白夏言今天发什么疯了。
学霸之间的瑜亮之争,互相都看不顺眼,拿我当活靶子给自己争面子……
果然还是十几岁的高中生。我痛苦地吸了口气,「那个……作为当事人,我能不能发表一下意见……」
「好,一言为定。她要是能在一个月内提升三百多个名次,我不仅给她道歉,还要去请教导主任在年级大会上通报表扬呢。」
魏风洲似笑非笑地说完这句转身就走,全程没有看我一眼。
夏言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懒洋洋地望着我:「放心,我不是那么没有担当的人,这个月我帮你补习。」
「我其实赢不赢的真的无所谓,要是输了也就丢点脸,我真的不想跟他……」
「你敢丢我的脸,我就把你劈成柴烧了。」他笑眯眯地从我笔袋里拣了支笔,「刚才问第十五题是吧,哪里不明白?」
我攥了攥拳头,忍住了想打他的冲动。
谁要你自作主张,把我和那个混蛋再次扯上关系?
「赢了可以给你出气,输了的话也正好跟他划清界限嘛。」夏言轻轻道。
说得也对……这家伙平时看起来情商挺低,这时候怎么像开了读心术一样?
我努努嘴,故意不置可否,「输了就是你教学质量有问题,到时候你全权负责。」
「教学对象是白痴的话,我就算是高斯再世也很容易对牛弹琴吧……」
04.
我每天六点多就到食堂拿俩茶叶蛋,然后跑去空无一人的教室背书。
上辈子虽然学习垫底,但总也见过努力的同学什么样。更何况我也不是木到人神共愤,初中是学校的前几名,拿了指标生的名额进的这所全市最好的三中。
谁知道进来之后会天天被不擅长的理科和学神一般的同学轮番打击,最后导致我和魏风洲之间的差距仿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令人奇怪的是,往日喜欢卡点来的那个学霸同桌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也开始天天一大早就来上学,还硬要蹭我一个茶叶蛋吃。
「你来了之后也不学习,趴在那睡觉,那你来这么早干吗?」我绝望地看着他三下五除二地把我的蛋剥了皮搁进嘴里。
「以后每天多拿几个茶叶蛋,我一个根本不够吃。」他置若罔闻,擦了擦嘴,悠闲地望着窗外,「我家门口的公交车时间表提前了半个小时,你以为我想来这么早?」
以前看你都是天天打车来上学,什么时候坐过公交车?我摸了摸没吃饱的肚子,给了他一个白眼。
「还剩二十多天,要是不想丢脸的话,可得抓紧了。」
「还用你说啊?」我沮丧地努努嘴,「可是要补的东西太多了,我拼命学也学不完啊。」
「你为什么不挑重点看一看?」
我迷茫地抬起头,「重点?什么是重点?」
夏言无奈地扶额,「这样吧,我给你把各科重点整理一下,明天给你。期中考试难度应该不大,按我教你的方法学,有进步应该没问题。」
「你教我的什么方法?」我再次迷茫地发问。
「……」他弹手指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以后每节自习课要做什么,全听我指挥。下课也不许到处乱跑,我让你怎么学就怎么学。记住了吗?」
一看连学习计划都不用自己操心,我使劲点了点头,露出了淳朴的笑容。
「……别笑了,看着瘆得慌。」
「那我现在干吗?」
「上第一节课之前……」他拿着我的数学书勾勾画画,「早自习把这几道题做一下,不会的再问我。」
「书上的原题?」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考试怎么可能考原题啊?」
「你听我的就行,这几个都是出题重点。」夏言凑在我的耳边耐心地轻声道。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脖子上,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默默往座位里面移了移。
「你高一的政治书呢?」
「高一一结束……我就扔了……」
夏言无语地看着我,「就知道。用我的吧,重点给你画好了。」说着把一本书扔到我桌子上。
学霸就是学霸,用了一学期的书整洁得像新的一样,连折痕都很少有。
我翻开第一页,扉页上「夏言」两个字下面,用瘦金体题了两行诗:彩云回首暗高台,烟树渺吟怀。
我摸了摸脑袋,「好巧啊,你书上的这两句诗里面正好有我的名字!」
他突然一把将书夺回,把扉页用尺子比着裁了下来。「你不说我也没注意,太晦气了,怪不得我高一期末政治考那么糟。」
「讲点理成吗?」我不满地嘟囔着,「还不是你自己写的!」
这天晚自习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为了赶在回宿舍前完成夏言布置给我的五道数学大题,我连晚饭都只是吃了便利店的奶黄包。
头顶的灯闪了两闪,整个教室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片漆黑。
停电了吗?同学们或惊呼或欢呼,刚刚还安静的空气瞬间充满了喜气洋洋的味道。
「同学们不要慌不要乱,刚刚收到通知,学校附近修电缆,这次停电可能要到明天早上……大家收拾好东西提前放学,需要通知家长来接的到我这里借手机……」班主任出现在门口,用浑厚的方言宣布着提早放学的消息。
我却满脸愁容,宿舍也停电,那我晚上的任务还怎么完成啊……
「喂。」黑暗里一个慵懒的声音悠悠在我耳边响起,我差点没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
「你干吗?!」
「我要走了,你晚上有地方学习吗?没有的话可以去我家。」
「去……去你家?」
「嗯,我爸妈不在家。」
这……这……这要干吗?我警惕地紧了紧衣领,「孤男寡女的,我去你家多危险啊……」
「你有病啊沈烟树?」夏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堂妹是咱们学校初中部的,今天停电,刚刚发短信给我说她晚上要去我家学习。你爱来不来,还孤男寡女,自作多情……」
「哦……那我去去去!」我在黑暗中狂点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你晚上能把白天的题给我批批吗?」
他这才嗯了一声,心情仿佛阴转晴的样子,「等学到十一点,你跟她做伴一块回宿舍就行,也省得我去送她了。」
05.
「第五题最后结果我蒙对了,但是过程不会,这种会给我分吗?」
「结果不重要,我把过程写一遍给你推导一下,你一定要记住是怎么推的,应付这次考试就够了。以后再多练习一些变形题……」
夏言讲着讲着,发现我正朝着客厅茶几上一包未开封的方便面狂咽口水。
「饿了?」
晚上只吃了一个奶黄包,能不饿吗?我委屈地点点头,期盼他把那包方便面施舍给我。
「等着,给你煮。」
「啊?不用不用,我干啃也行……」
他瞪了我一眼,我便知趣地把剩下的话吞了进去。唉,寄人篱下,连吃个方便面都要看眼色。
「好吃吗?」
「嗯嗯。」我嘴里塞着面,含糊不清地边咀嚼边发声。
「哪里好吃?」
我警惕地瞄他一眼,把面咽了下去,清清嗓子:「面条筋道,面汤也非常鲜,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方便面!」
夏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批我的作业。
「堂哥!夏言!快点开门,累死我了……」
「我去开门,你接着批我作业吧。」我拍马屁地颠颠跑到门口。
门外很快闪进一个娇小的人影,没穿校服,身上罩着一件粉色的棒球服,随着换鞋的动作,棕色的马尾垂了下来,挡住了脸部。
「你好,我是你哥的同学……」
「哦,你好,我是他堂妹,夏清沉。」来人这才抬起一张莹白的小脸,笑意盈盈地对着我。
夏清沉?
我看着那张还充斥着几分稚气的脸,竟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在哪里见过呢?
「哥,什么东西这么香?我也饿了……」
「锅里有,自己去盛。」
「愣着干什么?坐过来,我给你讲讲这道题……」
「哥,你女朋友啊?」夏清沉端着面从厨房出来,笑嘻嘻地坐到餐桌边。
「哼,女朋友,就她?」夏言斜了我一眼,「而且,人家有男神的,对不对啊?」
「男神是谁啊?不会也是……」
「没错,就是你崇拜的那个魏风洲学长——」夏言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
「哎呀!坏了坏了,又一个劲敌。」女孩不满地噘起嘴。
劲敌?算了吧。
我苦笑了一下,我是斗不过魏风洲的各种仰慕者的,连结了婚都有挖墙脚的。
我已经用自己和孩子的命为自己的强求付出了代价,这一世,谁愿意接这个锅谁就去吧。
想到这里,心情瞬间低落下来,突然没了跟他们继续自习的心情。
「先走了,你们继续。」
「等等……我送你!清沉,自己在家关好门啊。」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我拎着书包快步出了门。
06.
放榜那天,我挤在公告栏的人群里,从后往前找自己的名字。
文科第四十六名,其中语文和英语单科名次都在前二十,往日最拖后腿的数学也居然考到了第一百零一名,一百一十六分。
这辈子加上辈子,高中考过的最好名次。我好不容易按捺住在众人前尖叫雀跃的心情,回班的脚步都在发飘。
「我……」
「知道了,进步了这么多,也是意料之中嘛。」他好像比我知道得还要快,在座位上悠闲地翻着书。
夏言那张平日令人牙痒痒的臭脸,在我眼中都格外可爱起来。
「记住了,」他屈指轻轻击了一下我的脑袋,「这次考试成功只能说明我押题押得准,只是速成,数学依然是你的软肋。回去要好好把我后来给你划的范围都做熟才行。」
「好,都听您的。」我给了个谄媚的甜笑,决定为了我新人生的前途,说什么也要抱紧大腿。
「沈烟树,有人找。」
夏言与我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指了指后门。
我还沉浸在进步神速的喜悦中。级部八百余人,分文理后文科也有近四百人。从高一期末级部统考的三百八十多名到这次文科班统考的四十六名,着实比我预期的还要再好一点点。
我也整了整衣服,故意慢吞吞跟在夏言后面,满脸却是藏不住的得意,朝教室外走去。
「还挺守信的嘛。来道歉的?」夏言扬着眉。
「她进步了三百多名,你这次却只考了文科第二名啊。」魏风洲似笑非笑,「看来为了辅导她,还真是花了不少心血。」
「废话少说,答应的道歉,该兑现了吧?」
「好,沈烟树,对不起。没想到,你也不是蠢得一无是处嘛。」
刚刚还兴奋的情绪被一盆冷水浇灭,我为什么要憧憬在这种人面前扬眉吐气?还不是又给人家嘲笑我的机会?我攥了攥拳头。「说完了吗?没事我先回去了。」
「这么着急干吗?就算考了级部前五十,以后也很难跟我上一个大学吧?」
「谁说她要跟你上一个大学了?」
「不是吗?不然你问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学习?」
「魏风洲,这是我的成绩、我的人生,我怎么样,你好像没什么资格来评价。」
魏风洲的眼睛黑洞洞的,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就你这脑子,是不是抄的都难说。」
啪!
他皱了皱眉,微侧过脸,左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个掌印。
「沈烟树,你疯了?!」封菱在一边尖叫。
我甩了甩由于太过用力而灼痛的右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魏风洲。
「最好别太自以为是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回班,我的手心已经被自己掐得发白。
这一巴掌宣泄的是我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懑。重生以来,我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为了仇恨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我每天一遍遍劝自己,上天给了我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让我再次为别人而活的。
魏风洲,我已经努力在淡忘过去的一切,你最好……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
07.
「周六学校组织爬泰山看日出,大家都去吧?不去的同学到我这里报备一下……」
「老师,我有事,我请假……」我停下做英语周报的笔,弱弱地举起了手。
「她没事,她不请。」夏言一把将我高高举起的胳膊拽下来。
「你干吗?我周末还要补课呢!」
「知道你现在想用功,但是英语阅读上怎么说的来着?」他拿过我的笔点了点报纸,「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Jack a dull boy.」
「那我也不想去,爬山太累了。」
「我替你背包,可以了吧?」
我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寒战,「大哥,你突然对我这么好干吗?」
「别想多了,我的意思是,让你多带点吃的。」
于是周六下午,我满含怨念地啃着食堂买的凉包子,登上了去往泰山的学校班车。
几个小时的大巴,坐得我头晕眼花,车窗又打不开,我差点吐在车里。
「你能不能别一副要吐的表情,看得我也恶心……」夏言有气无力地推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他的脸色竟然比我还苍白。
「挺挺啊,老师说马上就到了。」
「我……我不行了,你跟老师说,我过会儿跟着最后的班级上去,你跟……呕……」
我绝望地看着夏言对着我的包一顿狂吐。
「大哥,包送你了,我要是从泰山上下来还没累死的话就给你带点药,你加油。」说罢,我捏着鼻子飞快地溜下了大巴。
文科班的同学我上辈子一个都不认识,这辈子刚开学只顾埋头刷题也很少跟周围人说话,我第一次觉得身边缺少了夏言的念叨,一切都有点怪怪的。
「同学,你没带手电筒啊?用我的吧!」我凑到一个面熟的女生旁边,主动搭话。
「呃,谢谢你,我跟她是一起的,不用了。」她指了指旁边的封菱。
「没事没事……」
我自觉地走开。一个人爬泰山真的有点无聊,要是过会儿能有机会碰到上辈子理科班的朋友就好了……
爬到了半山腰,我已经不知不觉有点落后,身后的同学已是稀稀拉拉。偏偏在这时候,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可能是下午吃的包子有问题。
过会儿出来不会就跟不上了吧?我按着绞痛的肚子暗暗叫苦,犹豫再三,还是冲进了厕所。
在厕所待了二十多分钟,我忐忑地冲出来,大部队果然已经无影无踪了。看着黑漆漆的山石,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手电筒。
越往山上走,风就越大。我身上只穿了一件薄卫衣,腾出了拿登山杖的手,紧紧地捂着领口,以防冷风从脖子灌进来。
可是没了登山杖的扶持,台阶又窄又陡,我重心不稳,脚一扭便朝后跌去,心中猝然凉透,暗道,这回完了。
背后却突然出现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我。
我睁开紧闭的眼睛,手电筒早就丢到了一旁,面前的人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晃了两晃,似乎有些眼熟。
「小心点。」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皱着眉头使劲挣开了魏风洲的手。
他一扬眉,「看你自己掉队了,还以为被我拒绝了想不开要寻短见呢。」
「你有毛病吧?」
「注意点礼貌,特别是对你的救命恩人。」
「你不救我,我也不见得就摔死了。」我瞪了他一眼,拔腿就走,左脚踝处却一阵钻心的剧痛。
「怎么瘸了?」
「要你管。」
「我背你?」
「我自己能走。」
「我扶你吧?」
我站定,蹙眉看着他:「我上次跟你说过了,以后不再缠着你,你也离我远点,不行吗?」
「你这个脚一瘸一拐,这么个走法,肯定是赶不上大部队了。我直接带你往回走吧。」
魏风洲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把我的胳膊搭在他脖子上。
我仰头看了一眼,「快到山顶了,我过会儿坐缆车下去……」
「嗯。我陪你上去,免得让人说我见死不救。」他的语气还是冷冷的,让人很不爽。
谁有求他帮忙吗?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和你一样,掉队了。」魏风洲的侧脸还是跟以前一样英俊,汗水沾湿的碎发贴在额上,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坚毅的嘴角……
偏偏这么好看的人,有着那样恶毒的心肠。
我低了低眉,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08.
「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山顶啊?」
「估计不远了。怎么了?」
「没事。」我紧了紧衣领,越往上爬风越大了,脚踝也越来越痛,只能咬牙强忍着,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这里有个拐角可以挡挡风,歇会吧。」魏风洲把我放到一块大山石后面,又脱下了外套扔给我,「喏,穿上。」
「不用了,谢谢。」我生硬地摆摆手,把衣服扔了回去。
「哦,那随你便。」他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却正好为我挡住了大部分的山风。
「上次我说的话有点过分了,别在意。」
沉默。
「你的态度,怎么突然变这样了?」魏风洲没有看我,声音模糊地裹挟在风里。
我微微侧头,望着看不到尽头的来时的山路。没有眼泪,也没有柔软的心,和他一样铁石的心肠。
「其实我知道啊,你做的那些,我都看在眼里。」
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投下小扇子一般的阴影。
我略显诧异。
「不要误会。」他不自然地瞥了我一眼,「只是想告诉你,我都道歉了,以后不用一见我就面如死灰的。」
天边第一抹猩红浮上,再不继续爬,估计今天与日出就无缘了。尝试着活动了下脚踝,剧烈的疼痛令我禁不住隐忍地倒吸了一口气。
「我看看。」魏风洲并没给我留下拒绝的时间,轻轻地握住了我的脚,脱下了鞋。
右脚的脚腕连带着脚背,竟然已经肿得老高,在他一触之下,几滴泪条件反射地滴在他的手背上。
「弄疼你了?我轻点,小树……」
「你叫我什么?」我一时有些发愣。
「魏风洲,你放开她!」
石阶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夏言。
他的脸色冷得吓人,胸口因为喘息而微微起伏。
「大家都以为你俩出了什么意外,看来轻松得很啊。」
「你胡说什么呢……」看到夏言的一瞬间,我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又有些慌乱。
「怎么了?跟你有关系吗?」魏风洲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我也是被老师叫来找你们两个的。还不快点下山?再不回去,学校都要报警了。」夏言锁着眉头,「沈烟树,脚伤了吗?我背你下去。」
「不用了,你自己一个人都喘成那样,我背她吧,你前面带路。」
「谢谢二位的好意,这山路这么窄还要背着我,你们不要命我还想要……」我双手撑地费力地想站起来,却被夏言握住了胳膊。
「好了,别逞强了。」他蹲下身去,「上来吧,相信我。」
我伏在夏言背上,隔着薄薄一层黑 T 听着他的心跳,自己的一颗心也跳得又快又急,仿佛临登台前演员的怯场。
「抓紧点。」他轻声说,扶着我腿的手轻轻往上一颠。
我有点尴尬,但为了不跌下去,也只好硬着头皮紧紧揽住他的脖子。
「还行吗你?脚步有点不稳啊。」魏风洲走在我们身后,闲闲地说道。
「我身体再怎么也比你好哈。」
「比我好?你小时候打架赢过我一次吗?」
「那是让着你,原来你不知道啊?」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胸中刚刚翻涌起的羞涩荡然无存。凭什么这两个如此幼稚的高中生,智商都高出我那么多?人生果然处处充满了不公平。
「夏言,你晕车好点了吗?要是还不舒服的话,其实我可以下来自己走……」
「谁……谁晕车啊?」夏言耳根一红,侧过头来小声说,「沈烟树,给个面子,现在别说这种话……」
「可以是可以,回学校之后的月考卷子……」
「给你讲,保准比王后雄还详细。」
「成交。」我满意地捏了他一下,随即大声道,「哇,夏言,平时看不出来,原来你肩膀这么结实,这么大块的肌肉啊!」
「还行吧,你再掐一下我胳膊,看能不能掐动。」
「哇,真的掐都掐不动耶!」我夸张地大叫。
魏风洲黑着脸,加快脚步超过了我们。
回到车上,经过了班主任长达半个小时的批评教育,我假装低血糖体力不支闭目休息,这才躲过了卫生球继续的狂轰滥炸。
「哎,醒醒,知道你没睡。」
「又干吗?」我没好气地睁开一只眼。
「脚伸出来一下。」
「干吗?变态啊你。」
「别闹,你脚肿得跟猪蹄似的,再这样,坚持不到学校就废了。我这有红花油,先给你涂一点。」夏言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哦,那你涂吧,要是趁机非礼的话我就喊班主任过来啊!」
他无语地剜了我一眼,把药水涂在掌心搓热,轻轻地揉着我的脚踝。
右脚酸痛酥麻,我面容平静,心中却忍不住一荡。
偷偷侧眼望去,夏言半垂着脸,嘴角微微抿起,神情专注认真,一身黑衣衬得他平静而温柔。
这家伙只要不张嘴说话,确实帅得令人发指。
「魏风洲真是傲慢又自私,是吧?」
「嗯。」
「长得也没我帅吧?」
「唔……」我略一沉吟,「这个嘛,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哎哟——」
脚上吃痛,我哀怨地瞪着他,「突然这么使劲干吗?」
「手酸了,你自己按。」夏言身子往后一倒,又恢复了那张欠扁的冷脸。
09.
上辈子,我以为魏风洲就是一个骄傲又凉薄的性子,对谁都是一个样,总是把自己的触角缩进壳里不肯出来。
别人可能追几天就心灰了,但我是真心喜欢他,自然有所不同。
我总相信,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无赖一点,他就一定会发现我的好,因为我沈烟树身上,也颇有些可爱之处。我值得爱,更值得被他爱。
当时我高考失利,只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爸妈离婚后在不同的国家定居,每月都打到我卡上丰厚的生活费,但还是对我放心不下,天天催我递交申请出国留学。
我却因为考上的那所大学跟魏风洲在一个城市,欢天喜地就去报了到。
说起来上辈子我们最终是怎么在一起的,还颇有些离奇。
大三那一年的时候,因为魏风洲从小到大都没接触过女孩子,他家里便早早给他安排了相亲。
他一向讨厌被父亲控制,可又无奈家人每次都以苦肉计挟他就范。
我于是自告奋勇要冒充他的女友,这样他就能以我为理由逃避相亲,过他想要的生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魏风洲的脸上出现动容的表情。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微微笑着一口答应下来,仿佛求之不得。
在那之后我们发展得很快,我诧异他居然对女友如此的细心和温柔,虽然依然经常冷脸,但其实事事都会考虑我的感受。
几个月之后,他便像我们约好的那样,把我介绍给了他的家人。
离奇的是,他父母居然是我父亲在国内读书时的好友。一聊起来我才发现,自己和魏风洲,很小的时候也互相见过,只不过长大之后都没有记忆了。
他父母非常喜欢我,甚至超过了那个原本要安排给他相亲的女孩。
那时的我一心沉浸在命运给我的惊喜中,竟没有考虑到,魏风洲那么讨厌被管制与干涉的一个人,在他父母表达对我的喜爱之后,会不会产生逆反心理,顺带着连我也讨厌了。
直到我怀孕之后第三者出现,才狠狠地给了我一个巴掌。
原来最残忍的事情,不是一辈子都注定不能得偿所愿,而是命运在给予了你最美好的东西之后,又猝不及防地把它收回。
仿佛上帝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搞错了」。
但已经足以让我的世界地裂天崩。
我以为他是江直树,我是袁湘琴。
后来才发现,他是江直树,袁湘琴另有其人,而我只是一个路人甲女配,用来给主角的人生增添一些无伤大雅的弯路。
可他们所谓的弯路,却是我的整整一生,和我孩子的一条命。
这些回忆经常在睡梦之中折磨我,每次早上醒来,枕头都濡湿一片。
我逼自己去想此生美好的未来,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前世上。
没人能毁掉我崭新的人生。就算是他也不能。
10.
我一直怀疑,我们高中之所以只能排市内第一,历年重本率屡屡惜败给隔壁县高中,就是因为学校里一年到头隔三岔五举办各种奇怪活动,严重影响了同学们学习的效率。
学校领导不会真以为大多数学生都是那种吊儿郎当就能轻松上重本的天才吧?
成天这比赛那活动,我们这种没天分的普通人哪来的时间刷题啊?
当然,夏言和魏风洲这种脑容量异于常人的生物不在讨论范围。
我为学校的未来叹息一声,偷偷立起课本挡住班主任的视线,趴在书后面奋笔疾书地刷着自己最薄弱的数学大题。
「我们学校一年一度的国家风情展就要到来了,各个班级……」班主任卫生球不动声色地把粉笔头掷到我桌上,清清嗓子,「咳……同学们呐,写作业不在于这一时,这节是班会课!听我讲!」
我满含怨念地放下笔,赌气般地双手托脸,听卫生球继续讲那些废话。
「下礼拜的国家风情展,每个班级都要积极参与,我们班很幸运,抽到的是中国哈……」
「听听看,我还挺感兴趣的。」夏言用胳膊撞了我一下。
我捂住被敲到麻筋的手肘,气恼地翻了个白眼,「你感兴趣你听呗,关我啥事啊……」
上辈子理科班的时候早就玩过了,最后所谓的「国家风情」也都演变成了各班猎奇 cosplay 加自制小吃一条街。
当时我年纪还小,兴奋地穿着和服窜到各个班蹭吃蹭喝,还逮住机会连哄带骗喂了魏风洲我亲手做的寿司,害得他急性肠胃炎到医院挂了三天点滴……
而现在姐姐年纪大了,姐姐只想学习。
「每个同学都要有自己的分工哈,办海报的,准备特色食物的,还有那个那个什么,还要出两个同学上台展示民族服装哈!这节课把分工都定下来,各自回去准备……」
我迅速低下眼,血泪经验,这种抓苦力的时候千万不能对上班主任的目光。
「沈烟树,你高一时候不是做过蛋糕分给大家吃吗?准备小吃的算你一个,没问题吧?」
班里响起稀稀落落的笑声。我上辈子是做过蛋糕,本来亲手烤了想送给魏风洲当生日礼物的,但人家只瞥了一眼,就以自己乳糖不耐为理由拒绝了,装得一手好逼。
造的什么孽啊……我正苦着脸握拳敲打自己的太阳穴,旁边的夏言却懒懒举起了手——
「老班,沈烟树说想跟我一块报名那个服装展示。」
什么?
我要是说过这句话,当场把头割下来给你!
夏言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老师,嘴角恶作剧般地勾起,浅棕色的瞳仁泛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老师,呵呵,我没有……」我也讨好似的讪笑着摆手,「刚才您定的,我不是得做饭吗?我得做饭……」
老班敷衍地摆摆手,「行啊,正好也懒得选了,沈烟树,你能兼顾吧?嗯嗯,好的好的。下面我们选一下做海报的同学……」
啥?
老师怎么自言自语着就把活给我定了……
「激动吧?」夏言问我。
我本来可以装死,现在背了两个活,你看我的样子像激动吗?我耷拉着脸冷冷地扫视着他。
夏言敛了敛眉眼,刻意压低声线:「有机会跟我一块走秀,全校女生会嫉妒死你吧?」
我抽了下嘴角,无语凝噎。
风情展当天下午,我正卷起衣袖烤着串,就被夏言揪到了主席台后台候场。
被一群奇装异服的各班模特包围在中间,我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正为自己精心腌制的中华传统美食——烤羊肉串的命运担忧。
「五分三十秒,多烤一会儿就煳了,少烤一会儿就不入味,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把握好火候啊……」
「你蹲那嘟囔什么呢?」夏言无比顺手地敲了下我的脑袋。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明制织金贴里飞鱼服,腰间紧紧束起,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深棕色的碎发下是似能溺人的一双眼,正眯成狐狸的弧度。
「为什么文艺委员给你租的衣服这么精致华丽,给我的就……」我气闷地扬了扬袖子,身上的妆花白袄裙略显简陋和宽大,害得我在腰后别了五个大号燕尾夹。
「班里经费不足嘛,体谅人家一下。」他扑哧一声轻笑,似乎十分得意。
「不过,你这是锦衣卫的衣服呀,」我侧着脑袋,「锦衣卫就是东厂的太监吧?」
「怪不得你历史一直上不了九十……」夏言无奈,「锦衣卫是……」
「夏公公,太监都是怎么上厕所的啊?」
「……沈烟树,你给我闭嘴。」
11.
到我们走秀时,台下不负众望地响起了一片尖叫。
但是我有自知之明,叫好声都是给夏言的,我跟在他后面缩手缩脚,像是伺候大少爷的粗使丫鬟。
「夏公公,小的可以回去把衣服换下来了吧?」
下台后要与夏言合影的女生把我也层层包围在中间,我被挤得七荤八素,差点把午饭也吐出来。
「别急着走。」他伸出一只手,笑眯眯地把我拖回来,「拿拍立得的那位同学,麻烦先帮我们来一张吧。」
「没问题……」咔——眼前闪光灯一炫,我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睛。
「不错嘛!」夏言接过照片摸着下巴。
哪里不错?!
照片里他的笑容灿烂,俊朗如玉。
而在他挟制下的我却表情狰狞,两眼翻白……
「……给我!」我用了死劲去抢,却扑了个空。
「这张照片本少爷拿去珍藏了。」夏言一米八七的个子,又高高举起手,我使劲跳了两下,连照片的边也摸不到。
「沈烟树,你跑哪去了?赶快过来,烤串都卖空了……」
遥遥看见班主任在人群那边叉起了腰。
我拎着裙摆小跑到了摊位边,继续撸起袖子烤羊肉串。
我穿的串肉厚块大,烤得两面酥脆滋啦冒油,再撒上我独家秘制的孜然香辣粉……
「来一串,谢谢。」
「就要一串?」我熟练地伸出一只手,「五块钱。」
「这么贵?」
「哪里贵,你也不看看我家羊肉串肉有多大……」我不耐烦地抬头。
魏风洲?
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他淡淡地看着我,「好,给我多放点辣椒。」
我使劲抖着辣椒瓶,这次不把你吃进医院我就不姓沈……
「你这也太多了吧?算了,我不要辣了,给我拿另一串。」
还能这样?不愧是阴沉心机男。我狠狠剜了他一眼,那这串卖不出去的只好留给夏言吃了。
「给你……」
「够不到,再伸过来点。」他双手插兜,隔着一个摊位低眼看着我。
「……」我努力伸长了胳膊,这家伙怎么不伸手过来接?还差一点……
「啪……」是背后别衣服的燕尾夹滑落的声音。
过于宽松的袄裙失去了后背夹子的牵制,领口瞬间朝前掉落下来。
胸口一凉,我伸出的胳膊直直僵在了那里。
魏风洲眼神直直地……盯着我的胸口。
「看什么看啊,臭流氓!」我愤怒地将羊肉串扔到他的脸上,他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将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给我。
我捂住领口,自己偷偷打量了一眼,还好我里面穿了小吊带,没有走光。不过胸口那块难看的疤痕被他看到了……
我不自然地抿了下嘴唇,有点担心他张口说出什么嘲笑的话来,又会让我的自卑雪上加霜。
「你……你小时候是不是崇明幼儿园的?」
「啊?好……好像是,怎么了?」
「你小时候是不是救过一个小男孩……这么高,到我这里!当时你扎着两个麻花辫,还是不一样颜色的头绳?」
魏风洲是头一次激动地说出这么一大串话,甚至忍不住手脚并用,不停向我比画。
救了一个小男孩……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一个小男孩儿手欠去够老师放在钢琴盖上的热水杯,杯子一歪,眼看就要浇到他脸上。
我当即正义地把他一推,满满一杯开水半数泼在了我胸前,留下了一块难看的伤疤。
上辈子因为这块疤,我从来不敢穿领口大的衣服,高考后就赶快找了家文身店在上面文了块可爱的图案,遮盖得严严实实。
当时因为这件事我没少哭鼻子,多少次摸着那块疤心想再也不做好人好事了……
「你不会就是……那个小男孩?」
「是我!」他脸上罕见地眉飞色舞,「当时你去完医院就转园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你……居然就是你,我居然没认出来……」
嗯嗯,你不但没认出来,之后还惨无人道地把你的救命恩人绿了。我心底默默道。
「收摊了收摊了,今天不卖了。」
夏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旁边,还没有换下那身黑色飞鱼服,看来他甚是满意那件衣服带给他的桃花光环。
魏风洲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嫌弃地看了夏言一眼,啃着羊肉串离开了。
「你俩在聊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他的语气似乎浑不在意。
「要你管。」
「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本少爷怎么不能管了?」
「少爷,您趁热尝尝小树精心烹饪的麻辣羊肉串——」我一脸谄媚地将那串撒满了辣椒的羊肉串举到他嘴边,夏言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得意地咬了一口。
12.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教导主任每礼拜年级大会上都要带着口音声情并茂地朗诵一遍这句话。
高三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咬着笔头把这句话写在了我每一科的笔记封面上,还遭到了夏言肆无忌惮的嘲笑。
「你傻傻努力的样子好可爱啊。」他语气里含着即将喷薄而出的笑意。
我傻?哼,小屁孩懂什么,努力学习才是大智慧。
高三这一年我把这辈子、上辈子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为了不留下遗憾,我的眼睛紧盯着班里成绩优异的同学,只要他们有一个没离开座位,我就坚决不休息。
食堂、厕所、教室三点一线,来回路上我都嘴里念念有词背政治。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我的身体才前所未有地松弛下来。
夏言和魏风洲不出所料地双双进了 P 大,还是招生办老师重金抢人的结果。
而我也如愿上了 P 市一所重点大学,虽然肯定比 P 大逊色,但也已经让上辈子的我望尘莫及。
大一开学刚一周的时候,我们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军训。
天很热,塑胶跑道也很烫,每天好不容易坚持到解散的时候,我都咕咚咕咚地狂吸一大杯冰奶茶。
这天我正在疯狂吸入的时候,余光瞥见身旁立住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心跳一滞,吓得差点没喘过气。
我不会又穿越回上辈子了吧?怎么上了大学还能看见魏风洲?
「沈烟树,我要和你谈谈。」
我咬着吸管还没来得及答话,他转头就走,仿佛默认了我会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我也果然快跑跟上,不为别的,就想知道他这么冷淡的人,突然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他带我来了一家咖啡店,还帮我点了甜点。
我低头一看,是我最不爱吃的草莓乳酪。
「你找我有啥事啊?我很忙的,过会儿还要晚训。」
魏风洲低头喝着他的美式,半晌才放下杯子,眼神有点潮湿又有点飘忽,像是一只有求于人的狗狗。
「你的伤留了那么大的疤,我很愧疚……」
什么伤?我一愣,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幼儿园的那次烫伤。
「没事,正好我也不爱穿低胸装。」
上辈子因为对他的暗恋,我心一横在伤疤上做了块文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万一追上了,他看到的时候能不犯恶心。
这辈子我对于那块疤已经无悲无喜,仿佛它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不再在乎是不是被别人的眼睛所接受。
荒诞的是,魏风洲却恰恰因为它认出了小时候的我,对我的态度也跟以前大不相同。
「那怎么行?你是个女孩子,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肯定还是不好受。」
我没吭声,用小叉子刮着那块不爱吃的蛋糕。
「我会对你负责的。」
说什么?我诧异地抬起了头用眼神问询他。
「我说,沈烟树,我会对你负责的。为了补偿你,我们在一起吧。」
魏风洲说完这句话就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仿佛只要我一点头,他就会把下半辈子的幸福双手奉上。
如果是前世的我有幸听到这句话,一定感动得死去活来,恨不得当场嫁给他,实现我的人生理想。
但是此刻我却如坐针毡。
为了补偿我?和我在一起?
从小就凭着一张帅气的脸和过人的智力顺风顺水,才让他有自信说出这句话还不被女生打吧?
但我已经被他上辈子的绝情磨炼得刀枪不入,再也不想跟道德有问题的人多相处一分一秒。
所以这辈子,您还是换个人祸害吧,我沈烟树就不奉陪了。
定了定心,我略显为难地开口:「魏风洲,你是个好人,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唇边那抹呼之欲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是谁?」
「他也没什么优点……就是长得比你帅,性格比你好,智商比你高……」
魏风洲的脸随着我的声音渐渐黑了下来,我也不确定到底哪句话最能激怒他,干脆一股脑把瞎话编到了底。
「是谁?我认识吗?」
就等你这句话呢。我笑眯眯地望着他,说出了最杀人诛心的那句话:
「你认识呀!就是
偌大的房间里,跪在下首的季长梨情绪已经接近崩溃,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因为她已经陷入这个死循环很久了。
她想过很多办法,做过很多努力,最后发现陆子箫这个臭傻逼根本没有脑子!
茶杯「砰」的一声砸在她的面前,茶水溅在了她的衣襟上,茶杯四分五裂的同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除了你还能有谁?」
季长梨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那个人,黑色锦衣,金色发冠,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她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腿上的灰,并朝他竖中指,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快速开口:「陆子箫你个臭傻逼!你长着一双大眼睛不为看路只为照明?你妈我和她隔着三米远,你说是老子推她入水?老子是人猿泰山还是会隔空打牛?老子真有那本事,第一个就是杀了你!」
「你!」陆子箫站起来指着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季长梨再接再厉:「你你你你?你什么你?你妈没教过你不要对人指指点点,这样是没有礼貌的?妈的老子真是受够了,我他妈从十七岁就舔着你,舔了两年,就算是块冰也该融化了吧。你倒好,就跟那茅坑似的,又臭又硬。」
陆子箫气得一拍桌子,双眼怒视着她,正要开口:「我……」
季长梨立马接了他的话头,「我我,怎么?又要关小黑屋?你就这点能耐?你是不是个男人啊?有本事正面刚啊,你看我不打爆你的狗头!」
陆子箫骂不过她,只能找外援。
他朝外面大吼道:「来人!」
立马进来了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把季长梨抓住,让她半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陆子萧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满口粗鄙之语,你就是这么当王妃的吗?」
季长梨呸了一声,说:「我当你娘呢!」
「……」陆子箫扶住座椅把手缓缓坐下来,狠狠道,「给本王堵住她的嘴!」
「陆子箫你他妈不得好唔唔唔唔唔……」堵住了她的嘴巴,可没帮助她的腿,她趁着两人一左一右提着她时,使劲往外奔,想去踢陆子萧。
陆子箫后退一步,扶额道:「拖下去。」
这其实是他们的第十次交锋,只是之前的季长梨态度温和,据理力争,这次格外暴躁,口不择言。
说起来季长梨和这两个拖她的侍卫算是老熟人了,他们在陆子霄看不见的地方放开了她,一个侍卫还劝她:「王妃还是服个软吧,王爷也是一时冲动。」
她瞪了那个侍卫一眼,另一个侍卫说:「老李,你这话可不对,王爷都冲动了一年了。」
然后两人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入小黑屋。
2
季长梨已经麻木了,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其实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陆子箫和写出这本书的狗比作者。
没错,她是穿书的。
只是她穿的时机不太对,她居然穿在了两人洞房花烛夜。
那时她刚穿过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到一张嘴离她越来越近,她反手就是一巴掌。当时陆子箫的脸就黑了,额头上青筋暴起,看着像是要打她一顿。
直到陆子箫咬牙切齿地喊出她的名字,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再加上这是虐文诶,可想而知,多么可怕。
在原本的书里,女主在一次宴会上被设计和男主发生了关系,而男主却觉得是女主自导自演。男主迫不得已娶了她,并不放在心上。但是他不放在心上,他的侧妃,也就是女二不仅放在心上,还恨不得把女主皮扒了贴在墙上。
于是就发生了女二陷害女主,男主站在女二那边,女主不解释被冷落,女二陷害女主,男主不分青红皂白怒斥女主,女主不解释被关小黑屋,女二陷害女主,男主只长个子不长脑子伤害女主,女主不长嘴被虐身虐心这样的剧情。
最后在虐女主的时候,男主突然发现女主是个有趣的倔强小女人,莫名其妙的就爱上了,终于不再虐女主,改虐女二了。
而我们的女主呢,男主虐她千百遍,她待男主如初恋。两个人皆大欢喜。
女二走的是小白花惯用套路,季长梨因为站在上帝角度,所以很容易就看穿她的诡计。可是男主看不出啊,他不仅看不出还多次维护女二,搞得季长梨十个月有六个月在小黑屋度过。
她一开始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女主没解释,最后她发现解释根本没用,陆子箫听了她的解释就跟没听差不多。
所以她这次没忍住,直接爆发了。
她想,陆子箫这狗东西,还好这两年没开窍,还只是小打小闹阶段,真要到了虐身虐心的时候,她和他之间就只能活一个了。
3
这次关完禁闭出来,季长梨没有天天跑去陆子箫跟前舔他,陆子箫总感觉少点什么,于是他这次主动跑去季长梨面前。
季长梨正在爬树,她把毽子踢到槐树上去了,那时正值六月,白色的槐花缀满枝头,香气逼人。
这不是她第一次爬树了,所以下面围着的人都只是让她小心一些。
她伸手拿下来挂在花上的羽毛毽,这是她偷偷从秦玥养的鹦鹉身上拔下来的。
陆子霄悄悄打发了要行礼的人,走到了树下。因是夏季,季长梨头发简单地用红色发带束着,外面穿着白色的薄衫,此时斜靠在枝干上,表情淡淡的,倒真有点仙子的感觉。
他恍惚记起来,他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两人互不相识,她神情冷淡的从他身边经过,没有半点停留。
季长梨把毽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笑着说:「这可不能丢,不然秦玥的宝贝可要再次遭殃。」
她无意往下看了一眼,发现下面只有陆子箫一个人。她吓了一跳,又看到自己手上的东西,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还不下来!身为一个王妃居然在下人面前爬树,成何体统!」陆子箫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
季长梨既然已经和他摊牌了,根本不想再装,于是翻了个白眼,把毽子狠狠地往下面一扔,正好砸到他的头上。
陆子箫吃痛的闷哼一声,又想训斥季长梨两句,却见她一脚踩空掉了下来,他飞快上前接住她,飞扬的衣衫拂过他的脸,带着她特有的淡淡馨香。在季长梨诧异地看向他时,他手一松,季长梨摔到地上惨叫一声。
「你!」季长梨坐起来一脸愤怒地指着他,「你故意的!」
陆子箫轻轻挑眉,说:「哦,就是故意的。」
季长梨一噎,气得抓起掉下来的花瓣往他身上扔,看他白色锦衣上沾惹上灰尘了这才解气。
她知道,陆子箫有洁癖。
果然,陆子箫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看着她很是不悦。
季长梨却很是高兴,她问:「说吧,这次找我做什么?帮你心肝儿出气?」
陆子霄没理她话中带刺,只是说:「九月初九的秋猎,你好好准备一下,不要给本王丢人。」
妈的,季长梨心里哀号一声,他妈又要给秦玥挡刀。
她挣扎一下:「不去行不行啊?」
陆子箫没回她,只是反问一句:「你说呢?」
季长梨:「……」
陆子箫从她身边经过,她那时只顾着在心里咒骂他,并没有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4
很快就到了秋猎的那一天,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家猎场去。
马车里,秦玥柔若无骨地靠在陆子箫怀里,时不时还传来秦玥的嬉笑声,旁边的季长梨如坐针毡。她想,她不应该在车里,而应该在车底。
陆子箫瞥了她一眼,「怎么?身上长虱子了?」
季长梨正要开口,秦玥先她一步回道:「兴许是马车上人太多了,姐姐不习惯。」说着退出陆子箫的怀里,「妾身区区一个小妾,比不得姐姐身体娇贵,妾身还是换一辆马车吧。」说完眼巴巴看着陆子箫,眼泪说来就来。
季长梨正震惊于剧情的变化,陆子箫把秦玥揽回怀里,带着怒气道:「除了这辆就只有下人的马车了,你身子弱,折腾什么?」
「可是姐姐……」秦玥还要再说什么。
「没有什么可是。」陆子箫打断她的话,看着眼泪汪汪的样子,又开始哄她,「本王不是凶你,是心疼你,你乖乖地待在本王身边就是……」
季长梨本来撑着头看他们表演,此时却抓住了一个重点。
「还有别的马车?」她问了出来。
陆子箫刚哄完秦玥,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
「还有这种好事?」
陆子箫:「?」
秦玥:「啊?」
「他妈的这种好事怎么不早说?」
陆子箫不悦地开口:「季长梨,注意你的身份。」
「停车。」季长梨朝外喊了一声,下了马车。
秦玥探头去看,季长梨确实上了下人的马车。
「王爷,姐姐她……」
「不用管她。」
「是不是妾身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姐姐不高兴了?」
「她要自视轻贱,关你什么事。你身体弱,快些休息吧。」
「嗯,到了王爷一定要叫妾身,不要再像上次……抱着妾身……」说着红了脸,「好多人看着呢。」
「好了。」陆子箫捏了捏她的鼻子,「快些睡吧。」
「你呢?」
「本王陪着你一起睡。」
直到秦玥呼吸平缓,陆子箫才睁开眼睛,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5
到了猎场的这些天都没发生什么事,秦玥也只是在她面前「姐姐长姐姐短」地换着花样秀恩爱,季长梨以为她陷入了爱情中忙不过来,也就放下了戒心。
而且最近新认识的几个小姐夫人都对她挺好,经常会邀她一起玩,后来越来越多的小姐夫人都来了,她这才发现大家都对她很是同情,甚至还有几个夫人教她如何拿捏妾室。
她听得冷汗连连,她哪敢啊,陆子箫知道了还不得掐死他。
后来同她最为要好的一个小姐顾苏把如何拿捏妾室的方法整理成册,亲手交给了她。
季长梨:「……」
这天,顾苏找她去骑马。两人各骑一匹马慢悠悠地走着。
顾苏盯着季长梨看了好一会,看得她都快不好意思了,顾苏才说:「长梨,你长得真好看,怪不得我哥哥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季长梨有些疑惑:「你哥哥?」
「我哥哥叫顾渊。」看着季长梨还是有些疑惑的表情,惊叫一声,「啊!我哥哥难不成是单相思?」
季长梨疑惑不是记不得他,而是因为他是原书上的男二,是在女主婚后出现的,感情也是来的莫名其妙,只是作者为了推动剧情的一个工具人。
季长梨这两年别说见到男二,就算见到王府以外的人都难。而且,她也避开了男二出现的地方,按理说不应该啊。
她只得干笑两声,转移话题。
两人骑了一会,顾苏说要去探探路,让季长梨在原地等她。
季长梨把马拴在树上,沿着小溪散步。周围的灌木丛长得比人还高,她靠着枝干坐下来躲阴凉。
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把她惊醒。她正欲查看情况,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原来是一条蛇。」
季长梨一惊,不敢发出声响。
那人接下来的话却比毒蛇还要毒。
「今晚,本宫要陆子箫这个贱种死无葬身之地!」
树林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微微俯下身,用手拍了拍她面前女子的脸。
「你可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做事前先想想你的弟弟。」
「戏演得多了,不要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那女子垂下头,声音清丽动听:「是,主人。」
季长梨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她自然是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随着一阵窸窣声,那两人离开。
6
季长梨记得这一段,是男女主感情的转折点,原文中陆子箫坠下悬崖,女主救了男主,两人感情升温,彻底从单纯的虐身变成虐心。
她想了很久,想到了她嫁给陆子箫的第一年,那时候陆子箫虽然霸道无理,却也没到什么理也不讲。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呢,好像就是在秦玥出现后。他给了秦玥明目张胆的偏爱,他一次又一次提醒着她们之间那可笑的感情。
季长梨最终还是决定去告诉陆子箫,她匆匆骑马离去。
可是她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他,直到夜幕降临,她听到侍卫来报,说陆子箫遇到了黑瞎子,他带的人死伤惨重,而他不知所踪。
秦玥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吓得晕了过去。
她知道陆子箫作为男主不会有事,可是她还是有些怕,万一呢?万一没有她的出现,他真的死了怎么办?她不敢赌。
季长梨骑马来到陆子箫消失的地方,带路的侍卫举着火把为她照明,她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侍卫们血肉模糊的尸体,鲜血浸入土壤里。
她强忍着不适,从一个侍卫手机接过一个火把,不顾众人阻拦闯入有熊出没的树林深里。
「陆子箫!陆子箫!」季长梨跟着地上若有若无的血迹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声音已经嘶哑。
天际开始泛白,她手中的火把即将燃尽。
最终,她还是找到他了。
陆子箫靠在一棵大树后面,鲜血已经把他的后背染红。
他哑着嗓子回她:「季长梨,我在这里。」声音虚弱无力。
那声音虽然小,林子里寂静,季长梨还是听到了。
她犹豫了下,脸上立马收起关心的表情,走到他面前幸灾乐祸的开口:「哟!想不到您陆大爷也有今天呢,平时亏心事做多了吧?」
陆子箫说:「对呀。」他朝季长梨招了招手,示意她蹲下来,她不明所以的蹲到他面前,陆子箫这次没有和她斗气,很是反常的一把抱住了她。
季长梨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你老眼昏花抱错人了吧?我不是秦玥。」
陆子箫却没有回她,她在推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后背,她感觉到手上有些濡湿,摊开手掌一看,手上全是血。
季长梨有些心慌,她这才看到陆子箫脸色惨白,已经昏死过去。
7
季长梨知道那些随行的侍卫中有太子的人,所以她才会悄悄甩掉他们。
她背着陆子箫往山下走,陆子箫已经没有意识了,她一边得防着他掉下去,一边还得在这朦胧夜色中穿行,几次险些栽下山去。
季长梨很害怕,虽然她知道陆子霄有男主光环,不会轻易死去,但她还是很害怕。她的手上裙子上都沾染了血迹,而陆子箫气息微弱。
她想,万一呢,剧情已经变了许多,万一陆子箫真的死了呢。
她开始和他说话,耳边是一些动物的嚎叫声,她压低了的声音在这夜色里依然很清晰。
「陆子箫,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打了你一巴掌,那时我不知道是你。如果我知道是你,我会打得更重一点,让你半个月都见不了人。」
陆子箫其实已经醒了,只是动不了。他很想笑,可是他连睁开眼睛也做不到。
「你好过分啊,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整天想着和你的小妾害我,如果不是我心大,我真的会一根白绫解决了你们一对狗男女。」
「陆子箫这次我救了你,你可不可以放了我。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出现在你面前估计还会伤了你们的眼睛,不如我们和离吧。」季长梨没想着他能回答,也就随口一说,「哎呀,你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重啊,我背不动你了。」
季长梨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她说:「陆子箫,我一个人很害怕,你快醒来好不好。」
陆子箫想,此时的她一点也没有和他吵架时的气势,可怜极了。
他用尽全力也只是手指动了动,他想,他真没用。
好在他的人终于找了过来。
8
季长梨一觉醒来却是在王府里,她懵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她背着陆子箫下了山,然后被他的人接了回去。
她想去看看陆子箫怎么样,却被丫鬟们拦着要休息。好不容易趁她们不注意出了门,却在陆子霄的院门外再次被阻挡。
「啊哈!王妃您怎么来了?身体可还好?」拦她的人正是平时押她去小黑屋的赵蒙,「王爷还没醒呢。」
季长梨说:「还好,谢谢,我就来看看他死没死。」
「没死没死,王妃吃了没啊?」门是大开着,赵蒙一步跨过去,手撑在墙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季长梨头一低从他的胳肢窝下钻了过去,来到他门外正好听到陆子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玥儿,是你救了我?」语气却十分肯定。
季长梨敲门的手一顿,立马缩了回去。
她冷笑一声,妈的,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赵蒙凑过来小声问她:「王妃,可要借个肩膀靠靠?」
季长梨狠狠道:「靠!」
「这样不太好吧。」赵蒙嘴里虽然说着这样不好,身体却很诚实地靠了过来。
季长梨瞪他一眼,「靠你妈!」
赵蒙:「……」我尽力了王爷。
季长梨走后,赵蒙一脸茫然的把头靠在李寻的肩上,「老李,女人的心思好难猜,我好痛苦。」
李寻一巴掌推开他,说:「待会王爷会让你更痛苦。」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9
除夕夜,陆子箫和季长梨从宫里演戏回来,两人一前一后往各自的院子里走着。
「季长梨。」陆子箫突然叫了她一声,季长梨茫然地回过头,那时恰好烟花绽开在天际,她就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季长梨把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大声问他:「你说什么?」
陆子箫学着她的样子也大声回她:「我说,新年快乐!」
季长梨被他突然的关心吓住了,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匆忙离开。
他轻声笑了下,却在看见秦玥的身影时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王爷,怎么又喝那么多酒啊?」秦玥连忙扶住他,她虽在责怪他,声音却是软软糯糯的。
「本王没醉。」陆子箫闭着眼睛,一脸的笑意,「本王清醒得很。」
他指着自己,带着几分醉意说道:「你瞧,本王还记得回家的路呢!」
「好好好。」秦玥有些吃力的扶着他往房间里走,「王爷最厉害了。」
秦玥把他扶到床上,又给他擦了脸,然后轻声唤了他几次:「王爷?王爷?先不要睡,喝点解酒汤吧。」
见他没反应,她起身把香点上。
过了一刻钟后,她再次来到床边叫他。
陆子箫嘟囔了一声然后翻过身把后背露了出来。
秦玥替他盖好被子,又温柔地抚摸了下他的头发,顺着他的头发一直到胸前,却突然被扣住了手,匕首应声落下。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下手这么狠?」躺在床上的却不是陆子箫。
「你是谁?」秦玥想收回手,却发现被扣的死死的,她想用另外一只手,那人已经眼疾手快地点了她的穴道。
「秦玥,哦不,应该是姜月。」那人不答反问,「你还有个弟弟叫姜丰对吧?」
「你想做什么?」姜月冷冷地看着他。
「不做什么。」陆子箫从里面走出来,神情冷淡道,「就是请姜姑娘陪本王演完这场戏。」
姜月沉默了一下,问他:「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姜丰。」陆子箫坐到窗边的椅子上,皎皎月色照在他身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姜姑娘应该不想一辈子都受人指使吧?」躺在床上的男子坐了起来,他慢慢揭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朝陆子箫抱怨道,「五哥,我脸好痒,下次能不能不要让我戴这玩意。」
陆子箫没有理他,只是直直地看向姜月,「此事若成,姜姑娘便是自由身。」
「若不成呢?」
「那要看你的表现。」
「好。」
10
季长梨发现,自除夕夜后她和陆子箫的关系又缓和了许多。而秦玥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会动不动就找她麻烦,也不像以前风一吹就倒的柔弱,看见她时会当作没看见。
季长梨想,秦玥冷冷的还挺酷。
一日,陆子箫和她下棋。她棋品不好,时常悔棋,陆子箫也只是挑眉由着她胡闹。
「不行不行,你快收回去。」季长梨把他刚落下的黑子扔回去,「你先等等,让我想想该怎么下啊。」
「好。」陆子箫撑着头看着她,未束的青丝随着他的动作落到棋盘上,他突然问她,「你有没有喜欢的花?」
季长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回道:「梨花。」
「这个不好,梨,寓意不好。」陆子箫凑近了一点,握着她的手在棋盘上落下白子,「你换一个。」
季长梨一把拍开他的手,瞪他,「我还说你的名字难听呢,你怎么不换一个。」说完她心一跳,心说,妈的,他不会又找个机会整我吧。
她做好了和他大吵一架的准备,却发现他只是揉了揉被打红的手,表情如常的在白子旁边落下黑子,「那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愿望嘛……」季长梨想了想说,「我想有一座大院子,里面种满了四季花,这样春夏秋冬我不用出门都能赏花,要是旁边有个秋千架就更好了。」
「就这?」
「就这。」
「你的愿望好朴实啊。」
「……像你这种人是理解不了文艺少女的心的。」
后来,季长梨无数次回想起来,发现好像他们之间就只有这一段时间是美好的。
11
三月初三,太后举办的赏花宴中,季长梨终于和男二见面了。
赏花宴还没开始,她对人多的地方是能躲就躲,终于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她正想休息一下,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道声音。
「长梨,好久不见啊。」一个红衣男子从树上跳下来。
「你是?」季长梨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些场景。
「顾苏说你不记得我原来是真的。」少年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不记得也好。」
「顾渊?」她有些不确定。
少年靠在树干上,「对,顾渊,冤冤相报的冤。」
「不是学识渊博的渊吗?」说完她自己也是一愣,「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她有些不确定这是原来女主的记忆还是她的记忆。
顾渊却只是勾起嘴角,没头没尾地说道:「季长梨,是我欠你的。」若是仔细看,会发现顾渊的一双眸子里充满了悲伤。
很快宴会开始了,陆子箫一直陪在秦玥身边,季长梨孤零零地站在暗处看着他们秀恩爱。她看到一个少女也在看他们,眼里都快冒火了。
顾渊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说:「他一直都是这么欺负你的?」
季长梨吓了一跳,平复好心跳回他:「不要这么说嘛,这样还挺好的,你看。」她指着不远处的少女,压低了声音,「被人记恨也轮不到我。」
顾渊笑着看了她一眼,带着笑意道:「你还是很会开解自己。」
季长梨虽然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但还是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两人说得正起劲时,突然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祁王妃和顾小将军的关系很好啊。」
周围本没有人关注他们,此时这句话一出,大家的眼睛都看向了他们。
顾渊站了出来,朝说话的人行了个礼,说:「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微臣和祁……王妃一起长大,祁王妃大微臣三岁,可以算是微臣的姐姐了。」
顾苏也站出来为他们说话:「对呀,祁王妃姐姐以前可照顾我们了,那个时候我可想有个姐姐了。」说着叹了口气,「可惜,我母亲只生了个哥哥,总不能把我哥哥变成姐姐吧,我同意了,我哥哥也不同意啊。」她年龄小,长得也乖巧,这番话说下来显得十分讨巧,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的嫌疑洗清了。
陆子箫的笑容一僵,秦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冲着他们道:「季长梨,你还不嫌丢人?」
季长梨慢慢走向他们,在走近陆子箫时,他一巴掌打了过来,「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