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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kia手機容易得腦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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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13-09-10 23:02:00

濤和麗是大學同學,在一起有4 年的時光。濤和麗是見面僅點個頭的朋友,但點頭以後,麗就會心跳,就會臉紅,而濤不會注意到平凡的麗。畢業讓濤和他漂亮的女朋友分道揚鑣,那年的謝師宴,濤不停的和朋友們喝酒。麗是不喝酒的,但這一次,她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並在心理給自己鼓了鼓勁。

麗走向了濤:「祝你前途無量。」麗說的有點急促-麗的心一直跳得很快。酒精讓濤的眼睛朦朧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平凡的模糊的影子:「是我的公主嗎?」他醉了,醉意中的濤一把抱住了麗,而麗的眼淚傾洩而出。

大家很快就各奔東西了,早忘了謝師宴的激情與悲傷,而濤熱烈的擁抱,卻留在了麗的心中。濤在IT界工作,麗去了一家著名的通信公司,一年以後,大家聚會;濤忿忿地說老闆剝削人,自己只是遲到一天,就被扣掉了足夠一次周末消費的money 。朋友們都說:「你這樣的懶蟲用鬧鐘是沒有用的,只能有個好心人給一個 MORNINGCALL才行。」一直默默無聲的麗突然說話了:「讓我叫你吧。」濤驚詫,麗笑笑說:「不過電話費要你出哦~」濤釋然:「好,謝謝。」

就這樣,早上七點,濤的手機就準時響起。開始,麗只是簡單地說:「早安,起床吧。」從夏天到春天,他們的MORNINGCALL的時間越來越長,從半分鐘到10分鐘,談談天氣,談談工作。又一年過去了,大學的同學已經很少有聯繫了,而濤和麗,憑著MORNINGCALL,竟然保持著每天一個電話的聯繫。後來麗病了,老是頭痛。

有一次暈倒了,她才知道,她得了腦瘤。在醫院裏,她依然沒忘每天用自己的手機,叫濤起床。聽著那邊的他模模糊糊的回答,麗就放心了。其實麗也知道,這樣的日子不多了,她的病越來越重,並開始昏迷。她聽說有一種強力的藥劑可以把她從昏迷中喚醒,麗便請求醫生,在每天的清晨給她用這種藥。醫生答應了;麗依然每天打濤的手機,用最快樂的聲音,編織最可信的謊話。濤在IT界越做越好,人氣漸旺。人們說他是個敬業守時的人。其實他早就不需要那個MORNINGCALL,但他沒說,他習慣了她,他不能過沒有她的日子。麗開始失約,開始不給濤MORNINGCALL,濤有些奇怪,但沒有追問。麗即將來臨的死亡成了聯繫同學的資訊,大批的同學來看麗。

濤終於也知道了這個消息,除了震驚,濤沒有別的感覺。「不是好好的嗎?不是經常打手機給我嗎?」濤匆匆的買了一束黃玫瑰趕往醫院,在他心裏認定麗是最好的朋友,「黃玫瑰」的花語是友情。他開車時手機又響了:「是不是她?」他真的已經習慣了她。不是,這是另一個美麗嬌柔的小姐給他的簡訊:一顆心。他打量著自己的諾基亞,這是一個可以傳遞圖形的手機。濤突然站住了,他很輕易地就想起了麗的號碼,每天都看一遍的號碼: 09XX-XXX-520,他念了一遍,一種暈眩的感覺在他腦中擴散。麗是統計和管理這些門號的,她可以給自己挑一個最合適的。原來,每天她都會說 520!想清楚這些,他幾乎站不住了。

每天,每天,每天,在那個固定的時候~不,不,不,他不能想了。自己可以編出最簡潔的程式,可以黑掉世界上任何一個網站,但卻看不透一個平凡的女孩。他沒有辦法開車了,停下車,他叫了一輛TAXI,他要趕到她的身邊去。在一家花店門口,他叫車停住:「快,我要紅玫瑰,999支!」

一個小店,那有這麼多的紅玫瑰;殷勤的小姐幫他配了99支。99支火紅的玫瑰終於隨著濤來到了病房,麗正昏迷中。幾台儀器在麗的身邊,發出奇怪的聲音,閃著奇怪的圖形。濤在門口,他和99朵玫瑰一起等。終於麗甦醒過來了;濤衝了進來,手持99朵玫瑰。他趴在麗的耳邊,就像每天早上麗叫他一樣,讓自己的聲音輕輕地傳入她的耳畔:「我愛妳!」腦瘤一直壓迫視神經,麗實際上已經看不見什麼了。

濤抓住麗的手,溫柔地說:「我現在沒有鑽戒,但我真誠地向你求婚。相信我!雖然我只有99朵玫瑰。」濤知道自己察覺得太遲了。幾天裏,濤一直陪在醫院裏,麗有時清醒,有時沈睡。清醒時她就說:「真抱歉,我沒有一直守約。」濤握住麗小小的手,說:「我真的愛妳,一直愛妳,我等妳。」他要把她喚回,他要她守約,他要她一輩子叫他起床。

這天,麗清醒的時間特長,似乎她又能看見東西了,但她幾乎已經不能呼吸了。周圍好靜,麗望著濤,想著他們的故事。校園裏的心跳,畢業時熱烈的擁抱,看似無意的承諾,每天清晨讓人又恨又憐的電話鈴聲,還有那玫瑰。濤從麗的枕頭下拿出她的手機-他第一次見到這個每天叫醒他的手機,小巧的藍色的諾基亞,他最喜歡的顏色。他掏出了自己手機:一顆心,他鄭重地傳遞給她一顆心。他把自己地手機遞給她時,她笑了。

四周真的很靜,只有手機鍵盤的聲音。麗也給濤傳了一顆心。她把自己的手機遞到了他地面前,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每天用Nokia手機容易得腦瘤!

鱷魚瓜瓜 於 2015-05-25 09:05:56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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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17-12-26 22:12:51

愛情之光

1.“塔里娜!” 
  一個年輕的聲音叫著,接著門猛地被推開了,一位姑娘匆匆忙忙地進入屋子。 
  “我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她大聲說。“我遇上了交通事故,警察為了寫下詳細情況,花了不知多久的時間。” 
  塔里娜放下正在收拾的箱子抬起頭望著她。 
  “哎呀,吉蒂,難道你又出事啦?” 
  吉蒂點了點她那淺發的頭。 
  “對,又出事了,”她說。“這是這學期的第三輛自行車。” 
  塔里娜笑了。 
  “你真難改呀,”她說。“我看保險公司今后不會再為你擔風險了。” 
  “既然有七千個大學生在劍橋校園里來來去去,他們又能指望什么別的結果呢?”吉蒂問道。 
  “但是,事實上這次是卡車司机的過失。”。“當然不怪你,”塔里娜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說。 
  “可不是嗎,”吉蒂輕松地說,接著她把外衣扔在地板上,安安逸逸地在靠背椅上坐下來。 
  “別再談這事了吧,”她說。“它簡直叫我厭煩。明年我得搞部汽車才行。” 
  “愿上天保佑我們大家吧!”塔里娜喊道。 
  “我一想到那個警察在那儿舔舔鉛筆頭,磨磨蹭蹭地拼出字母來,我就心煩。我一直擔心赶不上送你走,”吉蒂不理會她朋友的叫喊,繼續往下講,“我記得你說過乘坐下午的火車動身。” 
  “啊,我決定搭乘更晚的一班車走,”塔里娜答道,“我昨天晚上沒有來得及把東西收拾好。” 
  “你參加晚會了嗎?”吉蒂問道。 
  塔里娜搖搖頭。 
  “沒有,我在工作。” 
  “在學期的最后一個晚上!”吉蒂喊叫起來,“說真的,塔里娜,你除了工作以外沒有想過別的事。” 
  “听起來好象很可怕,”塔里娜抱歉地說,“可是,你知道在假期內我可能不會有很多學習的机會了。” 
  “挺有意思,”吉蒂問道,“那么你打算干什么呢?” 
  “干什么?”塔里娜說,“啊,當然是找活干了。” 
  “干活!干什么樣的活?”吉蒂突然坐起身來,注視著她的朋友。 
  塔里娜仿佛在思考。 
  “我真的還不知道。去年假期我在一家店里當過店員。我每星期大約賺五鎊。可是工作非常辛苦。有個姑娘告訴我說當女招待有小費,可以賺得多些。” 
  “可是,你會恨這种工作的。你想想,把一份肉,兩份菜端給那些叫人惡心的旅行推銷員,而他們把你呼來喚去叫喚著‘啪,小姐’,你受得了嗎?” 
  “我倒真的不在乎,只要錢來得正當就行。”塔里娜答道。 
  “難道錢就是那么重要嗎?” 
  塔里娜轉過身去看著窗外樓下冷清的院子,她的臉側了過去。吉蒂頓時想到這是一張非常可愛的臉,多么纖細嬌嫩,黑色的頭發從橢圓的前額波浪般地向后卷曲,在這張臉里蘊藏著一种心靈的美。 
  “對,錢是非常重要,”她停了一下,把每個字慢慢地從她口里吐出來。“媽媽爹爹為了送我來念書作出了那么多的犧牲。唉,我知道我得到了獎學金,可那不夠支付所有的費用。假如我不到劍橋來,我就可以賺錢,每個星期都可以送點錢給家里。” 
  “可是,塔里娜,你父親肯定有薪水吧?”吉蒂大聲說。 
  “當然有,”塔里娜答道,“他是倫敦東頭的教區牧師,這教區很窮,捐款少得可怜,父親付完教區地方稅及其它強制性的捐款后,充其量他每年還剩下四百鎊,當然還得付所得稅,不僅牧師薪水要付稅,連他收來的复活節捐款也要付稅。” 
  塔里娜的聲音里突然出現了辛酸的語調,這時吉蒂忽然激動地站起身來跑到她身邊。 
  “唉,塔里娜,我很抱歉,”她一把抱住了她的朋友說,“我不應該提這些問題,我太粗心,太嬌生慣養了——錢把我慣坏了。要是你能讓我幫你就好了。” 
  “喂,吉蒂,這事我們以前也爭論過,你老是這樣講,可我有我的自尊心。” 
  塔里娜又笑了一下,她從窗邊轉身走到五屜柜前拿出衣服放進手提箱。 
  “我明白,”吉蒂若有所思地說。“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叫人討厭的老頑固,盡說什么自尊自重啦,不白吃別人的飯啦,要自食其力啦,諸如此類的討厭的老古板規矩。現在連想也沒有人這樣想了。” 
  “只有格雷茲布魯克一家是例外,”塔里娜又說。“他們都很特別——父親,母親,唐納德、埃德溫娜和我。我們都有自尊心。” 
  她擺出姿勢,把她剛從抽屜里拿出的一個白布假領戴在頭上,扮成女招待的樣子。 
  “你看,我這不是在酒店里嗎?”她說。“哦,先生,請嘗嘗馬鈴薯肉餡餅,是昨天的剩菜,味道可美啦。” 
  吉蒂突然尖聲大叫起來,叫得那么刺耳,那么突然,塔里娜嚇得連白布假領也掉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吉蒂,怎么回事?什么東西嚇著了你嗎?” 
  “不,我想出了一個主意,”吉蒂喘不過气來似地說。“听著,塔里娜,你听我說,我給你找到了一件工作。” 
  “找到了工作?”塔里娜問道。 
  “對!塔里娜,請你答應一定听我的。這是我想出的最好的主意。” 
  “到底是什么?”塔里娜怀疑地問。 
  “好吧,听我從頭說起,”吉蒂說。“你知道我在家里是多么難受,我告訴過你好多次了。” 
  “是的,我知道你告訴過我的那些事,”塔里娜同意說。“不過,我一直不十分相信。” 
  “那么,我保證對你說的是真話,完全是真話,”吉蒂答道。“我恨我的繼母,她也恨我。父親總是太忙顧不上我,說真的,我一想到回家,心里就厭惡。在十月開學前這段時期,我真不知怎么過才好。我來到劍橋,只是為了能离開家。” 
  “可怜的吉蒂,”塔里娜同情地微笑了一下。 
  “同情也沒有用,是我不得不過這种日子,反正不是你,”吉蒂說。“我剛才想到,為什么你不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呢?兩天前,我收到繼母的信,說她很忙,如果我能帶個好朋友回家跟我作伴,倒是個好主意。現在你懂了嗎?” 
  “我不知道你的繼母會不會認為我還好,”塔里娜說。“如果是你想請我去住,吉蒂,那么,就謝謝你了。然而我還得找工作。” 
  “可這就是你的工作,你還不明白嗎?你陪我回去,我付你錢。哎呀,塔里娜,請別太死心眼了。這不僅為你找到工作,而且還救了我的命。” 
  “別傻了,吉蒂。另外找個好朋友,讓她陪你吧。” 
  “可是,除了你我沒有別的朋友,那是你知道的。在這里你是我唯一喜歡的人。” 
  “你不一定非要在劍橋找一個朋友呀,”塔里娜說。“你在倫敦認識的那些人怎么樣?” 
  “她們都是我繼母的朋友,大多數姑娘都是勢利的胡涂虫。我討厭她們。如果你要知道實情,我覺得她們看不起我。” 
  “吉蒂,你盡說假話!” 
  “這是真的,”吉蒂突然激動地說。“你想我有那么笨,連他們把我們當作暴發戶都看不出來嗎,唉,我知道我父親可以買到他要買的任何東西——房屋,游艇,轎車,飛机,可是用錢是買不到社會地位的——至少買不到真正的社會地位。我繼母是厚臉皮,我可不是。我听見過別人議論我們,我看見過他們是怎樣看我的。我知道他們心里是怎樣想的。” 
  “唉,吉蒂,你別這么講。我肯定這不是真實的。你是這么漂亮,這么快活,你……你有一切。” 
  “一切!”吉蒂叫喊道:“你講什么一切呀;你有一個疼愛你的家庭,他們愛你,關心你的一切,需要你和他們在一起。我除了錢什么也沒有。錢!錢!老實說,你沒法愛它、吻它。它不過是個冷酷無情的東西。” 
  吉蒂的聲音突然變了;塔里娜看著她,在她黑黑的大眼睛里充滿了淚水。 
  “我真不愿意見到你這樣難過,吉蒂,”她同情地說。“你知道要是我能幫助你就好了。” 
  “如果你請愿,你是能幫忙的。”吉蒂答道:“去到我那象地獄的家,來看看我是怎樣受罪的!來幫助我勇敢地面對繼母對我的冷嘲熱諷,仆人們的厚顏無恥。在那里除了拼命想爬過那個不歡迎我的上層社會外沒有其它事可干。” 
  “但是,吉蒂……”塔里娜開口說道。 
  “不要老是說‘但是’,也不要光表示同情,如果你真正關心我,那就看你的行動了。” 
  “我是真正關心你的,你是知道的,”塔里娜說。 
  吉蒂不耐煩地頓了一下腳,用手帕擦擦眼淚。 
  “這難道就是你表示同情的方法?”她說。“你宁可去酒店干活,也不愿幫我的忙。” 
  “明确地講,你要我干什么吧:”塔里娜說。 
  “我要你陪我回家去。只要你肯去,你想要多少錢都可以,每星期十鎊,二十鎊都行。” 
  “可是,我不能要你的錢,”塔里娜說。 
  “為什么不?”吉蒂繃著臉問道。“你可以拿別人的錢。難道我的錢是髒的,或者是不配,所以你不屑于碰它?” 
  “唉,吉蒂,吉蒂,別對我那么講吧!” 
  “我很抱歉,塔里娜,但是錢總是妨礙我得到在生活中想得到的東西,現在又不讓我得到你。” 
  吉蒂突然痛哭起來,眼淚象泛濫的河水從她那雙大眼睛流淌下來。 
  “哎呀,不,不要這樣,”塔里娜請求說。“別哭了,吉蒂,只要你不哭,你要我干什么我都答應。我真受不了。” 
  眼淚止住了,聲音還有點哽咽,吉蒂說: 
  “你答應?你答應和我一起回去。” 
  “我試試看……不,我答應你,”塔里娜急忙改口說,害怕吉蒂又哭起來。 
  仿佛云散天開,太陽又出來了。不一會儿吉蒂的紅唇邊露出了笑容,眼睛閃亮起來,盡管睫毛還是濕的。她以堅定的姿勢翹了一下那小而翹起的鼻子。 
  “你答應啦,”她得意洋洋地說。 
  “是的,我知道,”塔里娜不無后悔地答道:“我陪你回去,但是我不要錢。” 
  “你一定得拿錢,”吉蒂叫道:“不然我把錢全都花了,買一只鑽石手圈或者別的什么對你毫無用處的東西送給你。” 
  “好吧,”塔里娜勉強同意。“你每星期給我五鎊。我陪你住三個星期,以后我再去找工作。” 
  “我不會讓你走的,”吉蒂說。“只要一旦你看到了你所要看的,你就會明白,你不能离開我。” 
  “嗯,我們走著瞧吧,”塔里娜答道,“不過,要提醒你,我真的不要你的錢。” 
  “你不要錢,可是你父母需要,還有唐納德和埃德溫娜——你不能否認吧。” 
  “不,我不否認,”塔里娜說。“好,吉蒂,你贏了。不過,我想你繼母不一定會高興見到我。” 
  “等一下,我有個主意了!”吉蒂大聲說。“一個絕妙的主意。我要告訴我繼母說你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一個她喜歡讓我結交的人。唉,塔里娜。別做出不贊成的樣子。我了解伊琳而你不了解。我想她大概是世界上最勢利的人。” 
  “老是那樣,”塔里娜笑著說。“對一個為生活而奮斗的牧師的女儿,她是不會刮目相看的。” 
  “她不會知道他是個為生活而奮斗的牧師,除非你告訴她,”吉蒂答道:“畢竟,格雷茲布魯克還是個很不錯的名字。” 
  塔里娜不知不覺地翹起了下巴。 
  “這個家族在英國歷史上曾經做過許多貢獻。” 
  “嗯,正是那樣,”吉蒂得意地說。“我們可以對她這么講。還可以講講你的祖母,你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塔里娜伯爵夫人……她娘家姓什么呀?” 
  “巴夫托伊斯基,”塔里娜答道:“可是,這不會給她留下什么印象。十月革命后,白俄是不值一文的。我祖母來到這邊是想找個管家的工作,這樣,我祖父就遇見了她。” 
  “家丑不可外揚,”吉蒂笑起來了。“要么,只告訴伊琳你祖母是白俄,是沙皇的密友。” 
  “她的父親是皇帝的侍從武官,”塔里娜更正說。 
  “這更好了!”吉蒂贊許地說。 
  “但是,即使這樣也不能使我變成上流社會的小姐。” 
  “哦,當然可以,”吉蒂糾正說。“我要告訴她你非常有錢,你家住在加拿大——這樣無論如何不會讓我們把你家里人請出來了——在你准備花費你的百万家產之前,你只不過是來到劍橋消磨消磨時間而已。” 
  “噢,你真荒唐!”塔里娜笑著說。“好象別人會相信似的。” 
  “為什么不會呢?”吉蒂說,“而且伊琳是夠笨的。” 
  “她一看見我穿的衣服,即使再笨也不會相信我有錢,”塔里娜嘲笑地說。 
  吉蒂用手捂住了嘴。 
  “我倒沒有想到這件事,我多笨呀!這倒是真的;伊琳和她的那個自以為了不起的貼身女仆一見到你進屋子,馬上就會圍著你窺視你衣服上的商標的。” 
  “看,正是這樣,”塔里娜說,“一位給我父親打掃教堂的老太婆常講:‘說出真話,羞殺魔鬼。’” 
  “不,別急,我還有主意,”吉蒂說。“我會告訴伊琳說你准備乘船回加拿大去,行李先運走了;正在你要搭火車去利物浦轉船時,我沒讓你去,把你請來我家了。” 
  “那有什么用呢?”塔里娜諷刺地問。“我現在穿的這套衣服三年前只值三鎊十先令。連你的繼母也不會相信這是在哈代?阿邁斯商店買的。” 
  “你穿的這套衣服正是在哈代?阿邁斯買的,”吉蒂回答說:“因為是我自己在那里買的。” 
  “哎,吉蒂……”塔里娜剛開口說話,可吉蒂的聲音蓋過了她。 
  “你還不明白嗎,設想你的衣服運回加拿大了,你得穿我的。我們兩人恰好同一尺碼。說真的,我有許多新衣服伊琳從未見過,所以不管怎樣我能給你裝一手提箱——就是你隨身帶著過夜的那類東西。啊,塔里娜!一切真太簡單了。我全都想出來了,你用不著反對。” 
  “哼,我有充份理由反對,”塔里娜叫道。“我不想欺騙你的繼母,也不想撒謊。” 
  “求求你,求求你,”吉蒂請求說。“只是為了讓我高興,只是為了把事情弄得好辦些。如果我回去講我從劍橋帶回一個朋友,她馬上就會開始提出各种問題。你是什么人?從哪儿來的?接著她會瞧不起你,還會以勢利眼光看你,對你嗤之以鼻。她私下還會對我說這是白費錢,好象我找不到他們所想的象樣的朋友。” 
  吉蒂攤開了雙臂。 
  “塔里娜,別讓我受罪吧。在過去的假期里我受夠了。我真太苦了,我發過誓再也不回家,可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呀!” 
  吉蒂的藍眼睛里又充滿淚水,她見塔里娜沒有開口,便繼續說道: 
  “我母親在世的時候,情況是那么不同,父親也不是現在這樣,他更容易親近而且慈祥多了,雖然我有點怕他,我更愛他。要是母親還在,我什么也不會在乎。” 
  吉蒂深深歎了口气。 
  “后來,”她接著說,“母親去世了,事情都變了。父親只是拼命工作,越來越有錢了。我只有佣人陪著,一天一天地、一周又一周地感到空虛寂寞。那時我有保姆,管家,家庭教師和游戲老師,可沒有人能幫我免除寂寞的感覺,也沒有人理解我在母親死后對生活消沉的心情。” 
  淚水順著吉蒂的臉頰流下來。她毫不理會,繼續往下講。 
  “這事太帶諷刺意味了,是不是?你希望和家人在一起,可你沒錢,而我買得起世界上一切東西,但是卻不能買回在另一世界的母親。” 
  塔里娜一下子跑過去抱住了吉蒂。 
  “我決心和你一起回去,”她安慰地說。“也許我不近情理,大自私了,在你要干什么時總是遲疑不決。你一定要快快活活的,吉蒂。你母親一定不喜歡看到你這么煩惱懮傷的,世上有那么多幸福,只要你愿意,一定會找到的。” 
  吉蒂緊緊摟了摟塔里娜,擦干了眼淚。 
  “好,我們得訂出計划,”她實事求是地說。 
  塔里娜看了一下她那裝了一半的提箱。 
  “我還是宁可講真話,”她說。 
  “假如你那樣做,就會把事情弄得非常難堪,”吉蒂反駁說,“不,你一定得照我說的去做。你必須是個加拿大富翁的女儿。你母親可以是英國人,因為從你的口音可以認出。我父親去過美國好多次,但從未听他說到過加拿大,這樣 
  就排除了他見過你的父親的可能性。你來到英國是要得到一個學位。可是,當然你將來是不准備當醫生什么的。你回家后就只是過享受的生活了。” 
  “你要我扮演的角色大難了,”塔里娜說。 
  “啊,別擔心。一旦伊琳對你印象不錯,她就不會多提問題了。她太自私了,只顧自己不管別人。如果她提的問題使你不舒服,就用話把她扯開,不妨問問她的首飾或她的時裝。這是除了社交以外她唯一感興趣的事。”
  “曖,對社交我實在一無所知。” 
  “那沒有關系,你知道嗎?”吉蒂說。“你就說在英國你沒有認識的人,因為在這里只呆了兩個學期。” 
  “再說,對加拿大我知道得更少了。如果我是從那里來的,我應該說我住在哪個地方呢?” 
  “嗯,在蒙特利爾,”吉蒂答道﹒“你記得那個紅頭發的一年級學生,她是從蒙特利爾來,她的名字叫邁克考爾。” 
  “可她是本鄉本土的,我們沒法學她,所以她也幫不上忙,”塔里娜笑著說。 
  “你老是唱反調吧,塔里娜!” 
  “我自己的衣服怎么辦?” 
  “為什么不先托運回家呢?” 
  “這個辦法不錯,”塔里娜說。“用不了多久我就跟著回去了。”她頓了一下又突然繼續說下去。“可你繼母,她會怎樣想呢?說真的,她長得什么模樣呀?” 
  “我給你看看她是什么模樣,”吉蒂回答道。 
  她拉開門,塔里娜听見她跑下走廊進了一個女大學生的房間。塔里娜歎了口气,接著自言自語說, 
  “我做錯了嗎?我應該拒絕這樣做嗎?” 
  她對吉蒂為她安排的角色躊躇不安。同時她又感到,自從她們初次在劍橋車站見面后,她就喜歡上了這個淺黃頭發的姑娘。 
  那是十月里一個不平常的日子。她那天曾經感到既有點膽怯而又有點緊張。她得到獎學金來劍橋上學,可她完全意識到她之所以能上這儿來,她父母承擔了多大的犧牲。 
  她能到吉爾敦求學,想起來又高興又激動;可是她走出劍橋車站站台時,她頓時覺得自己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她到底只是一個小姑娘,一個無知的、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她注定會不及格,會不光彩地退學的。 
  這時,她看見一雙明亮的藍眼睛里著她,兩片紅嘴唇對著她笑,听見一個聲音說: 
  “我看出你要去吉爾敦。你也是一年級新生嗎?” 
  塔里娜的眼睛轉到剛才對她講話的那個姑娘的提箱的標記上,就在那時,兩人之間產生了友情。在陌生面孔的人海浬,在奇風异俗的海洋中,在冷漠無情、忙亂喧鬧的世界上,她們人地生疏,什么都不懂,這些就使這兩個年輕姑娘緊緊連在一起了。 
  自那以后,塔里娜漸漸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個豪放不羈的吉蒂。這姑娘的情緒時而狂歡,時而沮喪,時而對人慷慨大方,時而對不滿意的事深惡痛絕;家有万貫家財,對金錢卻又表示出厭惡和輕視。 
  象吉蒂這樣類型的人物,塔里娜一生從未遇見過。說也奇怪,也許在某些方面,她們非常相似,所以至少就劍橋而言,她們成了難以分离的伙伴。 
  塔里娜的情緒穩定得多。她有個深深內在的信念,這是吉蒂所缺少的。可有一件事非常明顯——她們對彼此的交往是完全滿意的。 
  吉蒂匆忙地回到了房里。 
  “我知道米麗生特存有《閒談者報》,”她說。“上星期報上刊登了伊琳的相片。你問我她象什么模樣,就在這里,你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她打開報紙,一下扔在桌上。塔里娜彎下腰看去,一這是一張在舞會上用閃光燈拍的照片。標題是: 
          美麗的紐百里夫人和 
          邁克爾?塔蘭特先生共進晚餐。 
  塔里娜仔細看了。紐百里太太确實非常漂亮,衣著极為精致。“這是一張冷酷的臉,”她想。但也許她錯看了她,從一張報紙上的照片很難看出真面目。她的繼母的容貌顯然是美的。 
  僅僅是她這一身時裝所花的錢就夠格雷茲布魯克一家過一年的了,塔里娜心里想,接著,她抑制了自己這种想法,意識到這是妒忌。她的眼光從紐百里太太移到相片中她的同伴那里——那是一個有一張清瘦,漂亮的臉,方方的下巴,高高的顴骨的年輕人。這是一張非常吸引人的面孔,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問道: 
  “邁克爾?塔蘭特是什么樣的人?” 
  吉蒂聳了聳肩。 
  “我想是伊琳的一個追隨者。伊琳和父親剛結婚時,伊琳堅持繼續保持她所謂的‘男朋友’。起初,他們常為這而爭吵,后來父親不再管了。我想他除了賺錢以外什么也不關心了。這樣,這些騙女人的騙子和吃白食的食客就當了沒有人理解的、寂寞、可怜的紐百里太太的寄生虫。” 
  吉蒂不愉快地冷笑了一聲。 
  “哦,她能得到大量的同情,我敢說,這些同情不斷涌來,都是父親最好的香濱酒和最粗的雪茄煙招引的。” 
  “別,吉蒂,別這么講。” 
  塔里娜嚴厲地說。吉蒂睜大眼睛轉身望著她。 
  “怎么啦?” 
  “我討厭你這樣講話,”塔里娜說:“這會損害你的。這么多挖苦話象毒藥一樣會腐蝕你的。你不必去想那些事。” 
  “可是,那都是真的,”吉蒂堅持說。 
  “你怎么知道呢?就拿這個人來說吧,看起來他不像是那樣的人。看看他的臉就知道。” 
  “我不想看,”吉蒂使性子地說:“只要是他陪著伊琳,我就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了。等著瞧吧。” 
  “我不相信,”塔里娜說。 
  她的聲音很低,几乎象是對自己說的。 
  “你會發現我講的全是真話!”吉蒂說:“好了,來吧,汽車在下午三點來接我。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糟透的旅行了。這意味著還得在倫敦換車。我帶著那么多行李,几乎沒法換車。所以我告訴他們派一輛羅埃斯轎車來。” 
  “吉蒂,我真害怕。別讓我去吧。” 
  “你答應過了。”吉蒂說:“你不能反悔。” 
  “我要打電話給我媽,解釋一下我要做什么。”塔里娜說:“他們是指望我回家的。我還打算在家無論如何也要住上兩三天哩。”她歎了口气接著說:“但是我敢說他們不會生气的。唐納德正在出痲疹,克里斯汀姨媽也去了,再多一個人,就會添許多麻煩。” 
  “把第一個星期的工資寄給他們,”吉蒂說。 
  她把手伸進外衣口袋里,取出一只裝得滿滿的皮夾子。 
  “我剛兌了一張支票,准備給服務員小費,”她說:“我還要付書店的帳。不過,那可以緩一點。這是一張五鎊的鈔票,由郵局寄出比較方便些。” 
  她把錢遞給塔里娜,可她把手藏在背后。 
  “我不要你的錢,吉蒂。” 
  “那好,”吉蒂答道:“我去打電話給花店,叫他們給你母親送五鎊錢的花。我知道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她毫不動搖地向門口走去,塔里娜急忙伸手攔住了她。 
  “不,吉蒂,不。我相信你真去那樣做。這樣浪費錢,我簡直受不了。” 
  塔里娜從吉蒂手里接過錢,輕輕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接著走到寫字台那里。她寫了一封短信,連同五鎊錢裝進了信封,寫好她母親的地址。 
  “現在,我要下樓去打電話,”她說。 
  “我也要去收拾一下。”吉蒂對她說,她從地板上拾起長大衣,搭在肩上。 
  “我現在真正盼望過一個愉快的假期,”她說:“有你在那里,簡直太好了。” 
  她走出房門后,塔里娜打開錢包准備找點零錢去打電話。她把錢包拿在手里,轉向房門,接著猶豫了一下。 
  《閒談者報》還攤開在桌上。仿佛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慢慢地把她吸引到了報紙上。她站住了,低頭看著這兩個坐在一起吃晚餐的人——這個雅致老練的婦女和一個面孔清秀眼睛深邃的青年人。 
  “他長相很聰明,”塔里娜想。他果真象吉蒂所形容的那樣坏嗎?他是一個有錢人家的食客,是一個江湖騙子嗎? 
  她想到這里,頓時覺得難受和厭惡。她有點气憤地一下掩上了《閒談者報》,穿過房間,把它扔進了廢紙簍。 
  假如照片上的人對任何人、對自己都是廢物,全都沒有好處,那么廢紙簍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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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真不該來的。” 
  塔里娜几乎說出聲來。轎車駛离了大路,穿過了兩側有守門人小屋的宅第大門,駛向遠處那所大廈。 
  她是被吉蒂的懇求拉到這里來的。現在她覺得她同意這樣輕率的計划,該有多蠢啊。可是太遲了。這所大廈已在眼前——它新而低,白得耀目,比她預料的要大得多了。 
  “我真害怕,”她輕輕對吉蒂說,好叫司机無法听見。 
  “胡說,”吉蒂答,“這才有趣哩。” 
  這所大廈被稱為厄爾利伍德,是一所有立柱的意大利式建筑物,底層房間的窗外便是陽台。屋頂是低而平的。它是那么巨大,大得不是引起贊歎,而是使人生畏。由于房屋漆成了白色,也許還由于它周圍的植物是精心培植以供觀賞的,使塔里娜覺得是在看一張廣告畫,而不是在看真的東西。它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稱作是一個普通的家。 
  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仆跑下台階打開了車門。 
  “來吧,”吉蒂不耐煩地說。 
  她跳下汽車,塔里娜跟著下來。她們走進大廳,這間方形的大廳給了她一個惊人的印象,仿佛這里所有的東西都在發亮,地板、家俱、穿衣鏡、銀器、銅器——一切都在反射、再反射,使她眼花擦亂。 
  “我父親在家嗎,莫理斯?”她听見吉蒂在問管家。 
  “紐百里先生在倫敦,吉蒂小姐,太太在下面游泳池里。” 
  “她收到我的信沒有,就是關于格雷茲布魯克小姐陪我回家的事?”吉蒂問。 
  “收到了,小姐,是我自己送給她的。她說格雷茲布魯克小姐將住在紫丁香房,靠近你的房間。” 
  “那就行了,”吉蒂說。“來吧,塔里娜。” 
  她帶路走進了一個長長的房間,几乎有整幢房子的一半長。它非常精致,簡直是太奢華大浪費了。這不僅是由于塔里娜習慣了朴素的東西,而是因為她覺得沙發上的錦緞太富麗了,絲綢窗帘太厚實了,坐墊的刺繡太講究了,仿佛像是博物院的陳列品。那些地毯、家俱和繪畫都使她產生了同樣的印象。 
  吉蒂瞧著她四處張望。 
  “父親說古董擺設也是一种投資,”她過了一會儿說。 
  在她的聲音里有一种憤慨的味道,塔里娜不得不避開她的眼睛。她不能理解一個人布置屋子只是為了多少年后它們本身的价值會大大增加。 
  “我們到游泳池去吧,”吉蒂考慮了一下說。“讓伊琳看看你是多么時髦。隨后我們就換上輕便舒适的衣服。我有些非常漂亮的棉布衣服放在樓上,伊琳從來沒有見過。” 
  塔里娜忽然抓住了椅背。 
  “讓我走,吉蒂,”她請求說。“本來我覺得到這里來很有趣,所有的安排也很有意思,可是我害怕极了。我要回到伯蒙德賽的牧師住宅,宁可看到家里樓梯上的舊地毯,褪了色的椅套,剝落了的油漆,可是覺得自己是在家里,我要還我本來的面目。我并不覺得我是有錢有勢的人。” 
  “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吧,”吉蒂說。 
  她挽住塔里娜的肩膀,把她帶到兩扇窗子中間的一面安妮女王式大鏡子前面。 
  塔里娜仔細照了一下鏡子。她看見一張顯得特別嬌嫩秀麗的小臉,和一個尖尖的下巴。一點不錯,正是她自己。但其余的顯然是屬于別人的:,一頂用羽毛點綴的俊俏的小紅帽,非常時髦地戴在她的黑發上,可以使整條的邦德大街為之傾倒。一會輕軟的紅色花呢衣服——上衣、手套和提包配上了絲絨鈕扣——這副行頭襯出了她苗條的身段,簡直像婦女雜志封面上的人物。 
  “我的天哪,這完全不像我啦!”塔里娜說。吉蒂也笑起來了。 
  “美麗和富有的格雷茲布魯克小姐!”她說:“你真相信在他們看到你時還會不承認嗎?” 
  老實講,塔里娜自己也無法否認。她确實很難辨認出自己了。吉蒂的衣服使她變了樣。她原來一直穿的是不合身的衣服,把她那苗條的臀部,纖細的腰肢和丰滿柔軟的胸脯都掩蓋住了。現在在大鏡子前面,她看出衣著能叫人完全變個樣子。 
  “跟我來,”她說:“我們必須給伊琳一個好印象。” 
  塔里娜默默無言,因為她沒法再爭辯了。她隨著她來到窗外的陽台上。那里有台階通向吒紫嫣紅的花園——那里有所有能想象出的不同顏色的玫瑰,花園里种著長方條的青草,鑲成花邊,顏色是這樣鮮艷,使人惊歎不已。它們散發出濃郁的香味,正如太陽光一樣使人陶醉。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地方,”塔里娜說。 
  “父親布置這個花園花費了很多錢,”吉蒂用生硬刺耳的聲音回答說。 
  她們沿著小徑走去,彎彎曲曲地穿過鮮花盛開的灌木叢,再越過設計精巧配有水池的花園,直到走近游泳池。 
  塔里娜從未見過面積有這么大、水有這么藍的私人游泳池。在一個頗有點儿好萊塢气派的大帳篷前面,有許多塑料气墊床,可供人們游泳后躺著晾晒休息之用。 
  一台電唱机在放著輕音樂。這時有個男人從大帳篷里出來給一個躺在陽光下的婦女遞上一大杯飲料,杯中的冰塊在叮叮作響。 
  “嗨,伊琳!” 
  吉蒂的聲音在呼喚,那個女人拾起頭來。她很漂亮,這是毫無疑問的。她有金黃色的頭發,靈活的藍眼睛,穿著一件白緞子的游泳衣,鑲著藍邊,剪裁得十分合身。 
  她慢吞吞地坐了起來,在有點蒼白的面孔上她的嘴唇顯得格外鮮紅;她的足趾也涂上了同樣鮮艷的顏色。 
  “哦,你回來了,”她說話的聲音很奇特,与她的美貌完全不相稱。這聲音很難听,并且拉得有點長,她的發音也使人感到有一种不愉快的吸引力。 
  “她象一只美麗的貓,”塔里娜跟著吉蒂繞過游泳池,突然這么想。 
  “是的,我們來了,”吉蒂說:“這是我的朋友塔里娜?格雷茲布魯克。” 
  伊琳伸出手來,盡管在陽光下,她的手指還是冰冷的。 
  “我很高興你能和吉蒂一起來,”伊琳有禮貌地說;“我收到她的信說你本來要回加拿大,可她說服了你來我家作客。” 
  “我非常感謝你的接待,”塔里娜有點怣腆地說。 
  “貴客越多越受歡迎,這是這家的格言,”一個聲音從背后傳來。 
  塔里娜吃了一惊,她忘記了這就是她掃了一眼的那個端來飲料的人。這時她仔細看著他,几乎叫喊出來。 
  他非常象《閒談者報》上刊登的他的照片,然而他本人可比照片漂亮得多了。他的皮膚是黃褐色的,看來好象他有許多時間是躺在陽光下消磨過去的。他的眼珠是黑色的,炯炯有光,他的嘴堅實有力,襯托著一個方方的下巴。 
  “他很可愛,”她本能地想到,接著她立刻記起吉蒂告訴過她的事,突然產生了不信任的感覺,一种几乎是厭惡的情緒掠過她的心頭。 
  “你的冷飲,”邁克爾?塔蘭特說,几乎是很客气地把它放在伊琳前面。“姑娘們想要點什么嗎?” 
  “當然,”吉蒂答道:“我也要一林真正調得很好的雞尾酒,塔里娜也一樣,不過我們得先換衣服。” 
  “吉蒂告訴我說你父親在加拿大是一個重要的人物,”伊琳說。 
  塔里娜覺得自己臉紅了。 
  “我不知道該怎樣講哩,”她答道。 
  “他當然是,”吉蒂說:“一提到她父親,她總很謙虛。但是你們不在的時候,我們玩起‘我的爸爸比你的有錢’的古老的儿童游戲時,塔里娜老是贏,這太不公平了。” 
  “你得告訴瓦爾特快加把勁,”伊琳慢吞吞地說。“來個小小的競爭對他有好處。” 
  “你是從加拿大那地方來的?”邁克爾?塔蘭特問道。 
  “在沒有給你介紹以前,不許你提問,”吉蒂對他說:“現在我介紹,這是塔蘭特先生,這是格雷茲布魯克小姐。塔里娜,這是邁克爾。” 
  “你好!”邁克爾有點好笑地說,并伸出手來。 
  塔里娜握住了他的手,她一接触到他,不知怎么便覺得溫暖和安慰。她不由自主地發覺自己的畏懼心理逐漸煙消云散了。不過伊琳向她提出了另一個問題,使她的心又飛快地跳了起來。 
  “你本來打算乘坐‘不列顛皇后號’回家嗎?” 
  “當然是的,訂的是皇家套間,”吉蒂代她答道。“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她的行李統統運到利物浦去了。但是那沒關系。她和我同一尺碼,我們經常換著衣服穿的。” 
  “如果它們都像你從劍橋回家時那樣弄得一團糟,那就對不起格雷茲布魯克小姐了。”伊琳板著臉說。 
  “好吧,我打算給她找點涼爽的衣服穿,”吉蒂答道:“別忘了在我們回來時,把雞尾酒給我准備好啊。” 
  “我不會忘記的,”邁克爾?塔蘭特回答說。 
  塔里娜很快轉身走了。她感覺他是想表示友好,她不想作出反應。然而,當她繞著游泳池走過去時,雖然沒有朝后看,她卻清晰地意識到他的眼睛在跟著她轉。 
  他在想什么呢?她感到納悶。他在估計她究竟有多富么?或者他擔心她是另一個寄生虫想鑽進來坏他的事? 
  她的嘴唇突然向上一翹顯出蔑視的樣子。她多么厭惡那樣的人!她想到父親如何辛勤地工作,想著父親干了一個星期教區工作后的瘦弱身体和滿臉的皺紋。她想到那些日夜不停地訪問他的人,想到他怎樣頂風冒雪去探望垂死的病人。他買不起汽車。他時常因為時間太晚,公共汽車停駛,只好長途跋涉。 
  這時,她看不見花園里百花盛開,听不到叢林中的百鳥爭鳴。她只听到母親對她說:“親愛的,你的鞋還得再穿上几個月,我簡直省不出錢來買新的”。她的鞋漏水,坐下時,就必須把腳藏在椅子下,怕別人看見鞋子的裂口。 
  這些人能知道什么是生活嗎?他們知道買雙新鞋就意味著省吃儉用,得小心地節省每一個便士,這些他們能体會嗎? 
  她們進了屋子,塔里娜努力擺脫剛才所想的一切。 
  “來看看我的房間,”吉蒂說:“它确實很漂亮。” 
  她們跑上了樓,吉蒂的臥室非常精致。全部窗帘是粉紅色的,一張小小的有四根立柱的床,上面舖著法國軟緞床罩。 
  “曖,吉蒂,讓我講真話吧,”塔里娜請求說:“我知道我會被揭露的。在塔蘭特先生問我從加拿大什么地方來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我可不愛看” 
  “別理他,”吉蒂答道:“他跟伊琳那些听誰的描儿沒有兩樣。還有比利,他蠢极了。如果你一下子問他加拿大在地圖上什么地方,他一定說不出來。艾立克也差不多一樣糟,不過他參過軍,走的地方要多些。當然,他有辦法讓人每年請他到拿騷這個地方去玩,總有人准備給他付船費。” 
  “不知怎么的,我認為塔蘭特先生并不是那樣的,”塔里娜說。 
  “叫他邁克爾,”吉蒂告誡說。“我從來不記住他們的姓。他們只是伊琳尋歡作樂的朋友,只配用教名——除非你象伊琳那樣,喜歡都叫他們‘親愛的’” 
  “你是不是有點不公平?”塔里娜問:“你繼母似乎還挺不錯的嘛。” 
  “不錯?”吉蒂笑了一下,卻沒有高興的樣子。“你還不知道她哩。只要她以為你是有地位的,她就會對你很好。我在電話上給她帶去非常詳細的口信。她的一個秘書貝利小姐用速記記了下來,所以我知道伊琳會一字不漏地收到它。” 
  “我想要是你沒有打電話該多好,”塔里娜說。 
  “反正是打了,”吉蒂得意洋洋地說,“現在讓我們看看你穿什么好。” 
  一刻鐘以后,她們走回了游泳池。塔里娜穿著一件紅珊瑚色柞絲綢衣,下擺非常寬大。裙子的下面有好几層襯裙。這衣服使她的腰肢更顯得纖細并且顯出她那未經風吹日晒的白嫩頸項和手臂的美。 
  吉蒂穿了藍色衣服,遠較紅珊瑚色更為适合她那白皙的皮服。 
  “我愛鮮明的顏色,所以我買了那套紅衣服,”她說:“可是我知道我應該堅持穿藍色和綠色,雖然它們不知怎么地總好象有點乏味。” 
  “在你身上并不乏味,”塔里娜微笑說:“它适合你的眼睛。可是我仍然高興你買了這套火紅色的衣服,”她用手摸了一下。“這是我所見過的最漂亮的衣服。” 
  “你應該穿這個顏色,”吉蒂說。 
  “我知道,”塔里娜答道:“但它容易髒。” 
  她剛說完這話,就感到懊悔。這些話不知怎么地使她產生不快的感覺,使她清晰地回想到她應該穿帶有塑料圍裙的衣服,好下廚幫助媽媽做飯。 
  她們走到了游泳池,吉蒂年輕的聲音從水上傳來。 
  “我們來了。我們的雞尾酒呢?” 
  她們的到來明顯地惊扰了坐在池邊的兩個人。邁克爾的臉正緊緊靠著伊琳的臉。塔里娜覺得他兩人都有點嚇了一跳,很快就分開了。邁克爾頓了一下赶忙站起來。 
  “雞尾酒放在冰上了,”他高聲說道:“我調的雞尾酒可以說是智能的結晶,既有誘惑力又很好喝。” 
  “最好嘗了再銳,”吉蒂快活地說。 
  “是這樣,”邁克爾回答道。 
  “我所認識的人中間沒有一個調和雞尾酒比邁克爾調得更好,”伊琳說,她的話听起來有些過份親密。 
  “她愛上了他,”塔里娜瞧著她,心里想道。 
  這是毫無疑問的。伊琳正注視著邁克爾,看他進帳篷去又回轉來,她的眼睛一刻也沒有离開他。 
  “她很美,”塔里娜想,然而在仔細端詳以后,她認為這個形容詞用在伊琳身上并不是那么恰當。嚴格地說她并不那么美。可是她給人一個美的印象。畢竟她的容貌似乎有點平凡,似乎缺少了什么似的。 
  很難看出少了什么,因為除了她的外表叫人贊歎外,人們也記不起什么別的方面了。從她頭上每根頭發到手上最小的指甲,每樣東西都是那樣講究,都經過精心的修飾、勾畫、燙卷和打扮,直到她這件成品達到了盡善盡美的地步。 
  “現在嘗嘗吧。” 
  邁克爾正站在塔里娜的身后,她抬頭看看他。他們兩人的眼睛相遇在一起。她有种奇怪的感覺,仿佛他深深地注視著她的臉,是想尋找什么似的,究竟是什么,她也拿不准,不過她有點害怕。她垂下了眼睛。 
  “唔,真好喝,”吉蒂喊了起來。“用什么調的。” 
  “愛情果,杜松子酒和我的一种秘密配料,”邁克爾答道:“是什么秘方我不想說出來,因為我想申請專利。我將把它稱作‘邁克爾的吻’,或者類似這樣令人作嘔的名字,這樣,銷路肯定會好的。” 
  “說不定真的會銷路好呢,”伊琳說。“如果你能幫我推銷,無疑會風行全世界,”邁克爾答道。 
  她從她的黑睫毛下看了看他,她的目光很清楚地表明她十分愿意為他效勞。他還沒有回答,吉蒂就用不自然的尖聲說。 
  “父親上哪儿去了?為什么也不在家?” 
  “我想他在忙,”伊琳慢吞吞地說。“要賺錢,就得花掉很多時間。” 
  “看來是這樣,”吉蒂答道。 
  她一邊說一邊惡意地掃了邁克爾一眼,然后站起身來。 
  “來吧,塔里娜。我帶你去看花園里另外的地方。” 
  她走開了,意思讓塔里娜跟著她走。吉蒂顯然是故意表現得沒有禮貌。但是伊琳難以察覺地微微聳了聳肩,揚了揚眉毛,暗示著她這樣粗魯無禮全在自己意料之中,這細節沒有逃過塔里娜的眼睛。 
  她們走到了別人听不見的地方,塔里娜說: 
  “你為什么這樣做?” 
  “做什么呀?”吉蒂問道。 
  “象那樣講話,多么難听。” 
  “我就是這意思,”吉蒂溫怒地反駁說。“你把我當作那樣的傻瓜,連他們在想干什么我都看不出嗎?伊琳愛上了邁克爾。她准備大把大把地花掉父親的錢,而他也會受之無愧。這真叫我惡心。” 
  “我想她只是讓你覺得受不了罷,”塔里挪說。“你千万不要把這事放在心上,吉蒂,那會傷身体的。忘記你的繼母吧。只當她是另外一個人。別讓她的所作所為傷害你。” 
  “可是它們确實傷害了我,你還不明白嗎?确實是那樣,我實在沒有辦法,”吉蒂踩著腳回答說。 
  塔里娜挽住吉蒂的手臂,輕輕地壓了一下,表示同情。 
  “我真高興有你來陪我,”吉蒂接著說。“因為有你在這里,一切都變得好多了,你明白嗎?要是只有我單獨一人,又沒有人跟我談心,我會忍受不了的。” 
  “但是,你有你的……”塔里娜開始說,只是最后一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就听得吉蒂大聲叫喚。 
  “父親!”她叫喊著從塔里娜身邊跑開,向花園那頭跑去。 
  有個男人正從住宅的階梯上走下來。他穿著一身黑色服裝,好象剛從辦公室出來。他長得矮小,有點發胖了,灰白頭發。塔里娜頓時覺得一陣失望。 
  她不知怎么地指望吉蒂的父親長得很漂亮,能和美貌的伊琳相配,而這個中年人長得很老,而且當她走近他身邊時,她即刻產生了一种不喜歡他的感覺。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父親,這是塔里娜,”吉蒂介紹說。 
  一只粗大的手向塔里娜伸過來。 
  “我非常高興歡迎我女儿的朋友,”紐百里先生說。 
  在他說話的聲音里顯然有一种不太清楚的,很模糊的語調,使塔里娜听出他不是英國人。 
  “謝謝你的接待,”塔里娜說得很快,盡管面帶笑容對他表示友好,然而他們中間似乎存在無形的障礙。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它們是冷淡,隱秘和精明的。她感覺地企圖看透她,要看見表面下更深的東西。 
  “吉蒂很少告訴我她在劍橋的事,”他說。“現在你可以對我們講講她的情況了。她這個學期學得如何?” 
  “我覺得她學習十分用功,”塔里娜很快地說。 
  吉蒂笑出聲來了。 
  “別相信她。我才不那樣子哩,可我過得很快活。我宁可呆在吉爾敦,也不愿意像伊琳要求我的那樣:跑到倫敦跟在別人后面游蕩。我討厭社交舞會,更討厭那些參加舞會的年輕人。” 
  紐百里微笑地看著塔里娜。 
  “她是像我那樣喜歡工作嗎?”他問。“還是說,她只是想逃避社交生活,覺得它冷漠無情呢?” 
  他不等問題得到回答,就轉身向游泳池走去。 
  “我要去找伊琳,”他說。 
  “她在池子邊……和邁克爾在一起,”吉蒂說。 
  在她著重說出這名字以前,她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她父親望著她淡淡地一笑。 
  “我已經料到了,”他說著就走開了。 
  塔里娜注視了他一會,然后轉過身向著吉蒂。她正在看著她的父親的背影。她臉上顯露出空虛的神色,她的嘴角突然愁悶地垂了下來,她似乎感到失望。 
  “他使她失望了,”塔里娜忽然這樣想。她不禁對她的朋友產生了怜憫心情。她開始理解,吉帶的抱怨并不是沒有根据的。她開始看出情況是遠比她所想象的要复雜得多。“她需要有人愛她,”塔里娜想。“可是沒有一個人愛她,甚至連父親也不是很愛她。” 
  她激動地抱住了吉蒂。 
  “帶我到屋子別處看看吧,”她說。“我已經充滿了好奇心。” 
  吉蒂立刻高興起來。仿佛不僅她自己相信,也要使塔里娜信服:這幢房子值得一看,所有的陳設确實有价值。 
  她們看了客廳,在圖書室里排滿了書,全都是用昂貴的皮革精裝的,可是塔里娜覺得從來沒有人讀過這些書。她們又看了大舞廳,吉蒂告訴她這是五年前紐百里先生為了使伊琳高興而修建的。它是用金色和黃色材料裝飾的,天花板上垂下的絞形大吊燈是按照凡爾賽它的吊燈仿制的。 
  她們還看了餐廳,它是從原來的奧地利皇帝弗蘭茲?約瑟夫的一座漂亮的城堡里整個拆卸下來,運到這里的。她們也仔細看了音樂室,紙牌室,地圖室,還有几間小的休息室。它們都是相通的,從房子的一邊一直通向另一邊。 
  “這些是秘書用的房間,”她們從台球室走下走廊時,吉蒂說。 
  “你父親雇了多少秘書呢?”塔里娜問道。 
  “這里雇了三個,”一個聲音在她們后面回答。“可是,在倫敦還有許多個。” 
  兩個姑娘嚇了一跳。 
  “哦,是你呀,柯里亞先生!”吉蒂叫道。這時一個戴著眼鏡面孔白白的小瘦個子,從走廊另一頭的一個房間里走了過來。 
  “我不知道你回來了,吉蒂小姐,”他說:“劍橋放暑假了嗎?” 
  “是的,今天剛回來,”吉蒂答道:“你知道得很清楚,因為什么也瞞不過你。” 
  “你過獎了,”柯里亞先生彎了彎腰,帶著顯而易見的諷刺口吻,答道。 
  “這位是我的朋友,格雷茲布魯克小姐,”吉蒂說:“可別裝作不知道她來了,因為我敢說貝利小姐在把我的口信告訴我的繼母之前會先給你看的。” 
  “你好,格雷茲布魯克小姐。”柯里亞先生說:“你可以猜到吉蒂小姐和我是老對頭。” 
  他鞠了一躬,輕輕地把門關上,正如他的出現一樣,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呸!” 
  吉蒂晃了晃身子。 
  “那是父親的秘書頭儿。你看清了他的模樣吧。這個討厭的癩蛤蟆!” 
  “噓!”塔里娜說,怕他會听見,但是吉蒂只聳聳肩而已。 
  “他知道我對他的想法,”她反駁說:“即使他不知道,他的探子們也會報告他的。在這屋子里每個鑰匙孔后面都有他的耳目。這里發生的事沒有他不知道的。在我還是小孩時,只要我一調皮,他總是搶在保姆前面向父親報告。你瞧,不論過去還是現在,他總是什么都知道。” 
  她快步穿過走廊,塔里娜跟在她后面。 
  “讓我們赶快走開吧!”她說:“要是我早知道會遇見他,我就不來了。” 
  “你討厭的人太多了,”塔里娜勸告說。 
  “如果你在這屋里住久了,你也會一樣,”吉蒂答道。 
  這次塔里娜覺得她沒有夸張。她默默無言地隨著吉蒂下了樓。 
  她們穿過臥室的一扇窗子走到陽台上。她极目遠眺,一副宏偉壯麗的景色展現在她眼前。到處是綠色的樹木和閃爍的湖光水波,還有小小的村庄,在那更遙遠的地方,仿佛是大海,燦爛的海波在閃耀。 
  塔里娜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論美出現在什么地方,總是使她受到激勵。有時她覺得這是她的俄國血統在起作用,使她對于美,不論它以什么形式呈現在她的面前,不論它表現了什么情緒,都不由自主地作出反應。 
  她把眼睛從面前的美景轉到底下的花園。紐百里先生挽著伊琳從游泳池回來了。邁克爾?塔蘭特跟在后面,挾著几本雜志。 
  “看那個正在伺候的跟班,”吉蒂譏笑說。 
  “他看起來真像,”塔里娜想。然而,她同時又恨他怎么會把自己降低到這种位置上。到現在為止,在厄爾利伍德她所見到的所有人中間,她認為只有他是有出息的。 
  “一個跟班,”吉蒂重复說。 
  她轉身离開陽台,回到了房間。 
  “現在他們都走了,我們到游泳池去玩玩,好嗎?”她問。 
  “那可一定會很有趣的,”塔里娜謹慎地說。 
  “那么,來吧,”吉蒂叫道。 
  她們沿著走廊跑回自己的房間。吉蒂扔給塔里娜一件游泳衣。她只花了几分鐘就換上了。它緊緊繃在她十分苗條的身材上,還有一頂白帽戴在她的黑頭發上。 
  “在屋子里更衣要方便多了,”吉蒂在她的臥室里叫喊道。“你可以在小柜里找出一條浴巾里上。” 
  不一會儿,她們便跑著穿過了花園。游泳池既涼爽又安靜。塔里娜爬上了跳板,游泳池的水在陽光的照映下閃爍著繽紛的色彩。她知道水一定是暖和的,然而在她投入水里以前,她稍停了一下;她渴望暢游一番,但是在跳入閃閃發光的水面沉到藍色池底的時刻,又感到有點害怕。 
  隨后,她很快吸了一口气,跳入水中。她一直往下沉,似乎她會永遠沉下去,把一切拋在后面,似乎她開始了一場新的冒險。然后她浮上了水面。 
  陽光在她潮濕的睫毛上閃閃發亮。她甩了甩頭發好看清楚些。她這才大吃一惊,原來她正對著邁克爾?塔蘭特的臉。他也在水里,正好在她旁邊。他的臉和肩膀晒成了深褐色。他看到她吃惊的樣子,眼睛閃閃發亮了。 
  “我想再回來游一會,”他直截了當地說。 
  “我們要專用這個池子,”吉蒂在池子另一頭粗暴地叫喊說。 
  “請別太自私了,”他反駁說。 
  “你敢對我這樣!”吉蒂气急敗坏地說。 
  邁克爾轉身向著塔里娜。 
  “我真太冒失了嗎?”他問道。 
  她覺得他問這話完全是真心誠意的。由于這問題使她十分為難,她不知怎樣說才好。她的臉開始發紅了,她的眼睛在他的目光下低了下來。他看人的樣子真叫人狼狽,她想道,他似乎急于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意識到他正在等待她的答复。 
  “不……當然不,”她結結巴巴地說,然后赶緊离開他向吉蒂游去,仿佛她急需得到庇護。 
  邁克爾爬出了水面,又重新跳入水中,其姿勢之美連吉蒂也惊歎不已。 
  “你在什么地方學會的?”她問道。 
  “在我旅行時,”他回答說。 
  “瞧,你跳得很好,真是太好了。” 
  “你這么夸贊,我真受寵若惊了。” 
  “你可以教我嗎?”吉蒂問他。 
  “當然,”他答道。 
  他教了她好几次,但和他相比,她顯得很笨。他那瘦瘦的身材跳得輕盈优美,好象在空中飛翔。 
  “這需要很多的練習,”他說,“這個池子,說真的,還不夠深。最好是到熱帶的海浬去游泳。” 
  “啊,原來你是在那里學的呀!”吉蒂說。“是西印度群島嗎?” 
  “我不告訴你,”他回答說:“你太愛打听了。”他看了一下池子那邊的塔里娜。“你要不要試一試?” 
  “我跳不好,”塔里娜答道。“我沒有多少游泳的机會。” 
  “讓我教你几個簡單的跳水方法,”他提議說,可是塔里娜搖搖頭。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怣腆,她說不清為什么。她不愿意讓邁克爾碰她,象地碰著吉蒂那樣。他把她的兩手合在一起,在狹窄的跳板上,他站在她身旁,他們的身体互相碰著。 
  “再來一次,”邁克爾對吉蒂說,“然后我們該回去了。我們可別誤了午餐。” 
  仿佛伊琳的影子降落在他們中間。吉蒂立刻說: 
  “不,我不跳了。” 
  她拉下游泳帽,搖搖頭讓頭發散開。塔里娜跑到池子的另一頭拿起她放在那里的浴巾,把它被在肩上,又拿起了吉蒂的浴巾。 
  “讓我們看誰先跑回家,”吉蒂說,急忙換上一雙她用來走過花園的寬大的毛巾拖鞋。 
  塔里娜還沒有准備好,她就跑開了。塔里娜的拖鞋背面忽然折迭起來了,她只好低下頭去拉鞋。當她站在那里整理拖鞋時,邁克爾一下子游過了池子,扶著大理石池邊,把頭伸出了水面。 
  “塔里娜,”他說。 
  她轉過來看著他。感到意外地發現他的臉正在她下面,离她只有一尺左右。 
  “嗯?”她答道。 
  “讓我明天來教你,”他說。“我會很高興的。” 
  “也許,”她答道。“不過,我想我做不好這些复雜的跳水動作,弄不好我會摔傷的。” 
  “我不會讓你傷著的。” 
  這話有种說不出的味道,使她詢問他看著他。 
  “我會照顧你的,”他溫柔地說道,“你可以完全放心。” 
  她的眼睛碰上了他的目光,他們之間產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覺,它是如此強烈,如此扣人心弦,只听見她的心怦怦亂跳。 
  頃刻之間她几乎完全被他俘獲了。接著她突然跑了起來——在她一生中從來沒有跑得這么快過。

3.塔里娜睡醒了,躺在床上看見陽光透過窗帘的縫隙射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傾瀉在淺色地毯上。 
  “這個地方的气氛怎么有些不正常呢?”她感到納悶。 
  昨天晚餐時她對自己提出過同樣問題。吃飯時來了三位外面來的客人就餐,气氛應該是歡樂而有趣的。可是莫明其妙地好象有股令人不安的暗流,她也無法解釋。 
  紐百里先生直挺挺坐在餐桌的一頭,是他在燕會上造成拘束的气氛嗎?不能指責伊琳沒有盡到女主人的責任。她穿著一件淡藍色軟緞長裙,她的每個姿勢似乎都打著“巴黎”的標記。當她在餐前步入客廳時她确實華麗得叫人惊歎。藍寶石和鑽石在她的脖子和手腕上閃閃發光,她還帶著一條白貂皮披肩,准備晚上用。 
  塔里娜毫不掩飾地瞪視著伊琳。她從來沒有在這么近的距离看見一個穿著如此漂亮、戴著如此豪華的珠寶的人,直到伊琳進餐廳以前,她還覺得自己打扮得太顯眼了呢。 
  吉蒂給她穿上一件鮮綠色綢長裙,還硬給她戴上了一小串鑽石項練。 
  “看起來我象是赴舞會哩,”塔里娜不以為然地說。 
  “等你看到了伊琳再說,”吉蒂答道。于是塔里娜意識到,只要伊琳在場,就沒有人覺得自己的裝飾太入時了。 
  客人們——三個商人——都老于世故地對伊琳客客气气地大大恭維了一番,可是塔里娜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伊琳只是轉向邁克爾,似乎想得到他的稱贊。 
  “你喜歡我這套新衣服嗎,邁克爾?”她故意問道。她的聲音里有點不同的調子,似乎要讓大家都听見,她只看重他的意見。 
  “你所有的衣服我都喜歡,”他回答說:“或者我可以說,貝利?波爾梅困裁縫店的手藝是值得稱贊的。” 
  伊琳撅起嘴來。 
  “你從來沒有稱贊過我自己的才能,”她說。 
  “是嗎?”他問。 
  她注視著他,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這使塔里娜突然感到惱火。“他敢當著她丈夫的面和伊琳調情嗎?”她自己問自己,然后,她又奇怪自己是否真的在為紐百里先生的感情而擔懮。 
  他似乎除了和客人中的一個談話外,其它什么也不在意。他嘴上叼著一支雪茄,一只手深深地插進晚禮服的口袋。“他看起來像個歹徒,”塔里娜想。接著她又因為自己批評了吉蒂的父親感到慚愧。 
  晚餐后太太小姐們回到客廳時,吉蒂一下子坐進靠椅說: 
  “唉。好不容易熬過來了!父親的朋友總是使人厭煩。” 
  “你也沒有對他們表示過好感,”伊琳嚴厲地說。 
  “可我是那樣做了,”吉蒂兩眼睜很大大地說。“我談了政治局勢,或者不如說他們講了政治局勢。他們指點我經濟危机和种种細節。我想我們還涉及到了打獵和射擊。” 
  “你完全懂得我指的是什么,”伊琳發脾气說。“你一向是這樣,你從來沒有做好你份內的工作。” 
  “如果塔里娜和我有別的和我們談得來的人聊聊,而不用去招待像父親那些討厭的朋友和你的隨從那樣的人,我們就會干得好些,”吉蒂粗魯地說。 
  伊琳起身走到桌邊去找香煙。她拿了一支放在嘴邊然后說: 
  “你所需要的是教養。要是你在倫敦過一個季節,一定會比你在劍橋一團糟要強得多。” 
  “你那种說法我不接受,”吉蒂說。“你想去結交那些正在把女儿送進上流社會的夫人太太們。你想參加上流社會活動,而唯一的辦法是靠我的幫助,哼,辦不到。” 
  “我認為你是個可惡的慣坏了的孩子。”伊琳說。她猛地一下關上煙盒,走出房間,砰地一下把門關上。 
  “唉,我知道我很沒有禮貌,”吉蒂厭倦地說。“但是我恨她。她老是找我的岔儿,其實她一點儿也不關心我的任何事情,她只是想把我當作她的一項社會資本。” 
  “我覺得你未免有點太刻薄了。”塔里娜說。 
  “對伊琳這并不過份刻薄,”吉蒂說。“她的臉皮厚得象犀牛皮。” 
  “我不相信有人真會那樣,”塔里娜答道:“大多數人的感情都會受傷害的,而且可能傷害得很厲害。不過他們不一定表現在外面罷了。你一定要改一改,好好對待她。” 
  “我才不呢,”吉蒂固執地說。接著她笑了起來,“啊,你是想在我身上試試你說服人的本領,你這個人實在太好了。塔里娜,那是實在的。在許多方面,我都不好,而且我還自暴自棄。伊琳只是一個愚蠢的勢利小人,值不得放在心上。” 
  “你終歸得和她一起生活呀,”塔里娜溫和地說。“看來,你們最好還是成為朋友。” 
  “我怎能和那個愚蠢的講究打扮的家伙做朋友呢?”吉蒂答道。 
  塔里娜歎了口气。她喜歡吉蒂,但她知道當她犯起了那种倔勁的時候,任何話都無法叫她改變的。 
  遺憾得很,沒有時間讓她們談下去。男人們离開餐廳來到了客廳和女士們在一起,伊琳也回到了她剛才生過气的地方。大家在談話,所以塔里娜乘机從一扇落地窗溜到外邊陽台上。 
  快到黃昏時刻了。太陽漸漸下沉,天空中晚霞射出火紅的光輝。花園里一切依然清晰可見。花儿將花瓣閉合起來﹒蝙蝠低低地來回盤旋。 
  “喂,你看這里景色怎樣?”一個聲音在她身旁問道。 
  她轉身一看,邁克爾站在那里,她沒有听見他走過陽台來到她的身邊的聲音。 
  “很美,美极了!”她說。 
  “美的是宁靜,是景色還是人呢?” 
  “也許二者都是,”她有點笨拙地回答。 
  “你沒有完全說真話,對嗎?”邁克爾問道。“然而我可以肯定你是一個真誠的人。” 
  “為什么你會那樣想呢?”塔里娜問。 
  “那是因為你的眼睛,”他答。“人們不是一致認為,眼睛是靈魂的窗子嗎?” 
  他講話有點嘲弄,但是塔里娜嚴肅地回答他說: 
  “我不認為眼睛象一般人想的那樣總能說明真誠,”她答道:“我記得有一個和我同學的女孩子常常講些最令人吃惊的謊話,可是她總是敢正面看著你的眼睛。” 
  “可是我有把握不僅能從你的眼睛而且能從你的嘴看出你的性格來,”邁克爾說。 
  “我的嘴!” 
  塔里娜感到惊异。 
  “對,”他說:“一張非常吸引人的嘴。在你覺得什么東西很有趣時,你的嘴角會微微顫動一下,在你受惊時,你的嘴巴緊閉。” 
  塔里娜把頭轉了過去。她听見他用低而深沉的音調說出這些話時,不知怎么的有點局促不安。 
  “你一定非常仔細地觀察過我,”她輕松地說道。“我感到榮幸。” 
  “談談你自己吧,”他提議說。“你覺得蒙特利爾市怎樣?” 
  塔里娜立刻有點緊張。 
  “我想每個人都會認為自己的家鄉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她回避了正面的答复,說道。 
  “确實是這樣,”他同意說。“只要你有個家的話。” 
  “難道不是每個人都有家嗎?”她問道。 
  他搖搖頭。 
  “我沒有。几年前我母親去世了,而兩個月前我父親也在車禍中喪生。” 
  “我很難過,”她簡單地說。 
  “這留下了無法彌補的空虛,對嗎?”邁克爾問道。她知道,他的話雖然簡短,但他的心里卻怀著痛苦和哀悼。“然而我想有些人認為坏事也不一定全是坏的一面,”他繼續說。“現在我高興干什么就干什么,高興上哪儿去就上哪去。 
  沒有人為我操心。” 
  “你的朋友會操心的,”塔里娜糾正說。 
  “也許我沒有朋友,”他說:“或者,可以說,只有少數几個吧?我真象那不生苔草的滾動的石頭。”他停了一會儿,又說:“你真机靈,真委婉,我要你談你自己,你反而盡讓我一個人談了。” 
  “我對自己不感興趣,”塔里娜赶忙說。 
  “告訴我你到過些什么地方,見過些什么世面。” 
  他搖搖頭,眼睛帶笑地看著她。 
  “不,你別避而不談。告訴我你家里有哪些人?” 
  “有父親、母親、一個十六歲的弟弟和一個十歲的妹妹,”塔里娜回答道。 
  “你弟弟在加拿大上學嗎?” 
  這個問題難答,但是她講了真話。 
  “不,他在英國上學。” 
  “多么有見識!在任何國家受教育都比不上在這個古老國家好,”邁克爾說。“那么,現在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你認為這個地方怎樣?” 
  不知怎么回事,好象是他在強迫她講,塔里娜還是答复了。 
  “這個地方非常奢侈,非常豪華。” 
  “是嗎?”他催促說。“往下講。” 
  “你還要我說什么呢?” 
  “你的印象怎樣?比方說,你對今晚的晚餐有什么想法?” 
  “你為什么這樣盤問我?”塔里娜問道,“我想你是企圖讓我背叛這里的男女主人,讓我指責他們。我受的教育告訴我,一個人決不應該在人家家里作客的同時又去侮辱他。” 
  她說得有些激動。這時邁克爾把頭向后一揚,大笑起來。 
  “說得好,”他喊道,“并且也順帶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你這是什么意思?” 
  “那么你也已經注意到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平靜和愉快?” 
  “我什么也沒講,”塔里娜反駁說。“你是想把我逼得走投無路,我認為對紐百里先生和夫人的殷懃款待以怨報德你應該是最后一個人才對。” 
  她不加思索就說出了口,她馬上就意識到她在暗示什么。話既然已經溜出了四,她便沖動地伸出手來。 
  “我很抱歉,”她說。“我是無意的,這話太沒禮貌了,可我不是有意的。” 
  邁克爾看來并不特別生气。他面部的表情似乎在對這話進行估量。 
  “你不是個傻瓜,”他說著轉身一言不發地走開了。 
  塔里娜站在陽台上覺得她的心怦怦直跳。她為什么會這樣粗魯無禮呢?她捫心自問。由于困窘异常,她不禁臉上一陣發熱。她還沒有走開,吉蒂便從客廳跑到她身邊。 
  “來玩卡納斯塔紙牌吧,”她說。“伊琳要你來湊一桌。” 
  沒有時間談話,也沒有時間反省,塔里娜跟著吉蒂進去了。謝天謝地,她發現她不用坐在邁克爾旁邊。 
  在他和她互道晚安時,她避開了他的眼睛。但是當她最后上床時,她仍然感到自己很難入睡。她想不出自己為什么會那樣說。以往她很少對人無禮或不客气。這次肯定她不僅是無禮而且是在不擇手段地傷人。她覺得羞愧。 
  她終于睡著了,做了一些雜亂無章和支离破碎的夢。在夢中她奮力想抓住某件東西,可總是离得太遠抓不到。 
  “我必須想法賠罪,”她這樣想,在她躺著時把經過的事思索了一番。她不知道該不該道歉,可又覺得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也許吉蒂是對的,她說他算不了什么。然而,反正塔里娜不能不覺得是應該認真對待他的。 
  門開了,吉蒂闖進房來。 
  “你醒了嗎?” 
  “嗯,當然醒了,”塔里娜答道。“什么時侯吃早餐?” 
  “啊,隨時按鈴都行,”吉蒂回答說。“我就是來和你一起吃早餐的。” 
  “那太好了,”塔里娜笑著說。“我可以拉開窗帘嗎?” 
  “不,讓我來,”吉蒂說。“只要按按你身邊的鈴。她們從不來叫醒我們的,我們可以消消停停,直到睡醒為止。這是伊琳的主意。她最重視前半夜的酣睡。” 
  她拉開窗帘,陽光涌進了房間。吉蒂的頭發變成了金黃色。她穿著一件衣領和袖口有花邊的淺藍色軟緞晨衣,顯得格外年輕可愛。 
  “我們是在這里吃早餐還是在陽台上吃呢?”吉蒂問道。 
  “哦,還是在陽台上吧,那太美了!”塔里娜喊道。 
  她從床上跳起來,套上一件吉蒂借給她的晨衣。它几乎同吉蒂穿的那件一模一樣,只是衣領是柔和的桃紅色,口袋是藍寶石色,還有一雙配套的小小的高跟拖鞋。 
  “你說昨晚過得是不是死气沉沉呢?”在她們走上陽台等候早餐時吉蒂問道。 
  “我過得很愉快,”塔里娜答道。 
  “可是,你沒法愉快呀!”吉蒂大聲說。“父親那些生意朋友總是惹人討厭。” 
  “我們今天打算干什么呢?”塔里娜換個話題,問道。 
  “我們今天早點去游泳,搶在別人前面好好玩一下,”吉蒂回答:“然后我們去打网球。” 
  她高高地伸出雙手,舉過頭頂。 
  “好了,現在我倒有點高興,不用去听那些討厭的課了。假如你不在這里,我真要急著回劍橋去啦。” 
  “你沒有想到你有點不知好歹嗎?你享受得那么多,”塔里娜平靜地說。 
  吉蒂從陽台上望著下面的花園。她舉目眺望更遠處的景色。地平線雖然被晨霧遮蔽著,但是景色仍然是异乎尋常地美妙。 
  “那要看你需要的是什么,”吉蒂終于說道:“我要的是一個真正的家,而不是用錢為我買來的東西。” 
  “真正的家是建立在愛的基礎上而不是恨,”塔里娜說。 
  “那我該愛誰呢?”吉蒂問道。 
  塔里娜用雙手做了個手勢。事情是明擺著的,說也沒有用。吉蒂恨這里的每個人,現在是無法改變她的,只希望日子長了,她會逐漸轉變對事物的看法。 
  “你看,我說對了吧,”吉蒂得意洋洋地說,好象比賽她贏了一分。“來,吃早餐吧,謝天謝地!” 
  塔里娜也和吉蒂一樣餓了,可是同時她禁不住欣賞起了桌上的銀茶壺,它擦得鎂亮,可以照見她的瞼,還有像紙一般薄的瓷器;三盤精致的小菜;從杰西牧場運來的金黃色牛油;帶花邊的細麻布托盤布,配上同樣的餐巾。 
  她几乎想站起來推推吉蒂讓她也欣賞一下。雖然她得不到愛,失去了母親,可她仍然得到補償,可以享受四周各色各樣美好的事物。 
  吉蒂放下了杯子。 
  “我要去換游泳衣,”她說。“我們得赶在別的討厭的人以前。大清早去游泳一定很愉快。” 
  “我一會就來,”塔里娜答應說。 
  她走到梳妝台前,刷了刷頭發,不論怎么忙,她總是花些時間把頭發刷好。她的頭發很厚,自然地卷曲著,黑得像寓言上的烏鴉翅膀。 
  “你的頭發是從你俄國祖母那里遺傳來的,”她的母親常常這樣講,她的面貌跟她父親書房挂的祖母的肖像也非常相似。 
  塔里娜伯爵夫人從俄國逃到英國,她所有貴重和常用的東西都丟下了。身上不名一文而且人地生疏,她那時一定是多么孤單和恐懼啊!那真是多災多難啊,比她和吉蒂所忍受的不幸都要大得多。接著,她轉身從穿衣鏡里看見她的臉是那么嚴肅,望著自己不禁笑了。 
  “如果老像這樣叨念自己如何幸運,簡直要變成一個惹人厭煩的家伙了。”她說著大笑起來。 
  她發現她昨天穿過的游泳衣被女仆收走了,換上了另外一件。今天是件白色的,非常合身,配上一雙紅鞋,紅帽,和鑲著紅邊的毛巾晨衣。 
  塔里娜把帽子拿在手里,打開房門。這時,一個女仆從走廊另一頭的房間走了出來。 
  “我正是來找你的,小姐,”她說。“紐百里太太想和你談談。” 
  她拉開了她身后的門,塔里娜走了進去。在房間盡頭的一個小隔間里有張高出地面的大床,由台階上去。床的形式像個貝殼,用白軟緞复蓋著,白緞子床單鑲著金色的邊緣。 
  整個房間的基本色調是白色和金色,顯得有些單調。全部家俱都是精美的十八世紀標本,但是它們如此笨重,使人有些手足無措。房間里還有些白色的沙發,白色的靠椅和白色的地毯,白得使人不敢在上面走動。 
  伊琳躺在這張巨大的床中間,象貝殼里的一顆大珍珠。她穿著一件透明的睡衣,使她的身材毫無隱蔽地顯露出來,她的嘴唇涂得很紅。她靠在一只有著古色古香花邊的巨大的軟墊上。 
  “你和吉蒂今天打算做什么呢?”她問道。 
  “我們剛才正准備去游泳,”塔里娜回答說。 
  “嗯,我請了几個人吃午餐,你們一定得來。你告訴吉蒂,好嗎?她有個怪脾气,老是突然開車走了,也不先告訴我一聲。” 
  “好,當然我會告訴她的。” 
  塔里娜對伊琳笑了一笑,使她放心,但她似乎沒有注意。 
  “要是你下樓,請你帶個信給秘書,”她說,“告訴貝利小姐馬上打個電話,不然我們就會成了十三個人了。” 
  “我會告訴她的,”塔里娜答道。 
  她走到床邊,從伊琳手里接過一張紙條。 
  “安排這些事情十分麻煩,”伊琳抱怨說。“我從來沒有得到吉蒂的任何幫助。我是個傻瓜,總是為她做牛做馬。” 
  “我肯定她是真心地感激你的,”塔里娜笑著說。 
  伊琳敏銳地望著她。 
  “你知道她才不感激呢。她有了那么多的錢有什么用?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正确地使用它。如果她不小心,她遇見的人又都是些討厭的專騙女人錢的騙子,那么一定會惹出許多麻煩。” 
  塔里娜覺得很不自在。 
  “我要走了,把信帶給貝利小姐,”她說。 
  “還要催她快點,”伊琳又說。 
  “我會的。” 
  塔里娜赶緊离開房間,非常高興能從對吉蒂的爭論中脫身出來。她跑下前面的樓梯,回憶著秘書的房間在哪個方向,吉蒂昨天給她看過的。她打算找個男仆問問,可時間太早,附近沒有人。 
  過了一會儿,她記起來了。經過音樂室,先向右轉再向左轉。對,這些就是秘書們的房間。那次柯利亞先生正是從對面一間輕輕走出來﹒嚇了她一跳。 
  她抬起手正想敲門的時候,听見了說話的聲音,是男人們在談話的聲音。一時間她躊躇著。假如紐百里先生在辦公或在接見客人﹒她要是闖過去,他會生气的。這是他的聲音在講話,然后是另一個男人。接著她突然听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她正在談一些瑣碎的小事,然后一陣大笑。紐百里先生又講話了,這個女人回答了他。 
  塔里娜站在那里呆若木雞。她簡直不能相信她的耳朵。她一定是在做夢。隨后她同時听見了打字的聲音。另外有人也在講話,還有別人。她听出了這個聲音,恰恰是昨晚坐在她旁邊的人,在仔細听了他講話以后﹒她确實知道她既不是在做夢,也沒有神經錯亂。她听見了她自己的聲音在重复她昨晚的講話。 
  她停住仔細地听,她簡直什么事也不能做。語句一字不漏地傳進了她的耳朵,她知道她所听到的一切完全重复了昨晚的談話。這是晚餐時的談話。 
  “我們現在要离開你了。” 
  這是伊琳講話的聲音。 
  “別呆得太久,瓦爾特。我知道你們男人都一樣,見著葡萄酒就不想動了。” 
  塔里娜記得,這些話是伊琳、吉蒂和她自己离開餐廳時說的。 
  這時听到把靠椅向后推開的聲音。 
  “我答應你,親愛的,我們都急于過來和你們呆在一起” 
  門關上了,后來紐百里先生接著說。 
  “請移到桌子這頭坐,先生們,少校,你要點核桃嗎?” 
  “不,謝謝。” 
  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 
  “我看你不打算喝葡萄酒,邁克爾。你能幫我一下忙嗎?請你順便下樓到汽車房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今天下午留在汽車袋子里的一些文件。我原想讓仆人去取的,但它們有保密性質,我不想讓別人看見。” 
  “當然行。” 
  這是邁克爾的聲音。 
  “你用的車是卡迪納克吧?”他又說。 
  “對。它們在汽車后座的口袋里。我想不到我這么傻,把它們忘了。我真不應該把它們留在那里。” 
  “那好,你可以相信我,至少我希望如此。” 
  在邁克爾的聲音里帶著笑。門關上了。 
  “這倒是個好借口,把他支使開了。”紐百里先生說。“再晚些時候,等我妻子上床休息后,我們還可以再談。但是現在我有一點要說明的那就是……” 
  “格雷茲布魯克小姐!有什么要吩咐我做的嗎?” 
  塔里娜匆忙轉過身來。柯利亞先生從走廊另一頭他的房間走了出來,一雙戴著厚鏡片眼鏡的眼睛注視。 
  “我……我正在……找貝利小姐。”塔里娜結結巴巴地說,怀疑他到底站了多久。 
  “你有信帶給她嗎?”柯利亞先生問道。 
  “是的,紐百里太太派我來的。” 
  塔里娜拿出一張字條,柯利亞先生看了一眼。 
  “啊,是給戴維遜少校。我知道了,我馬上給他去電話。我想,貝利小姐現在正忙著。” 
  “我……我搞不清她在哪個房間辦公。” 
  “你是不可能知道的,格雷茲布魯克小姐,你只是昨天才來的。” 
  “是的,當然,”塔里娜同意說。 
  “那么,行了,一切我會辦的,你放心好了,”柯利亞先生說。 
  塔里娜不知怎么地覺得他的話里有點含糊的恐嚇口气,然而主要的是她簡直不想跟他談下去,于是她急忙沿著走廊走開了。當她覺得出了他的視線之外以后,她開始跑了起來。 
  她跑出這所房子到了花園里,她只在這時才停了下來,好讓她那怦怦直跳受了惊嚇的心平靜一下。說來似乎荒誕無稽,然而听見自己的聲音,听見餐桌的談話,以及柯利亞先生的突然出現都叫她心惊肉跳。 
  這一切究竟為什么?她靠著玫瑰花叢,稍稍停了一會儿,想猜出其中的道理。在桌子下面有一台錄音机!她听說過這類事,但從未想到過它真會發生。在劍橋有個男學生一天晚上對她講解在俄國人們是用什么方法對有點想革命的同志進行檢查的,那時他們都笑起來,說要是把所有的話全錄下來,該是多么使人難為情。 
  “想想看,你和一個姑娘每一次談情說愛都得由某個公務員記入檔案以供將來參考﹒真是异想天開。”女學生們大笑起來。 
  “如果調查的是你,那么每個星期一定不可避免地發生一起悔婚的案件,”有人這么說。 
  他們又大笑了起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是一种想入非非的事情,在別的國家會發生而卻不可能在這個國家。然而正是在這里,在厄爾利伍德,事情竟在充滿了像她一樣的普通人的房子里發生了。 
  她一定在做夢。但是她知道她沒有。那么為什么要把邁克爾支使走呢?要是那時候柯利亞先生沒有出來就好了。接著,塔里娜突然毛骨悚然。她并不想知道紐百里先生的秘密,也不想听見她無意中听到的東西。最好能擺脫一切是非。但是她仍然不能不感到好奇。 
  她走到了游泳池,還不知道她的腳是怎樣把她帶來的。 
  “來呀,我的慢性子,”吉蒂喊道。“你上哪儿去了?” 
  “發生了一件极不尋常的事,吉蒂,”塔里娜回答說:“你的繼母派我帶信給貝利小姐,我走到她那里,在門口不覺猶豫了一下,這時我听見……哦,你猜我听見什么?” 
  “我猜不出,”吉蒂說。“告訴我吧。” 
  “正好,也告訴我,”一個聲音從游泳池里傳出來。 
  塔里娜往下看去,嚇了一跳。邁克爾在水里,她沒有注意到他,也沒有想到在那里碰見他。她只看見吉蒂在帳篷前晒日光浴。 
  面對這個問題,她在那里猶豫不決。剎那間她認識到她永遠也不應該告訴吉蒂。畢竟這是她父親的秘密,至少可以說,去揭露那些她并不想要知道的事是有失忠厚的,況且她是碰巧遇上的。 
  她覺得她的臉一下子紅起來。她真希望能收回剛才講過的話。 
  “講呀,”吉蒂說。“你听見什么呢?” 
  塔里娜往下看著邁克爾的眼睛。他在等她講,從他那晒黑臉上的表情她什么也揣摩不出。他不知怎么地很警覺,仿佛急于想知道她講些什么。 
  為什么他們要把他支開呢?他們要講些什么;不讓他听見?那為什么又信任他去取机密文件而不讓外人去呢? 
  她覺得自己有點發抖。這里面的奧秘是她想象不到的,她太笨了,几乎脫口說出她听到自己聲音的意外事件,即使她要告訴吉蒂,也該私下講。只能在邁克爾不在時再講。她知道他們兩人都在等著。 
  “沒有什么,”她笨拙地說。“我給紐百里太太帶了信。她是怕午餐會有十三個人。” 
  “唉,塔里娜,那不是你要講的,”吉蒂責怪說。“你是想告訴我真正有趣味的事。這只怪他大討厭,所以你不講了。走開,邁克爾。我不懂為什么我不能獨個儿呆在游泳池里。” 
  “你不是太自私了嗎?”他問。“再說,我也很想听听塔里娜听到的事。” 
  “沒有……沒有什么,”塔里娜結結巴巴地說。“确實沒有什么,我帶了信,至少我想交給貝利小姐,但是,柯利亞先生從他的房間走出來,讓我給他去轉交。” 
  邁克爾轉身到游泳池那邊去了。 
  “我十分清楚,我是不受歡迎的。”他說。 
  “我不想妨礙小姑娘們談她們的秘密。” 
  塔里娜挨著吉蒂在塑料大气墊上坐了下來。她覺得心慌意亂,几乎有點害怕。 
  “哎,別理會他,”吉蒂說。“我就討厭喜歡逗弄人的家伙。你要說什么呢?” 
  “沒什么,”塔里娜說。“真的,什么也沒有。” 
  吉蒂站起身來,拉下游泳帽蓋住她的卷發。 
  “你簡直太神秘了,塔里娜,”她說。“我想這都得怪邁克爾。沒關系,讓我們去游泳吧,再晚一點,就會太熱了。” 
  她從池邊跳入水里。塔里娜坐了一會,看見她游向淺水那邊,邁克爾在那里坐在池邊上用腳扑打水。后來,她覺得一定要振作起來,便拋去了浴巾,慢慢地爬上跳板。 
  當她到達跳板頂端時,她發現邁克爾也跟著她來了。他本來是在下面池子里,他一定游得非常快。然而他上了跳板靠攏地站著,一點也不顯得匆忙。 
  “你改變了主意,要學跳水嗎?”他問道。 
  “不,”她任性地說。“如果你要跳水,就先跳吧。要是有人在后面等著,我會緊張的。” 
  “好吧,如果你要那樣,”他說著就越過了她,就在此刻他們的身子相碰了。 
  她覺得他冰涼的身子擦過她的手臂和臀部,后來他站住了,低頭看著她。 
  “你說謊說得不高明,是嗎?”他問道。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她舉止失措地說。 
  “我想你懂,”他答。 
  他仿佛飛向空中,姿勢优美,象一只飛燕一樣,然后他消失在藍藍的水中。几秒鐘后,塔里娜也跟著他跳下了水,看過了邁克爾完美的動作之后,她覺得自己顯得太笨拙遲鈍了。 
  她慢慢向池子那一頭游去,剛剛游到一半,大帳篷的電話鈴突然尖聲響起來了。吉蒂正坐在那一頭地邊,她向著邁克爾望去,他正在又一次爬上跳板。 
  “你去接電話,好嗎?”吉蒂問道。 
  “為什么我應該去呢?”他答道:“它不象是找我的。” 
  “哼,真討厭!”吉蒂咕噥說。 
  她起身走進大帳篷的玻璃門。她講的每句話都穿過水面傳出了回聲。 
  “喂……啊,喂,父親!是,是。當然。我非常喜歡,好,我去告訴塔里娜。我們什么時候動身……大約三點鐘。太美了。對,邁克爾在這里,他也去嗎?……當然她會……啊,謝謝你,美妙极了。” 
  吉蒂放下話筒,走出門跑到游泳池那里。 
  “听著,塔里娜,”她說,“太好了,太叫人興奮了。我們今晚要到杜維爾去。我們乘游艇去。到了那儿,我們就住在旅館里——那里更舒服。” 
  “杜維爾!”塔里娜茫然說。 
  “對,多開心呀!” 
  “但——但是我——我不能,”塔里娜說,扶著池沿順著石階走了上來。 
  “別傻,”吉蒂答道,“當然你要同我一塊去。父親特別要你去。” 
  “也許她怕暈船,”邁克爾說。 
  吉蒂輕蔑地轉過身去看了他一眼。 
  “你也要去,伊琳特別要你去。真令人吃惊,不是嗎?” 
  “我不胜榮幸之至。”邁克爾用譏笑的口气回答。 
  “我想你會的,”吉蒂轉過身來背對著他。“好,塔里娜,別那么古怪,你會喜歡的。這艘游艇太好了,說真的。” 
  “但是,吉蒂,我怎么能去呢?我的衣服!” 
  “我知道衣服由海上運走了。可是我還有衣服呀,”吉蒂答道。“實際上留在這里和去杜維爾不會有什么區別。” 
  “如果住旅館,我不能讓你為我付錢,”塔里娜堅持說。 
  “別那么荒謬了,”吉蒂答道,接著她大聲說,“當然,如果你要,你可以自己付錢。”她背朝著邁克爾,她說話時對塔里娜皺皺眉頭,以示警告。 
  “對,當然,”塔里娜勉強說。“謝謝你父親的好意,我……我從未到過杜維爾哩。” 
  “你會過得非常愉快的,”吉蒂說。 
  她顯得喜气洋洋。 
  “來吧,讓我們回到屋里去。” 
  她給塔里娜使了個警告的眼色,然后,以激動和興奮的口气輕輕說: 
  “我有件极其惊人的事告訴你!”

4.塔里娜沒有講話,直到她們走出游泳池到了別人听不見的地方,她看出吉蒂非常激動,這時,她說: 
  “你想到沒有,去法國我需要一張護照呢?” 
  吉蒂用手捂住了瞼。 
  “哎呀,我一點也沒有想到,你沒有護照嗎?” 
  “事實上我有,”塔里娜答。“去年夏季我想法找到了一個工作,就是把一些儿童送到以色列和母親團聚,但是到了最后,這些人又變卦了,我想他們認為我太年輕。” 
  “那么,如果你有一張護照,那就沒有問題了。”吉蒂說。 
  “別傻了,”塔里娜答道:“你清楚我是冒充加拿大人,但我的護照卻是一張普通英國護照。我碰巧知道,作為一個加拿大人,我不能有英國護照,除非我能證明我父親是在這個國家出生的。” 
  吉蒂呆呆地站了一會,咬著嘴唇,塔里娜含著一絲幽默的微笑注視著她,她完全知道,吉蒂正在盡力運用她丰富的想象力為這個顯然難以應付的局面,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有辦法了!”吉蒂突然叫道。 
  “我肯定你沒有辦法。”塔里娜說道,“不過,你說說看。” 
  “我們絲毫用不著擔心。”吉蒂叫喊說。“柯利亞先生一向辦理護照這一類的東西。不管是父親或伊琳,對這樣的瑣事從來不操心。我會告訴那個矮個子說你的護照是通過秘密途徑得來的。叫他不要告訴伊琳,因為這是秘密,那以后他會閉口不講的。他最恨伊琳了。” 
  “他才不會相信那些胡說八道哩,”塔里娜笑著說。 
  “嗯,可是他會的。”吉蒂答道,“那不是什么胡說八道,柯利亞會以為你是通過地下活動弄來的護照,正如他自己一樣。” 
  “他自己一樣!”塔里娜重复說。“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這樣,我知道他可以用某种非法手段為別人搞到護照,”吉蒂有點辯解似地說。 
  “我不相信。”她表示怀疑。 
  “這是真的,”吉蒂斷言說。“有天父親在書房里和他談話,他們不知道我在那里。他們正在談論父親的一個捷克朋友遇到了麻煩的事。當時父親對柯利亞說;‘馬上給他弄一張護照,而且一定要比你上次弄的那張好些。’” 
  “‘我很抱歉上次那張,因為經常做護照的那個人生病了,’柯利亞先生對他說。” 
  “‘我不听任何借口,’父親吼叫說:‘我要的是效率。給我把護照弄來,注意要十分可靠。’” 
  塔里娜用惊奇的眼色看著她的朋友。“你是說柯利亞先生弄到的護照是偽造的嗎?” 
  “那還用說。”吉蒂答道:“別做出那樣天真的樣子。塔里娜,你知道在戰爭時期各式各樣的人都去弄假護照,我們還為我們的間諜,偽造了法國和德國的護照。几星期前我讀過一本書:講的是一個女情報人員被空降到法國的德占區的故事。難道你認為她的護照除了偽造以外,還能是別樣的嗎?” 
  “不,當然不,”塔里娜猶豫地說。“我可不喜歡有人把我看成女情報人員哩。” 
  “他們不會的,”吉蒂保證說。“我已經編好了整個故事。你的父親不愿你來英國,引起一場爭吵,他威脅要拿走你的護照,因此你自己想出一些巧妙的辦法,什么辦法我們不細講了,總之你搞到了一張英國護照,以防万一你的加拿大護照被父親沒收。” 
  “他們不會相信的,”塔里娜無精打采地說。 
  “他會的。這個故事編得很好,很有趣,”吉蒂反駁說。“再說,他自己是個喜歡搞鬼的人,他總以為別人會跟他一樣。你知道這個原則:‘做賊的最會抓賊。’” 
  “我覺得這太嚇人了。”塔里娜說,“反正我不太想把事攪得那么复雜。” 
  “其實并沒有那么糟,”吉蒂指出,“即使事情搞糟了,我們總來得及講真話的。伊琳也許會發脾气,認為受了騙。別人都絲毫不會在乎的。” 
  塔里娜突然想起了邁克爾注視著她并且說她有一雙誠實的眼睛時的樣子,她极力排除了這种想法。 
  “嗯,我想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了。”她滿心不情愿地說。“可是,現在看出爹爹說得對,撒了一次謊就得撒第二次。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現在開始有點搞胡涂了。” 
  “什么是真的,就是你要跟我一同去杜維爾。”吉蒂說。“我們乘游艇去。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那件事。” 
  “游艇!”塔里娜重复說。“那就是作為什么那么高興嗎?” 
  “對,那正是我高興的原因。”吉蒂答道。 
  “一定是和男朋友有關,”塔里娜猜道。“為什么你沒有對我講過?” 
  塔里娜回頭看著她。 
  “因為我害怕,”她說。“因為我覺得即使是你,也不一定會理解我。然而,現在你要見到他了,見了他以后你就可以理解我為什么這么興奮,為什么我愛上了他。” 
  吉蒂講最后一句話時聲音很輕,好象它太寶貴了,不容她高聲地講。 
  “哦,吉蒂,你該不是愛上了一個不合适的人,是嗎?” 
  “這就要看不合适的含義是什么了,”吉蒂口气生硬地說。“別告訴我你象別的人一樣。象父親,他對一切都是用錢來衡量的,而伊琳想到的只是社會地位,高貴血統和諸如此類的胡說八道。我愛上一個真正的人,同時我認為——只是我還拿不准——他也愛上了我。” 
  “他是誰?”塔里娜問道。 
  她們已經走到了池畔花園的矮牆邊,她們可以看得見那所房子,但是沒有人能听得見她們講話。她們坐了下來。 
  “把事情全講給我听,吉蒂,”她說。“我不明白為什么你以前沒有告訴我?” 
  “我是想告訴你的,”吉蒂答道:“我不止一次几乎脫口說出來,但是我又害怕。在你一生中你是否有過這樣的事,既感到興奮而又害怕,唯恐別人知道后來破坏呢?這就是我對喬克的愛所感受到的。” 
  “他叫什么名字?”塔里娜問道。 
  “喬克?麥克唐納,”吉蒂說。“他是父親游艇上的大副。” 
  “大副!”塔里娜重复說。“吉蒂,你永遠不會被允許和他結婚的。” 
  “我正是害怕你會這樣講,”吉蒂回答說:“如果他愛我,我想他是愛我的——那么,我准備和他結婚。” 
  自從她認識吉蒂以來,塔里娜第一次注意到在她下了決心時她的下巴變得堅定有力,她的嘴唇緊緊地閉成一條頑強的直線。她把手放在她的朋友的手臂上。 
  “我希望你幸福,吉蒂,”她說,“我只希望如此,你是知道的。告訴我有關這個人的事吧。” 
  “那是在去年放假時,我開始認識了他。”吉蒂說。“我們乘游艇在地中海航行,游覽了巴利阿里群島、西西里島、喀普里島以及所有那些地方。”她得意地作了個怪相。 
  “在開始時我覺得极其無聊,”吉蒂接著說,“伊琳有比利陪她玩,父親似乎整天在工作,口授信稿呀,拍發電報呀——事實上我很少見到他。” 
  塔里娜似乎清晰地看見了這幅圖畫。 
  “我覺得我是沒有人要的,象過去一樣,”她繼續說:“但是這時,我躺在甲板上開始注意到這個大副,他看來跟別的船員不同,反正他的長相比別人強得多了。我漸漸慣于找些借口和他談話。船長不在駕駛台上時,我常常溜上去,喬克在午餐后似乎總在甲板上,而別人都在大廳里坐著。我突然認識到,我愛上了他。” 
  “那么,他愛你嗎?” 
  “他還沒有這么講,”吉蒂說。“不過,我心里覺得他愛我,他總是很有禮貌,對我講話象對待老板的女儿。可是,我肯定他心里是愛我的。一我從他的眼睛看得出來,對這類事,人們是不會弄錯的。” 
  “但是,吉蒂,自從复活節以來你還沒有見過他……” 
  “我給他寫過信,”吉蒂說。“他寫過回信。寫得有點生硬,很有禮貌,如果不是我了解他的話,從他的信里簡直看不出什么來,我要改掉他那蘇格蘭人式的自我克制態度,我要跟他結婚。” 
  “真是胡思亂想,”塔里娜說。“你并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你知道你不僅要對付伊琳,更重要的是要對付你父親。他決不會容忍你嫁給一個他認為是……” 
  “他的仆人的人,”吉蒂插入說。“這我知道。有一次在我們談到這件事時,喬克也是那樣說的。‘我是你父親的仆人,’他說,我知道他是在警告我,說我的家里會有這种看法的。” 
  “別那樣匆匆忙忙吧。”塔里娜請求說。 
  “匆忙!”吉蒂喊叫說。“我差不多有三個月沒有見著他了,那算是匆忙嗎?我曾經想找個借口到南安普敦去一趟哩。不,我一點也沒有匆忙,現在可太好了,今晚我會見到他;即使我們到達了杜維爾,不住在游艇上,喬克也會呆在港口的。” 
  塔里娜從吉蒂頭頂仰望那所房屋。它洁白閃亮,代表著榮華和財富。使她想到,它与大副的微薄工資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別。 
  “如果你沒有得到許可就和地結婚,你父親會怎樣呢?” 
  “我猜想他會切斷供應給我的几個臭錢。”吉蒂說。“那也難不著我。” 
  “你從來不知道受窮的滋味,”塔里娜說,“你從來沒有做過飯,沒有用最便宜的肉和菜做過飯,這些肉和菜都是放陳了,弄髒了的,因此便宜一兩個便士。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房子漏了沒有錢來修補,或是冬天出外沒有大衣。這樣的問題多得不胜枚舉,你連想也沒有想過。” 
  “我能學,”吉蒂固執地說。“我并不比別人笨。” 
  “這不是笨不笨的問題,”塔里娜說。她再一次注視著這所房屋,然后說:“我不想和一個很有錢的人結婚,我也不需要像你那樣有許多的錢,但是我害怕一輩子過貧困的生活。我厭惡貧窮,它使人感到卑微,難以振作;它剝奪了一切美的享受,而換來的只是破滅的幻想。” 
  吉蒂大惑不解地看著她。 
  “塔里娜,你從來沒有這樣講過。” 
  “也許我那時不夠真誠。”塔里娜說。“我听見過你咒罵自己的錢,對你的家吹毛求疵。雖然我一刻也沒有怀疑過我的家庭是非常幸福的,我父親和母親彼此相愛,我們彼此間都很親熱,然而像我們所忍受的那种貧困可能會毀掉親人的愛,假如他們不是圣人的話。”她几乎帶著嗚咽地說出了這句話。 
  “我父親和母親在許多方面可以說就是……圣人。然而我知道我母親責怪過教會的委員們,因為牧師薪金太少。我常見她眼里含著淚,因為她缺錢,不得不拒絕我想買件新衣服的要求,即使那衣服是我非常需要的。當我父親在吃飯時推開盤子不想吃下去了,我曾見過她痛苦的臉色。因為我們只能買便宜菜吃,有時菜很糟,簡直叫人難以下咽。” 
  當塔里娜說完這話時,她的兩眼已充滿了淚水。吉蒂也默默無言,過了一會她慢慢地說:“象那樣的事我沒有想到過,我只想到住小房子,也許還得做飯,為了自己心愛的人,我可不在乎。” 
  “如果廚房地板很髒,而你還得自己去刷的時候,你會在乎的。”塔里娜告訴她說。“當煤气或電費的賬單是那么惊人,你不得不一星期一星期地節約開支,直到你簡直不敢做飯的時候,當你的牆上油漆剝落了而你無力裝修的時候,你是會在乎的。” 
  塔里娜挖苦地接著說:“你現在想的是一間美國式的高級廚房,你穿著一條精美的圍裙,在發亮的爐子和嵌在牆里的食櫥前,到處撣撣拂拂;甚至垃圾也是由高級机器清除的。可是靠一個大副的工資,你是買不起這些設備的。” 
  “父親不可能把我所有的錢都拿走呀,”吉蒂反駁說。“母親給我留了些錢。” 
  “你怎么知道喬克?麥克唐納愿意靠你的錢過活呢?”塔里娜問。“如果他是一個体面人,他會拒絕的;他一定要靠自己賺錢謀生。” 
  吉蒂用手遮住了眼睛。 
  “塔里娜,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會不支持我,”她說。“這關系到我的整個生命,現在你是想破坏它,在我還沒有得到幸福以前,就破坏它。” 
  塔里娜低叫了一聲。 
  “我不是那個意思,吉蒂,我向你保證,我只是想讓你面對這個問題,不僅要用感情而更重要的是要用理智。你一定要用常識來判斷,你不能匆匆忙忙行事。” 
  “現在我唯一要匆忙去做的,”吉蒂有點動搖地說,“是利用這机會再去看看他。也許在我們見面時,他不再愛我了——常有那种可能性存在。” 
  她臉上顯出一副可怜相,塔里娜只好勸她安心。 
  “如果他真的愛你,他是不會忘記你的。”她柔和地說。 
  “他是愛我的,我肯定他是。”吉蒂喊道。“啊,塔里娜!我太愛他了。” 
  她的話顯然出自她內心深處,對此,塔里娜出于善意,克制住自己不再講了。 
  “讓我們回屋去換衣服吧,”吉蒂提議說。 
  “我們要把需要裝箱的東西清理出來。” 
  她盡量把話說得輕快些,但是顯然地她那喜悅和興奮的神情消失了,她清醒多了,信心不足了。這時塔里娜感到內疚,她的挑剔,害得吉蒂失去了期望的歡樂。 
  她們進了住宅,上樓到了吉蒂的臥房。 
  “把你的護照給我。”她說話又有點帶勁了。 
  “我幸好帶上了,”塔里娜說。“我差點把它裝進衣箱送回家了,后來我怕在火車上或在別處丟失,我領到這張護照是很激動的,所以放在身邊作為護身符,相信有一天我會走好運,到國外去旅行的。” 
  “你從來沒有出過國嗎?”吉蒂問。 
  塔里娜搖搖頭。 
  “沒有,”她回答道,“所以我非常想做工,能帶那些儿童回以色列。但是,我想,由于我缺乏經驗,那些父母親嚇得不敢讓我帶了。” 
  她從抽屜里拉出一個廉价的文具盒。 
  “就在這里面,”她說。“和作業放在一起,都是我早該做的作業,可從到這儿以后我連看也沒有看過。” 
  “到了杜維爾你不會有多少時間學習的。”吉蒂笑著說。 
  “我一定擠出時間來,”塔里娜道。“為了取得學位,我不敢落后。” 
  “你取得學位后,打算干什么呢?”吉蒂問 
  道。 
  “當教師。我想,”塔里娜答道,“在吉爾敦念完后,我如果能得到助學金,那么我就上師范學院。” 
  “早在那以前你一定結婚啦。”吉蒂肯定地說。 
  塔里娜搖搖頭。 
  “不,”她說。“我似乎不是那种急于結婚的人。我告訴過你,我害怕貧窮,再說,我也不會遇見百万富翁。”她在開玩笑,而吉蒂卻認真了。 
  “你同我們在一起會遇見許多百万富翁的,”她說。“但我得警告你,他們都不是好東西。” 
  “我猜想我們所要的東西恰恰總是和我們所擁有的東西相反。”塔里娜說。 
  “是的,我想那是真的。”吉蒂答道:“所以,我要愛情和貧窮,而你要財富和保障。” 
  “我也要愛情,”塔里娜急忙說。“我認為每個人都需要愛情,超過了世上的一切東西。但是我們有些人找不到合适的人,那就是為什么我得工作,事業能彌補找不到合适丈夫的損失——至少我是這樣希望的。” 
  “事業是彌補不了的,你知道,”吉蒂坦白說。“我不相信任何東西能彌補失去的愛情,因此我一有机會,就抓住不放。” 
  “但是,你說他還沒有向你求婚呢。”塔里娜說。 
  “他一定會,”吉蒂自信地答道。她的眼睛掃過這間房,從梳妝台的鏡子里看見了自己的容貌。“他一定會的,不管別人怎么講,怎么反對,我現在既然找上了他,就不讓他從我這里溜走。” 
  有人在敲門。 
  “進來。”塔里娜說。 
  進來的是吉蒂的女仆。 
  “你准備帶些什么到杜維爾去,小姐?”她說。“另外,我給格雷茲布魯克小姐整理些什么呢?我現在就得開始。他們說箱子要在兩點半鐘送到樓下去。” 
  “快來吧,”吉蒂說。 
  她抓住了塔里娜的手,拖著塔里娜到她的房間去。好几只輕便小提箱打開著放在地板上。吉蒂跑到衣柜那里,開始把衣服一件件拉出來,分成兩堆,扔在床上。 
  “把那些給格雷茲布魯克小組裝箱,再把這些給我裝,”她吩咐女仆說。“別忘了把帽子裝進去,還有腰帶、提包和鞋子。這些棉布衣服差不多都有羊毛衫配套的。去年夏天你不在這里,是嗎?不然,你會記得的。” 
  “不在,但是蘿莎說她會幫助我。”女仆回答說:“她囑咐我有許多零星東西得記住放進去。” 
  “我們需要晚上用的毛皮披肩。”吉蒂說:“還有白天用的暖和外衣,在另一間房里你會找到的。你最好為格雷茲布魯克小姐裝進一件藍色和一件白色的外衣,給我裝上一件粉紅色的和一件綠色的。” 
  “這几只箱子裝不了這些衣服。”女仆答道。 
  “那么,吩咐再送几只來。”吉蒂吩咐說。“箱子房里有的是箱子。” 
  塔里娜注視著這難衣服,好象是在夢中。純棉布衣衫、綢衣、厚毛衣、女裙、漂亮的羊毛衫、游泳衣、浴巾——似乎無止無休地堆上去,這些都是吉蒂分給她的。 
  “我們穿的是同一個尺碼,這真是好運气!”吉蒂突然說道:“想起來實在很有意思,因為雖然我們的尺碼一樣,你甚至能穿我的鞋,可是我們的相貌卻完全相反。” 
  她伸出手來摸摸塔里娜的頭發。 
  “黑色和金色,那是我們合在一塊儿的顏色,要是在賽馬時有這种顏色的馬,我們就買它的票。我們現在去換衣服吧,然后,我拿你的護照下樓去找柯利亞先生。” 
  她給了塔里娜一個告誡的眼色,提醒她不要當著女仆講什么。塔里娜慢慢走回她的臥室,關上了門,把她放在梳妝台上的護照拿起來,看了看上面她自己的照片和填寫的有關她的記載。 
  “這是不對的,”她說。“我不應該答應這么做。” 
  然而不知怎的她無法反對,她渴望跟著吉蒂出國游玩。從前她從來沒有象現在這么迫切地渴望著得到什么東西。 
  “杜維爾。”她輕輕地自有自語,這個名字對她仿佛有一种魔力。 
  反正偽裝已經把她帶到這里,再懊悔也無益了,除非吉蒂過于樂觀,這個假面具又有可能使她伴著紐百里一家,渡過英倫海峽到歐洲最豪華的游覽胜地之一去游玩。 
  她還在目不轉睛地看著護照。几分鐘后,吉蒂闖進房來。 
  “啊,塔里娜,你還沒有換衣服。”她說。 
  “喂,把你的護照給我,我正是要找它,我這就拿去給柯利亞先生。” 
  “我最好還是等你回來再換衣服,”塔里娜回答。“如果柯利亞先生不相信你所講的,我就搭火車去倫敦。” 
  “他會相信的。”吉蒂笑了。 
  她走過塔里娜身邊時在她面頰上吻了一下,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象一只忙碌的蜂鳥跑出了房間。 
  塔里娜脫下內衣,穿上吉蒂提供給她的精致的鑲花邊的內衣。過了一會儿,她走到衣柜前看看挂著的衣服。 
  那里有一件白的亞麻布衫鑲著藍邊,配上一件小小的短上衣,它似乎有點儿象航海穿的。塔里娜把它穿上了。 
  她剛准備好了,吉蒂就回來了。 
  “他遇事從不動聲色,”她說,并很快關上了門。“我告訴他說你父親是個很難應付的人,甚至威脅要剝奪你的繼承權。我對他說這事無論如何也不要告訴伊琳。他覺得能夠騙騙她就感到高興。他甚至顯出點人情味,并且說:‘吉蒂小姐,我給自己規定了一條:遇事決不向別人吐露。’” 
  吉蒂學著柯利亞先生說話的腔調,塔里娜忍不住大笑起來。 
  “反正,一切都順當,這類的事他從來不會去打扰父親的,除了小小的柯利亞自己外,任何人也不會知道你那感到內疚的秘密。” 
  “甚至對他,我也不喜歡說謊。”塔里娜訴苦說。但同時她听說一切順當,就忍不住興奮得心口直跳。她能去杜維爾了,今晚她能跟吉蒂一起航行,能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外國的海岸。 
  “我有件事必須要做,”她急切地說。“那就是讓我媽媽和爹爹知道我上哪儿去了,我打個電話行嗎?” 
  吉蒂很震惊。 
  “但是,你不能從這里打電話出去,”她答道,“那些秘書注意收听所有的談話。” 
  “他們為什么要收听呢?”塔里娜問。 
  “我不知道,”吉蒂答道。“可是,他們肯定會的,這類事我見過。而且,在電話里我和朋友商量的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父親,可父親都知道。” 
  塔里娜想起餐桌下安裝錄音机重放談話的事。既然如此,那些秘書奉命收听電話談話,就不足為奇了。 
  “但是,我一定要讓媽媽知道。”她說。 
  “我們得在午餐前找時間溜到村里去,”吉蒂告訴她。“我先去弄一輛車,別人不會問的。在我開車走后大約三分鐘,你在小路的中途等候我。” 
  “我同你一道去嗎?” 
  “不,最好我一個人去,”吉蒂回答說,“你不知道那些七嘴八舌的人在屋子里會怎樣講。” 
  她講完話就走了。塔里娜歎了口气。總有這么多的神秘的事出現。她怀疑這些事是不是能得到頗為合理的解釋。 
  她仍然不能忘卻她听見從秘書辦公室門背后傳出來她自己說話的聲音。無疑的,任何人記錄下在他自己餐桌上說的一切話,總還是很不尋常的事情呀。 
  她想回憶那三個來進午餐的人是誰,那個靠著她坐的是威廉爵士,但他姓什么可不知道,另一個是少校,第三個她十分肯定,有個很庸俗的名字叫霍布金生。 
  為這傷腦筋沒有用。塔里娜想,她是不會找出答案的。說真的這不關她的事。 
  她下了樓梯,走出了大門,匆忙地跑下台階,快步走上了車道。她沒有走多遠,吉蒂的車就赶上了她。 
  “跳上來。”她坐的是一輛時髦的雙座美國跑車。說著就開了車門。 
  塔里娜上了車。 
  “你看見了什么人嗎?”吉蒂問道。 
  “除了一個男仆外,我沒有看見別人。”塔里娜答道。 
  “那好,”吉蒂說。“我只怕你碰見伊琳或邁克爾。我們不好說我們是到外面去打電話的,可是他們知道我們在村子里沒有什么需要買的。” 
  “為什么沒有呢?”塔里娜答。“我們可以說我們要買些絲帶或郵票或別的東西。” 
  “郵票是由男管家摩理斯供給的。如果我需要扣子、絲帶一類的東西,向伊琳的女仆去取就行了,她存放得很多。” 
  塔里娜大笑起來。 
  “這真是荒謬可笑。”她說。“那么,不經過軍事法庭,我們是不能到村里去了。” 
  吉蒂也笑起來,但接著又認真地說:“正是那樣,總有那么多的問題,問我去干什么呀,為什么呀,這都是因為每個人閒得沒事干。” 
  “這倒象是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塔里娜說。 
  “那里有電話間。”吉蒂急忙剎住車叫喊說。她們剛好到村子邊上。 
  塔里娜下了車。 
  “我告訴你我打算怎么辦。”吉蒂說。“我把車子往前開再轉回來。我還要去村子店里買些酸水果糖,我只是覺得這樣東西在家里還沒有,要是有人問起的話,這倒是個比較好的借口。” 
  “好吧。”塔里娜答道。 
  她走進電話間把錢准備好了。接著,她向接線員要了教區的電話號碼。她能听見電話鈴斷斷續續地響。她想,跟平時一樣,家里的電話在父親的書房里,她母親這時會在廚房里,在她听電話前,得花點時間等。 
  終于,听筒拿起來了,她的母親的聲音講:“喂。” 
  “喂。媽媽!”塔里娜叫喊道。可又被接線員打斷了。 
  “請按鈕A。”她叫喊說。 
  塔里娜照她講的辦了。 
  “媽媽,我是塔里娜。”她叫道。 
  “喂,親愛的,我一直盼著你來電話。你過得快活嗎?” 
  “是的,我過得好极了。”塔里娜答。“媽媽,你猜猜看?我們今天下午要到杜維爾去。” 
  “到杜維爾!” 
  格雷茲布魯克太太感到意外。 
  “對,紐百里先生帶著我們坐他的游艇去。” 
  “塔里娜,你的衣服怎么辦?我肯定在那种地方你不會有合适的衣服穿的。” 
  “一切都好,別擔心。”塔里娜說,“吉蒂和我穿同一個尺碼,凡是我需要的,她都借給我。” 
  “我奇怪為什么你几乎把所有的衣服都送回家來。”格雷茲布魯克太太告訴她說。“我不能想象你現在穿什么。” 
  “吉蒂有那么多的東西,我無論需要什么,她只用叫我從她的衣柜去取就行了。” 
  塔里娜覺得自己臉紅了。對外人弄虛作假是一回事,要是對自己母親,則是另一回事了。 
  “那就好了。”格雷茲布魯克太太說。從她的聲音听出她放心了。“我一直在為你擔心,我還想把錢退給你。你太好了,給我寄來這些錢。親愛的,這陣子我們的日子可非常難過,唐納德自從生病以來特別需要調養,你知道他多么愛吃水果啊!” 
  “是的。我知道,媽媽。我現在好得很,什么也不缺,事實上我希望能夠多給你寄點什么……我……我在這里找到了一點工作。” 
  塔里娜覺得她不能告訴母親,錢是她最好的朋友給她的。她能肯定她父親不會讓她接受的,他宁可受窮,也要維持他的無上的自尊。 
  “太好了,你可別為我們擔心。”格雷茲布魯克太太說。“我們會安排的,無論如何,你賺的錢你自己也要用呀。你還得給許多人小費。” 
  “一切都非常好,所有的事都安排妥當了。”塔里娜說。 
  “你的游泳衣怎么樣?要不要帶你的那件去?” 
  塔里娜眼前出現了她那件便宜的舊游泳衣,她几乎穿了五個暑天了。它已經補過,還褪了色。只要一想到她穿這件舊游泳衣到杜維爾去游泳,就叫她發抖。 
  “不用了,行了,媽媽,我可以向吉蒂借一件穿。” 
  “哦,別忘了謝謝她的款待。謝謝她讓你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假期。”格雷茲布魯克太太說。“我們也為你非常高興,爹爹昨晚剛說過,你和有錢的人相處,机會太好了,你不必急于直接离開劍橋去找工作干。” 
  “我在這里每分鐘都過得快活。”塔里娜說,“向唐納德和埃德溫娜問好。” 
  “我會的。”她母親答應說。 
  “代我給爹爹一個親吻,你別太勞累了,好嗎,媽媽。” 
  “我不會的。” 
  在格雷茲布魯克太太的聲音里听得出她有點覺得好笑。 
  “再見吧,親愛的。愿上帝保佑你。” 
  塔里娜挂上了听筒。她對著電話間牆上的鏡子,看了一下自己的臉,她注視著自己的眼睛,感到羞愧。 
  假如她母親見到她穿著吉蒂的衣服,假如她知道她講的是謊話,而且不惜弄虛作假繼續扮作有錢有地位的人,她一定會非常難受的。 
  “決不能讓她知道。”她下決心說。隨后打開電話間的門,溜了出來,走到陽光下面。 
  她以為路上沒有人,但是她立刻看見右邊不遠處樹蔭下有一輛車在等候著,那是一輛灰色敞蓬車,里面坐著一個人,正是邁克爾。塔里娜瞧著他愣住了。 
  “我可以用車送你回去嗎?”他問。 
  “不……不,謝謝,一會儿吉蒂會來接我的。” 
  “啊,我看見她到村子里去了。我正在奇怪她怎么把你撇下了。后來我經過電話間時,發覺我不會看錯了人,你是有緊急事打電話嗎?” 
  塔里娜簡直呆住了。她覺得非常尷尬,首先是因為碰見了他;其次是因為認識到他公開而毫不羞愧地表示了极大的好奇。 
  “我突然記起有點事還沒有辦。”她說,“我要找的這個人在我回去以前可能會出門。” 
  “原來是那樣。”他微笑說。 
  “嗯,正是那樣。”她答道。 
  他們在互相敷衍,她想。但不知為什么她一點也不怕,反而覺得興奮。 
  “你正在愉快地期待著這次航行吧?”他問。 
  “非常愉快地。” 
  “你不怕暈船嗎?” 
  “我……”塔里娜及時發現自己正准備說不知道,她突然剎住了并且改口說:“那要看海上的情況了。今晚無論怎樣應該是風平浪靜吧。” 
  “我也是這么想的。”邁克爾說,“晚餐后如果你到甲板上來,我要指給你看古老英國的万盞燈火,它們是非常美的,我想你一定知道。” 
  “是的,當然。”塔里娜有點心虛地說。 
  她不大懂他講的是什么。接著她松了一口气,看見吉蒂飛快地把汽車開來,在村子里的街道上激起了飛揚的塵土,在一陣尖銳的剎車聲中,她把車停下來。 
  “很抱歉使你久等了。”她說。這時她看見了邁克爾。“你在這里干什么?” 
  “和你一樣,我想。”邁克爾答道。 
  “你在監視我們,”吉蒂說,“我不會讓你這樣子的,我們干什么和去什么地方完全与你無關。” 
  塔里娜惊愕地從吉蒂怒容滿面的臉轉到邁克爾惊奇的臉,“他是當真感到意外了。”她對自己說,她希望吉蒂沒有那么沖動地向邁克爾發脾气。 
  “我到村里來給自己買几片刀片。”邁克爾說,“如果我在無意中偶然發現了我不應當知道的事情,我只能說我的行動是十分清白的,我并不想冒犯任何人。” 
  “那么,我來是買酸水果糖的,”吉蒂示意說。“如果你不相信的話,糖就在我身邊座位上。” 
  “我當然相信你,”邁克爾和藹地說。“我為什么不呢?” 
  塔里娜跨進了吉蒂的車。 
  “別多說了,”吉蒂低聲地說。 
  吉蒂猛地推動排檔,沒有再看邁克爾一眼,把車開走了。 
  “老是這樣。”她怒气沖沖地說。“伊琳派出年輕人來監視我,只是為了滿足她自己,讓我意識到我只是一個小孩,不論干什么,上哪儿去,都得先問過她。” 
  “我相信這次你錯了。”塔里娜說。 
  “你不了解她。”吉蒂反駁說。“要是你和我們一塊呆得久些,就會看出我是怎樣看待伊琳的。我恨她,我也恨邁克爾。” 
  塔里娜默默不言。她覺得自己應該對她的那些感情作出積极反響;她應該講她也恨邁克爾,她也怕他。但是,她沒法強迫自己把話說出口。 
  她很奇怪他答應帶她去看英倫的燈光究竟是什么意思。無疑的,她一點也不恨他。

5.塔里娜站在船艙里,傾听海水拍擊船体的聲音。船航行得很慢。因為紐百里先生吩咐過要用差不多整夜的時間穿過海峽,這樣,當船在特魯維爾靠岸時,女士們用不著早起床。 
  “我們必須在特魯維爾港靠岸,”吉蒂告訴她。“因為杜維爾沒有港口,不過兩地相隔只有一英里左右。遺憾的是伊琳認為特魯維爾大嘈雜,我們不能留在游艇上,只好去住旅館。” 
  就塔里娜而言,只要他們能到達,她根本不在乎早起床或在哪里住宿。她簡直難以相信航行已真的開始,英國已被拋在后面,而在她前面就是法國。 
  當他們乘車駛下南安普頓時,她一直覺得仿佛會發生什么事情阻止她前往法國,她簡直難以相信最后她所有的夢想都變成了現實,她是在出國途中了。 
  這次旅行是由紐百里先生帶領,一切經過了精心安排并布置得很奢華。吉蒂、塔里娜、伊琳和邁克爾乘一輛羅爾斯豪華轎車,紐百里先生帶著柯利亞先生和他的秘書主任乘坐另一輛啟程,跟隨著的還有兩輛車,裝著佣人和行李。女佣人中有伊琳的女仆和吉蒂的女仆,她同時也侍候塔里娜;另外有紐百里先生的跟班;有二等廚師,每次出海他總是跟隨他們的;有兩個男仆充任游艇上的服務員;此外還有固定的游艇上的工作人員。 
  “要是他們知道這一切對我是多么新鮮啊!”塔里娜想。她看見了吉蒂提供給她的時髦的行裝,几十個手提箱、化裝盒、帽盒都放在南安普頓港的碼頭上。 
  港口里有許許多多的船只。塔里娜突然希望能乘上大海輪橫渡大西洋。要是她真的能夠去加拿大旅行,那該多好啊。這時,一個聲音好象代替她高聲說出了她的想法,在她身旁說道:“你是在想家嗎?” 
  是邁克爾在問她,但是一時她換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為什么我會呢?”她問。 
  “在你注視著伊麗莎白皇后號時,我看出你的眼睛帶有怀鄉的神色。”他說。 
  “那是……”她開始說。只是控制住自己不再發問。她知道她既然在大西洋上往返航行過多次,應該見過伊麗莎白皇后號的。 
  “對,那是伊麗莎白皇后號,”他答道,好象她已經提完了這個問題。“你不認識它嗎?” 
  “一時沒有看出,”塔里娜冷淡地回答,“況且我從來不善于識別船。” 
  她很快轉身走開了,害怕邁克爾會再找她談別的事,几分鐘后,她走上了“蒼騖號”。 
  這是塔里娜所見過的游艇中最漂亮的一艘……不過她暗自想道,她可沒有標准,由于她看見過的船實在太少了。 
  首先,她從來沒有料到紐百里先生的游艇會有這么大,它似乎象一艘小海輪。其次它的全身白得耀眼。盡管她決心要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還是禁不住叫喊道: 
  “這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吉蒂使個眼色提醒她,但是紐百里先生感到很高興。 
  “它是很舒适的。我看應該這樣講。”他說。“它應該是舒适的,只要看它化了多少錢就知道了。” 
  “父親花的錢總是值得的。”吉蒂用嘲笑的口气說。但是沒有通常那樣多的抱怨情緒,她很快向甲板周圍看了一眼,塔里娜心里明白,她在尋找她渴望見到的那個人,就是那張她夢寐以求的親切的面孔。 
  “唉,我這個人就是厭惡大海。”伊琳使性子地說,“答應我,瓦爾特,不到晚餐后我們不開船。” 
  “行,當然行,”紐百里先生回答:“直到你上床睡覺,我們不會開船的,如果你服用安眠藥,那么船把你帶到海峽對岸,你還會什么也不知道哩” 
  伊琳走到下面去了,塔里娜靠著欄杆看海鷗在天空盤旋,在海洛里呈現灰色而且很髒的海水,在這里經過陽光的照射變成了金色的海洋。 
  她感到一陣興奮透過全身,這是一場冒險的開始,現在,在她生命中終于有令人興奮的事發生了,而在昨天她的生活好象還是那么沉悶和沮喪。 
  “我們去找自己的艙房吧。”吉蒂說,塔里娜從她的聲音里察覺出她失望了。“我哪儿也找不到他。”她們走下去時,她輕聲說道。 
  “可能他在岸上。”塔里娜提醒她說。 
  “我總以為他一定會到這里來見我們的。”吉蒂說。 
  船艙跟游艇的其它部份一樣豪華,艙內裝飾得非常漂亮,真正的床代替了船上的舖位,還有小巧的梳妝台,上面有精巧的暗藏的燈光和鏡子,無論什么人坐在那里都會顯得特別漂亮。浴室是通到塔里娜睡覺的艙房的,在房內床邊有收音机和各种取暖設備和通風設備。 
  “我相信我一定會按錯按鈕的。”她笑著說,“說不定會給我自己來個淋浴。” 
  吉蒂上去按住了她的嘴。 
  “天哪,別看到什么東西都那么高興,記住你有錢,非常有錢,你父親很可能有六艘這樣的游艇。” 
  塔里娜開始大笑起來。 
  “全都是那么荒謬可笑。”她說,“我一點也不相信任何人會被這樣笨拙的玩笑騙過去,我應該對你父親和繼母說出真話。” 
  “如果你講了真話,要是你還能跟我們一起到杜維爾去,那才叫稀奇呢。”吉蒂警告說。 
  “你真的是那樣想嗎?”塔里娜問道。 
  “你還沒有看透伊琳的為人嗎?在我說她是從來未見過的最勢利的人時,我并沒有夸大其詞。”吉蒂說,“如果她知道你只是一個窮牧師的女儿,她會不准我父親花一個便士帶你到任何地方去的,她還要說你不會給我帶來好的影響,說我應該只在我自己這個階層里交朋友。” 
  吉蒂苦笑了。 
  “真可笑,不是嗎?我自己的階層!要是那樣,我只能和酒吧女招待或工厂女工交朋友了。” 
  塔里娜揚起眉毛,吃惊地問:“你為什么那樣講?” 
  “因為那是真的。”吉蒂答道;“要是伊琳知道我把事情真相講了出去,她准會宰了我。事實上我祖父從歐洲來到英國時口袋里不名份文,他是捷克人,他唯一的長處就是他不在乎做任何苦工,只要能賺錢。他起初在鞋厂里掃地,每星期只有五先令。” 
  “你應該為他感到驕傲。”塔里娜說。 
  “我是這樣,”吉蒂答道:“可伊琳總是謊稱父親出生于貴族家庭,統治著几千名不馴服的農奴,天哪,她真是個騙子!” 
  “忘掉她吧。”塔里娜簡單地說。 
  “那正是我要努力做的。”吉蒂答道:“我要四處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喬克。你來嗎?” 
  “我要在這儿呆一會。”塔里娜說:“我要看著所有的小玩意,擰擰它們,看看是不是真的。” 
  吉蒂笑了一下,走出艙房,把門關上了。 
  塔里娜走到舷窗那里,向外凝視,她似乎看到了從牧師住宅的后窗口望出去的景色。污穢的房屋靠得很緊,急待修理,一排排濕衣服迎著微風飄動,儿童們在泥泞的街道上邊跑邊互相叫喚,翻騰打鬧,瘦瘦的餓得半死的貓在垃圾堆里爬來爬去。 
  她歎了口气,轉身走開,要是她父親和母親現在能和她在一起,要是她能把一部份的假期讓給他們,這該是多么有意思啊。她想起在她家門前不斷有人來探訪。 
  “請讓我和牧師講句話,好嗎?” 
  “可以請牧師來看看我的祖母嗎?醫生認為她活不長了。” 
  “牧師能幫我說說嗎?” 
  “牧師能不能……” 
  “牧師可不可以。” 
  沒完沒了的請求,從來沒有一個被拒絕或被推掉。她想到母親整天擦這擦那,洗衣服,打掃房子,做飯,有時她急忙地出門去,說“我不會耽誤太久的,下午三點我參加母親聯合會,開完會我馬上得去看看魯賓遜太太。” 
  電話鈴響了,門鈴響了,人們在找她。格雷茲布魯克太太總是面帶笑容表示同情。每一個人离開牧師住宅時都感到在世界上還有人了解他們所受的痛苦。 
  塔里娜用手撫摸著椅背,這把椅子的价錢足以抵上她全家一個月的伙食費還有余。 
  “為什么這樣不公平?”她捫心自問,但是她知道事情并非如此,住在破舊又忙碌的小小牧師住宅里的人卻比在這美麗豪華的游艇上的人要幸福愉快得多,幸福是舉足輕重的,是人人所尋求的,而不是用金錢能夠買到的。 
  “不過金錢可以叫人覺得又舒服又漂亮。”塔里娜低聲說,她在鏡子里注視著自己,她認識到吉蒂的衣服使她變了樣。 
  “好漂亮的衣服。”她自言自語,抿著嘴輕輕笑了。然后她跑上了升降梯,她剛剛跨上甲板,吉蒂就來了,她的眼睛在發亮。 
  她轉頭看看,肯定別人听不見時,使低聲說。 
  “一切都好,他在這儿!” 
  “他高興見到你嗎?”塔里娜說。 
  “我想是的,”吉蒂回答說,“他完全是蘇格蘭人的脾气,遇事不流露,你懂我的意思嗎?可是他一定是高興的,因為我很高興見到他。” 
  塔里娜暗自思量,認為這不大合乎邏輯,但她沒有這樣講,只是注意看著吉蒂富于表情的臉,它好象突然活躍起來。 
  “我愛他,”吉蒂說,“我能肯定這點。以前也沒有怀疑過,但我很久沒有見他,現在我又見到了他,我更深信不疑了。” 
  “唉,吉蒂,別過早下結論。”塔里娜請求說,“在你還不十分确切地知道是愛他以前,說什么你愛某人,那很容易。但是愛情是能用很不同的形式表現出來的。” 
  “我的愛包括了所有各個方面。”吉蒂粗野地說。 
  “你怎能那么肯定呢?”塔里娜說。 
  “我能肯定。”吉蒂答道,“你見到喬克,就會明白我的意思的,此刻他正忙著,不過我想過一刻鐘以后能找到机會跟他談話,我們在這儿等著,然后我們可以到前面去看看。” 
  塔里娜不再說話了,她為吉蒂擔懮,她知道這個姑娘忍受了多少孤獨,在家庭里是多么郁郁寡歡。她沒法不覺得,他是她所遇見的第一個与那些他們硬要介紹給她的人迥然不同的男人,所以她迷戀上了他,這完全是不可避免的。 
  “我們要是能有机會談談該多好啊。”吉蒂說,“他害怕船長和別的船員的閒言閒語。我害怕父親和伊琳,一切是這么困難,不過在我們到達杜維爾以后,也許我們去找到机會見面的。” 
  塔里娜心想那是不大可能的,但另一方面,她以前從未到過杜維爾,她很難預料他們在那里會過什么樣的生活。 
  一刻鐘以后,吉蒂偵察了一番,又回來了。 
  “他現在正在前面。”她說,“快來,附近沒有人。” 
  塔里娜從安樂椅里跳了起來,隨著吉蒂轉到船的那一邊,她看見一個身材結實,晒黑了的年輕人站在甲板上,他外表英俊,粗獷甚至帶點野性,他有一雙深陷的藍眼睛,眼睛里不知怎么的,有种莫測高深的難以捉摸的神色。 
  “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喬克。”吉蒂說,“我已經告訴她所有關于……我們的事。” 
  塔里娜看出喬克?麥克唐納有點緊張了。 
  “沒有什么可講的。”他有點生硬地說。 
  “我知道。”塔里娜回答說,好讓他放心。 
  他似乎放松了些。 
  “吉蒂小姐是我雇主的女儿。”他說。 
  “唉呀,別講那一套,喬克。”吉蒂大聲喊道。 
  “然而這是真的。”喬克?麥克唐納毫不妥協地說。 
  “嗯,我知道。”吉蒂說,“但是,對我們來說,那沒有什么關系。” 
  “它肯定會有關系。”他答,“如果這次航行中有人見到我常跟你談話,那就會意出麻煩來的,現在我得走了。” 
  “請,請別……”吉蒂懇求說。可他舉手到帽沿上行了個禮就走開了。這使塔里娜看出,一個男人如果穿上了制服,會顯得英俊得多。 
  “讓他走吧。”她對吉蒂說,“他知道怎樣做最好,你一定不想給他添麻煩吧?” 
  “不,不,當然不。”吉蒂回答說,她很快地平靜下來。“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我們有很多事要商量。” 
  “當他忙的時候,你們是不能商量的。”塔里娜反駁說,“你必須記住他的好名聲跟你的名聲同樣重要。” 
  “我從來沒有想到。”吉蒂說。 
  “我不想對你說教。”塔里娜笑著說。“不過,我覺得你相當自私。” 
  吉蒂緊緊握了握她的手臂。 
  “我不在乎你對我說教,要是伊琳對我這樣,只能讓我發脾气。現在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以后得多留意。” 
  塔里娜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面頰,但是當她獨自回到艙房更在准備就餐時,她理解到吉蒂不僅要隱藏她的情感還要控制她的沖動,這該是多么不容易啊。 
  “我希望他是好樣的。”塔里娜想,“為了吉蒂,我希望他是的。”她不能不認識到:在吉蒂和喬克的不同社會地位之間,橫著一條鴻溝。 
  她可以想象。如果伊琳知道了所發生的事,她會多么震惊。現在她對紐百里先生也有了足夠的認識,所以她很清楚,他一定會很不高興的。 
  她換好了衣服,正在想紐百里先生的時候,听見了敲門的聲音。 
  “進來。”她叫了一聲,以為是女仆敲門。接著門開了,出乎意料之外,是紐百里先生在門口。 
  “我可以進來嗎?”他問。 
  “當然。”塔里娜答道。 
  他走進艙房,小心地把門關上。 
  “我想請你幫個忙。”他說。 
  “幫忙!”她應聲說。 
  “對,”他笑著說。“你可以為我做件事嗎?” 
  “當然,”塔里娜答道,“任何事都行。” 
  “其實這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他說,“你瞧,下星期四是吉蒂的生日,我給她買了一件小禮物,在我們到達特魯維爾港時,海關人員要上船檢查,有時他們會把整個船搜查一遍。” 
  “總之,我不愿意讓他們發現吉蒂的禮物。我并不在乎海關稅,也許要付的,但是我不想讓她早知道我給她買了件什么禮物,這樣到時候她會感到又惊又喜。” 
  “當然,我明白。”塔里娜說,“但是,你要我干什么呢?” 
  “我要你把它藏在你自己的東西里的某個地方,”他答,“你是一個客人,所以他們不會對你感興趣的,而對我就不同了。我作為游艇的主人,總是他們怀疑走私違禁鑽石或槍支的對象。” 
  他被自己開的玩笑逗笑了。 
  “行,我會把它藏起來的。”塔里娜說。“我還不知道藏在哪里好,但是我肯定他們不會發現的。” 
  “謝謝你的好意。”紐百里先生說。“還要請你注意,這是個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除了吉蒂以外還包括伊琳和邁克爾。我總是喜歡假裝不給人送生日禮物,然后在每個人得到后,都感到惊喜。” 
  “啊,那正像我父親一樣,”塔里娜說。“他沒有時間,也不能花……”她支吾了一下,然后很快接著說:“……花時間上街采購,然而在圣誕節他總是有漂亮的禮物送給每個人。” 
  “嗯。我看他和我是一個類型的。”紐百里先生笑著說。“謝謝你,塔里娜,仔細收藏好。” 
  他把一包很小的東西放過她手里,不知怎么的,她原料想這包東西會大得多,她几乎困惑不解地向它看了一眼,這小包非常輕,包裝得很仔細,并用好几小團火漆牢牢封住。 
  “謝謝你。”紐百里先生又說。他走出了艙房,把門關上。 
  塔里娜站在那里凝視著手中的小包,里面是什么呢?她感到奇怪,當然是珠寶,可是它無疑是很輕很小。 
  她向艙房四周看了一下,想找一個藏東西的最好地方,她記起了一個偵探故事里寫的是把東西藏在女主人公的鞋尖里,但是把東西藏在衣服之類里的想法立刻被排除了,因為女仆艾拉會收搶她所穿的每件衣服,因而會很容易發現它的。 
  不,一定要找出個更好的地方,碗柜和抽屜都安裝在牆里,海關人員要是找什么,碗柜和抽屜都是他們首先要檢查的地方。 
  塔里娜站在那里動開了腦筋,要找到這种既不顯眼又可以把東西藏得好的地方,比她當初想的要困難得多。 
  隨后,她想出了一個主意,懸挂在洗手盆的架子上是一只粉紅色的塑料海綿袋,艾拉把海綿和法蘭絨面巾都裝進了袋里,除了海綿袋就只有發刷、梳子和牙刷這几樣東西是她自己的,是從劍橋帶來的。 
  這只粉紅色海綿袋實際上是她妹妹埃德溫娜去年圣誕節送給她的禮物,這是她一便士一便士積攢下錢來買的。塔里娜很喜歡它,因為她知道這是她妹妹做了無數小小的犧牲,才能積累到兩先令十一便士,買到了這件禮物。 
  艾拉已經從袋里取出了海綿和法蘭絨面巾,把它們放在盆子旁邊,海綿袋空空地挂著。塑料是不透明的,也很厚,可以收藏紐百里先生那只很小的包。她拉開袋口的帶子把小包悄悄放了進去。沒有人會知道里面裝的什么,它在鍍鉻的金屬架上輕輕地晃來晃去。 
  塔里娜得意地微笑了。“應該把東西收藏在最顯眼的地方,最好是人人都能看見的地方。”誰這樣講過呢?或是她在哪本書上讀過的?反正這是她能想出隱藏紐百里先生小包的最好的地方。 
  她驀地想起,到了晚餐時間了。她從艙房跑了出去;過了差不多三小時以后,她又回到了房里。她首先想到的是收藏在塑料袋里吉蒂的禮物。 
  她摸了一下,它還是安安穩穩地在那里。當她站在那里听外面海水發出的聲音時,她發覺自己突然想起了這天邁克爾對她講過的話。 
  “我要指給你看英國的燈火。” 
  自從他們上船以來,她還沒有和他單獨在一起;她覺得,即使他們單獨在一起,他也不會再提到他所講過的話了。 
  他是真心講的,還是僅僅出于禮貌,到后來又后悔提出過這樣的邀請呢?對這個謎,她得不到答案。 
  在大客廳里,當他們互道晚安時,在他的眼色中沒有任何責示,他的聲音也沒有表達出什么。 
  “晚安,塔里娜。晚安,吉蒂。” 
  僅此而且。接著她便回到了船艙,一直到現在,才記起他對她提過的事。 
  伊琳大約在十點鐘便回房就寢了。紐百里先生把他們留下來玩橋牌,他說他喜歡晚餐后玩一盤。塔里娜和他配成一對,吉蒂和邁克爾配成另一對。塔里娜沒有經驗,出了許多差錯,當他指出她的差錯時,他還是很爽快的,對她的笨拙一點不惱火。 
  她的思想全集中在打牌上面,沒有空去想別的事。可是,現在她記起來了,當然,這有點可笑,她應該象別人那樣立即回房睡覺。現在已經很晚了——差不多十一點鐘了。沒有人會料到這時她還會走上甲板。 
  她開始慢慢地解開衣服的腰帶。這是件漂亮的衣服,有著寬大松散的下擺,配上淺藍寶石色花邊和粉紅色絲絨裙帶,她剛解下腰帶又把它穿上了。她不想睡,她肯定是這樣。那么,為什么她自己不可以去到甲板上觀察那些燈火呢? 
  她并不是希望邁克爾也在那里,她對自己說,是他才使她腦子里出現這個念頭的,可是他自己卻忘掉了。她突然產生了不惜冒險活動的想法。這時回房上床睡覺該是多么掃興啊!她隨時都能睡,只是現在不行,現在有那么多東西可看啦。 
  她走到衣柜前,取出吉蒂借給她的外衣,這是一件柔軟的藍色羊毛衫,非常曖和、舒适。她把胳臂套了進去,把毛衣拉下緊貼著她的身子,她對鏡子照了照,看見自己的眼睛晶亮發光。 
  “我并不打算去和誰見面。”她高聲說。“我只要去看看大海,不管怎樣,看一會儿也行。” 
  她關上了艙房的燈,輕輕地穿過舖著厚地毯的走道,從寬寬的升降梯爬上甲板。這時四下無人,她也并不期望有人,船在黑夜里緩緩向前行駛。她走到船頭,靠著擦得發亮的欄杆向后眺望。她覺得微風輕輕地把她的頭發從前額拂起。 
  她看見了海岸的非常模糊的輪廓。沿著海岸她看見了一片燈火,几乎象黑暗中的螢火虫一樣。遠處懸崖峭壁上的燈火在上下閃動,仿佛它們每一個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還有往來船只的燈光;那些高懸在頭頂上飛机的燈光也夾雜在星光點綴的天空中緩緩運行。 
  這一切是無比美妙的。她覺得它們簡直象一條項鏈環繞著一個安全和堅強的整体,那就是英國。突然,一個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我說過我要把它們指給你看的,它們真美,是嗎?” 
  她沒有听見邁克爾走上甲板,但是這時,他并沒有使她感到吃惊﹒似乎她一直知道他會來的。 
  “是的,非常美。”她說,“美得令人難以相信是真的。” 
  “但它們确實是真的。”他說,“每一個燈光代表一個男人,一個女人,或者一個孩子;代表一個家庭,一個人在工作,在奮斗,在掙扎,企圖到達某個地方;代表著一個人在戀愛,在生活,在死亡。每個燈光都具有重大的意義,而且它們全是屬于英國的。” 
  塔里娜沒有轉身去看他,她不加思索地說: 
  “我沒有想到你竟能有這樣的見解。” 
  “難道我那么象蠢材嗎?”他說,“或者是因為你覺得處在我們這樣地位的男人,除了金錢,對任何別的事都不會有感情。” 
  “我沒有那樣講。”她說。 
  “沒有,可是你是那樣想的。” 
  “不,我也沒有。”塔里娜否認說,“我剛才完全沒有想到你,我想到的是這些燈火,而你卻用言語把我所想的全都說了出來。我還不夠聰明,不知道怎樣表達自己。” 
  “用言語說出你的想法。”他溫和地說。“是那樣嗎?” 
  “對,是那樣。”她答道。 
  “而你不希望我蹧蹋掉這片美景和這個時刻?” 
  這是一個問題。停頓片刻后,她几乎是用耳語般的低聲說道: 
  “不,請不要。” 
  他們默默無語站在那里,塔里娜似乎覺得站了很久。一條船從陸上的避風處駛了出來,它燈火通明,轉了個彎,向南方駛去。還有一艘拖船轉向了北方。塔里娜深深地歎了口气。 
  “這里簡直是神仙境界。” 
  “我記起了第一次見到蒙特卡洛的燈光的情景。”邁克爾說。 
  “我從沒去過蒙特卡洛。”塔里娜答道。“但是,我不相信別的地方會比這儿更美。” 
  “美對我來說是非常孤單的東西。”邁克爾說。“我思想和別人一起分享,我希望知道別人所感覺的正是和我感覺的一樣。否則,總有點不完美。我非常想說,‘你也是這樣感覺嗎?’或者‘你也是這樣想的嗎?’有時沒有人回答我,只有風和太陽,可是他們都是非常冷寞的伙伴。” 
  “听你這么說,你一定非常寂寞。”她脫口說道。 
  “我有時寂寞得簡直無法忍受。”邁克爾答。“然而,我還得堅持下去,因為我知道寂寞決不會真正持續下去,總會有某件事、某個人來解脫它。那時候,我們會非常感激的,因為我們非常深切地体會到了寂寞和不寂寞的區別。” 
  他的聲音里有种語調告訴她,他是痛苦的。她怀疑地問:“那就是為什么你今晚要和我在一起觀看這些燈火嗎?” 
  “讓我獨自一人看。我實在受不了。”邁克爾回答道,“所以我要你也在這里。” 
  “謝謝你的好意。” 
  “好意?”在他的聲音里有一絲笑意。“你認為我是出于好心?” 
  “不是嗎?我想全靠你非常好心地引給我看了這些東西,不然,我決不會發現它們。” 
  “你真太天真了。” 
  她頭一次轉過臉去看他,天色很黑,但她還能看出他臉部的輪廓,深沉的眼睛。使她奇怪的是,他并沒有向她微笑。 
  “天真?”她詢問說。“在哪方面?” 
  “我不了解你,”他回答道。“但是我想了解。” 
  他低頭看著她,在她臉上搜尋著。這時她突然發覺月亮正在從云后面露出來,她的臉一定很清晰地朝著他,而他的臉仍在陰影里。 
  她站在那里注視著他,試圖弄清他的意思,也想領悟自己內心某些奇怪的感情,這几乎是一种高昂的激情,一种突如其來的緊張穿過她全身,她在期待仿佛她知道即將發生的事。 
  “你非常美!” 
  他的聲音如此低,他的話如此突然,使她喘不過气來。 
  但她只能看著他,后來她仿佛想擺脫掉那使她著迷的魔力,把頭掉了過去。 
  “你是在胡說。” 
  她听得出自己的聲音并不真誠。 
  “我是在說真話,你很美,我想不到有哪個姑娘能這么美。” 
  “你不可能見過許多姑娘哩。” 
  塔里娜想把話說得輕松些。她仿佛覺得邁克爾更靠近了,他的手臂貼近了她靠在欄杆上的手臂。 
  “塔里娜,這名字對你很合适。” 
  她沒有回答。他說出了她的名字,象是在呼喚。接著他又講下去。“現在,”他繼續強調說,“我們正處在無人地帶。昨天我們在英國,明天我們將要在法國。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正處在過去和未來之間?只有你和我——塔里娜和邁克爾!” 
  “過去和未來。”塔里娜柔和地重复說。 
  “然而,我們沒有選擇余地,現在一定會變成過去。” 
  “它也會變成未來。”他溫和地說。“你有沒有想過,未來會帶來什么嗎?” 
  “我想過,但是我不想知道。”塔里娜答道。 
  “你不想嗎?我卻很想知道,我很好奇。不過,大概因為我住在東方的時間太久,所以也變得相信宿命論了。天意不可違抗,而且它越來越近了,你感覺到了嗎?” 
  塔里娜覺得一陣顫抖透過全身,究竟是恐懼還是狂喜,她不能肯定。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她輕聲說。 
  “我想你知道。”他說。“它越來越近了,小塔里娜。我們無法躲避。有的東西太重要了——命運和愛情,我們不能逃避它們。” 
  “我們想逃避嗎?”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問,她只知道他對她施加了魔力,他使她著迷了,使她越來越靠近了自己,她避不開他的聲音,也避不開他就在她身邊這一事實。 
  “我不想逃避。”他答道。“但是你可能有不同的感覺。我知道無論如何我們是無法逃避的。這就是命運和愛情。” 
  她覺得他的手触摸著了她的手,突然她感到一陣惊慌失措,可是太遲了,他的另一只手臂已經伸出,他緊緊地擁抱著她了。 
  她猶豫不決地移動了一下,好象是想躲開,然而他的嘴唇已經吻著了她的嘴唇,他征服了她,吻著她的嘴唇不放,他的吻是那么狂熱,使她懾服,使她困扰,她成了他的俘虜。

6.塔里娜一時由于感到意外和震惊,几乎呆若木雞。接著邁克爾嘴唇的壓力和手臂有力的擁抱喚醒了她心中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仿佛有團火焰穿過她的全身,留下一种強烈的狂喜,并且越來越強烈,一直到她整個身体在這种刺激下戰栗不已。 
  時間過去了很久,他們還緊緊擁抱在一起。塔里娜覺得似乎深深地陷入了奇妙的愛的海洋里,她不加思索地沉浸在里面,除了內心的歡樂外,她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最后他們輕輕地歎了口气,嘴唇分開了。她的頭向后靠在邁克爾的肩頭上。在銀灰色的月光下,他低下頭來看著她。 
  “我的愛人!” 
  他高聲說道,他的話含著深沉、激昂的熱情。 
  直到這時,塔里娜才突然察覺到發生了什么。她發出有點不連貫的喘息聲,轉過來把臉藏在他肩膀里。 
  他默默無語,只是把她抱得更緊。她緊緊地偎依在他有力的怀抱里,有种說不出的安慰的感覺。她要更緊地依偎著他,永遠不要再嘗到獨自一人的孤單的滋味。 
  “塔里娜!” 
  她听見了他那迫切而激情的聲音。她稍稍把頭抬起,似乎在傾听,她怣腆地避開了他的眼睛。 
  “你真大可愛了,”他說。“我剛一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一生中所要找的姑娘。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的模樣,那么年輕,那么嬌艷,那么迷人,簡直太迷人了。” 
  塔里娜的頭腦里回憶起了一幅情景:邁克爾正給伊琳端去飲料,奢侈豪華的游泳池,伊琳的金發上閃爍著陽光。 
  几乎還沒有意識到她在干什么,塔里娜變得殭硬了。伊琳和邁克爾!邁克爾和伊琳:這兩人在她的思想里是不可分割地連系在一起的。 
  “我愛你!” 
  他說出來了。邁克爾的聲音是如此低沉,如此動人,這個聲音使她一听見就傾心于他了。 
  “啊,我愛你!” 
  這句話,她沒想到過會有任何男人對她講,更不用說是邁克爾了。 
  “為什么?” 
  她問得非常輕,可他一下就听見了。 
  “我剛才說過,因為你是那么可愛呀。你用你那雙亮晶晶的黑眼睛那樣瞧著我,我就簡直沒法解釋你使我產生了什么樣的感覺。你的嘴唇微笑時微微向上彎起;我知道你有點害羞,有點害怕。天哪,如今最難找到的就是這樣的女人。她在害羞的時候充滿了女性的魅力。” 
  塔里娜慢慢地從他身邊縮開身子。“伊……琳,”她顫抖地說。 
  于是她知道促使他們把一切都忘了而投入彼此怀抱中去的那股魔力已經消失了。痛苦使得她几乎哭了出來,她知道它必然會消失,她不想讓它消失。然而已經為時過晚,伊琳擋在他們中間,非常清楚,好象就是她本人當真站在他們中間一樣。 
  “伊琳怎么啦?” 
  邁克爾的聲音突然變得嚴酷起來,那种深沉的感情的共鳴也听不見了。 
  “你懂我的意思嗎?” 
  塔里娜講得那么低那么輕,可還是不得不說出來。 
  “她對你和我兩人是毫無關系的。這只是我和你兩人之間的事。這是我們的秘密,塔里娜。” 
  她覺得自己在顫抖。他們在談些什么呢?難道他不懂得秘密是該隱藏起來的事,對這些事最好不要讓人知道,而且不說出來。 
  “我得走了。” 
  她突然迫切地希望离開這里。 
  “不,不,別离開我。” 
  他伸開手臂又拖住了她;隨后當她想掙脫時,他有力的身子靠得更緊了,他拖得這么緊,使她無法抗拒。她只能把頭擺開,不讓他接触到她嘴唇。 
  盡管如此,他還是吻了她。他又一次吻她,這次更為激動,更為瘋狂,好象對她有點生气。 
  “不,不行。” 
  她想要制止他,可是太遲了。心醉神迷的情緒已經偷偷地透過她的全身,侵蝕了她的意志,耗掉她的力量,因而她只能緊緊抱住他,在他的嘴唇下面,她的嘴唇變得柔軟了。她在發抖,她全身軟弱順從;后來突然間她掙脫了。 
  “我愛你,永遠不要忘記。”他說。 
  她站了片刻,喘了口气,准備走開。接著,她跑起來,跑過甲板,從升降梯下去回到了自己的艙房。 
  她關上艙門,把它鎖上,然后站在那里,雙手捧住發燒的雙頰。她扑倒在床上想思索一下,平靜一下她心里翻騰起伏的狂亂思緒。 
  “我愛你!” 
  她還能听見他的聲音,她還能听見這句話一再重复發出回響;接著她本能地提出了問題:“為什么?” 
  情感的浪潮在她全身洶涌翻騰,她感到自己的嘴唇熱情飽滿,自己的乳房丰滿堅實。然而,她知道除了腦子里想的問題外別的都無關緊要。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他愛她。 
  在她眼前突然出現一幅幅圖景:邁克爾和伊琳正坐在游泳池旁談話,兩人的臉靠得根緊;他在餐桌上對著伊琳微笑;他為她去取披肩;他握住了她的手。伊琳和邁克爾! 
  然而,她是個結過婚的女人,而且……很有錢!現在,這個想法終于呈現出來了。她一直躲開這個想法,竭盡全力想向自己隱瞞這個想法,但是它還是冒出來了。 
  邁克爾認為她很有錢。她,塔里娜?格雷茲布魯克,一分錢也沒有,卻假裝是個大富翁的女儿,是個有著百万財產的姑娘。就財富而論她与伊琳不相上下——而且她沒有結過婚! 
  塔里娜把頭更深地埋進了枕頭里,這不可能是真的。難道有人裝假裝得那么象?難道有人能使她產生那么強烈的感情,象邁克爾那樣,而同時卻又是個偽君子? 
  她讓疑心的毒汁深深浸入她心里,決心掃除使她神魂顛倒地投入他的怀抱中的那种魔力的最后一點殘余。 
  邁克爾以為她有錢,有錢,有錢。 
  她想起在劍橋大學她房間桌上的《閒談者報》。上面刊載的他的相片仿佛又在看著她。她記起吉蒂刺耳的話:“浪子!幫閒!伊琳的宮廷侍從!反正他們靠父親的錢可以舒舒服服地生活。” 
  吉蒂蔑視的聲音仍在耳邊鳴響,此刻听起來象喪鐘在塔里娜耳邊敲起。 
  有錢!有錢!她的虛构的財富成了圈套,把她自己陷進去了,不過,究竟又有什么關系呢?塔里娜試著問她自己,在兩個年輕男女之間接一個吻到底有多大關系?吉蒂和她的其它女朋友們吻過几十個男人,有時甚至連他們的姓名也不知道。 
  這次可不同,這完全不是那回事,塔里娜對自己說。然而,再一次,同樣的問題又來了,為什么? 
  就在這時,她得出了答案,淚水慢慢地涌上來了,她難過得無法止住;這個答案使她膽顫心惊,她知道無法躲開它,但還不得不承認它是事實。 
  她愛他。當她第一次見到他,發現他有張特別吸引人的臉時,她就愛上了他。甚至就在厄爾利伍德游泳池邊他們會見的時候,那時她雖說想去恨他,實際上卻已經愛上了他。當他們在走廊上談話的時候;當她從電話間出來被他看見而大吃一惊的時候,她就已經愛上了他。今晚當她來到甲板上,明知他會在那里的時候,她就已經愛上了他。 
  情況變成這樣,完全是她自己的過錯。然而,不管怎么說,任何事都不能影響真理。她的愛情早已在她心里萌發了。 
  “我必須恨他,”塔里娜高聲說,“我應該認清他究竟是什么樣人,并且鄙視他。我應該正視事實:他向我求愛是為我的錢。” 
  然而恰恰在她試著激起自己的滿腔怒火的時候,她明白這是毫無希望的。她愛他;她愛那張黑黑的奇妙莫測的臉,那雙深沉的眼睛和在他微笑時那意外出現的帶著幽默感的皺紋。她愛他那張堅實的嘴——曾經吻過她的嘴,那嘴唇曾俘獲她的心。 
  一回憶到他的狂吻,她突然感到一陣喜悅襲來,使她止不住顫抖,于是她知道這是沒有希望的。無論他干過什么,無論他講過什么,她還會繼續愛他。 
  几個鐘頭過去了,塔里娜拖著身子走下床來,開始脫掉衣服。她整個人好象分成兩半。一半是失望、怀疑和羞辱;另一半是狂喜、歡樂和盲目樂觀,認為反正事情會順利的。 
  “你多么笨呀!”她對著鏡自問。不一會她感到雙頰漲起了紅暈,因為她記起了他對她講過她那羞怯的眼色和微微向上翹的嘴角。 
  “我再也不要見他了,”塔里娜高聲地說,于是她上了床,祈禱黑夜快快過去,這樣明天又會把邁克爾帶到她身邊來。 
  她以為她會很難入睡,但是她一定是累了,不知不覺很快地睡著了。 
  她一覺醒來已經快九點鐘了。船上引擎已停下來,她甚至沒有察覺到游艇已經進港了。 
  她從床上跳下來,拉開舷窗的窗帘,她看到了外邊的碼頭,綠色樹木和樹下的紅色小賣亭,人們漫步行走——他們看來和她剛离開的海峽那邊的人很不相同。 
  她到了法國!她极其高興地叫了一聲,抓起晨衣跑下走道來到吉蒂的艙房。 
  吉蒂正坐在床上,早餐在托盤內,擺在她前面。 
  “喂,你起晚了,”她喊道。“我以為天一亮你會起床來看我們的船進港的。” 
  “沒看到進港真叫我生气,”塔里娜說,“吉蒂,我們到了法國,真的到法國了!我沒想到我居然會來到這里。” 
  “噓,噓,”吉蒂說,“引擎沒有開動時,在船上講點什么話几乎誰都听得到。別忘記你是什么地方都玩膩了的旅客。” 
  她的話又把塔里娜帶回到她睡了一覺后忘得一干二淨的那种處境。一個玩膩了的游客!她,這個沒有机會旅行的寡見少聞的窮牧師女儿,這樣笨拙的欺騙把戲她怎么能繼續玩下去呢? 
  她又一次想懇求吉蒂讓她講出真話,然而她想起吉蒂有她自己的難處,同時她知道如果她珍惜她們的友誼的話,她必須忘掉她自己,去幫她的朋友。 
  “昨晚你找到机會跟喬克?麥克唐納談過話了嗎?”她問道,她想暫時忘掉一切涉及邁克爾和自己情感的念頭。 
  吉蒂點點頭。 
  “順利极啦!”她低聲說。“我知道他正在當班,我溜進了駕駛台,除了我們兩人外沒有別人。我們談了很久。他愛我,塔里娜。” 
  她講這話時比較嚴肅,沒有吉蒂以前談到喬克?麥克唐納時那种興奮。 
  “你也愛他?”塔里娜柔和地說。 
  吉蒂點點頭。 
  “當然,”她說,接著,她輕聲嗚咽道。“喬克說他不愿跟我結婚。” 
  “為什么不肯?”塔里娜上前抓住吉蒂的手問道。 
  “因為我那該死的錢!”吉蒂答道。“他說他永遠不要靠老婆養活他。他要我作出選擇:要么放棄他,以后再也不跟他講話;要么跟他結婚,靠他的收入來維持我們的生活。” 
  “你怎樣回答的呢?”塔里娜問道。 
  “我當然說,金錢對我來說除了不幸,什么也沒有帶來。他不要听。他說我必須嚴肅地考慮,不要像我做別的事那樣一時沖動。他還說,直到他絕對相信他能夠靠他自己使我得到幸福,否則就不和我結婚。” 
  “這話我听起來很不錯呀,”塔里娜說。“為什么你是那樣不快活呢?” 
  “因為我害怕,”吉蒂說。“我害怕我沒法使他相信,我确實是愛他的。除非……啊,塔里娜。說老實話,我真有點害怕他算不上真愛我。如果他愛我就像我愛他那么深,那么為什么我們不能一起逃跑,今天就逃走呢?” 
  “我想他是很理智的,”塔里娜說。“這樣犯錯誤沒有好處。此外,你有沒有想過你必須得到你父親的允許呢?” 
  吉蒂點點頭。 
  “我沒有想過,但喬克想到了。那就是為什么喬克不同意逃跑的緣故。照他的話說,我必須勇于承擔后果,必須告訴父親,我准備跟他結婚,并且,不要一分錢。倘若我那樣做了,你也知道,父親和伊琳一定會想出對策叫我們分開,因為他們比我們要狡猾無情得多,我們斗不過他們。” 
  “我看這倒不一定,”塔里娜說。“或許你父親會尊重你和喬克自力更生的要求。” 
  “你還不了解父親,”吉蒂輕蔑地說,“他正和伊琳一樣也有他自己的抱負。他是從底層爬上來的,所以他要我從上層開始向上爬。在我進劍橋大學以前,他老是介紹他的朋友們的儿子給我,提出舉行社交聚會等等。只是因為我對這些人很沒禮貌,讓他感到難為情,所以他不再這樣干了。不過我知道他居心何在。” 
  塔里娜笑了一下。 
  “哎呀,吉蒂,你一定是個非常難對付的女儿。你處世接物都是那么苛求,為什么不肯隨和一點呢?” 
  “因為我知道我需要什么,”吉蒂回答。“我需要喬克,我要把他得到手。” 
  這時她看起來特別像她父親。后來,挑舋的神气消逝了,淚水充滿了眼眶,她說: 
  “首先我得說服喬克。唉,塔里娜,幫幫我吧。” 
  “當然,我一定幫忙,”塔里娜安慰地說。 
  “你一定行!”吉蒂充滿了信心。“你能找他談一次話嗎?你告訴他說你知道我愛上了他。你知道我只要能做他的妻子,可以毫不考慮地放棄世界上所有的東西,你能告訴他這些嗎?” 
  “我怀疑我能真的這樣對他講嗎?”塔里娜說。 
  突然她想起了邁克爾。她想,她愿為他放棄世上的一切,可是,她什么也沒有,吉蒂可就完全不同啦! 
  她一眼掃過豪華的艙房,梳妝台上金的梳妝用具,鑽石手鐲,寶石和鑽石耳鐶,都是吉蒂晚上戴過,在上床時隨手扔在那里的。她的衣服亂七八糟地拋在靠背椅上——單是一件在巴黎時髦女服商店縫制的藍雪紡綢的短衫,价格就抵得上喬克半年多的工資。 
  塔里娜想,目前吉蒂也許看不起這一切,但總有一天她會非常想再得到這些東西,以及更多的東西。 
  “你在想什么?”吉蒂問她。 
  “我在設想你和喬克在一起的生活。”塔里娜答道。 
  吉蒂笑了。 
  “能跟喬克結婚該多好呀!”她說。 
  “你有把握嗎?”塔里娜問道。 
  “我有這种感覺。”吉蒂答道,“我要在他身旁,我要听他對我說話。塔里娜,你知道他從未吻過我呢?我知道這是因為在游艇上他不愿意,而在別的地方又沒有會面的机會,我已經讓他答應我在今晚見面。不論怎樣,我總能想辦法脫開身。” 
  “今晚我們要去住旅館嗎?”塔里娜問她。 
  “我想是這樣,海關檢查過了就會。”吉蒂說。 
  這時有人敲了一下門。 
  “進來,”她叫道。 
  門開了,紐百里先生穿著一件鍍金扣的游艇外套走進房來。 
  “早晨好,姑娘們!”他說。“你們瞧,我們進港了,一次非常平穩的航行,甚至伊琳都睡得很好。” 
  “我睡過了頭,真是羞死人,”塔里娜說。“我本來要看船進港的。” 
  “這說明船長多么高明,沒有把你弄醒。”紐百里先生答道。 
  “你要上岸去嗎,父親?”吉蒂問他。 
  “海關人員馬上就上船來了,”紐百里先生答道。“我听說他們要在船上進行一次相當徹底的搜查。他們似乎怀疑有些水手攜帶了違禁品。無論怎樣,假使他們闖進你的房間,也不必奇怪。” 
  “我最好還是起床,”吉蒂說,“在我還穿著睡衣的時候,我不喜歡好多男人在我房間里到處嗅來嗅去。” 
  “我也是一樣,”塔里娜說著就回了自己的艙房。 
  她很快把衣服穿好了。如今事到臨頭,她對藏在海綿袋里那個小紙包倒真有點擔心了。假如她當真辜負了紐百里先生的重托呢?其實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錯事,他完全有能力付出罰款。不過這是他唯一求她辦的事,她希望使他滿意。 
  這天顯然是個炎熱的日子,她穿上吉蒂借給她的一件涼爽的打著寬帶的棉布衣裙,又取出一件短袖羊毛衫套在衣裙上。海風吹來天會涼的。 
  她開了門,最后一次向艙內四周看了一眼。海綿袋依然無恙地挂在鍍鉻的金屬架上。這時她非常想取出那小包放在手提包里,這樣會好些嗎?后來她決定不這么干,听其自然。第二次想法往往是錯的。 
  正在這時,吉蒂走出了她的艙房。 
  “我們沒費多少時間,對嗎?”她說。“發生什么事了嗎?” 
  “我沒有見到任何人,也沒有听到什么,”塔里娜回答。 
  “讓我上去看看他們在干什么,”吉蒂說。“我想他們一定會象用蓖子那樣檢查水手宿舍。” 
  “以前發生過這樣的事嗎?”塔里娜問她。 
  “哦,當然!今年春天我們到達蒙特卡洛后,他們也小題大做折騰了半天。父親說他們對船上水手有怀疑,可是他們把我的艙房也檢查得亂七八糟” 
  “這种事肯定不尋常吧?”塔里娜又問道。 
  吉蒂聳聳肩。 
  “啊,我看是這樣的。一旦他們咬住你,就從不輕易放過。” 
  她們看見紐百里先生坐在甲板上天篷下的一張靠椅上,一張報紙放在他膝上。 
  “你們不能上岸,”他說,“所以還不加舒舒服服地坐一會。” 
  吉蒂和塔里娜坐下了。沒多久,塔里娜的心猛地跳躍起來。邁克爾從甲板的另一頭逍遙自在地走了過來,雙手插在口袋里,襯衣的領口敞開著。他看起來很輕松愉快。當他轉過身來朝著她時,她察覺到他的眼色突然亮了起來,好象他正在想念她,一見到她就象是實現了他的美夢。 
  “早晨好!” 
  他的聲音低而深沉。 
  “睡得好嗎?” 
  他的問話象是對所有三個人講的,可是塔里娜明白,他要的只是她的回答。她試著對他硬下心腸,去恨他,但是發現這不可能。他太吸引人了,太使人無法抗拒——至少,對她來說是這樣的。 
  她控制不住自己,微笑了一下,在他的注視下她的面頰紅了起來。她的眼睛羞怯地閃爍著。 
  “塔里娜一直睡到九點鐘才醒,”吉蒂帶點指責的口气說。 
  “那么,她是個經驗丰富的水手羅。船上的引擎一停下來我就醒了,那正是六點三十五分,”邁克爾說。 
  “那么你是很惊醒的啦,”吉蒂說。 
  “當然,”他答道,“在海上我總是非常警覺的。” 
  “是害怕嗎?”吉蒂有點嘲笑地問。 
  “在蒼鷹號上是不會害怕的,”他一本正經地回答。“但是在別种船上,坦率地說,我有時真害怕极了。” 
  “怕什么呢?”吉蒂問他。 
  但是邁克爾已經轉過身去,從那堆報紙里拿起一張,似乎全神貫注地讀起那些大標題。 
  “真是個神秘的小伙子,”吉蒂壓低聲音對塔里娜說。 
  塔里娜沒吭聲。她正在琢磨他是不是在海軍呆過,他講的船是哪种船。她覺得她對他确實一無所知。她一點也不了解這個在四十八小時以前她還不認識的人。而這個人有這么大的魅力,把她整個地迷住了,只要他一出現,她就全身顫抖,心跳個不停。 
  “他在想些什么呢?”她非常想知道。“他是在回想昨晚的每個時刻,每句講過的話,每一次触摸,每一個感受嗎?” 
  她渴望跑到他身邊問問他這是不是真的,真的吻過她,真的講過他愛她。可是她不能動彈,只能緊張地坐在那里回想,思考,感受,一直到她覺得感到痛苦而不能哭出來,實在太難受了。 
  一個侍者來到甲板上。他對紐百里先生講了几句話,他听了以后就下去了。 
  “海關人員正在執行他們的任務,”邁克爾說。“看來他們似乎找出了什么。” 
  “你怎么會那樣想呢?”塔里娜尖刻地問。 
  “侍者說那個海關長官,或者不管怎樣稱呼他的官銜吧,要求見老板。”邁克爾簡短地說。 
  “那么你認為他們查到了什么呢?”他好象有點詫异。“你看來有點擔心,”他說,“可別告訴我你私帶了兩塊金條或這一類的東西。” 
  “不,不,當然沒有,”塔里娜答道。 
  “也許他們在貨艙里找出一箱槍枝。”吉蒂說,“要是那樣,我們都得去坐牢。法國人最惱火偷運軍火。” 
  “多半是他們找出了鑽石啊,”邁克爾回答說。“這是既輕巧方便而又容易攜帶的值錢東西。可以把它隨便塞進任何地方——塞進牙膏,剃須膏,或者甚至放進糖罐里。” 
  “哦,你說的是哪种鑽石,”吉蒂說,“我想你指的是伊琳的印度大鑽石吧。” 
  “法國人從不為一個漂亮女人的首飾操心的,”邁克爾笑著說。 
  “你的意思是他們真的檢查牙膏,糖缸和這類地方嗎?”塔里娜問道。 
  “你似乎有點擔心,”邁克爾說,“我相信你一定偷運了什么東西。” 
  他的聲音里有點嚴肅的味道。這是以前沒有過的。 
  “我……我不擔心﹒”塔里娜說,挂念著架子上的粉紅色海綿袋子。 
  她想假若那不是給吉蒂的禮物,而是紐百里先生從一個國家私運到另一個國家去的鑽石呢?假若,這些被查獲了,他否認他知道這件事的話﹒誰會相信她呢?他們會送她去坐牢嗎?她猜度著。 
  她突然意識到邁克爾正在注視著她。正在那時,伊琳也走上了甲板。她穿著一件白色緊身上衣,帶著沉重的結實的金首飾,一走動便閃閃放光,發出了響聲。她看起來比平時更為雍容華貴。 
  “我不得不起床,”她煩惱地說,“我的艙房擠滿了人,在床底下和櫥柜里到處窺探。我想不出他們在找什么。” 
  “過來坐下吧,”邁克爾安慰她說。 
  他赶緊站起來,拿來一把帶有腳墊的舒适的靠椅。伊琳坐下以后,他在她背后放好一塊椅墊。他似乎很熱心,有騎士風度,在塔里娜眼里,他對她的照料几乎是阿諛奉承。 
  “她為他付錢,當然她有權享受,”塔里娜想,馬上她就很起自己來了,因為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對人怀有惡意和不夠厚道。以前吉蒂也對她說起過這類事,她總是表示不信。 
  “我們都在奇怪發生了什么大事,”邁克爾說。“我剛才打過賭說,這全部要怪塔里娜偷帶了几塊金條。” 
  “我們只好解釋說,她是把它們當作鎮紙用的,”伊琳被自己的笑話說得笑起來了。“這些無謂的折騰真是可笑。” 
  “說起這類事,只有像我們這种人才有條件進行大規模的偷運,”吉蒂說。“普通人渡過海峽作一天的旅行不可能偷運多少東西,他們能嗎?再說他們也沒有錢經常旅行。顯然我們才是值得怀疑的對象。” 
  “嗯,對我來講,我才不會費神搞偷運,”伊琳說。“這太麻煩了。無論什么時候,我要在巴黎買什么,我總是給柯利亞先生開個條,他申報海關,包括所有的東西——每一滴香水,以及所有的東西,甚至一雙新手套,瓦爾特總是堅決主張我不要弄虛作假。” 
  “哦,這么說,爹爹是最誠實的羅,是嗎?”吉蒂說。她話里似乎是說伊琳并不誠實。 
  “誠實總是值得的。”紐百里先生走下舷梯大聲說。“你們听說現在一切已經正常,我們隨時可以上岸,一定很高興吧。” 
  “現在還太早了,”伊琳使性子說,“你為什么不能和他們安排好,讓他們在中午來折騰一通?” 
  “我們最好別跟他們爭吵,”紐百里先生用十分快樂的聲音說。“這些海軍長官們正在高興地喝酒,我提議我們也來點酒。我已經告訴了侍者拿一瓶香檳酒上來。” 
  “香檳酒!”吉蒂叫道。“我們在慶賀什么嗎?” 
  “只是慶祝我們到達法國,親愛的,”紐百里先生答道。 
  “一個挺不錯的借口,”邁克爾說。他看了一眼還沒有坐下的紐百里先生又問:“他們沒有找到什么嗎?” 
  紐百里先生搖搖頭。 
  “沒有,”他回答說。“我自己也給弄胡涂了,不知他們要找什么。” 
  “他們沒有告訴你嗎?”邁克爾問道。 
  “一個字也沒講,”紐百里先生說。“他們當然用的是例行檢查這個詞,譯成法文可難听了。可是我又不是個傻瓜!” 
  “你不是個傻瓜,這是什么意思?”伊琳問道。“難道你是說在今天早晨這場折騰背后還有文章嗎?” 
  “不,不,親愛的,就當地官員而言,這不過是一次過份積极的搜查,我覺得遺憾的只是在某些地方使你感到不方便。” 
  侍者送來了香檳酒,小心地把它打開了,然后遞給每人一淺杯金色的酒。紐百里先生舉起了他的杯子。 
  “為蒼鷹號上三位美麗的女士干杯!”他說。 
  “我不能想象為什么我們要喝莫埃特牌的酒?你知道我從來不愛這种牌子的酒。”伊琳皺皺鼻子抱怨說。 
  “我有個不同的建議,”邁克爾說,他舉起杯子,陽光洒滿杯里,似乎他舉著一杯流動的黃金。“為英國之光干杯——為釣愛情之光干杯。” 
  塔里娜覺得她喘不過气來了。她避開了他的眼睛。但是伊琳好奇地問道: 
  “這是什么意思?我從沒听過這樣的祝酒辭。” 
  “英國之光正如愛情之光一樣,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含義,”邁克爾一本正經地回答說。“對我來說,它們意味著夢里所求的一定會實現。它們指的是每個人所追求的一切,在他心里有個堅定的信念,總有一天它會實現的。” 
  “听起來很動人的,”吉蒂說。“我要為英國之光和愛情之光干杯,愿我們在法國兩樣都能找到。” 
  她舉杯一飲而盡。她的父親以難以理解的眼光看著她,但一聲不響。過了一會,吉蒂站起來了。 
  “來吧,塔里娜,我們上岸去。” 
  “我們要在諾曼底酒家的花園里進午餐,”伊琳說,“你們最好在一點半鐘左右到那里找我們。” 
  “好,”吉蒂回答說。 
  她走下了甲板,塔里娜跟著她。當她走上剛剛搭在碼頭上的跳板時,她忍不回頭看看邁克爾是不是跟著來了。她一回頭,心里便冷了半截。邁克爾甚至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而他坐在伊琳跟前,正在一心一意地跟她談話。 
  不知怎么日光仿佛在白天消失了。但是吉蒂沒有看出塔里娜這時多么無精打來。當她們乘車從特魯維爾港口到距离只有一哩的杜維爾去時,一路上吉蒂興高采烈地談論著這個小小的城市。 
  這里有豪華的別墅,宏偉的旅館,一個小得象一塊冰糕般的賭場,還有狹窄的街道,擠滿了引人入胜的華麗的商店,排列得整整齊齊,吸引著有錢的游客。 
  “我們到酒吧間去喝杯咖啡吧,”吉蒂說,她敲了敲出租汽車的窗子,告訴司机停下來。 
  她付了車費,然后她們坐到人行道旁的一張小紅桌子旁,頭頂上撐了一把彩條的太陽傘。 
  “請來兩杯黑咖啡,”吉蒂用法語對待者說,接著她兩只胳膊放在桌上,雙手支住面頰,望著塔里娜笑起來。 
  “真好玩,”她說。“假若你不在這里,我一定會感到寂寞難受的。現在我要帶你看看杜維爾的風光。” 
  她們喝完了咖啡,塔里娜的眼里慢慢露出了高興的樣子。她极力不去想邁克爾,也不去回憶他緊靠著伊琳的臉。他們曾為英國之光和愛情之光而舉杯祝酒,她非常清楚這個信息只是給她一個人的,可也不知怎么地她不能信任他。 
  “你對邁克爾怎么看法?”她們走在通向海邊的兩邊排滿商店的街道上,她問吉蒂。 
  “我比以前要喜歡他些,”吉蒂答道。“當然,我恨伊琳身邊所有的那些听話的貓,但我應該說直到現在他是這伙人里最好的一個。” 
  “你真的以為他只是那樣的角色嗎?”塔里娜低聲問道。 
  “還能是別的嗎?”吉蒂答。“問問他的打算是什么。問問他為什么不找個工作干。我可以跟你打賭,他會象所有那些人一樣避而不答。” 
  塔里娜默默不語。一剎那間,鮮明的藍色的海仿佛變成了灰色的。這時她強迫自己集中思想去看那沿著沙灘延伸下去栽滿樹木的海濱,看那鮮明的紅紅綠綠的帳篷,看那一排排游泳者的更衣室,吉蒂解釋說它們是按星期或按月出租的。 
  她們看著歡快的室外雞尾酒吧間,那里有許多女人穿著精心裁制的華麗游泳衣,可是她們從沒有下過海,只是在晒黑了的年輕男人旁邊啜飲開胃酒,看來這些年輕人除了躺在太陽下面外,這輩子沒有于過別的事。 
  一切都這么令人興奮和富于异國情調。陽光照在大地上,她們沿著海濱走著,有些人坐在道旁的躺椅上注視著過往的行人。塔里娜能听見他們用法語對她兩人發出贊美之詞。 
  “多么漂亮的英國女人呀!” 
  能引得許多法國人轉身來看她們,并且發現她不再是個微不足道的人,而是人們頗感興趣的對象,是個引起別人好奇心的對象,這使她頗有點儿興奮。 
  她們坐了一會儿,听樂隊演奏最新的流行歌曲,后來吉蒂看了一下她的鑽石手表。 
  “我們該回去了,”她說。“我餓了,不知你怎樣。” 
  “我不餓,”塔里娜說,不過她還是站起身來了。 
  她突然覺得非常想回去。她知道只有一個原因——她渴望見到邁克爾。她真想嚴厲地責罵自己,憑什么要喜歡他呢?她甚至愛他,真是太苦了。她總該有些自尊心吧,有足夠的力量和意志去抗拒這种吞蝕了她的感情吧。這种愛情不可能是真的,因為它既不是建立在尊敬之上,也不是建立在愛慕的基礎上,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雖說這時她的思想在否定她的愛情,她的身体卻大聲疾呼反對她的思想。她告誡自己:“我應該堅決些。我應該恨他。我應該下決心和他一刀兩斷。” 
  她有意讓自己記住他似乎特別靠攏伊琳和特別向伊琳獻殷懃的時刻。她有意在心里描繪他們倆人的圖象,讓它呈現在她的眼前。 
  “你能夠愛那樣的人嗎?”她嚴厲地問自己。 
  “怎么啦?”吉蒂詢問。“你非常沉默,看來很不快活。你該不是玩得不高興吧?” 
  “當然不是,”塔里娜答道:“我一直玩得很好。我很感激你把我帶來,吉蒂。我從來沒有想到一切會這樣美好的。” 
  “的确出人意外,是嗎?”吉蒂說,“你快看看諾曼底飯店那可愛的藍綠色屋頂,那就是我們要住的地方。你發現了那個尖屋頂上有個相當奇怪的東西嗎?” 
  “看見了,那是什么?”塔里娜問。“啊,那是一只貓!” 
  “一只瓷做的貓,可能是為了吉祥才放在那儿的,”吉蒂說。“真不尋常,是嗎?杜維爾充滿了不尋常的事。也許我們也會碰到的。” 
  她說話時眼光非常柔和,塔里娜知道她這時想的是喬克?麥克唐納。 
  她們走進了旅館。她一眼便看見邁克爾正同伊琳坐在前廳里。塔里娜對自己說:“我應該恨他。” 
  她們走了過去。他站起身來,塔里娜的眼光和他的眼光相遇在一起。她只堅持了一下,就知道這是無法抗拒的。不管他是什么樣的人,也不管他怎樣坏,她還是愛他!

7.“等別人上床以后,你跟我來,我要帶你去看些有趣的東西。”一個聲音輕柔地說。 
  塔里娜目瞪口呆地環顧四周。剛才她正注視著輪盤賭的桌子,滾珠在盤里旋轉。收賭錢的人低聲吆喝,籌碼被鏟入庄家的錢匣里,發出卡嘈卡哈的聲音,一時間她簡直看得象著魔似地呆住了。 
  “沒有更好的了。” 
  一陣寂靜。塔里娜覺得這時她最好別說話。接著她听見收賠錢的聲音說: 
  “黑的一對,三十六。” 
  談話的聲音又爆發出來了。 
  “你說什么呀?”塔里娜問道。 
  “我說我要帶你去一個真正有趣的地方。”邁克爾答道:“這儿太無聊了,除非你急于想把錢扔掉。” 
  塔里娜的眼光順著邁克爾的眼睛穿過桌子,她看見伊琳坐在那里,一大堆籌碼放在她的面前。她看來是贏了,不過這也很難說,因為她在管賭台的人那儿換了好多法郎。 
  “你玩不玩?”塔里娜問邁克爾。 
  邁克爾搖搖頭。 
  “我玩不起,”他說,“但是我奇怪你怎么不試一下” 
  塔里娜的臉有點紅了。 
  “我不懂賭錢,”她支吾道。“我也不敢肯定我是不是贊成賭錢。” 
  “你愿意讓我教你玩嗎?” 
  “不,不。” 
  回答脫口而出,几乎是太快了。 
  “那么,好吧,照我的提議做吧。伊琳就要回去了,紐百里先生也要走。在你道過晚安以后,就到大廳里來,我等著你。” 
  塔里娜本能地想拒絕他。她知道當她的男女主人以為她已上了床的時候,她卻和邁克爾出去,這樣做不僅從世俗觀點看來是錯誤的,并且是她的父母絕對不會贊成的行為。 
  “我想也許……,”她猶豫地說,后來她感覺到邁克爾的手碰了碰她。 
  “請你來吧,”他懇求說。 
  她的抵触消失了。突然間她很想去。她問她自己,為什么不應該利用這個机會去享受一下呢。雖然賭場很有趣,但是連著兩三小時看著別人輸贏,這种興奮感也漸漸變淡了。 
  吉蒂從一張桌子走到另一張桌子,隨便下著賭注。 
  “我是不在乎的,”她說,塔里娜發現吉蒂喜歡自己一個人賭;不喜歡別人注意她。所以她有時沒事干,只是各處站站,不知怎么地邁克爾的建議提出來恰恰是時候。 
  “我應該拒絕,”塔里娜象是對自己的良心說,而不是對邁克爾說。 
  “可是,你不會的,”他回答說。“我等著你。” 
  他對她一笑,使得她的心一下子翻騰起來,隨后他离開了她,又回到伊琳背后站著。 
  輪盤又轉動了兩三次,后來伊琳起身离開了台子。 
  “把我的籌碼收起來,邁克爾,”她吩咐道,帶著一种羅馬女皇對奴隸慣用的語調。 
  塔里娜不太情愿地走到伊琳身旁。 
  “你准備回家嗎,紐百里太太!”她問。 
  “是的,我累了,”伊琳說道。“另外,最好在我贏錢的時候离開。” 
  “你贏了很多錢嗎?”塔里娜問,覺得有義務表示一點興趣。 
  伊琳聳聳她赤裸的雙肩。 
  “我搞不清有多少,”她答。“不過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去睡覺了。” 
  她被自己的笑話招得笑了。這時邁克爾走到她們跟前,晚禮服口袋里裝滿了小籌碼,手里還拿著許多大籌碼。 
  “你想把它們兌換了嗎?”他問。 
  “好的,請換吧!” 
  他走到出納員那儿。伊琳到處找吉蒂。 
  “我們最好一道回去,”她說。“我想我丈夫不會呆得太久的。” 
  “他在酒吧間和几個剛才跟我們一塊吃晚飯的先生在談話,”塔里娜說,“要我去叫他嗎?” 
  “好,就說我要回家,”伊琳吩咐她說。 
  有兩個膚色相當黝黑的人和紐百里先生坐在一起。他們都在抽大雪茄煙,在他們旁邊有一瓶放在冰塊里的香檳酒。塔里娜有點猶豫地在桌子旁邊站住了。 
  “喂,塔里娜,有事嗎?”紐百里先生問。 
  “紐百里太太要回家。” 
  “正好我也要回去,”他邊說邊站了起來。 
  他同他的朋友們握了握手,并和他們用一种塔里娜听不懂的語言講了几句話。隨即挽住她的手臂,穿過賭台,來到站在桌子邊的伊琳和邁克爾身旁。 
  當他們快要走到兩人身邊時,紐百里先生停下跟一個熟人講起話來,塔里娜獨自向前走去,伊琳和邁克爾都沒有看見她走過來。邁克爾這時轉身离開桌子,手里拿著一大札鈔票。她听見伊琳說:“啊,真討厭!在我的手提包里還有一個籌碼,是一万法郎的。” 
  “我拿去換了它吧,”邁克爾說。 
  “不,你留著,”伊琳答。“這是你該得到的,你今晚給我帶來了好運气。” 
  塔里娜覺得邁克爾仿佛猶豫了一會,接著他從伊琳手里接過了籌碼,順手放進他的衣袋。 
  “謝謝你。”他說。 
  塔里娜簡直不相信她看到和听到的是真的。她躊躇一下,靜靜地站在那里等著邁克爾往下講。她心亂如麻地想道,他一定會講完這句話:“謝謝你,但是我用不了多少時間就給你換好了,”或者是,“謝謝你,可我真的不能接受這類的禮物。” 
  可他什么也沒有說。他把手插在晚禮服的口袋里,他抬起頭來,看見塔里娜正在注視著他。 
  “塔里娜來了,”他對伊琳說。“她把紐百里先生找回來了。” 
  “現在我們可以走啦,”伊琳打了個哈欠說。 
  “吉蒂呢?”邁克爾問道。 
  伊琳回頭看了看賭台。 
  “老實講,這個孩子太叫人操心了。你找她,她總是不在。” 
  “我能找到她,”塔里娜勉強開了口,“我去把她找回來。” 
  她走開了,她覺得沒法再看著伊琳和邁克爾,“多么可恥呀!多么丟臉呀!”她想,“一個男人接受女人的禮物和金錢,特別是象伊琳這樣的女人。” 
  她不知道為什么,只是這個插曲比長期以來發生的任何事件都要使她震惊。她現在明白了吉蒂為什么把邁克爾叫作拆白党,叫作听話的貓。她本以為他會接受汽車、賽馬這一類的禮物,顯然比利和埃里克就是那樣做的。可是塔里娜從沒想到他居然會卑躬屈膝接受十鎊錢,象小學生或佣人那樣接受賞錢。 
  她還沒有走到吉蒂身邊就已經開始為邁克爾找借口了。他來到這樣的地方,一定有許多東西要他花錢,雖然紐百里先生已經供給他吃和住了。 
  接受的禮物是實物或是現錢兩者有什么區別呢?塔里娜知道其中有很大的和根本的區別,然而她還是不肯用語言把它表達出來。她只知道她痛恨他口袋里的那一万法郎的籌碼。 
  “他們走了嗎?”吉蒂來到她身邊,問道。“唉!我的運气真糟透了。我輸得精光。” 
  “啊,吉蒂,不會是真的吧!”塔里娜叫道。 
  “當然,只是輸光了我帶來的錢。”吉蒂答道。“我想大約有二十五鎊吧。但是,我一向討厭輸錢。” 
  “誰不是這樣呢?”塔里娜問道。 
  她不讓自己想這二十五鎊用在別的地方該能做多少事呀。 
  “伊琳贏了嗎?”吉蒂在問她。 
  “我想是的,”塔里娜答。“她說她不耐煩點數。” 
  “那就是說她贏了一大筆,”吉蒂說。“她在贏錢的時候不敢對錢表示過份的興趣,害怕這會帶來坏運气。因為每當你想贏你反而會輸。不過,我高興她贏錢,這可以讓她的脾气好些。” 
  “听起來你好象特別希望她情緒好些,”塔里娜說。 
  吉蒂點點頭。 
  “我今晚要去見喬克,”她悄悄地說。 
  這時塔里娜几乎吐露了她自己的計划,接著她又怀疑她是否會跟邁克爾去。他們怎能偷偷摸摸用這樣的方式花伊琳的錢呢,假使她知道了,肯定不會贊同。 
  “我不去。”就在她們赶上了紐百里夫婦和邁克爾的時候塔里娜對自己說。 
  “快來吧,吉蒂,”伊琳說。“你老是讓你父親等著你。” 
  大家都知道紐百里先生并不在乎等待吉蒂,實際上不高興的是伊琳自己;可誰也沒講什么,而吉蒂既然處于被動的地位,就得多多少少表示一下歉意。 
  “好了,我們走吧,”伊琳說。 
  她帶頭走出小客廳,穿過正在表演歌舞節目的舞廳。他們走下了通向賭場大門的樓梯。 
  在門外邁克爾召來一輛紐百里先生私人雇用的大轎車。伊琳一言不發地踏進了汽車,吉蒂跟著過去,紐百里先生繞過去坐在司机旁邊。 
  “半小時以后,”邁克爾在塔里娜走過他身邊時悄悄地說。 
  “我不來。” 
  沒有時間多說了。她跨進汽車挨著伊琳、吉蒂坐在后座上。邁克爾坐在另一個窄一點的座位上。 
  不到一會車就開到了諾曼底旅館。當他們到后,伊琳沖了進去,用專橫的姿態讓大家馬上回房睡覺。 
  “你可別在樓下門廳里閒逛,吉蒂,”她說,“一個年輕姑娘那樣做很不合适,希思柯特夫人今天晚上還在對我說,她絕對不讓她的女儿沒有女伴陪同就到處閒逛。” 
  “哪怕是讓簡?希思柯特獨個地光著身子呆在皮卡迪利廣場的中心,她也會是絕對安全的。”吉蒂答道。 
  “她是個非常有教養的姑娘,認識許多正派人,”伊琳反駁說。 
  盡管她決心不看他一眼,塔里娜和邁克爾的目光還是相遇了。 
  “請一定來,”在他眼色中無疑是帶有懇求,這是他想傳達的信息。她几乎難以察覺地搖了搖頭。 
  “來呀,來呀。” 
  伊琳叫他們跟著她走進電梯。沒有邁克爾的地方了;電梯關門時,他向他們揮揮手。 
  “晚安。” 
  “晚安,邁克爾,明早見,”伊琳叫道。 
  電梯停在三層樓。他們都邁出電梯,穿過寬寬的走廊走向大套房。這大套間是伊琳和紐百里先生用的。吉蒂和塔里娜的房間在同一條走廊上,兩間房換在一起。 
  “晚安,吉蒂,晚安,塔里娜。” 
  伊琳不愿多花時間,只是做做樣子親了一下她的繼女,然后走進了套房的門。 
  “晚安,父親。” 
  吉蒂吻了吻紐百里先生,比平時更帶感情。他跟塔里娜握了握手。 
  “我希望你今晚過得不太沉悶吧,”他說。“我注意到你沒有賭錢。” 
  “我喜歡看別人玩,”塔里娜很快地回答。 
  “明天我一定要說服你去小賭一下,”紐百里先生溫和地說。“大概我那個會花錢的女儿明天早晨會向我要一張支票。” 
  “完全正确。”吉蒂答道。 
  他對她們兩人笑了一笑,便走進了套房。吉蒂來到了塔里娜的房間。 
  “我現在馬上就要走了,”她說,“喬克在旅館外面等著我。” 
  “假若伊琳要找你說說話,那怎么辦呢?” 
  塔里娜擔心地問。 
  “不會的,”吉蒂樂呵呵地說。“她見到我就厭煩。再說,喬克等了我差不多一個小時了。我原來希望能象昨晚那樣早些离開賭場的。”她輕輕在塔里娜臉上吻了一下,便溜出房間,匆忙穿過了走廊。塔里娜關上房門坐在梳妝台旁。她也想往樓下跑去,她突然急于想見到邁克爾并且和他談談話。就在這時她想起了一万法郎的籌碼。她的心硬了起來。她為他感到羞愧,可是她心里知道她非常想去找他。 
  她一想到昨晚他的吻,突然覺得自己全身發熱。不論他干了什么,不論他的行為怎樣,她無法否認她的心髒在激烈地跳動。 
  她忽然听見敲門的聲音,她朝房門看去,眼睛睜得大大的。難道邁克爾竟上樓來和她爭論,不顧伊琳差不多就在隔壁房間里的事了嗎?假如他們被發現了,這會使她陷進難以忍受的尷尬處境里。 
  她對他很惱火,急燥地穿過房間,打開房門,准備怒气沖沖地吩咐他立即走開。使她大吃一惊的是:站在門口的是紐百里先生。 
  “哦,是你呀!”塔里娜喊道。 
  紐百里先生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几乎是踮著腳走進房間,輕輕地關上了門。 
  “我不愿叫吉蒂听見,”他說。“我是來取她的禮物的,承你的好意幫我收藏了它。” 
  “啊,好的,當然可以,”塔里娜說。 
  她整天忙于別的事情几乎把這事忘得一干二淨。于是她快步走到和臥房相連的浴室里。艾拉已經打開了她的行李,正如她所料到的,這個粉紅色海綿袋已經挂在浴室洗臉盆旁的鉤子上了,里面裝著海綿浴擦,法蘭絨面巾和肥皂,是她离開游艇前自己把它們收拾進去的。 
  她一件一件地把它們扯了出來,最下面是紐百里先生交給她的那個小包。她把它拿進臥室里。 
  “它在這儿。”她說。“不過有點潮濕,你知道我把它放在海綿袋里了。” 
  紐百里先生笑了。她覺得他原來有點擔心,現在他笑了,放心了。 
  “在你的海綿袋里,”他喊道。“一個非常巧妙的藏東西的地方。挂在那里每個人都看得見,可是沒有人會注意。” 
  “我正是這樣想的,”塔里娜說。“我記得有一次讀過一本書說要藏好一件東西就應該把它放在找東西的人的鼻子底下。” 
  “你是個非常有頭腦的年輕姑娘,我能看出來,”紐百里先生贊揚她說。“你一定得讓我送你一件小禮物,表示我的謝意,因為你能夠打敗那些好管閒事的海關官員。” 
  “啊,但是我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來查我的艙房,”塔里娜說。“事實上,從沒有人問過我有什么東西要申報海關的。” 
  “他們檢查了他們想看的每件東西,”紐百里先生說。“好啦,吉蒂的禮物會使她非常高興的。一切都謝謝你啦。” 
  “后天就是她的生日,是嗎?”塔里娜說。 
  “對了” 
  “我應該送給她一點東西,”塔里娜說。 
  “你也應該讓我送你一件禮物,”紐百里先生堅持說。 
  “哦,不必了,謝謝你,”塔里娜說。 
  他拍拍她的肩膀。 
  “我一定送一件非常好的東西,”他說。“你最好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們干得多么巧妙的事,假若傳到海關官員耳朵里,下次他們甚至會更仔細地搜查我們。” 
  “不,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塔里娜說。 
  “請不要說出去,”他說。“女人,即使是最好的女人,像我妻子和女儿,也難免愛多講話。一講就泄露出去了,你懂得嗎?” 
  “是的,我當然明白,”塔里娜答道。 
  他又拍拍她的肩膀,走出了房間。塔里娜覺得奇怪,這樣魁梧身材的人能有這么輕得出奇的腳步聲。 
  只有她單獨一人時,她的思想又閃電式地回到了邁克爾那里。他會等她多久呀?她怀疑。她看了下表。時間剛剛過午夜。 
  突然電話鈴響了,她惊得跳起來,几乎本能地跑去制止這喧鬧的鈴聲。她一拿起話筒就知造是誰在另一頭講話。 
  “喂!” 
  “是你嗎,塔里娜?” 
  “是的,邁克爾。” 
  “我在等著你呀。” 
  “我告訴過你我不來。” 
  “可是,為什么呢?” 
  “哦,我只是想到那會好些。” 
  “我可要你來,只呆一會儿也行。我們只到特魯維爾去,我知道那里有許多小的不顯眼的地方,不過在晚上這個時候那里總是非常熱鬧、非常有趣。” 
  塔里娜有點動心了。 
  “不,邁克爾!” 
  “那你為什么改變主意了呢?” 
  “因為……啊,我也不能解釋是什么原風。” 
  “听著,”邁克爾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了。“我要見到你。這非常重要,對你我都重要,明白嗎?” 
  “但是,那怎么……那怎么可能呢?” 
  “那正是我要告訴你的。別那么別扭,下樓來。我保證一切都好。” 
  他的聲音里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塔里娜原是坐在床上的,但現在她站起來了。 
  “好吧,”她忽然說,“我一定來。” 
  她拾起一條圍巾披在她的肩頭上。她身上穿是白色透明硬紗的晚禮服,鑲著一大串珊瑚花的邊緣,縫著金屬小亮片。在她走過房間時,它們不停地閃爍發光。她關上了房門,跑下走廊,好象害怕被人攔住一樣。 
  她沒有乘電梯,是走下樓來的。邁克爾站在大廳中間,他以為她是從另一邊下來,所以他的背對著她。在他沒有提防的時候,她突然一眼看見了他。他那寬寬的肩膀,堅實的頭部和他站立的姿態看來似乎可以完全信賴,使人絕對放心。她覺得無論他干什么無論他舉動怎樣,她都可以信賴他。 
  她本能地告訴自己他是可以信賴的,盡管她的頭腦卻不相信這是真的,認為自己是受騙的。然而她知道她的本能是正确的。她到了他的身邊。他轉過身來,臉上充滿了衷心的喜悅。 
  “你到底來了。我知道你會來的。” 
  他抓起她的雙手舉到他的唇邊,然后挽著她的胳臂,領著她走出大門,來到戶外溫暖的黑夜里。他叫來一輛出租汽車,扶她進去,給了司机一個地址,然后上車坐在她的身邊。汽車開動后。塔里娜突然感到害羞。她現在是單獨和邁克爾在一起。兩人單獨乘車出游,也算是一种冒險。 
  “謝謝你來了。”他的活簡單而十分誠懇。 
  “我不應該來的。” 
  “為什么不呢?你自己能作主。” 
  “我是紐百里先生和太大的客人。” 
  “雖然這樣,他們并不是你的保護人。假若你愿意出來,有什么不應該的呢?再說,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很高興听你這么講。我不愿讓我的尸体被人在海邊的某個海灘上發現。” 
  “這樣的事以前發生過,”邁克爾說。“只要有我在,就不會發生。” 
  塔里娜听見他自信的語調,不禁微笑了。“听起來你倒象是蘭斯絡特爵士与賈利古柏兩人合二為一啦,”她逗笑說。 
  “也許我覺得我像他們兩個,因為你今晚這么可愛。” 
  “瞎說。” 
  “這不是瞎說,你明明知道。你沒有注意賭場里所有的人都在看你嗎?” 
  “當然沒有,”塔里娜說。“誰也沒有看我一眼。他們全都聚精會神地望著輪子或看著牌。我肯定無論哪個女人都沒法和命運女神競爭。” 
  “假如這個女人美得象個女神呢?” 
  塔里娜感覺到他伸出手來碰了碰她的手。她想他大概要吻她了,便轉過臉去。 
  “不,請不要,”她喃喃說道。 
  “為什么?”他問道,“難道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嗎?” 
  她想起了躺在他口袋里的一万法郎籌碼,同時也因為她不習慣于撒謊,因而她沒法輕率地對待他的問題。 
  “看起來确實是有的,”他停了一會儿說。 
  “不,沒有什么……我沒有……權利,”塔里娜結結巴巴地說。 
  “你完全有權利,”他低聲說道。 
  他彎身向前推開了和司机隔開的玻璃,用法語對司机講了些什么。他講的非常快,塔里娜不十分懂,也沒有時間翻譯過來,但是,她看見出租汽車改變了方向,轉進一條小街,往回開了一段路。 
  起初她以為邁克爾要送她回家,隨后車子停下來,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看見汽車是停在一座教堂門口。 
  “干什么?”塔里娜問。“我們干嘛到這儿來?” 
  “你馬上就知道了。”邁克爾答道。 
  他打開車門扶她出去。她惊奇跟著他走,想要問他一些問題,然而不知怎么覺得很難明确地表達出來。她只好沉默不語。 
  他們走上了教堂的台階。邁克爾拉開一扇鑲有皮革的門,他們走了進去。迎面扑來一陣焚香的气味。教堂里沒有點燈,只有几十支腊燭在圣徒神像前燃燒。屋頂和側廊漆黑一片,只有一閃一閃的燭光和燭光下圣徒慈祥溫柔的面孔。 
  邁克爾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側廊。他們來到了右邊的圣壇前面,那里有座神像四周的腊燭比任何一座神像都多,有高大的腊燭,也有細小的腊燭;有些快要熄滅了,它們忽閃忽閃地燃著,象是在為一個即將悄悄地進入永恒的靈魂祈禱上帝。 
  邁克爾停在神像前面,于是塔里娜看出那個聳立在他們前面的神像是圣苦萊莎?利西尤。她穿著黑袍,手臂里捧著一束玫瑰,她那可愛的年輕的臉龐在喜悅地仰望著天國。 
  他們在那里靜默地站了一會,然后邁克爾從口袋里抽出一件東西。他什么也沒講,只是把它拿在手上,讓塔里娜好好看個清楚——它就是伊琳給他的那個一万法郎的籌碼。 
  她只好呆呆地注視著它,后來在燭光下她抬起頭來,遇上了他的目光。 
  “獻給那位把窮人所需要的微不足道的東西賜給他們的圣徒。”他不動聲色地說道。 
  他伸手把籌碼投進神像腳下的捐獻箱。只听見扑通一聲,接著是一片沉靜。 
  “現在這件事處理完了,”邁克爾平心靜气地說。“我們可以無牽無挂了。” 
  他挽著她的手走下側廊,經過一座座燭光照亮的神像,穿過鑲著皮革的大門,走出了教堂的台階。 
  汽車司机在等候他們。他手上拿著便帽,很恭敬地請他們上車,然后他們又上路了。出租汽車再一次向著特魯維爾方向駛去。 
  塔里娜沒有說話。反正也不需要語言。她只是奇怪他怎么這樣清楚地了解她,怎么知道她的想法和她的感受,來取了這樣的行動,并且一下子就掃除了她所有的反感,和對他的一切討厭和憎惡的想法。 
  “現在我們可以心情舒暢了,”他宁靜地說。 
  他并不打算親吻她,塔里娜也知道這是他和她之間的一种默契。教堂的气氛,神像前的燭光不知怎么使她沉浸在非常不同的心境里。她對邁克爾的感情不需要用撫摸或者親吻來表達。這种感情更加深刻、更加輝煌宏大,因此也更加震撼著她的心。 
  他們過了橋進入特魯維爾,邁克爾一直沒有說活。這時,他說:“我們要去一個十分便宜的地方,是我自己能夠出得起錢的地方。” 
  “那也正是我喜歡的地方,”塔里娜說。 
  出租汽車駛上小坡,停在一家小小的明亮的餐館前。塔里娜走出汽車,看見這家餐館叫“幻想”餐館。門一開就傳出一陣音樂和歡笑的聲音——這种歡樂,即使是初次嘗試,也使人覺得比美酒還令人陶醉。 
  餐館是一間長長的狹窄的屋子,酒吧占了房間的整個一面牆,再過去是陽台,擺著許多張小桌子,可以眺望大海。一對對男女在跳舞,可是更多的男女只是手拉著手坐在桌旁,顯然是沉溺在迷戀之中,除了彼此和夜晚的魔力外,忘記了外界的一切。 
  邁克爾和塔里娜被領到靠近陽台邊緣的一張桌子上。他們坐下以后,塔里娜頭一次發現整個飯館布置得相當朴素。陽台過去顯然是這幢房子的后花園,修建的時候就是為了能很好地觀看大海的景色。餐館樂隊由三個黑人組成;桌子都是鐵制的,但是舖上了清洁的桌布;女服務員都是面帶笑容的年輕姑娘,她們的父親則站在酒柜后面招待客人。 
  邁克爾叫了一瓶白葡萄酒,然后對塔里娜說。“待會儿我們再要吃的,”他說,“現在我要和你談談。” 
  “談什么呢?”她有點迷迷糊糊地問道。 
  “談我們兩人,”他回答說,“難道這不是世界上最有趣的話題嗎?” 
  “講講你自己吧,”塔里娜突然感興趣地說。 
  “女士們先講,”他回答說。 
  “不,這不公平,”她說道,“是我先問你的。” 
  “可是我真想知道關于你的事。”他說。 
  塔里娜轉眼看著別的地方。她听見遠方海水緩緩地拍打著海岸,發出美妙神秘的聲音。似乎和她剛才离開的教堂里的平安和宁靜難以解釋地聯系在一起。她不愿意對他說謊,然而她又必須回答他的問題。 
  “好吧,”她帶點挑戰的口气說。“讓我告訴你我的事吧,其實并沒有多少好講的。你是知道的,我在劍橋上學,和吉蒂是同學。我打算回家度假,吉蒂說服了我,和她一齊回厄爾利位德,其實我不太愿意來。其余的你都知道了。” 
  “其余我都知道,”邁克爾有點諷刺地重复說。“那么,你當然是非常有錢羅。” 
  “錢有什么關系呢?”塔里娜問道。 
  “唉,那可有很大關系啊,”邁克爾說,“特別是在你沒有錢的時候。” 
  “哦,你為什么不找個工作?”塔里娜問道。 
  “今天晚上吉蒂也剛好問過我這個問題,”邁克爾答道,“不過問得不太客气,事實上她問得相當粗暴。” 
  “那是吉蒂的錯儿,”塔里娜馬上接口道,“不過她對伊琳身邊所有那些年輕人都有一种說不出道理的憎惡心情。” 
  “你也是那樣稱呼我的嗎?”邁克爾問道,“伊琳身邊的年輕人!” 
  “嗯,你是不是呢?”塔里娜問他。 
  他笑了一下。“我希望你能用非常不同的眼光來看我。”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塔里娜認真地說。 
  他朝屋子那邊望過去,但是顯然他不是在看那些合著樂隊歡樂的拍子跳著舞的人們。 
  “不,我不是的,”他說,然后他突然轉過身來抓住了她的手,“讓我們忘記這些吧,至少只在今天晚上。讓我們忘記你對我的看法或者我對你的看法吧。讓我們裝作是兩個一見鐘情的戀人,沒有任何障礙能阻止我們盡情地相愛。我們不要提問題了,除了我們心里的感情以外,不要再對任何事情感到好奇。讓我們記住愛情之光吧,同意嗎?” 
  他的狂熱充滿了感染力。塔里娜的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我愛你,”邁克爾用突然低沉起來的激動聲調說:“我愛你,讓我們忘記別的一切吧。” 
  “忘記一切,”塔里娜回答道,“除了此時此刻以外。” 
  “來跳舞吧。” 
  邁克爾跳起身來把她帶到舞場上。樂隊正在演奏一支輕柔的、夢幻般的樂曲,可是塔里娜非常擔心她會跳不好。她很少跳舞,一點也不象吉蒂,吉蒂一有机會就上各式各樣的夜總會啦、舞會啦去跳舞。 
  吉蒂在劍橋每星期也總有兩三次跟別的姑娘和几個大學生去跳舞。但是塔里娜總是呆在房里學習。現在她想,平時該多練習練習就好了,但是這些想法剛一冒出來,她就知道她是用不著擔心的。 
  邁克爾的手臂剛剛繞著她,他剛剛緊緊抱住她,他們就成了一個人,翩翩起舞,彼此十分合拍。塔里娜明白,無論他怎樣跳,也不管他的舞步多么复雜,她都能本能地、毫不困難地跟他一起跳舞。 
  “我想跳舞,是為了能夠擁抱你,”邁克爾說。 
  他的面頰貼住了她的胳臂,他的手緊緊地擁抱著她。她和他靠得這么緊,簡直快活得渾身顫抖。 
  “你跳起舞來這么輕盈,好象我是在和幽靈在跳舞。据說她是隨著海霧來到陸地上的。” 
  “這話听起來真叫人發抖,”塔里娜笑著說,她的心隨著他講話的魔力而激烈地跳動著。 
  “我不會讓你發抖的,”邁克爾答道。“你記得昨天晚上我們多么溫暖多么活躍?哦,塔里娜!我一直睡不著,躺在床上想念你在月光下的嘴唇和臉蛋。” 
  他們又一次繞著房間轉了一圈,然后回到他們的桌子上。 
  “現在我們要談話了,”他說。“我想瞧著你的臉,告訴你,你是多么可愛。” 
  “我怀疑你在一星期前是不是這樣想的,”塔里娜答道。 
  “為什么要在一星期前呢?”他追問。 
  “因為我從那以后就變了,”塔里娜答。“吉蒂給我剪了頭發,梳了個新的式樣。她借給我這些衣服穿,因為我的衣服已經送回家了。那時我真的有些土气。” 
  “你不管怎么打扮都美,”邁克爾答道。“你的眼睛是那么富于表情;那么神秘,黝黑黝黑,叫人激動,它們使我隨時都在猜想你在想些什么。當你對我生气時,我真害怕。我從來沒想到我會那樣害怕。” 
  “你是在說笑話,”塔里娜說,但是她的聲調泄露了她講話時情感上的激動。 
  “親愛的,看著我,”邁克爾命令她說。 
  盡管感到一陣害羞,她還是轉過臉來向著他。他眼里流露出的表情把她完全征服了。 
  “我只能不停地說我愛你,”邁克爾說。“同時我要使得你也愛我。我要你感覺到——感覺到我對你的全部感情。我全身心地愛你,用我全部思想愛你。我渴望占有你,我要你屬于我。這就是愛情,塔里娜。但是愛情是這樣狂熱,這樣使人銷魂,我几乎感到害怕了。” 
  “我也……害怕,”塔里娜低聲說。 
  “假若我失去了你,或者你失去了我,我們會怎樣呢?”邁克爾問道。 
  塔里娜沒有回答,因為她認為目前不會得到答案的。既然她并不是他心里所想象的那樣的人,她怎么能夠說他們沒有理由會失去自己的心上人呢? 
  他是在向她求愛嗎?她突然顫抖了一下,感到有點怀疑,可不可以說他是在向加拿大來的富有的格雷茲布魯克小姐求愛呢,那位小姐衣著華麗,發式优美,家庭富裕和豪華的程度至少并不比紐百里家里差。 
  “有什么辦法呢,”她無可奈何地想道。他并不是真愛她。那是不可能的。他愛的是富有的、雍容華貴的格雷茲布魯克小姐,并不是出生在牧師家庭的貧窮的小塔里娜。 
  由于她愛他,由于她年輕,由于她坐在他身邊,這些事實便產生了一种令人惊异的魔力,使得她脫口說道: 
  “讓我們繼續假裝吧,假裝今晚這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別的都無關緊要,”邁克爾說。“只有你我在一起,我們知道彼此相愛,這就是一切。這是真的,對嗎,塔里娜?你真的有點愛我嗎?” 
  “是的,我愛你,”塔里娜答道,她說話時帶著嗚咽聲。

8.“我們該回去了。” 
  “是的,我知道。” 
  兩人都一動不動。他們站在防波牆邊,雙肘靠在牆上,看著早晨的第一條太陽光線開始照耀在灰色的海面上。 
  一切都結束了,塔里娜想道,這是一個最美好的夜晚,它將永遠留在她的記憶中。 
  他們一直在“幻想”餐館跳舞,直到連面帶笑容的女招待也感到疲倦了,除了樂隊和他們兩人以外,已經沒有別的客人了。后來他們興致勃勃地走下了舖著鵝卵石的彎彎曲曲的街道,去尋找別的娛樂場所。 
  ﹒但是黑夜已經過去,他們沒法再找夜游場所了;于是他們走過海港,蒼鷹號正停靠在那里,籠罩在一片陰影中。他們走上那塊從杜維爾一直延伸到特魯維爾的寬廣的金色沙灘。 
  起初他們在沙灘上奔跑,邁克爾追逐著塔里娜。他抓住了她,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后來他們手挽著手慢慢向前走著,直到諾曼底旅館出現在他們眼前。 
  星光已經消失在天空里,一道耀眼的金色晨曦出現在東方。 
  “我得走了。” 
  塔里娜又一次對他說,但是邁克爾轉身拖住了她。 
  “我真不愿意夜晚就這樣快地結束了。”他說。 
  “我希望夜晚永遠不會結束,”塔里娜答道,“但是,我們必須回到現實中去。” 
  邁克爾把面頰貼著她,他并沒有吻她。 
  “以后就可能難找這樣的机會了,”他說。“你懂得嗎?” 
  “為什么?”她問。 
  他猶豫了一會,接著說:“伊琳很少這么早睡覺,通常是早上四、五點鐘才离開賭場。” 
  塔里娜覺得自己殭硬起來。這是几個鐘頭以來在他們中間第一次提到伊琳的名字。現在似乎伊琳正站在他們中間——她的美貌,珠寶和金錢形成了一道金色的障礙。 
  “難道你打算永遠對伊琳俯首貼耳嗎?” 
  她本來沒有意思提這問題,可是她不由自主地說出來了。 
  她感覺到他似乎歎了口气。邁克爾松開了抱住她的胳臂。 
  “目前是這樣,”他回答。 
  “為什么呢?你能解釋一下嗎?或者是用不著解釋?” 
  “可不可以這樣說:我不打算作解釋?”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起來。 
  “我明白了。” 
  塔里娜轉身向旅館走去。几百扇窗子,只是偶爾一兩扇還亮著。三角屋頂在閃光的天空下呈現出非常清晰的輪廓。 
  “你沒有明白,”邁克爾說。“塔里娜,別這樣子离開我。你知道我愛你,但是有些事是我不能答應的。” 
  “其中之一是得罪紐百里太太!”塔里娜說。“另外一件大概是找個工作。” 
  他停了一刻沒有講話,后來他突然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你就這么想吧,”他說。“你高興怎么想就怎么想。但是你不能否認你愛我。我知道,它就流露在你的嘴唇上,你眼睛里,在你的呼吸里。” 
  他說完便彎下身子去吻她。她沒有拒絕——實際上她也不可能這樣做,因為這時他充滿了怒气和欲望,被一陣狂熱的激情所驅使,使她無法抗拒。 
  他吻著她的嘴唇,他的吻越來越強烈,越帶有占有欲。然后他吻她的雙眼,她的頸項,回頭來又一次吻著她的嘴唇,直到她叫饒起來。 
  “請別這樣,邁克爾!請別,你弄痛了我。” 
  他好象沒有听見一樣。他的吻象暴雨般地襲擊她,更為凶猛、更為強烈,直到她覺得身上沒有一點力气,癱軟無力地躺在他的怀抱里。 
  當他最后從她面孔上抬起頭來時,她倒在他怀里几乎站不住了。太陽漸漸升高起來,他可以看清楚她的臉了。 
  他低頭望著她,眼睛里几乎現出凶狠的神色。他盯住她那受了折磨的軟綿綿的嘴唇,眼睛下的黑圈,面頰上的潮紅。 
  “你愛我:”他得意洋洋地說。“現在你還能否認嗎?” 
  “請別再這樣了,邁克爾。” 
  他的嘴唇又靠近了她。她舉起手想攔住他,他急躁地把她的手推開。 
  “對我說你愛我,”他吩咐說,“說呀,我要听你說。” 
  “我……愛……你。” 
  她沒有力量和他爭辯,她太軟弱了,只能听從他的吩咐。 
  “再說一遍,再說一遍,”他命令她。 
  “邁克爾,我們必須走了。” 
  “等到你再告訴我你愛我以后,不管我是怎樣的人,不管你在某些方面多么輕視我,你仍然愛我,因為你沒法不愛我,你講吧。” 
  “不……我……” 
  “講吧,”他指示說。 
  “我……愛你。” 
  “不管我是什么樣的人?” 
  “不管你是什么樣的人。” 
  她覺得他寬慰地歎了口气。然后他彎腰又一次吻她,可非常柔和,帶著從未有過的溫柔神情。 
  “可怜的寶貝,我讓你受累了。回到旅館去。你得上床休息。” 
  他摟住她的肩膀,兩人走上空蕩蕩的馬路。 
  “你也應該睡一下,”塔里娜說。 
  邁克爾搖搖頭。“不,我睡不著。我太幸福了。我要去游泳。” 
  “現在嗎?” 
  “現在,此時此刻;我送你上了床以后就去。這是最好的時刻,那些傻瓜們都還沒有起床。” 
  “但是,那可能有點危險。假使你遇上腿抽筋之類的事。” 
  他微笑了。“別為我擔心,”他說,“我總是能逢凶化吉。而且說不定有很多雙眼睛在密切注視著,想發現自殺的人或者談情說愛的人。” 
  塔里娜有點擔心地看了看旅館。“我希望沒有人看見我們,”她說。 
  “你是希望那些和我們有關系的人不要看見我們。”邁克爾糾正她說。 
  他們來到轉向大門的側路,邁克爾停下了。“晚安,我的親愛的,”他說。“謝謝你讓我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我也過得很快活,”塔里娜若有所思地說。 
  她停了一會,希望他說他會想法在白天單獨和她見面,或者,也許約會她晚上在外邊見面,假如伊琳上床早的話。但是邁克爾什么也沒說,他只是又一次吻了她,隨后沉默地引她轉到旅館的大門,走進那扇大玻璃門。 
  晚班看門人向他們道了個昏昏欲睡的晚安。“我想,他一定認為我們在賭場呆了一整夜。”塔里娜說。 
  “他只會想到他的早餐和舒服的床舖,”邁克爾答道。 
  他們走進了大廳,塔里娜向樓梯走去。“晚安。” 
  塔里娜在燈光下有點害羞地掃了邁克爾一眼,似乎他們兩人現在都變了,他們又回到文明社會了。 
  塔里娜突然覺得邁克爾看起來象個陌生人。她跑上了樓梯,他注視著她离去。當她走到樓梯的中間時,轉身揮了揮手。他沒有表示,只是注視著她,直到她消失不見。 
  她到達臥室時已經喘不過气來了。鑰匙在門上,她盡量輕輕地開了門,她奇怪吉蒂是否已經回來了。 
  她只花了几秒鐘便脫下了衣服。她以為她一定很累了。可是當她躺在寬大舒适的床上時,一想到昨晚發生的事情,她的思緒便奔馳起來,心髒在飛快地跳動。她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幸福。 
  “你多迷人,”她能听見邁克爾低沉的聲音,他注視著她的眼睛這樣對她說。“你身上有許多神秘的地方,我想你大概是個女巫,應該在木樁上燒死。” 
  “即使我是,我也不會傷害你的。”她不相信她自己的聲音會容納這么強烈的感情。 
  “你已經打垮了我。你不知道愛情就是一种最危險的武器嗎?” 
  几個小時以后她似乎仍然听見自己在問:“什么是愛情?” 
  “這是一种瘋狂的、著迷的幸福感,像我們現在一樣。這是一种絕望的恐怖感,害怕失去自己所愛的人。這是一种最高的自信感,相信自己如果需要的話,能夠征服世界。這是完全的絕望,覺得自己不夠完美,不配得到剛剛到手的愛情。” 
  塔里娜想道,邁克爾說出了多么奇妙的話!陽光已經穿過窗子射進來了;她想到他這時正在海邊游泳,他的頭襯著碧綠的海浪,他青銅色的皮膚象太陽一樣金黃。 
  她愛他。她記起了他那撫摸著她的手,她想到她怎樣把臉藏在他的肩上。她想到他的嘴唇的親吻是那么有力和熱情,她感到自己又在顫抖,充滿了激情。 
  她用手指摸摸自己的嘴唇,它給吻得發疼,但是連疼痛也不知怎么地使她感到极度的愉快。 
  “我愛他,”這句話她至少說了十多遍才沉沉睡去。 
  她突然惊醒過來,看見吉蒂坐在她的床邊。 
  “我以為你睡死了,”吉蒂對她笑了。“你知道現在十一點鐘了嗎?我從來不知道你醒得這么晚。” 
  “我是不習慣睡得晚的,”塔里娜昏昏沉沉地說。 
  “啊,醒醒吧,”吉蒂請求說。“我有話要跟你講。” 
  塔里娜勉強睜開了眼睛。 
  “十一點不算晚啦,”她說。“至少在杜維爾并不算晚。” 
  “瞧瞧我們,變得多么老練羅,”吉蒂逗笑說。“哦,一星期以前,假如我提議睡到十點鐘,你會大吃一惊的。” 
  “一星期前,你還沒有慣坏我唄。” 
  她坐起來,把枕頭推到背后,穿上吉蒂扔給她的一件馬拉布生絲和軟緞交織的短晨衫。 
  “現在要早餐吧,”吉蒂說。“然后我要跟你談談。” 
  塔里娜順從地按了一下床邊的紅色按扭,几秒鐘后侍者敲門進來。她點完了咖啡和面包卷以后說道。 
  “現在我在注意听了。昨晚發生了什么事?” 
  “喬克和我走到海邊坐下了,”吉蒂說。“我們談了又談。跟他在一起真是快活极了。可是,似乎我們沒什么進展。” 
  “為什么?”塔里娜問。 
  “喬克要我去跟父親講,我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那只會使我被送回家或者送去旅游世界,喬克則會被開除。我建議和他私奔。我們可以去蘇格蘭的格列特納?,虛報年齡,弄張特別結婚證。這可以辦得到。要是不行,我准備還是跟他走,逼父親不得不讓我們結婚。” 
  “假如父親不理你呢?”塔里娜問她。 
  “喬克就是那么說的。但是我告訴他,我們只要等一年,我就滿二十一歲了。” 
  “那么喬克怎樣講呢?” 
  “他太守舊,太不靈活了,”吉蒂悻悻地說,“蘇格蘭人就是太固執,他們一旦下定了決心,說什么也推動不了他們。喬克說他正大光明,沒有什么可以指責的,他不明白假如父親和伊琳對這事有一點怀疑的話,他們是決不會容許的。” 
  “真沒有別的選擇嗎?”塔里娜問道。 
  “再等一年,”吉蒂悲觀地說。 
  “也許他是對的,”塔里娜說。“至少你就有机會再慎重地考慮一下了。” 
  “難道現在我還沒考慮成熟嗎?”吉蒂回答說。“問題就在于我沒法說服他。我确實知道我只想嫁給他一個人,什么也制止不了我嫁給他。” 
  “那么,為什么不照他提議的辦呢?去告訴你的父親,看看會發生什么。” 
  吉蒂從床上下來朝房門走去。使塔里娜惊訝的是,她突然打開門朝外邊看了一下,又把門關好。 
  “我只是瞧瞧外邊有沒有人偷听﹒”她說。“塔里娜,勸你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我怕得要死。” 
  “怕什么呀?”塔里娜問。 
  “怕父親,”吉蒂答,“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喬克。” 
  塔里娜想取笑吉蒂,說她“盡說廢話”,但她控制住了自己。她記起了她是怎樣听見從秘書的房里傳來自己說話的聲音的事。 
  “你的話是什么意思?”她問。 
  吉蒂壓低了自己的聲音。“父親要干什么的時候,他是完全冷酷無情的,”她說。“自從母親去世后,我和他在一起住了這么多年,我完全知道他在許多方面都變了。他變得更冷酷,更專橫,有時我几乎覺得他相信自己就是上帝。” 
  “哦,吉蒂,你太夸張了,”塔里娜說。 
  “但愿如此,”吉蒂回答:“有些事總是像他所希望的那樣發生了。他強迫人家照他的意思去干。有時他賄賂他們,有時他恐嚇他們。我不愿意喬克受到恐嚇,更不愿意地發生更可怕的事。” 
  “吉蒂,你不是在暗示……”塔里娜用震惊的口气說。 
  吉蒂躲開了她的目光。“我并沒有暗示什么,”她說。“我只是說我為喬克和我自己擔心。” 
  塔里娜默默不語。 
  “幫幫我,塔里娜,”吉蒂懇求說。 
  “怎么幫法?”塔里娜問道:“我能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吉蒂回答說:“我不知道別人能幫什么忙,也許你可以和喬克談談,讓他理智一些。” 
  “我真的看不出你的建議是理智的,”塔里娜答道。“假如你沒有得到父親的准許就和他結了婚,那么你就得撒謊,他會被控告,上法庭,結果婚姻會被宣告無效。假如你和喬克私奔同居,即使他答應你這樣干,你父親也能根据法律強迫你回到他的身邊。” 
  “他一定不愿意把事情張揚出去,”吉蒂說。“想想這樣的報紙標題:百万富翁的女儿和游艇水手私奔。伊琳害怕報紙會那樣講,永遠不會讓他逼我回來的。” 
  “假如你跟他給了婚,報紙也會同樣報導的,”塔里娜說。“今晚你還要和他見面嗎?” 
  吉蒂點點頭。 
  “是的。他說大約九點鐘可以下班。我要對伊琳說我頭痛。反正她昨晚也頭痛。” 
  “假若她到你房間里來呢?” 
  “如果我挂上一塊‘請勿打扰’的牌子﹒她不會進來的,再說,一個人總得冒點險。”吉蒂達觀地說。 
  她笑了一下。“昨夜我們下去吃晚飯以前,伊琳給我上了一課,讓我對夸里爵士表示點好感。你見過他嗎?一個有個大喉結,戴著眼鏡的自命不凡的蠢家伙。听說,他是個破落戶,在多塞特有一大片破爛不堪的房產。伊琳給他的母親出了個好主意,她們以為父親的錢和我的嫁妝能幫他們重新發家。” 
  “哦,吉蒂,我真不能相信。”塔里娜說。 
  “這完全是真的,”吉蒂答道:“我听她對夸里夫人說過:‘我的繼女對令郎非常愛慕,她常對我講他是多么聰明。’” 
  “她怎能這樣講呢?”塔里娜問。 
  “只要能達到目的,伊琳什么都能講,”吉蒂回答說;“凡是對她沒有好處的,她就閉口不提。你還不明白,塔里娜。你太單純了。人們要得到什么時,總是不惜千方百計利用自己的權力去得到它。” 
  “嗯,我想那樣做沒有錯呀,”塔里娜說。“爹爹急于想得到什么時,他總是祈禱。” 
  “祈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吉蒂不耐煩地說。“那是依靠比個人力量大得多的力量。可是父親和伊琳以及他們那一類人只信賴他們自己。他們要干就干到底——欺詐,哄騙,用他們能使用的任何手段來達到目的。一旦他們下決心想得到什么,十拿九穩他們是會成功的。” 
  “我們要當心,”塔里娜說。 
  她突然預感到她們面對的敵對力量是強大的,她又一次想起那個放在餐桌下面的陰險的錄音机,想起紐百里先生听取他的生意合伙人發言時的眼色。這個人在一定的時候會變得很危險。 
  她非常怀疑她們現在講的話是否也被人竊听。這間臥室是否也裝上了錄音机?要不,紐百里先生也許找出了別的方法竊听女儿和她的朋友的談話。 
  “怎么啦?”吉蒂問她,“為什么你那樣東張西望?” 
  “我只是在思索,”塔里娜急忙回答。她覺得她不能對吉蒂泄露自己在厄爾利伍德的發現。一個主人進行偷听和安裝錄音机偷錄客人的談話,這是件极不名譽的事。 
  有人在敲門。她們兩人都嚇了一跳。塔里娜說了聲‘進來’,伊琳的女佣人進了門。 
  “我在找你,吉蒂小姐,”她說。“太太現在就要見你。” 
  吉蒂帶著詢問的眼色看了塔里娜一眼,隨著女佣人出去了。 
  她去了很久。塔里娜起了床,洗了澡。當吉蒂回來,闖進門來時,她差不多已經穿好了衣服。吉蒂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然后猛地坐在梳妝台旁的靠椅里。 
  “伊琳給我上了最糟糕的一課,”她說。 
  “談什么呢?” 
  “當然是夸里爵士!她說我對他不夠友好。我說對那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年輕人,我已經夠友好的了。隨后她發脾气了,并且惡語傷人。她說我令人失望,給家里丟了臉。她說自從她和父親結婚以來,我除了和她作對以外什么事也沒干,并且說如果不是因為她有責任感的話,她早就不管我的事了。” 
  “我告訴她我并不要她對我負責。但是當然,這沒有用。她憤怒地講了好几個小時,可是最后又回到原題——她已經訂出計划要我和這個沒有頭腦的白痴結婚,就我所了解,父親是十分同意的。” 
  “他不能讓你同一個你不愛的人結婚。”塔里娜說。 
  “我想他早忘掉這個詞的意思了,”吉蒂答道:“此外,從伊琳講話的口气,我推測父親認為夸里爵士在他的某些董事會上是很有用處的。他的有些公司是靠不住的,一個爵士會使它們听起來神气多了,只要他們看不見他本人的話。” 
  吉蒂講得這么辛酸,使得塔里娜低下頭去吻了吻她的臉。“別擔心,”她說。“反正我們會找出一條出路的。” 
  “伊琳說的唯一一句好听的話是說可惜我不大像你,”吉蒂接著說,“她順便問起了你父親的教名,我想她打算送一條吹噓性的小消息給某家報紙,說我們這儿正舉行著重要的社交集會,還要列入有錢的格雷茲布魯克小姐的名字。” 
  塔里娜用雙手捂住臉。“哦,別讓她那樣做!假如爹爹和媽媽看見怎么辦?” 
  “他們會嗎?”吉蒂問道。“這消息只會登在社交欄里。” 
  “不,大概不會的,”塔里娜沒有把握地說。“但是這是相當危險的,如果某些愛管閒事的人傳給他們,他們知道了我撒謊騙人的事,一定會大發雷霆——父親一定會要我立刻把一切都告訴你的父親的。” 
  “那簡直是火上加油啦,”吉蒂高興地說。“伊琳曾經說過你的好話,假如你是裝假的,她會覺得她公開上當了。” 
  “在事情暴露以前,”塔里娜說,“我最好先溜掉。” 
  不過,她并沒有說得十分肯定。她想留在這里,要挨近邁克爾,要見著他,雖然她心里知道這會使事情變得更糟。 
  昨晚她避開了她所面對的真理。她愛他,可是他們的愛情必須隱蔽而不能公開,她不知道這种隱蔽的愛情多么難受啊,到什么時候才有個結束。 
  邁克爾曾一次又一次地說他愛她。即使有時他沒有說出來,可他的眼睛和他的嘴唇比他的語言更有說服力。但他從沒有支言詞組提到結婚的事。他從未有一刻提出過他們彼此之間的愛慕之情將永遠不變。 
  她想用這种想法鼓勵自己:不管他是怎樣愛她,現在就談到結婚的事未免太早,然而她知道那是在欺騙她自己。 
  邁克爾為什么沒有提到婚事,因為他并沒有把愛情當作一回事——只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只是一次美妙的曇花一現的戀愛,在他們生命之中象流星一樣一閃而過,肯定會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塔里娜想到這里几乎大聲呼喊起來。她不能沒有他,不能沒有他。直到此刻她才知道,為了她的欺騙她付出了多么高的代价啊。 
  “不論什么時候你做了錯事,就會受到懲罰,不管你怎樣聰明想逃避它。”她記得父親在她還是個小姑娘時這樣教導過她,而現在她比以前任何時候更懂得了這句話的真諦。 
  她為了取悅于吉蒂而撒謊,她知道這是錯誤的,這是她得到的懲罰。邁克爾愛她,可是他愛的不是她自己,卻是另一個人,所以他們彼此之間的感情是建立在虛偽的基礎上的。 
  是不是因為他以為她有錢才沒有向她求婚呢?或者,相反是不是因為她有錢他才愛她呢?如果他知道了她的真實面目——知道她是吉蒂的貧窮,襤褸,破衣爛衫的朋友——他還會象昨晚那么說嗎?或者,他不但會那樣說,還會說你愿意嫁給我嗎? 
  那些都是不可思議的問題,她知道她自己無法回答,然而,問題的回答是明擺在那儿的。懲罰是殘酷的,可她知道她罪有應得。 
  “你現在當然不能离開我,”吉蒂說。“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你不必為伊琳的話擔心。假如我放机靈點,她不會發現的。” 
  “那么,我們得非常机靈才行,”塔里娜說,“因為有許多許多事決不能讓伊琳和你父親發現。” 
  “是,我知道,”吉蒂認真地說。“但是,今晚你能同我一道去和喬克見面嗎?” 
  “我們那樣做妥當嗎?”塔里娜問道。 
  吉蒂聳聳肩。“有時我們得冒點險。我想到了賭場以后,我去告訴伊琳說我頭疼。只要她一坐上台子,她對別的事就不會感興趣了。你應該說,你愿意陪 
  我回來。” 
  “行,”塔里娜說。 
  一整天吉蒂都焦急地等待黃昏的來臨。這种心情不知怎么也傳給了塔里娜。這里舉行了大型的午餐燕會。餐后他們走下海灘,紐百里先生在那里租用了兩座色彩鮮艷的帳篷,備有靠椅,坐墊和各种舒适的設備。 
  他們一大群人都去游泳了,只有伊琳躺在那里,穿著精致漂亮的緞子游泳衣,配上披肩,游泳鞋以及配套的海灘用的珠寶首飾,看起來簡直漂亮得過了分。 
  邁克爾也正在游泳,但是,塔里娜看見他早在別人出水以前就上了岸坐在伊琳身邊,一面晒太陽一面和她談天。她注視著他們,覺得妒火中焚,在她胸膛里引起劇烈的疼痛。 
  在傍晚的時候,她們要去參加另一個盛大的燕會,她突然听見伊琳在講話,不覺感到一陣窒息。 
  “邁克爾,親愛的,今晚你要受到优待,坐在我的旁邊。午餐時我盡了主人的義務。今晚我要免掉禮儀,抽簽就坐。但是我已經抽走你的坐位,你不需要再抽簽了,只是請你把名字送給每一個人去抽簽。 
  “那不是玩花招嗎?”他的背正對著塔里娜,他沒有看見她進來。她怀疑當他低下頭看伊琳時,他眼中的表情會不會同昨晚他看她時的眼色一樣。 
  “玩花招在某些情況下是允許的,”伊琳反駁說。“至于是哪些情況呢,你肯定猜不著。” 
  塔里娜覺得再也忍受不了了。她正要悄悄地走上前去聲稱她來了的時候,吉蒂匆匆忙忙地來到了雞尾酒廳。 
  “我來晚了嗎?”她問道。邁克爾和伊琳正在屋角談話,屋角上有許多張專為燕會而訂下的桌子,這時他們轉過身來看見了吉蒂和塔里娜兩人。 
  “來吧,姑娘們,”伊琳高興地說。“我剛才告訴邁克爾今天晚上我們要抽簽配對。我已經抽過了。” 
  在她說話時,伊琳有點怣腆地看了邁克爾一眼,在她的嘴唇上現出一絲高興和引人注目的微笑。邁克爾拿著一只裝著折疊好的名字的小碗,走到吉蒂面前,她取出一張。 
  “該死!”她大叫說。“這是夸里爵士。我相信是你故意把它放在上面的。我還能抽一次嗎?” 
  “當然不行,”伊琳說。“我們應該一視同仁。而且,我也希望你坐在夸里爵士旁邊。” 
  “這太明顯了,”吉蒂說。“你抽到了誰,塔里娜?” 
  “你的父親,”塔里娜答。 
  “好,他整天在發脾气,我希望你會幫他改好點,”伊琳說。“我真不知道瓦爾特這些日子是怎么回事?” 
  塔里娜有點畏懼,但是她的懮慮沒有減輕,因為紐百里先生很遲才來參加正餐。所有別的用餐者——大約二十個人,在他到達以前已經喝完了雞尾酒。 
  “你上哪儿去了,瓦爾特?”伊琳使性子地說。 
  “對不起,我有几個長途電話要接,”他回答說:“我們進去進餐,好嗎?我在樓下已經喝過雞尾酒了。” 
  “很好,”伊琳說著就站起身來,對夸里爵士這類最尊貴的賓客招招手,讓他們先走。 
  塔里娜走在最后,在她就坐前,絕大多數別的客人都已坐下了。很明顯她的主人心事重重。省酒的侍者已經提醒他兩次,他才意識到他必須吩咐拿香檳酒了。隨后他坐下用手指輕輕敲著桌子,并且鼓出了下嘴唇,似乎在高度集中地思索著什么。 
  塔里娜不喜歡用某些無意義的話來打斷他的思想,所以她默不出聲,一直到上過了魚并且撤走以后,紐百里先生在遞給她鹽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她坐在他的旁邊。 
  “你今天過得好嗎?”他敷衍地問。 
  “是的,好得很,謝謝你,”塔里娜答道:“海水十分暖和,我真沒有想到它會有那樣暖和。”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說錯了。她裝作是個經常旅行的人,這話可露了餡。紐百里先生似乎倒沒有注意到。 
  “我工作太多,”他說。“我永遠也擺脫不了工作。讓我給你一個忠告,你一定不要把度假和工作攪在一起,那會得不償失的。” 
  “哦,我相信是這樣的。”塔里娜說。“你能不能停止几天的工作呢?告訴你下面的人不要打電話給你,讓你的辦公室自己作出決定,不要打扰你。” 
  紐百里先生笑了。“听起來很簡單,”他說。“我真希望這是可能的,也許我的工作效率低。他們總是說,一個辛辛苦苦干活的人往往不善于使用別人。另一方面,也沒有人會肯像我那樣拼命干。” 
  “假如這不能使你幸福的話,那么拼命干有什么意思呢?” 
  紐百里先生一時注視著她,似乎她的問題使他吃了一惊。接著他說:“除了做自己所想做的事以外,什么叫做幸福呢!再說,我愛工作。” 
  “但是,你必須要有休息,”塔里娜堅持說。 
  他搖搖頭,接著又說:“你無須為我擔懮。我不是像你那樣美貌,有閒的年輕姑娘。你要做什么你就能做什么。我的工作象一條章魚,它的触手盤繞著我,使我無法逃脫。” 
  “听起來挺嚇人的,”塔里娜說。 
  “這里面也有樂趣,”紐百里先生回答道,“讓我給你敲個警鐘。在你有可能時,在你無拘無束時,在你由自在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去時,你應當盡情享受,過得快活。當你漸漸老起來時,你就會成為自己的金錢利益的奴隸的。” 
  他邊說邊笑,一會儿笑容消失了。“說真的,”他說,几乎象是對他自己講的。“你愛去哪儿就到哪儿,你愛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后,他說:“明天是吉蒂的生日,你沒有忘記吧?” 
  “沒有,當然沒有,”塔里娜答道:“今天下午我給她買了一件禮物,只是一件小小的禮物,”她連忙說:“在店舖里的每樣東西都那樣……”,她是想說‘那樣貴’﹒但很快轉口說成“那樣普通”,“我想在我回英國后再給她買點東西。” 
  “曖,曖,我明白。”紐百里先生顯然又在出神想別的事了。他突然說:“你想在什么時候离開我們?” 
  他的問題使塔里娜感到意外。 
  “我……哦不……知道,”她結結巴巴地說。“我還沒有跟吉蒂商量過。” 
  “你并不急于要走嗎?” 
  “不,不急著走。” 
  “我是說,一星期或兩個星期。也許更長些,對你不會有什么區別吧?” 
  “不會……我的意思是……嗯,當然到時我得回去。” 
  “對,當然,不過,此刻你的時間是你自己支配的,像我們剛才談過的,你是自由自在的。” 
  “是的,”塔里娜同意說,感到有點迷惑不解。 
  “我想和你談一下,格雷茲布魯克小姐,”他說,“我認為你大概能幫助我——事實上,我肯定你能夠。” 
  “在哪方面?”塔里娜問道。 
  “那是個秘密,”他有點深沉地說。“但是,我不會忘記。有件事我要請你幫我做一下。你愿意幫我嗎?” 
  “這要看是什么事,”塔里娜謹慎地回答說。“可是,當然只要我能做到的,我會很高興幫忙的。” 
  “是真的嗎?” 
  他轉過身來瞧著她,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目光多么鋒利,多么尖銳!它們似乎一直扎進了她的心里。 
  “是的……那自然,”她吶吶地說。 
  “好!那正是我希望你講的。你給了我很深的印象。塔里娜,你是個非常聰明的,机靈的姑娘,我沒有看錯吧?” 
  塔里娜笑了。“我希望你是對的。” 
  “我肯定我是對的,在判斷一個人的時候,我很少會錯。很好,我不但要請你幫忙,還要信任你。” 
  “你要我做什么呢?”塔里娜問道。 
  她模模糊糊地猜想,是不是有事要她和吉蒂一同去做,是不是紐百里先生想請她去給吉蒂當個合格的女伴?不論是哪种情況,她既然知道了內情,又該怎么回答呢? 
  正在這時在桌子另一頭的伊琳站起身來。“假如我們不早點去賭場,我們在大台子上就會很難找到座位了。我感覺今晚我會交好運气。” 
  “我希望我也能這樣,”夸里夫人慢吞吞地說。“我每天晚上都在輸錢——不太多,但也夠煩人的了。” 
  塔里娜把她的椅子推開。太太們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慢慢穿過餐室走向休息室。男人跟在她們后面,塔里娜想去跟在太太們后面走,紐百里先生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臂。 
  “稍等一下,”他說。 
  她停下來帶著怀疑的目光看著他。 
  等到這伙人中最后一個掉隊的人走到听不見的地方,他說:“你能為我到法國南方去一趟嗎?帶一個包里去,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塔里娜是那樣地惊詫,只能睜大眼睛看著他。 
  “嗯,行還是不行?”紐百里先生說。“要求你做的并不是很大的事。由于我自己的某些原因,我不愿派別的我認識的人去。你能幫我的忙嗎?” 
  “可是怎樣做?我的意思是……” 
  “所有細節以后可以談,”他說。“我現在要你做的就是告訴我,你肯不肯干。” 
  “是的……我想可以……假如你要我去。”塔里娜答道。 
  她覺得似乎沒法做別的回答。雖然一切是如此突然,她卻立刻想到她受了這個人的恩惠。他是她的東道主;他款待了她。為什么不應該為他做點事呢? 
  “謝謝你,”紐百里先生說。“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你一定不要對任何人講,行嗎?” 
  “行,當然行,”塔里娜允諾說。 
  他讓開了路讓她走過去。她穿過餐室走在最后一個客人的后面,相隔只有一點點遠,客人們剛剛走出大門。通過一塊隔開餐廳和休息室的玻璃門,她看見了邁克爾。他正在那邊注視著她。

Gk 於 2018-06-13 16:11:13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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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18-01-16 00:14:29

愛情之光

9.伊琳和她的客人在大廳外面取她們的披肩。“天气這么熱,我們真的不需要穿什么了。”吉蒂對塔里娜說。“不過我帶了一條圍巾,在你需要的時候可以披上。” 
  她說話時,對她眨眨眼睛。塔里娜几乎机械地接過了圍巾。“圍巾”這名稱太老式了,這其實是一條精致的、配有珠寶的鑲著貂皮邊的緞子披肩。她隨手把它披在肩頭上。 
  “別忘了,我犯了頭痛病,”吉蒂悄悄地說,一邊走去幫助夸里夫人披上她的皮披肩。塔里娜突然不知所措了。紐百里先生真的要請她為他到法國南方去一趟嗎?這似乎是不可思議的。然而,除非她瘋了,否則這完全是千真万确的。 
  她向休息室望去,看見邁克爾還在注視她。他同几位先生站在一起,他們一邊談話一邊點燃了雪茄,可是他沒有參加談話。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猛然覺得困窘不堪,簡直有點害怕了;但是,她對自己也難以說清這种感覺。 
  “汽車在外邊等著啦,”伊琳有點不耐煩地說。 
  “我們還是步行吧,”有人提議。“象這樣美好的晚上,關在汽車里真太遺憾了。” 
  “我要步行,”吉蒂同意說。“我覺得頭痛,不知怎么搞的。” 
  “也許,中了點暑,”夸里夫人同情地說。“我老是警告我的儿子在游泳時要當心。中暑太討厭了。中暑比大家想象的更容易得多。” 
  “也許就是中暑了,”吉蒂揉了揉她的前額說道。 
  “同夸里爵士跳一次舞馬上就會好的,”伊琳刻薄地說。“都來吧,我們不必等那些先生們。他們總是千方百計找借口躲開太太們。” 
  她朝著男賓客那邊掃了一眼,便急急忙忙地穿過休息室,身后留下一股高級香水气味。女士們都跟隨在她后邊。 
  伊琳來到外面,進了等候著的高級大轎車。除非万不得已,她從來不步行。雖然賭場只有兩分鐘的步行路程,她卻打算讓自己顯得格外体面排場地到達那里。 
  夸里夫人和另一個年齡大些的婦人上車坐在她的旁邊。其余的人在星光照耀的街道上走著去。當塔里娜發現邁克爾走在她旁邊時,她并不感到意外。 
  “紐百里先生對你講了什么?”他低聲問道。 
  “沒什么,”她很快地說,她不得不撒謊,心里感到羞愧,可是除此別無其它辦法。 
  “他一定跟你講過了什么,”他堅持地說。 
  塔里娜用眼角掃了他一眼,他在妒忌嗎?她思忖著,這個想法太可笑了。紐百里先生已經年老了,而且似乎從來沒有對女人發生過興趣。但是邁克爾顯然非常好奇,同時他的聲音是咄咄逼人的。 
  “他是在講……吉蒂的生日,”塔里娜最后說。 
  她覺得邁克爾看來松了口气,可那大概是她的想象。 
  “吉蒂的生日,”他答道。“什么時候?” 
  “明天,”塔里娜答。“紐百里先生請我……”她突然停住了。她帶著沮喪的感覺意識到她几乎講出了紐百里先生是怎樣請她從英國為吉蒂帶來一件包里的事。她吃力地回憶起,那也是個秘密。 
  “你是在說?”邁克爾說。 
  “只是說……”塔里娜回答得有點結結巴巴,“紐百里先生……告訴我他有件禮物要送給吉蒂。” 
  “她滿了二十歲了,是嗎?” 
  塔里娜點頭。 
  “還有一年她才能夠結婚。”邁克爾說。“這是件好事,假如你問我的話。” 
  塔里娜惊愕地瞧著他。是什么使他提到了結婚的問題呢? 
  “你是什么意思?”她問。 
  “我想說的是,”他答。“吉蒂應該等一等,假如她犯了錯誤,那就太遺憾了。” 
  塔里娜盯著他。但是正在這時,吉蒂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唉,邁克爾,我頭痛得厲害,”她大聲說,并且挽起了塔里娜的手臂。 
  “是嗎?”他說,“很遺憾。” 
  他的聲音听來富于同情,并且一點沒有怀疑,但是塔里娜帶著迷惑不解的神情注視他。他講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錯誤!他知道了什么嗎?難道他開始怀疑喬克?麥克唐納了嗎?要不就是碰巧說了那些話? 
  沒有時間再說什么了。他們到了卡新話賭場,吉蒂仍然反复說她頭痛。她在伊琳身邊,伊琳她們只比步行的人早到一點點儿。 
  “如果頭痛厲害了,我就回家去。”吉蒂說。 
  “我同你一起去,”塔里娜插話說。 
  “說真的,吉蒂,你仿佛只擔心你的健康,”伊琳尖銳地說道:“這對一個姑娘來說是不恰當的。男人最討厭生病。他們認為,如果必須有人生病的話,最好生病的人是他們自己。” 
  伊琳通常找岔子就是用這种方法,但是這一次她說話沒有帶刺。她的思想早已飛到了那碰運气的賭場上了。她從手提袋里抽出一大迭一千法郎的鈔票遞給邁克爾去換成籌碼。塔里娜在伊琳的眼里看見了興奮的光芒,她在別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興奮。 
  這家賭場有許多扇窗子可以眺望大海,賭場里面擠滿了人。這是一個充滿時髦气息的夜晚,穿著華麗的電影明星与穿著閃光的精致莎麗的印度女郎在爭芳斗艷。 
  還有些年老的英國貴婦戴著需要打磨的古老的家藏的美麗珠寶飾物,法國實業家的太太們則戴著卡提爾最新出產的金光燦燦的指環和項圈。當然也有几個平常的投机賭客,手里拿著十先令的籌碼,從一個台子逛到另一個台子,他們不想冒險,只是在有把握時才下注。他們也會側身站在大銀行家或別的運气好的人后面,試著把他們一點寶貴的小賭注放在某個幸運儿的巨大的籌碼旁邊。 
  伊琳在賭場是個有名人物,一個服務員找來一把椅子赶緊給她放在高台旁邊。她一下坐進椅子,對一兩個向她道晚安的賭友隨便地點點頭,而對几個比較有名望的而她又刻意結交的人則巴結地打著招呼。 
  邁克爾規規矩矩地站在她椅子后面,隨時听她吩咐。晚上的賭博開始了。 
  “現在我們的机會來了!”一等到伊琳已經在綠色粗呢台面旁安下了營寨,吉蒂便說。 
  她走上去拍拍邁克爾的手臂。“我的頭更疼了,”她用一种勇敢地忍受著痛苦的聲調說。“我不想打扰伊琳,你告訴她我已經回家了,好嗎?” 
  “你同塔里娜一起走嗎?”他問道。 
  吉蒂點點頭。“是的,我想讓她留下,但是她不答應。” 
  “我宁愿跟吉蒂一塊儿走。”塔里娜說。 
  她想看看他的眼睛,但他沒有看她。她非常希望他會提出再次見見面,哪怕只几秒鐘,也許他能在伊琳賭錢時溜出去。也許他能夠到另一個房間,他們可以在一起談談。塔里娜突然迫切地想對他說:“你忘記了昨天晚上嗎?你一定愿意再和我單獨在一起吧?你沒有忘記嗎?” 
  然而她什么也不能表示。這并不是那個曾經擁抱她并且狂吻過她臉龐的邁克爾。這是另一個人,她似乎覺得他能對她鎮靜地,毫不顫抖地談話,在他眼里也沒有絲毫閃爍的火光。 
  她祈求他那怕是稍稍表示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表示出在她胸膛里燃燒著的對他的想法,在他心里也在共鳴、也在燃燒。但是她失望了。 
  “我會告訴伊琳的,”邁克爾對吉蒂說,“愿你晚上過得好。晚安,塔里娜。” 
  他毫無拘束地迷人地微笑了,但是塔里娜覺得那笑容里沒有什么秘密,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隨后他轉過身去,回到台子跟前。 
  “來吧,”吉蒂說,她拉起了塔里娜的手。 
  她們繞著台子穿過人群走了出去,這時賭台的情緒正處于低潮。他們剛剛走到小客廳的門口,正好接上了紐百里先生。 
  “喂,你們去哪儿?”他問道。 
  “我頭痛得受不了,父親,”吉蒂回答道,“我准備回旅館去。我一定是有點中暑了。我今天在水里泡了好長時間。” 
  “你离開這里是不是太早了些了”紐百里先生問道。 
  “我知道,可是我不舒服。留在這里有什么好處呢?”吉蒂問他。 
  “塔里娜也跟你一道去嗎?” 
  “她想跟我走,”吉蒂答道,“她不習慣玩得很晚。我們在睡覺以前,還要閒扯一會。” 
  吉蒂為了消除父親的怀疑,她對他笑了一下,但是他卻皺著眉頭。塔里娜注意到在他的粗粗的眉毛下,他的一雙眼睛看起來比以前更加厲害更加尖銳。她覺得他在猶豫不決,好象不想讓她們走。后來他改變了主意。 
  “那好,明天早上見。” 
  塔里娜明白這是對她講的。吉蒂卻認為她得到了允許,可以离開了。 
  “晚安,父親,”她很快地說。“來吧,塔里娜。” 
  她們赶緊穿過台球桌,繞過了舞廳,走出賭場,進入暖和清新的薄暮空气中。 
  “嘿!”吉蒂抽了一口長气。“我覺得象是在尼加拉瀑布上走鋼絲繩。” 
  “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回旅館?”正當吉蒂轉身朝著旅館相反的方向走去的時候,塔里娜問道。 
  “不必要,”吉蒂答道。“他們不大可能去那儿找我們。而且喬克在等著我們呢。” 
  “你安排在什么地方見他呢?” 
  “在海邊,”吉蒂回答說,“就是我們昨晚去的地方。這時候沒有人到那儿去。我非常希望你跟他徹底談一下。你一定能想出什么主意,讓我們能夠結婚。” 
  “我敢肯定不會想出什么你沒想到的辦法,”塔里娜說。 
  她們急忙走著,舞鞋的高跟在石舖路上響出了奇妙的節奏。她們到了海濱大道。潮水已經退了。有點陰暗的天空下伸展開了一長條平坦廣闊的沙地。今晚沒有星光,空气有些沉悶,似乎過一會就會有雷雨。 
  塔里娜突然覺得心情不安起來,她盼望邁克爾宣布對她的愛情,可是那一來別人會猜疑在他們中間發生了什么事,她知道這种想法太幼稚了。然而正是因為她愛他,她才希望他對她有愛慕的表現,表明他仍然愛她。 
  她不知怎么想流淚。她盡力強迫自己注意听吉蒂說話。 
  “我們一定得想出辦法來,塔里娜,至少你得想出來。你知道我全都靠你哪,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賴的朋友……” 
  她忽然打斷了話頭,高興地叫了一聲。“他在那儿,”她說著就沿著海濱大道,朝遠處的一個男人奔去。 
  喬克?麥克唐納坐在那邊的一張椅子上等她們。他站了起來,吉蒂跑到他身邊,投進了他的怀抱。他擁抱著她,低下頭對她微笑。 
  “我很抱歉我們來遲了,”吉蒂說,“但是我們吃完晚餐已經是九點半了。你知道我一定會來吧?” 
  “我肯定你遲早會來的,”喬克?麥克唐納說。 
  “喂,這是塔里娜,”吉蒂說。“我裝作頭痛,她說她要跟我作伴和我一道回旅館。” 
  喬克?麥克唐納伸出手來。“很高興見到你,”他對塔里娜說。 
  他們在長凳上坐下了,塔里娜注意看他。她感到奇怪:是不是邁克爾講過的話使她更帶批判性,或者第二次會見她,對他的印象沒有第一次會見時那樣好呢? 
  她不知道為什么,不過,反正他看起來有些不同——粗俗些,同時也不像她原來想象的那么吸引人。她想,也許是因為他用手臂相當隨便地摟住吉蒂的腰的那种姿勢,使她突然想起她看見周末晚上從牧師住宅的窗下走過的女店員,而喬克同那些殷懃陪伴著女店員的年輕工人肯定不會有多大區別。 
  他脫下便帽,面孔變得難看得多了。他的額頭太低,他的頭發剪得相當短,相當難看,襯在他的粗頸項上顯得又黑又粗糙。 
  “我想吉蒂已經把我們的事告訴過你了吧?”喬克。麥克唐納對塔里娜說。 
  “是的,”塔里娜回答。 
  “她很固執,我希望你能夠使她理智些,”他接著說:“我已經告訴過她,唯一的辦法是告訴她的爹爹。私奔以后又被抓回來是不理智的。我們要在桌面上攤牌,正大光明地進行斗爭。” 
  “那樣做有什么用呢?”吉蒂說。“我告訴過你,他們會把我送到天涯海角去,而你會被開除。” 
  “這一點我倒不敢肯定,”喬克說。“有時候把人開除是并不明智的。” 
  “你是什么意思,明智?”塔里娜說。 
  “因為他知道的事太多了,”他說,并且對她眨了眨眼。 
  塔里娜轉過眼去看著海面。此刻她清楚地和本能地意識到他不是吉蒂恰當的對象。她對紐百里先生的所作所為是有所了解的,听了喬克所做的暗示,她的心猛地一跳。 
  紐百里先生做過某些事,而喬克?麥克唐納完全准備用它來威脅他。這些事也許是小事,象瞞過海關人員走私了一點東西啦,也可能是些更糟糕的事,但是不管怎樣,游艇上雇用的這個人現在正准備充份利用它為自己謀取好處。 
  漸漸地,一种不信任和厭惡的感覺涌上了她的心頭,好似一股浪頭從海浬沖上來。她開始看出:喬克?麥克唐納堅持要吉蒂去請求她的父親讓他們倆結婚,也許另有別的原因。 
  紐百里先生是個非常富有的人,喬克?麥克唐納想狠狠地敲他一筆竹杠。“或許我對他不太公平,我不應該這么快得出結論。”塔里娜想,可是這個想法,依然存在。 
  “我不十分明白你的意思,”她睜大眼睛裝出頭腦簡單的樣子慢慢吞吞地說。“紐百里先生到底干了些什么事使他不敢開除你呀?” 
  “哦,我只是隨便講講,”喬克假裝快活地說。 
  “告訴我們吧,哦,請告訴我們,”吉蒂說。“他是否搞了走私還是別的什么?”“也許有,”喬克?麥克唐納躲躲閃閃地說,“也許沒有。我不想說什么給他找麻煩的話。同時,我自己也不想惹麻煩。” 
  “不,當然不,”吉蒂說,“不過,不管你怎樣講,假如我們告訴他說我們要結婚,我知道他一定會大發雷霆。” 
  “你還是去告訴他吧,讓我來承擔后果,”喬克?麥克唐納說。“我知道怎樣對付他。” 
  “我們一定能想出別的好辦法,”吉蒂說。“想想吧,塔里娜,你比我要聰明得多。” 
  “我認為麥克唐納先生說得對,”塔里娜說。“不過,我認為不應該由你去告訴你父親。我想應該他去說。” 
  她馬上看見他臉上露出警惕的神情,她明白,這個主意不合他的口味。 
  “對我來說有點尷尬,不是嗎?”他問。“我經常見到這個老人。如果,比方說,你們都在游艇上,那就不同了。現在你們都住在旅館里——唉,這便不那么容易了。” 
  “你可以寫封信早上送去。” 
  “再說,那個叫柯利亞的家伙老是跟著他,”喬克說。“他總是輕手輕腳地到處走,我簡直受不了他。他給人的印象就象是他隨時都准備猛扑過來襲擊,他簡直叫我毛骨悚然。” 
  “你可以請求單獨會見父親,”吉蒂猶豫地說。 
  “不,這件事該由你去辦,”喬克說。 
  “但是,為什么我們兩人不能一走了事。” 
  “嗯,為了一個很充份的理由——我們沒有錢,”喬克答道。 
  “那么,我有些,”吉蒂說。 
  “有多少?” 
  在這句問話里,塔里娜感到帶著貪婪的成份。 
  “我不知道這會儿在我的存折里有多少,”吉蒂答,“快到月底了,我想還剩下大約一百鎊。” 
  “一百鎊!”喬克?麥克唐納大笑起來。“要像你原來喜歡的那樣過日子的話,那根本不能維持多久。” 
  “可是,喬克,你不是說過不要我的錢;你說要讓我靠你的收入過活呀!” 
  喬克看起來有點害臊。“光說不做是挺浪漫的。但是只要一接触到實際問題,就完全行不通了,這你完全知道。你從來沒有做過飯,掃過地,洗過衣服。不,如果我們結婚,我要讓你過得舒适,過很快活,否則就不公平。” 
  塔里娜握緊了拳頭。一切都非常明顯了,她明白了喬克?麥克唐納究竟想得到什么。要嘛,紐百里先生把他解雇,付給他一大筆錢,不然,就得給他們夫婦足夠的錢,讓喬克可以一輩子吃吉蒂的。 
  她突然覺得惡心和厭惡,也非常為她的朋友擔心,她想道,吉蒂不可能愛上這樣的人。她只是為了愛而戀愛——這种愛,從她母親死后她一直在尋求。 
  可怜的小吉蒂——孤單,愁悶,只要有人對她表示愛慕,她就會愛上他。 
  “但是,喬克,我不明白,”吉蒂說。 
  “別想了,”喬克答道:“一切交給我好了,也許你的朋友會想出好的主意。你只要理智些,听我的話就行了。” 
  “嗯,但是,喬克……” 
  塔里娜跳了起來,她覺得再也忍不住了。“我們該走了,吉蒂!你可以改天晚上再見麥克唐納先生。現在這儿不安全。” 
  “最好照她說的辦,”喬克?麥克唐納很快地說。“我們辦事不能操之過急。最好事先不要讓你父親知道,要讓他感到出乎意外。” 
  “好吧,”吉蒂勉強說。“只是我不明白塔里娜為什么也覺得這樣好。晚安,喬克。” 
  她抬起頭來讓喬克吻她,塔里娜看著別處。這時她唯一想干的事就是狠狠揍這個人,他在利用吉蒂年輕和脆弱的性格欺騙她。 
  她想道,他并不年輕,他一定超過三十了。她相信,他如此不擇手段地去贏得一個孩子的愛情和信任,只是為了她有太多的錢。她還沒有證据,只是憑她的直覺而已。邁克爾也許是無意的,但是卻給她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再見,希望很快再見到你,”喬克說。 
  “明天我要到游艇上去,”吉蒂告訴他。“我會找個借口,說我要回到艙房去取點東西,到那時,我們再安排明晚見面吧。” 
  “行。好好保重,吉蒂。” 
  她們离開了,他問她們揮揮手。塔里娜只是加快了步伐。 
  “你怎么啦?”當她們走到別人听不見的地方,吉蒂問道。“你完全和我一樣知道,這個時候伊琳是不可能回旅館去的。” 
  “我們一定得回去,”塔里娜嚴厲地說。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吉蒂問道,“昨天晚上我在外面一直呆到兩點,也沒有人操心。” 
  “我們不要存僥幸的心理,”塔里娜說,“還有,女仆們可能會怀疑,假如紐百里太太告訴她我們早就回旅館的話。” 
  “對,那倒是真的,”吉蒂說。“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蘿莎總是充當伊琳的耳目。我抓住過她一兩次了。” 
  “好,那么,我們應該當心點,”塔里娜說。 
  她們急急忙忙從海灘回到旅館。一路上,她們沒有講什么話。在吉蒂的臥室里,床已經舖好了。但是一個人影也沒有。 
  “你看,”吉蒂說。“兩個女佣人都下樓自己玩去了。我敢肯定她們根本沒有想到我們。” 
  她一下子扑倒在床上。“說真的,塔里娜,你老是大惊小怪。我們本來可以和喬克多呆一會。” 
  她把雙手緊扣在腦后,斜倚在枕頭上。“現在,告訴我,你覺得他怎么樣?”她說。 
  “他多大年紀?”塔里娜回避了問題。 
  “我不知道,”吉蒂答道,“我沒有問過他,我想大約二十五、六歲吧,他有很丰富的生活經驗,周游過世界,見過世面。” 
  “大戰時他在干什么呢?”塔里娜問道。 
  “他在海軍商船隊工作,所以他才能在游艇上找到工作。” 
  塔里娜沉默了一會儿,她想找些別的什么問問她。但是,不管答案是什么,她知道那都不會影響她的決定。她不相信喬克。困難的是如何把這點透露給吉蒂。 
  她知道公開攻擊這個人將是不明智的。那不會有什么用處,只會引起吉蒂的反感。這位姑娘很明顯地迷戀著他。除開她所過的生活,對后娘的憎惡和父女之間的很脆弱的感情聯系之外,沒有什么能沖淡這种迷戀,盡管這种迷戀是瘋狂的和不明智的。 
  “我有個主意了,”塔里娜說。“現在還非常早——剛過十一點。讓我們回到賭場去。你可以說,你服了兩片阿司匹林,你的頭疼好多了。如果我們留在這里,你只會覺得沮喪,煩惱,有時一個人腦子里有問題要解決,他同時做點別的事情,比集中在一個問題上要好些。” 
  吉蒂在床上坐起來了。“我看就這么辦吧,”她說。“賭場今晚看上去确實相當熱鬧。” 
  “我相信那儿一定很有意思,”塔里娜說。“在我把對喬克的看法告訴你以前,我要先考慮一下。我要對事情的整体作個全盤的觀察。”吉蒂對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一定能找出解決的方法,”她信任地說。“你非常聰明,塔里娜。喬克好极了,這你看得出。我決定跟他結婚,不管父親或是別人怎樣講。但是我相信他有一點看錯了,他簡直不了解父親和伊琳。要是人們不熟悉他們,又怎么會了解他們呢?” 
  “是的,我想在這點上你是對的,而喬克是錯了,”塔里娜慢吞吞地說。“但是我現在不想談這個問題。” 
  “那么,我們不淡吧,”吉蒂說。“我們要回到賭場去看伊琳是否交了好運。” 
  “她怎么能有那么多的錢去賭呢?”塔里娜問道。“我以為每個在國外旅行的人花錢是有一定限制的。” 
  “哦,父親不用怕限制,”吉蒂說。“他在歐洲几乎每個國家都有產業,我知道他在法國也有買賣。在西班牙也有。我老實告訴你,這很方便。不論我們到哪里,我們高興花多少錢都行。” 
  “那肯定很方便,”塔里娜同意說。同時也怀疑他做的是哪些買賣,喬克知道不知道呢? 
  在到賭場去的路上,她的腦子飛快地轉動,一再思考著吉蒂的問題,想找到一條出路,怎樣才能使她看出他的庸俗和虛情假意,最重要的是怎樣才能使她看出他實際上真正感興趣的是她的錢呢? 
  “我沒法證明這點,我沒法證明。”她想去想來,知道如果現在去指責他,那會是非常糟糕的,除非她掌握了他背信棄義的真憑實据。 
  賭場比她們离開時要擁擠得多了。她們花了點時間才穿過房間走到她們原來离開伊琳的地方。 
  伊琳還坐在台子旁邊,可是邁克爾已經不在她身旁。她們沒有出聲,轉身走過房間去找另一伙人。 
  塔里娜首先看見了邁克爾。他正靠著柜台跟兩個人在談話。在她們走近時,他抬頭看見了,隨即向和他談話的人打了個招呼,便轉身向她們走來。 
  “你們回來了!”他大聲說。“出了什么事嗎?” 
  塔里娜搖搖頭。“吉蒂的頭痛好多了,”她說。“我們想這邊這么熱鬧,我們那么早上床,豈不是太可惜了。” 
  “是嗎?” 
  邁克爾在這兩人臉上看來看去,好象要找出別的原因。塔里娜突然想出了個主意。 
  “我們去跳跳舞吧,那一定很有趣,”她說。“剛才跟你談話的那几位朋友呢?他們肯和我們一塊去嗎?” 
  她的話一說出口,她就覺得這個提議似乎太大膽了。可是,象往常一樣,只要她一出主意,吉蒂總是同意的。 
  “哦,行。讓我們去請他們吧,”她對邁克爾說。 
  邁克爾似乎猶豫了一會,接著,他轉身向站在柜台邊的人走去。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吉蒂?紐百里小姐和塔里娜?格雷茲布魯克小姐,”他說。“這是特德?伯林頓和吉姆?卡森。” 
  他們握了握手。這兩人都很年輕,晒得黑黑的,帶著那种上過私立學校的英國人身上才能見到的從容自若的神態。 
  “你們是在賭錢嗎?”塔里娜問道。她對自已采取主動的行為也感到惊訝。不過,她這樣做也是為了讓吉蒂不再去想坐在海邊的那個人。 
  “我們把錢全輸光了。”特德答道。 
  他是兩人中稍高的一個,有金黃色頭發和一雙閃閃發光的灰眼睛。 
  “我們還是去跳舞吧!”邁克爾提議。“那可不用花多少錢。” 
  “好主意,”吉姆?卡森說。 
  “你去找一張桌子,”邁克爾對吉蒂說。“我最好去告訴伊琳一聲。” 
  “好,去報告吧,”吉蒂冷淡地說,隨后對特德?伯林頓笑了笑。他倆領先來到跳舞廳,后面跟著塔里娜和吉姆?卡森。 
  他們找到一張桌子,既方便跳舞又能听酒吧音樂。塔里娜強迫自己喋喋不休地閒談,談些這兩人認為上流社會的小姐應該談的話題。但是她覺得談得很吃力。 
  她盡量不看那個通向小客廳的門。她盡量不讓談話停下來,她等候著邁克爾來參加他們的談話。但他一直不來! 
  塔里娜仿佛覺得已經過了好几個鐘頭。這時特德,柏林頓建議到夜總會去。 
  “只要走過馬路就行了,”他說,“相當有趣。” 
  “那儿一定好玩,”吉蒂說。“我玩得真開心。你呢,塔里娜?” 
  “我也是。”塔里娜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誠懇,可總覺得奇怪,為什么有塊石頭般的東西重重壓在她心上。她又一次強迫自己,不要回頭看邁克爾是否跟來了。 
  “我們是不是應該告訴伊琳一聲我們上哪儿去了?”在男人們付款時,她怀著一線希望問道。 
  吉蒂搖搖頭。“為什么我們應該操那份心呢?她根本沒有把我們放在心上,不然她就會讓邁克爾帶個信指示我們不許做這,不許做那。” 
  “也許他會奇怪我們上哪儿了。”塔里娜說。 
  “如果他關心的話,他會來找我們的。” 
  這個答案是明擺著的,塔里娜只好承認,可是她的心情更為低落,更不快活了。但她還是打算享受一下夜總會的娛樂。 
  她從沒有去過夜總會。那非常豪華的暗淡燈光,那擺設著舒适的軟沙發的桌子以及樂隊奏出的使人全身震顫的旋律,這种种感受使她無法不興奮起來。 
  樂隊演奏著异國情調的動人音樂,燈光越來越睹了,直到每個桌子上只有燭光在閃閃發亮,音樂變得更富于誘惑力。人們紛紛跟著旋律翩翩起舞。 
  “你真可愛,”吉姆?卡森對塔里娜說。 
  他緊緊抱住了她,想把臉緊貼著她的臉。不知怎么地,塔里娜覺得如果拒絕他就顯得沒有禮貌,太古板了。他們臉靠近臉,跳了一會儿。隨后,吉姆說:“為什么我以前沒有見過你,這個季度我在倫敦經常參加舞會,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 
  “我不在倫敦,”她答道:“我在劍橋。” 
  “你是大學生!老天爺!我看你并不象是個女學究!” 
  “我學習很努力,爭取得到學位,”塔里娜回答說。 
  “你要學位干什么?”他問道,“你總會結婚的,那么要學位有什么用處。” 
  “也許,我不想結婚,”塔里娜回答。 
  “那決不會是因為沒有人追求你,”他說。“你是多年來我見過的姑娘中最漂亮的。” 
  “謝謝你,”她笑了一下回答說。 
  “會見你真是幸運,”他繼續說。“特德和我在這里認識的人不多。我們是來參加馬球周的。明天開始比賽。我們兩人以前都沒有到過特魯維爾。” 
  “我覺得這里很愉快,”塔里娜說。“我從前也沒有來過。” 
  “那么,我們彼此結伴逛逛,好嗎?”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說。 
  “我不知道,”塔里娜答道,“我是同紐百里先生和太太一起來的,吉蒂是我的朋友,他們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我想你不必為你的朋友擔心,”吉姆回答道,“特德是個快攻手,只要他對誰發生了興趣,用不了多久就會講出來的。假如你問我的話,我認為他愛上了你的那位吉蒂,完完全全迷上了她。” 
  塔里娜朝屋子另一邊望去。吉蒂和特德正坐在桌子邊,頭靠得很攏。吉蒂面部的表情,眼睫毛的閃動,嘴唇上的微笑,都非常明顯地說明特德講的話給了她很大的樂趣。 
  塔里娜想道,當有人跟一個女人談情說愛時,在這個女人的臉上一定看得出來,這是不會錯的。她突然感到一陣興奮,因為她的計划可能行得通了。 
  她讓邁克爾給她們介紹正在和他談話的兩個朋友只是出于本能,只是出于一种搭救吉蒂的盲目的愿望——她為此才抓住了她能想到的第一個救生圈——另外一個男人。 
  “愛情的解毒藥只有一种,那就是另外一個情人。”塔里娜忘記在什么地方讀過這么一段話,當時她認為這是挖苦人的,是十分不切合生活實際的。現在她卻覺得這話是有道理的。 
  她想,即使吉蒂沒有對特德?柏林頓產生愛情,她也能夠看出他和他的朋友跟喬克?麥克唐納是多么不同啊,在他們身上見不到那种粗魯,在他們的談話中也看不出那种狡猾和欺詐。 
  “哦,上帝呀,請成全這事吧!”塔里娜發覺自己在祈禱了,隨后她听見吉姆的聲音焦急地說, 
  “你看來有很重的心事。到底有什么事使你這樣不安?” 
  “不,我真的覺得很快活,”塔里娜答道。 
  就在這同時,她覺得她雖然為吉蒂而高興,但她自己的不幸仍然深深地藏在心里。邁克爾走開了。他把她介紹給另一個男人——具体說,另兩個男人——然后就毫不考慮地离開了她。 
  她閉上眼睛跳舞,幻想她又回到了“幻想飯店”。這是她知道的最靠近天堂的地方。 
  邁克爾說的那些話難道不是真情實意嗎?在他臉上和聲音里流露出的熱情是假裝出來的嗎?在她和他中間交流著的激情只是她的幻覺嗎? 
  不,那都是真的。她毫不怀疑。那么,為什么呢?他為什么要避開她呢?為什么一句話也沒講呢?為什么他只提出關于紐百里先生的問題而沒有說到別的呢? 
  她轉身向著吉姆沖動地問。“你跟邁克爾?塔蘭特很熟悉嗎?”她問。 
  “我們上學時在一起,”他答道,“但是,很難說我跟他很熟。他是個古怪的家伙,似乎總是在最料想不到的地方出現,老是一文不名。不過,今天有人告訴我,他交上了好運。他找到了一個女繼承人。我只希望他能獲得成功。” 
  吉姆?卡森講完后,塔里娜沒有吭聲,他看了她一眼,接著叫了一聲。“哎呀,”他陷入了狼狽惊訝之中。“我說錯了話嗎?你該不是那個女繼承人吧?” 

10.塔里娜被耳邊尖銳的電話鈴聲吵醒了。一時間,她以為是在自己家里,接著她認識到了她在哪里。 
  她很快在床上坐起來,取下話筒,同時看了看鐘,從窗帘縫透過的光里,看出只是八點半鐘。 
  “早安,格雷茲布魯克小姐。” 
  她吃了一惊,這是柯利亞先生的聲音。從他准确的、過于講究的發音,不難听出來。 
  “早安,柯利亞先生,現在還很早,是嗎?” 
  “我很抱歉把你給鬧醒了,格雷茲布魯克小姐,但是紐百里先生想見你。他建議你起床后不要叫醒吉蒂,自己一個人到海灘上去。在你們昨天用過的帳篷里,你會見到他。” 
  “很好,柯利亞先生。我會盡快地到那里去。” 
  她挂上了電話,然后坐了一會,打著呵欠。她們很晚才上床睡覺,盡管那樣,她沒有能夠睡好。事實上她躺下哭了好一陣子,熱淚從她臉上不住地流淌下來。她知道她一生中從來沒有比這時更痛苦。 
  她盡力不去面對事實。她自言自語地說,吉姆所講的只是重复了一個謠言,一句賭場的閒扯。他所說的邁克爾,“找到了一個女繼承人”可能是指伊琳并且不知道她結了婚,或者,很可能是指吉蒂。她本人是個無名的陌生人;雖然紐百里先生認為她是個有錢的加拿大人,但是在社交界里許多別的人對她很可能絲毫不感興趣。 
  不管塔里娜對自己作出怎樣的解釋,她仍然明白吉姆?卡森的話對她是個很大的打擊。她越是仔細思考越是覺得痛苦,因為它們無論如何也影響不了她自己對邁克爾的愛。 
  她愛邁克爾,那簡直太真了。 
  昨晚他們跳舞時,她一直注視著門口,一小時又一小時過去了,她仍然希望他會來。她想他一定會勸說伊琳來參加他們;要不就是,當他們准備在那里呆到更晚的時候,他還會在伊琳睡覺以后赶來的。 
  吉蒂顯然過得很快活,她并不打算回旅館去。塔里娜也樂于等待,因為她心里祈求邁克爾會到來,那怕只是短短的片刻。 
  在夜總會里,人們几乎都离去了。吉蒂最后勉強提出他們應該走了,這時她才确實認識到他是不會來了。 
  “玩得真不錯,”吉蒂說。兩位男人把她送回旅館,說了聲晚安就走了。 
  “我覺得柏林頓先生很不錯”塔里娜說。 
  “哦,別那么古板,叫他特德,”吉蒂說。“現在大家除了教名以外從來不用別的名字會稱呼人。” 
  “好吧,那么叫特德,”塔里娜笑了。 
  “他真是個出色的人,”吉蒂說。“而且他的舞跳得好极了。” 
  她的熱情是無可怀疑的,塔里娜雖然心情不佳,也不能不為吉蒂而高興。至少在目前,她似乎是忘記了喬克?麥克唐納。 
  “特德提議明天在馬球賽前我們和他們共進午餐,”在她們到達臥室門口時,吉蒂說道。“我說我們會去的。晚安,塔里娜。我想你是累了,但是今天玩得好极了。” 
  “對,好极了,”塔里娜應付地說,盡管她心里知道今晚她簡直是難以忍受。 
  只是當她獨自一人呆在自己的臥室里時,她才勉強松弛下來,她嘴唇邊裝出的微笑消失了,她用手摀著臉坐了一會儿,開始脫衣服。 
  現在,在她拉開窗帘時,陽光傾瀉在她身上,一股噯熱撫摸著她赤裸的雙肩,她怀疑她是否夸大了她的愁苦。說不定在他們离開夜總會時伊琳可能還在賭場,因而邁克爾不可能走脫。到底他對她的女主人還是要盡一定的義務的。除此以外,他也許為了某些進一步的不那么平常的原因,也必須做伊琳吩咐他做的事。 
  在外邊,太陽在海上閃爍發光,象地中海那樣出現深藍的顏色;各种旗幟沿著海邊在飄揚,帳篷、太陽傘与下面的花朵和花圃形成一片燦爛的色彩。 
  這里一帶都是如此地美麗,塔里娜對自己講,在這樣的環境里她還要覺得難受,實在太忘恩負義了。 
  “他愛我!他愛我!”她輕輕說出了聲,想抵制腦海浬發出的諷刺的問號“是你還是你的錢?” 
  這時她想起了紐百里先生在等著她。于是她從抽屜里拉出一件游泳衣赶緊穿上。這是一件新的游泳衣,吉蒂一定要借給她穿。它是用白鯊皮縫制的,配上紅的背帶,紅的腰帶和紅鞋。 
  塔里娜在鼻子上扑了點粉,在嘴唇上抹上了唇膏,她發覺在她眼睛下面有黑暈,面色蒼白。昨晚的眼淚無疑使她變難看了。 
  不過,很難想象除了邁克爾外還有什么是重要的。看來在午餐前是不會見到他了。 
  塔里娜拾起她的游泳浴巾披在肩上。她打開了門,輕輕把它關上。有一塊“請勿打扰”的牌子挂在吉蒂的房門上。走道上還沒有人,在早上這時候旅館本身是死气沉沉,寂靜無聲的。 
  塔里娜急忙走到電梯那里等著,開電梯的小伙子吹著口哨,打開門看見了她。 
  “今天是游泳的好天气,小姐,”他說著,電梯下到了底層。 
  “對,好天气,”她隨口同意說。 
  休息室空無一人,她從通向海邊的那扇門走出去。离開海邊大道只有短短的一點距离,塔里娜低著頭慢慢向前走去。 
  在海濱附近只有少數几個人——几個晒黑了的青年人在玩一個巨大的橡皮球,還有一兩個風雨無阻的游泳人已經下海了。 
  塔里娜穿過五顏六色的帳篷走向他們昨天用過的帳篷。她剛走到那里,就看見紐百里先生已經在那里了。他躺在一個甲板靠椅里,穿著一件毛巾晨衣,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不知怎么有點不相稱。他正在讀報紙,另外還有一堆報紙放在膝上。他手指里夾著一支大雪茄煙。 
  “早安,紐百里先生!” 
  他听見塔里娜對他講話,便抬起頭來,放下了報紙。 
  “早安,塔里娜,”他庄重地說。“請原諒我沒有起身。在這樣的甲板椅里我不論起身、坐下總是覺得為難。” 
  “哦,當然,請別動,”塔里娜說。 
  她從帳篷里取來一個舒适的橡皮坐墊放在紐百里先生的椅子旁邊。 
  “我是不是把你叫醒得太早了?”他問道,“我猜想你們年輕人昨晚玩得很晚。” 
  “的确是很晚,”塔里娜承認說,“可是我們在夜總會里玩得非常高興。” 
  “我听說你們很晚沒有回去睡覺,”紐百里先生說。 
  塔里娜止不住銳利地掃了他一眼。她怀疑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柯利亞先生和他的窺探系統甚至在賭場里也在活動嗎? 
  “我想現在是個好机會,”紐百里先生繼續說。“來談談我昨晚對你提到的事。” 
  “關于到法國南方去的事嗎?”塔里娜說:“我……我想我不能。” 
  “你答應過我你會幫助我的,”紐百里先生說。“我一定要請你遵守諾言。這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任務。我可以解釋一下嗎?” 
  “是的,請講,”塔里娜說。她滿肚子猶疑,不知道如何才能拒絕他要求她辦的事。 
  “你當然知道,我經營著各种各樣的生意,”紐百里先生說。“我的工作就是促進我的業務,不論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可能的話。在生意中我經常會遇到某些徹底改革的想法。通常這些發明,也就是那些改革的想法,是很不切合實際的,要不就是在世界別的地方、別的人也恰恰在改革几乎是一模一樣的東西。” 
  他稍停了一會,噴出一口雪茄煙。“這實際上并不象听起來那么奇怪,”他說,“因為科學家和技術人員始終是根据或多或少同樣的思路在工作的。唯一的問題是誰能有惊人的幸運,象一般人所講的,搶在別人前面發現恰恰同樣的一瓦罐金子。” 
  紐百里先生咯咯地輕聲笑了。“我的話听起來有點不太具体吧?”他說。“現在我要講得更明确些,當前發生的事是某個人發明了某件東西,确實和別人的不同——事實上他不只是搶在前面一步而是搶前了很多步,你懂得嗎?” 
  “是的,我想我懂得,”塔里娜回答道,“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我要你幫助我把這個新發明的計划送給一個人,他能充份利用它,”紐百里先生說。 
  “為什么要我送呢?”塔里娜問道。 
  “因為我的競爭者同敵人都跟上了我,”紐百里先生回答說,“他們認為,雖然還不敢肯定,我已經掌握了某件東西,可以在競賽中打敗他們。他們決心在可能范圍內掌握這個秘密并且利用它為他們自己謀利。” 
  “但是,無疑的,”塔里娜問。“他們不能制止你把計划郵寄出去,可以挂號或是保險呀!” 
  紐百里先生笑了。“讓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他拿起那堆報紙,從最下面取出了一份,打開報紙翻了几頁,然后遞給塔里娜,并用手指指出這頁下面的某一小段報導。“你能讀法文吧?”他說。 
  “能,”塔里娜答。她讀了他指示的那段,把它慢慢譯出來:“亨刮?比埃羅特,郵差,最近剛慶祝過他在郵政局服務二十五周年紀念,星期四他在奚納投遞郵件時受到襲擊。竊賊逃走。所有郵件散落在路的四周。亨利因腦震蕩在冥納醫院就醫,据說他沒有看清襲擊者的面貌。一般認為這次暴行可能是一場惡作劇,因為在揀回郵件時沒有發現任何丟失。几件挂號包里也完整無損。” 
  塔里娜讀完這段新聞,用詢問的眼光看看紐百里先生,正好与他那冷酷的黑眼睛相遇。 
  “亨利?比埃羅特,”他安靜地說,“正准備送信給我一個住在別墅里的朋友。” 
  “這個朋友就是你想送給他計划的那個人嗎?”塔里娜問道。 
  “正是,”他說。“在揀齊別的信件時,郵袋里有一封信沒有找到。幸而這信一點也不重要。事實上寄出這封信的唯一目的是看看它是否能安全投到。” 
  “可那……真是不可思議,”塔里娜說。 
  紐百里先生點了點頭。“大多數人都是這么講,人們對法律和對人類的文明行為都有一种真誠的信心。不幸的是,貪婪是一种很強烈的刺激,會使人無法無天,我說的這項發明對那些能首先利用它的人要值數百万元哩。” 
  “我懂了,”塔里娜慢慢地說。 
  “那就是我請你幫忙的原因,”紐百里先生接著說。“我和我家里人都是受到怀疑的。我离開旅館后總是擔心我的房間在我又回來以前是否被搜查過。柯利亞是個能干的看家狗,但是,他有時也得休息一下,這里沒有多少人是我信賴得過的。” 
  “那么你認為你能相信我嗎?”塔里娜問他。 
  “我肯定能,”他明确地答道。“再者對于我的計划你是最完美無缺的人選。你認識的人不多,假如你突然到法國南方去一兩天,沒有人會奇怪的。” 
  “但是……我怎么能呢?”塔里娜問。 
  “一切都會安排好的,”紐百里先生答道,“我想象大多數年輕姑娘一樣,你有一筆零花錢,即使最有錢的父親也會讓他的儿女對金錢產生一种責任感。我對吉蒂也是一樣,雖然我承認這并不很成功。” 
  “不完全是那樣,”塔里娜說。 
  “你也正在考慮找什么借口吧,”紐百里先生說。“你的父親或母親有什么直系親屬,有弟兄和姐妹嗎?” 
  他非常突然地對她拋出這個問題,使她几乎不經思考地回答出來。“我母親有個妹妹”她說,“她喜歡隱居。不大外出。” 
  “好极了,她叫什么名字?” 
  “簡?伍德魯夫,”塔里娜答。“可是……,” 
  “她行,”紐百里先生說。“現在听著,我們時間不多了。今天早晨再過一會將有一封信跟平時一樣塞到你的門下面。這信是你姨媽簡?伍德魯夫寄來的。她是在塞納的卡爾登旅館寫的信。她邀請你去住几天——只住几天,因為她要上意大利去。你將要回一封電報給她,說你明天到達。我給你安排轎車送你到巴黎,從那里赶乘今晚八點半的臥車。” 
  “可是……我不能……”塔里娜開始說,但是紐百里先生用手傲慢地一揮使她止住了。 
  “你要告訴我妻子和吉蒂,說你一定得去看看你的姨媽。你把那封從她那里收到的信留在你的房間里。這很重要,把信封也留下。上面會有一個正确的日期戳子,因為那是昨天從塞納寄來的。” 
  紐百里先生抽了一口雪茄。“你要照我講的到塞納去,”他繼續說,“你明天早晨大約十一點鐘到達。你的姨媽會在車站接你。你會認出她來的,除了吻她,別的沒有什么要做的,對來接你的婦女要裝得親熱點,然后跟她回到旅館。你明天和后天由她陪著你,然后你回到我們這里。” 
  塔里娜著了迷似地坐在那里。她簡直難以相信這些指示是對她講的。這听起來象個神話故事,一個雜志上的故事,它是不是不可避免地遲早會涉及謀殺案件。 
  “可是,這個……這個裝作是我姨媽的婦女,”她說。 
  “她將是一個普通的可尊敬的加拿大中年婦女,”紐百里先生答道。 
  加拿大這個名字好象使塔里娜恢复了理智。她想這太离奇了。她必須做點什么,必須講些什么來制止他。他怎么可能讓這荒謬絕倫的弄虛作假的事干下去。讓一個婦女在塞納偽裝成她的簡姨! 
  要是紐百里先生能看見簡?伍德魯夫的話,她想,一個被生活壓垮了的小小的老處女,她安靜地獨居在德文郡,有時為她的朋友編織些工作服和便裝襪,好賺點零用錢。簡姨簡直沒有听過塞納這個名字,更不用說夢想到那儿去了。 
  “我必須告訴他我真的是什么人,”塔里娜想著,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她突然想到了吉蒂。吉蒂害怕她的父親,吉蒂很明顯牽涉到了令人討厭的愛情事件中,吉蒂必須受到保護,因為她极其需要愛,而在生活中又沒法得到。 
  還有邁克爾。但想到這里,塔里娜把他拋得遠遠的,不再去想他。 
  “我不再找你談話了,”紐百里先生說。“當然,除了在公共場所和說再見外。那么這是你的指示。” 
  他邊說邊回頭看。在五十碼內沒有任何人,在她注意看他時,塔里娜忽然有种几乎是惊駭的感覺,因為甚至紐百里先生,一個嚇人的專橫的生意人,也露出了畏懼的神情。 
  “你要注意,在談到你姨媽時要表現得十分自然,同時要十分肯定,使每個人認為你想這是很討厭的事,可是由于你的責任感使你不得不去。這不是一個去享樂的問題,你懂得嗎?” 
  “懂,懂,”塔里娜喃喃地說。 
  “吉蒂一定會阻止你去,”紐百里先生說。“你一定得答應她盡快地赶回來。我將要說我很遺憾吉蒂留不住你。正在你跨上轎車去巴黎前,柯利亞會送給你一束蘭花表示我的敬意。你要把花別在你的外衣上一直別在那里,在任何情況下你都一定不要把它取下來。” 
  他降低了嗓音繼續說道:“一直等你到達塞納以后,決不能在這以前,你必須取下蘭花,然后在更衣時,將它們丟在你的臥室內的廢紙簍里。听清楚了嗎?” 
  “是的,十分清楚,”塔里娜帶著迷惑不解的口气答道。“但是我……” 
  “那就是你全部要做的事,”紐百里先生尖銳地說。“我十分真誠地對待你,塔里娜,因為我覺得你是個有頭腦的姑娘。除非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否則我不會冒昧地請求你做什么事。現在我要請你用名譽擔保并用你認為是神圣的東西發誓不對任何人講我告訴過你的事,你能答應遵守諾言嗎?” 
  他伸出手來,塔里娜几乎机械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里。她感到他的手指緊緊握著她,強壯、堅硬而不知怎么地特別令人反感。 
  “答應我吧,”紐百里先生堅持說。“我知道我能信托你,對大多數婦女我肯定不會這樣講的。” 
  “我……我答應,”塔里娜低聲說。她覺得這几個字似乎是從她身上硬拽出來的,可她反正無法可想,只好答應了,因為是他要求她。 
  “你可以對我發誓嗎?”他重复說。 
  “我……發誓。” 
  他松開了她的手,坐了起來。“謝謝你,塔里娜。”他說:“你不會后悔的。在你回來后,我要找個借口送給你一件最美的禮物,希望是你從未有過的。它應該是紅寶石一類——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种寶石,正好配得上你面孔的顏色。” 
  他站起把晨衣拉攏,向她點點頭然后走開了。 
  “唉,紐百里先生……”她聲音微弱地說,伸出手來想要阻止他。 
  “去游泳吧,塔里娜,”他吩咐說。“那是你到這儿來的目的,記住——因為你醒得根早,想游游泳。” 
  他低頭望著她有點擔心和焦急的臉,隨后又說:“謝謝你,親愛的。你真正幫了我的忙。我只希望在你需要時有人會照樣幫你的忙。” 
  沒有別的話能比這個更直接打動塔里娜的心。它掃除了她過多的擔心和焦慮。她是在幫助一個人。這一點她至少是清楚的,而她知道幫助人總是對的。 
  同時,她還是不得不感到這整個計划太异想天開了,似乎是她想象中虛构的事物。 
  什么簡姨!什么塞納!什么臥車!什么蘭花!象這類的事能与伯蒙德賽的牧師住宅,或者与住在德文郡的一個不知名的小小村庄里中國別墅二號的住戶簡姨完全無關嗎? 
  “這簡直是發瘋,發瘋!”塔里娜自言自語,同時她明白過來:只是因為她過著那樣安靜平常的生活,所以整個這樣的事,她才覺得离奇。而對紐百里先生,吉蒂和像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他們一會儿跳上飛机,一會儿奔向法國南方,一會駕車穿過整個歐洲去看一個朋友,就跟她和母親乘四個便士的公共汽車或者到倫敦西頭采購一天一樣輕松。 
  “他們怎么能知道,這件事對我來說多么离奇啊!”塔里娜想,她又一次怀疑自己究竟應不應該講真話。 
  “這就是說謊話的下場!”她嚴厲地責備自己。“你現在越來越受牽連,越來越深地陷進了泥坑。” 
  她奇怪到底紐百里先生是否清楚:派她去執行他的指示是完全不适宜的。她從未到過巴黎,從未乘坐臥車旅行過。塞納對她只是一個地圖上的名字。雖然他說過已經做好了一切必要的安排,她還是希望他不會忘記給她帶上足夠的錢。她的錢甚至連給臥車服務員的小費都不夠。 
  她把她身上剩下的最后几個法郎買了一件生日禮物送給吉蒂。它只是一條繡得很精致的腰帶,可是花了差不多兩個法郎,所以她完全成了一文不名的人,一直要等到吉蒂付給她下周的工資才有錢。塔里娜笑了一笑,想到吉蒂完全有可能把這件事忘掉了。 
  她歎了口气,她出來為游泳的時間快過去了,她脫下她的游泳浴巾和鞋子,跑進海浬去了。海水很冷,可是使人精神煥發。她朝大海游了一段路,然后又回到海灘上。 
  她想,游了這么長的時間,足夠使她編的借口顯得真實了。她拉下游泳帽,用手指梳理一下頭發,慢慢走回帳篷去。她沒有走到,就看見有個人躺在甲板靠椅上,是剛才紐百里先生坐過的地方。在她看清了他是誰以前,她几乎撞上了他。她的心似乎在她胸膛里翻了個。 
  “邁克爾!”她覺得她的嘴唇張開,念著這名字,雖然沒有發出聲來。 
  “早上好,親愛的。”他從椅子里站起來,并拾起她的浴巾圍在她的肩頭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塔里娜問。 
  “我不知道,”他答道,“我是下來游泳的,見到了你的浴巾。你很早呀。” 
  “對,我是,”塔里娜說。 
  她走進帳篷,脫下濕的游泳衣,隨后把毛巾浴披緊緊圍住了腰,又回來坐在日光下。 
  “你非常可愛,”他柔情地說。 
  她把頭轉過去了。“別這樣,”她不情愿地說。 
  他對她轉過去的側面注視一會儿,然后他在她身旁的橡皮坐墊上坐了下來。“你生我的气了嗎?”他問。 
  “是的,”她回答道,在回答時發出一聲嗚咽。 
  他握住她的手,海水使它變得很涼,他用手指讓它噯和起來。 
  “我的親愛的,我們都不要生气,”他說。“我的事情很困難,比我所能解釋的更為困難。但是我愛你。你能想法肯定這點嗎?” 
  “我怎么能呢?”塔里娜問道。 
  “因為在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是不需要用語言表達的,”他說。“看著我。” 
  她搖搖頭,因為她眼睛里含著淚水,這時他伸出手來托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了過來。她掙扎了一會,后來突然屈服了。 
  她發現自己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這眼色又把她給迷住了。 
  “我可怜的小寶寶,”他溫情地說。“別不快活。我不值得你那樣。唯一能肯定的是我愛你,真的,是那樣。無論我做過什么,或說過什么相反的話,我愛你,塔里娜。” 
  “但是昨天……”塔里娜開始說。 
  “是,是,我知道,”他說。“我們不談那些吧。讓我們回到我們渡過的那個晚上。我們都在假裝,你不記得嗎?在這世界上沒有別的人,沒有問題,沒有困難,只有我們——你和我。” 
  他的聲音顯得深切,引起了共鳴,使她忘記了昨晚不愉快的事,忘記了她一小時又一小時地等他,希望他能來到夜總會,忘記了她所忍受的痛苦。他有魔力引她進入另一個世界——一個裝假的世界,正如他說過的,在那里只有他們倆人,任何其它的事都無關緊要。 
  “你看上去真年輕,頭發沒有梳好,穿著白浴披,簡直象個小孩。”他說。“或者是因為你有一种特別天真無邪的神情,恰恰象個頭發蓬亂的唱詩班儿童,或者是一個誤入人間的小天使。” 
  “你又在運弄我了,”她說。 
  “我沒有,”他答道,“這就是為什么我一見到你就愛上了你——你的容貌是那么純洁,是那么天真無邪,對于你全世界一半是叫人迷惑的,另一半是使人興奮的冒險。絕大多數婦女都厭倦于享樂了。她們什么事也干過,什么地方也去過,一個男人能對她們講的任何事,對她們都算不了新鮮,沒有什么事是她沒有听過的。” 
  塔里娜在他的眼光下低下了眼睛。她想,她怎么能告訴他,他的感覺都是那么真實呢?她沒有到過任何地方,也沒有見過什么。他講的和做的每件事對她都是很新鮮和令人心醉的。 
  “你太可愛了,”邁克爾說。“我要吻你的足尖,那些纖細得出奇的腳呀。我也要吻你的手指,最想要的,親愛的,是吻你的嘴唇。” 
  塔里娜覺得渾身在顫抖,一股強烈興奮的火焰突然迅速穿過她的全身。 
  “告訴我,”邁克爾說,“從那天晚上以來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塔里娜問。 
  “我是曾經吻過你的第一個人嗎?”他提出了這個問題,似乎他有點擔心會得到什么樣的答案。她不禁有點高興,因為她知道,這次她至少可以真誠地回答他,而不需要裝假。 
  “只有你一個人,”她告訴他說。 
  “哦。我親愛的。” 
  他低下頭,打開了她的手心,把他的嘴唇無限纏綿地、長時間地緊緊貼在她的手心上。他接著吻了她的手腕,使她的脈搏跳得飛快。 
  “你叫我發瘋了,”他說,這時他的聲音更為深沉,她見到一般情欲的火焰突然出現在他的眼睛里。 
  “我要正正輕輕地吻你,”他說。“我要象那天晚上那樣抱住你。我要你讓我覺得你也在吻我。” 
  “別那樣,”塔里娜又一遍說,這次,可是一种很不同的請求。 
  “別怎樣?”他溫和地問,好象他已經知道答案。 
  “別讓我愛你太過价了,”塔里娜請求說。“我心里根怕。以前我沒有這樣的感覺,也從不知道一個人會覺得這樣……” 
  “覺得怎樣?”邁克爾催問。 
  “這樣……瘋狂,這樣……毫無約束,”塔里娜結結巴巴地說。 
  他嘲笑了,但很柔情,好象她的每個字都帶來了樂趣。 
  “你猜猜我想干什么?”他說,“我想到海邊找到一條小船,載著你离開這里。我要一直划去,一直划到一個除了我們兩人外無人居住的小島。我要和你整天躺在那里,并且知道只有我們兩人,不會有別的人來打扰我們。 
  “我要用這個机會告訴你我是多么愛你,你對我是多么重要。我要撫摸你,吻你,我要把我的臉埋在你的頭發里。我要听你說‘不要’,恰恰是那樣的聲音使我銷魂,以前從沒有什么使我這樣銷魂。” 
  塔里娜的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她接著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她似乎覺得他确實在吻她,似乎他們彼此結合起來成了一体,直到他們完全不可分离。 
  “親愛的,親愛的,”邁克爾說,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一個大的橡皮球飛了過來,從他們身邊滾過去,惊醒了他的夢境。一個正在玩球的晒黑了的年輕人沖過來追球,把球拾了回去。他的一雙赤腳把地下的沙土在他的身后濺了起來。 
  “我必須回去了。”塔里娜突然說。 
  “為什么你是一個人來的?”邁克爾問。“你為什么不帶吉蒂一道來?” 
  “她睡著了,”塔里娜答道,“我不想叫醒她。” 
  “你來的時候這里有人嗎?”邁克爾問道。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覺得這個問題里有特別的含意。邁克爾說這話的樣子是有所指的,但態度卻故意裝作無所謂。然而這就是剛剛跟她談過話的人,他的聲音和剛才并沒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起初她想說沒有人,紐百里先生一定會要她這樣講的。可是,忽然她的眼角掃見了一件東西,它有一半理在沙里,而且很明顯昨夜它并不在那里。這就是紐百里先生抽雪茄時丟下的煙頭。 
  “哦,紐百里先生剛才在這里,”塔里娜說。“我看見他很奇怪。我從沒有想到他也來游泳。” 
  “我也是一樣。”邁克爾說。 
  于是她知道他看見了那煙頭,可是,假如那樣,她暗自思量,為什么還要問她這個問題呢?是他有意想套出她的話來嗎?她排除了這种想法。 
  這個陰謀開始刺激了她的神經了,她想。她在怀疑每個人,每件事。即使邁克爾看見了煙頭,或是紐百里先生在回到旅館的路上遇見了他,那也沒有理由怀疑他認為紐百里先生和塔里娜見過面。他們可能不是從一條路來的,那是很簡單的事,她甚至可以在紐百里先生去后几秒鐘內到達,甚至還不知道他曾經到過那里。 
  “他是個古怪的人。”他沉思地說。“他跟你談過什么?” 
  “哦,他問我昨晚是不是睡得很晚,”塔里娜如實地答道。 
  “你喜歡吉姆和特德嗎?”邁克爾問她。 
  “很喜歡。”塔里娜答道。 
  不知怎么地她覺得他的話很生硬,同時昨晚在夜總會不愉快的經歷也清晰地涌上心頭。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我應該走了。”她說著,可還是猶豫不決。 
  “我要留下游泳,”他笑著說。“請原諒我不能送你回旅館。” 
  她感覺到那不是他不陪她回去的原因,她又一次心里想她是多么可笑呀。伊琳還不會醒來﹒也不可能從窗子向外看,然而如果有人看見他們肩并肩地走回旅館,他一定很愿意饒舌去報告伊琳說邁克爾和塔里娜一起去了海灘。 
  “海水相當涼,”塔里娜找點話說。 
  “啊,我親愛的,寬恕我,”邁克爾低聲說。“我知道我使你失望。我知道我使你不愉快。我也無法可想,只求你繼續相信我,繼續裝假吧,你答應嗎?” 
  在他的問話里有如此動人的懇求,使她無法拒絕。 
  “我盡量試試看,”她慌亂地答道。 
  “相信我,只求你相信我,”他請求說。他低下頭去吻她的手,她知道再也沒什么可說的了,于是轉身走開了。 
  她知道他在注視著她,可她硬是不回頭看他。她拿著濕的游泳衣和帽子慢慢走過沙地,進了海濱的小樹林。 
  她穿過馬路,開始朝著旅館走去。在她走了一段相當長的路以后,她再也忍不住了,轉身回頭望去。她看見他正在向海浬跑去,她見他走進水里猛地游了出去。蔚藍的海水里顯現出他頭部的黑色輪廓。 
  她歎了口气。轉身繼續向前走。她產生了一個荒謬的想法:邁克爾正朝著他講過的那個海島游去,而她卻轉身向相反方向走開了。 
  為什么她不能告訴他,她就要离開呢?為什么不告訴他今晚她要去塞納呢?她想到了她曾經對紐百里先生作出的許諾。她几乎恨死了他,因為他從她那里榨取了諾言。 
  龐大的旅館赫然聳現在她前面,突然使她害怕起來。在那里等候著她的事將會推動一連串的新的事件。 
  她突然希望她能信任邁克爾。無論怎樣,不管他對她做的所有的事,不管他怎樣搖擺不定,怎樣使人難以理解,他比起任何人任何事,似乎更使她覺得穩當和有保障。 
  她的臥室和她离開時一樣。她洗了個澡,坐在梳妝台前梳頭發。正在這時她听到門外響起了輕微的沙沙聲。她站了起來,正如她所料到的,在地板上有一份每日郵報和一封信。 
  她盯著它看了一會,几乎害怕去拾起信來。她想這簡直太离奇了。然后她勉強用手把它拾了起來。有人把她的名字用一种圓潤和女性的手筆清晰地寫在信封上,在上面蓋了前一天的塞納郵戳。 
  她翻過信來非常仔細地看看封口,它偽裝得非常好,但是她能看出它是拆開過的。她用顫抖的手指胡亂撕開封口。在里面信紙上端印著:輝煌大旅館塞納。信內稱呼是:“我的親愛的塔里娜……” 
  她不由得止不住只想大笑——几乎是狂笑。這樣的事是不可能發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然而她卻能十分肯定紐百里先生所說的一切一定會發生。這和黑夜必然降臨的事實沒有兩樣。 
  只听得門上鑰匙一聲轉動,接著吉蒂闖了進來。 
  “你醒了嗎?”她問。“我想我應該多睡一會,但是一點也不覺得累,你也是嗎?” 
  “不,”塔里娜答道。 
  “你收到了一封信嗎?” 
  塔里娜把信放在梳妝台上。“吉蒂,我出了這樣的麻煩。” 
  “天哪,出了什么事啦?”吉蒂問,一下子坐在床上。 
  “這關系到你父親,”塔里娜答道:“我想我應該對你父親講實話,除此別無他法。” 
  “你不能那樣做,”吉蒂迅即說道:“昨晚我還在想,有你在一起過得多快活呀。如果我們不是假裝說你是闊人,那么昨晚的事永遠不會發生,要不然伊琳永遠也不會讓我帶你來。” 
  “可是,比那重要得多的事發生了,”塔里娜說,“你父親要我為他到塞納去一趟。昨晚他求我的。這封信假說是我姨媽寄來的,我要到那里去會見她。” 
  “他究竟要你去干什么呢?”吉蒂問道。 
  “我不知道,”塔里娜撒謊說,她知道說到這里她必須十分小心,因為她決不能讓吉蒂怀疑她知道的事比她准備告訴她的要多得多。 
  “他問我是否能去,不知怎么地因為我有許多事要隱瞞,所以我不想要他提太多的問題,我真的想見到你問問我應該怎樣做才好。” 
  “他要你去塞納!”吉蒂怀疑地重复說。 
  “對,”塔里娜答道:“去會我的一個姨媽,當然會是一個加拿大人。她用我姨媽的真名字,哦,在他提出這事時我只覺得,不知怎地我不能告訴他我們做的一切。經常要撒那么多的謊,确實很糟糕。” 
  “你當然決不能告訴他,”她躊躇地說。“他要你去多久?” 
  “啊,只兩個晚上,”塔里娜回答。 
  “那行,”吉蒂說,她的臉舒暢起來,“那么,照他講的辦吧。我想他一定有充份的理由的。使我詫异的只是他派你去而不派柯利亞。” 
  “他似乎覺得我恰當些,”她謙卑地說。 
  “嗯,那太好了,”她滿意地說。“如果爹爹看中了你,那么事情就好辦多了。” 
  “難道你看不出來,”塔里娜請求說,“這事那么別扭,因為我得假裝沒有告訴你。這封信,”她抬起來,“是讓你的繼母相信我是被叫走,去看一個親戚的。” 
  “我看不出那有什么關系,”吉蒂答道:“你一定得去,這是有點叫人惱火的,我完全同意。我見不著你了,即使只有兩個晚上,我也會難過的。但是這能使爹爹脾气好些,而且伊琳說,我們以后還要到比阿里茲去玩,當然,我要你同我們一道去。” 
  “不過,吉蒂,我不能……” 
  “現在听著,塔里娜,”吉蒂打斷了她的話。“你現在已經看見我的一家了,你知道他們是些什么樣的人。你做到了別人所不能幫我做的、最友好最無私的事,你把情況變得更順利更好,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她停了一下,顯然想起了什么,又說下去。“我已經答應過送錢給你父親和母親。如果我請求他們,我相信他們一定愿意你和我在一起,而不愿意你在一家骯髒的咖啡館工作,或者同一些討厭的家伙在一起,只不過因為他們也准備給你錢,跟我一樣。” 
  塔里娜本來想說,她認為她在這里被牽連到一些非常麻煩的事件中去了,可是她忍住了沒講出口。她知道吉蒂剛才拐彎抹角地講出的話也是實情。她的母親真的宁可她在杜維爾或比阿里茲渡假——哪個做母親的會不愿意呢——?也不愿她在倫敦的小街上到處徘徊著尋找工作。當然她母親更希望她有丰衣美食以及各种豪華的娛樂。 
  她完全用不著假裝認為她父親不會對撒謊和弄虛作假表示震惊。可是塔里娜發現她的母親在和藹的性情和自我犧牲的性格后面還有一些老于世故的特色。她無疑會說,只要目的正當,可以不擇手段。 
  “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想或者怎么做了?” 
  “那太簡單了,”吉蒂回答說,“照父親說的去做,一切事情就會十全十美,直到假期結束。如果你跑去亂說一通,告訴他們說我們對他們撤了謊,說你是個騙子,他們肯定會大發雷霆,把你送回家,我的日子也會過得非常不舒服,非常難過了。” 
  她注意著塔里娜的臉色,接著說。“嗯,假如你真的告訴他們,我就逼著喬克和我逃跑,不管他愿不愿意。我說話是算數的。” 
  “哦,吉蒂,別把事情做絕了,”塔里娜立刻說。 
  “唉,我會的,如果你是那么做,”吉蒂反駁說。“我的話听起來象是恐嚇,可我是說到做到的。有你在這里我玩得可高興啦,我們在一起能把事情辦好,沒有你,我總難辦到。就拿昨天晚上說吧,要是沒有你,我永遠不會見到那兩個可愛的男人。凡是伊琳介紹給我的人都是害人的家伙。” 
  “我覺得你還沒有見到他們以前就有了偏見,”塔里娜說。“這是實話,對嗎?” 
  吉蒂笑起來了。“我想是的,”她同意說。“我非常厭惡伊琳,凡是她說好的人,我打心眼里都討厭。我對她正如你說過的那樣有著一种變態心理。” 
  “你一定不要對任何人都有變態心理,”塔里娜說。 
  “好吧,不論怎樣,反正特德沒有受到伊琳的污染,”吉蒂答道:“我們約了地方,你什么時候出發?” 
  “我是赶今晚從巴黎開出的臥車,”塔里娜說,“表面上我還不知道怎么去;實際你父親准備派車送我到巴黎。” 
  “嗯,”吉蒂回答,“那么,你可以呆到下午三點鐘才离開,那我們還是有時間一起吃午餐的。” 
  “在我离開的時候,”塔里娜說。“你要答應我對喬克決不要做任何蠢事。答應我吧,吉蒂。” 
  “我答應你,”吉蒂回答說。 
  塔里娜頓時感到寬慰。不過她知道,這全靠特德,才使吉蒂答應得這么輕松而又毫無保留。假如她今晚不走就好了。 
  要是她在這里,這种友誼就會增進得順利多了。她下決心偷偷地請特德照顧好吉蒂,一直等她回來。她突然靈机一動,想道,要是她能使特德感覺到吉蒂需要保護,那么他就會抓緊一切机會去見她,于是就可以使她不去想喬克?麥克唐納了。 
  她低頭看看那封信,突然感到厭惡。要是在生活中不出現那么多的复雜情況,該多么順遂呀,可是那又會多么單調無聊啊? 
  “你現在應該做的事,”吉蒂說,“是去打電話,打給柯利亞先生,把編的那一套告訴他,那么,一切馬上就會辦好的。” 
  “看在上天的面上請當心點,”塔里娜說。“對于我的离開,只應該有一個人感到惊奇和困扰不安,那就是你。” 
  “我知道而且我是那樣感覺的,”吉蒂說。 
  “你的父親……”塔里娜剛說著,就大叫一聲,“啊,吉蒂,我忘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樂,親愛的,這是我給你的生日禮物。” 
  她從抽屜里取出禮物放在吉蒂的手里。 
  “太美了,”吉蒂叫喊說。“你不應該花錢買這個。但這正是我想要的。” 
  她把它套在她晨衣外面,在衣鏡前踮著足尖試著。塔里娜走到電話机前取下話筒。她接通了柯利亞先生,對他說:“哦,柯利亞先生,我收到了塞納那里的姨媽的一封信,她要我馬上去見她,住兩個晚上。你能不能為我安排一下?” 
  “當然,格雷茲布魯克小姐,我想你得赶從巴黎開的八點四十五分的車。我要問問紐百里先生看看能不能派一輛車送你去,那是一條方便得多的旅程。” 
  “非常感謝你,”塔里娜一本正經地說。她放下了話筒,向吉蒂做了個鬼臉。“我非常同意你的看法,他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小人。” 
  “現在我們得去告訴伊琳,”吉蒂說。“我希望你的姨媽有錢有地位。” 
  “她一定是,”塔里娜說。“她住在塞納的輝煌大旅館。” 
  她突然大笑起來,她想到簡姨,帶著針線活,帶著眼鏡,滿頭凌亂的灰白頭發,現在將由某人扮演她并代替她住在漂亮的大旅館里。這真是荒謬可笑。 
  吉蒂也跟著大笑起來,她們兩人禁不住咯咯地笑,一直笑得癱倒在那里。 
  “你知道,”吉蒂喘過气來,說道,“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我能夠讓父親和伊琳受了騙,占了他們的上風。當然,也包括邁克爾。我從來還沒有做過任何比這更愉快的事。” 
  塔里娜沉默了一會,然后用一种不同的聲音說:“嗯,當然,我們同時也騙了邁克爾。”

11.“我得換好衣服,”吉蒂說。“你最好也去換去。伊琳一醒來你就去告訴她你要离開。” 
  “我去換好衣服就回來,”塔里娜說,她知道自己會比吉蒂換得快多了。 
  當她一個人在房間時,她很快就換好了,并且有條理地從衣柜里挑選出一件漂亮、鮮艷的棉布衣服,它非常朴素,會使旁觀者誤認為它是件便宜貨,其實這是從巴黎一家最昂貴的服裝商店買來的。 
  塔里娜在衣鏡前看著自己,她禁不住想邁克爾會不會說她漂亮。一想到邁克爾,她就皺起眉頭來,然后她堅定地向門口走去,決定不讓自己再有時間想他。 
  正如她所料的,吉蒂只穿好了一半衣服。 
  “你真快呀!”她叫喊說。 
  “你的繼母是不是已經叫過了佣人?”塔里娜問道。 
  “我想她一定叫過了、”吉蒂回答說,“打個電話給她的女仆蘿莎吧,如果她不在,那就是說她在伊琳的房間里。” 
  塔里娜轉身走到電話机前,恰在這時,電話鈴聲響了。 
  “我可以接嗎?”她問吉蒂說。 
  “可以,”吉蒂答道。 
  塔里娜拿起話筒。 
  “我可以跟紐百里小姐講話嗎?”一個深沉的、頗為動人的聲音說。 
  “請稍候一下,好嗎?”塔里娜規規矩矩地說。 
  她把手按住了听筒。“我想是特德,”她低聲說。 
  吉蒂的眼睛發亮了。她跑過房間,從塔里娜手里拿過了話筒。 
  “喂。” 
  塔里娜注意看著吉蒂的臉。她對電話里講話的那個人很高興,很感興趣,這是毫無疑問的。她忽然想到要是他能認真對待她就好了;她默默地祈禱:特德?柏林頓會愛上吉蒂。 
  “她所需要的只是愛情,”塔里娜想。“只是要有人關心地,只要使她想到自己在某人心目中是最重要的。” 
  “好极了,”吉蒂對電話說,“是的,我要告訴塔里娜,但是她暫時恐怕不能來,不管怎樣,我在十分鐘內下來,我們在大廳見。” 
  她放下了話筒。“是特德,”她多余地低聲說道,“他約我們同他和吉姆一塊去打网球。我說你不能馬上一起去。可那沒有關系,因為吉姆也有點事,我和特德先去打單打。” 
  “那太好了,”塔里娜說。 
  “然后我們還要去游泳,”吉蒂接著說。“在午餐前,他們准備帶我們到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去,那是他們熟悉的一個靠近馬球場下面的地方。他說那個餐館并不講究,可我說我們并不在乎。” 
  “不,當然不,”塔里娜同意說。 
  “我要帶上我的游泳衣,”吉蒂說,她打開了一個抽屜,翻來翻去把東西拋得到處都是。“我有一件從來沒有穿過的新游泳衣和帽子,不知在哪個地方。” 
  “在這里,讓我幫你穿好衣服吧。”塔里娜說。 
  “謝謝,”吉蒂答道,“如果我按鈴叫艾拉,她得半小時才來,我不想讓特德等我。” 
  “不,你不必那樣,”塔里娜微笑說。 
  吉蒂梳了一下頭發,并加上一點口紅。“你看我行嗎?” 
  “你很美,”塔里娜認真地說。 
  這是真的。吉蒂,在生气勃勃和快活的時候,看起來象春天的化身。 
  吉蒂拾起了她的游泳衣和帽子,扔在手臂上。 
  “我的网球拍,”她說。 
  “就在角上,”塔里娜叫道,抓起网球拍給她。 
  “別呆太久了,”吉蒂說,“吉姆來了以后我們打雙打更有趣。” 
  “我一定盡快來,”塔里娜答應說,她想到在她和吉姆到來以前,特德和吉蒂能有點時間單獨在一起,再也沒有比這安排得更合适的了。 
  “打電話叫艾拉收拾一下,好嗎?”吉蒂打開了門說。 
  她沒有等塔里娜回答就匆匆忙忙地到走廊上去了。塔里娜向房間四周一看,笑了一下。看起來象是一顆炸彈在房里爆開了。這里肯定需要艾拉把東西整理順當,把吉蒂在找游泳衣時從抽屜里拋出來的衣物一一地收拾起來。 
  正當她要拿起電話筒時,電話鈴聲又一次響了。 
  “喂!”塔里娜說。 
  “是你嗎,吉蒂?” 
  一听就知道誰在講話,那是不會錯的。塔里娜立刻認出了蘇格蘭人相當刺耳的口音。 
  “不是,麥克唐納先生,”她說。“這是塔里娜?格雷茲布魯克。吉蒂出去了。” 
  “喂,我一定要找她講話,請快點。” 
  “我怕辦不到,”塔里娜說,她下定決心一定不讓喬克?麥克唐納損坏吉蒂跟特德?柏林頓的美好時刻。 
  “我有要緊的事,你能找著她嗎?” 
  “我想此刻不行,”塔里娜說。“要我帶個口信嗎?” 
  喬克?麥克唐納猶豫了一下,然后非常勉強地說:“那我只好講了。是這么回事,我出了點麻煩。” 
  “是哪樣的麻煩?”塔里娜問道。 
  “嚴重的麻煩。” 
  塔里娜等候著,過了一會,她說;“你最好能确切地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喬克?麥克唐納答道。“我昨晚出去,跟人打起來了,是在附近的一個下等娛樂場所,有一個下流坯子的老板張口罵人,我猛打了他一拳……唉,我想是打得太重了。” 
  這時停頓了一會。 
  “他死了嗎?”塔里娜問道。 
  “不,我想沒有吧,但是他傷得相當重,他們送他去醫院了,而我被捕了。” 
  “你是從什么地方打來電話的呢?”塔里娜問他。 
  “從警察局。在我說出我要跟誰通話以后,他們就讓我打電話了。吉蒂一定得幫助我,而且要快。” 
  “那么你想要她干什么呢?” 
  “當然是告訴老頭子啦。我早就告訴過她,現在是吐露真情的時候了。告訴他出了什么事,并且告訴他一定得把我保釋出來,還要請一個真正好的律師——反正按法國的規矩辦。我的情況很不妙。” 
  “是為什么事爭吵呢?”塔里娜問道。 
  她不知道為什么,但是她覺得這問題的答案是重要的。很明顯,喬克?麥克唐納在回答前猶豫了。 
  “好吧,我想你遲早會知道的。”他說。“是為著一個女人,也并不是什么有地位的人——不過只是一個女的,我請她去吃一點點晚餐。” 
  “我明白了,”塔里娜的聲音是冷冰冰的。“你要我把這也告訴她嗎?” 
  “啊,見鬼!她就是知道了實情也沒有關系。反正,只不過是消磨一個夜晚的問題。不管怎樣,這不是要點。老頭子一定得為我出錢,清楚嗎?” 
  喬克?麥克唐納的嗓音強硬起來,塔里娜覺得自己有點發抖。吉蒂真的能愛上這個人嗎?她能听到他的聲音,嗓子里帶點害怕和粗魯,顯得蠻不講理,要人照著他的意圖去辦。在他聲音里還有別的,那是自負,使得他認為無論他說什么或做什么,吉蒂都一定會依著他。 
  “假使紐百里先生不相信吉蒂的話呢?”塔里娜突然說。“假使他拒絕幫助你呢?” 
  “他不會拒絕的,”喬克?麥克唐納匆忙地回答。“我保存著吉蒂給我的信——這些信要是送給報紙,讀起來一點也不會使人感到愉快的。報紙是喜歡這類事的,不是嗎?‘女繼承人愛上了游艇水手!’紐百里先生不會受得了的。” 
  ”你全都策划好了。是不是?”塔里娜責備他道。“我想你從一開頭就希望紐百里先生在知道吉蒂愛上你的時候,會任憑你擺布的。” 
  “你少管閒事,”喬克?麥克唐納威脅說,“我想什么或不想什么都不關你的事,我請你去辦的,就是告訴吉蒂出了什么事,叫她快點辦;并且把錢帶來。我可一刻也不想關在這個發臭的監獄里” 
  “假使那個人死了,我料想你會在那里呆好久哩,”塔里娜反駁說。 
  “不論他是死是活,老頭子紐百里會把我弄出去的,只要他愿意,”喬克?麥克唐納答道。“我對他有足夠的了解,知道不論是謀殺或更坏的事他都能逃脫,只要中他的意。哼,這次他同樣會高興來救我的,你懂嗎?”
  “對,我懂,”塔里娜說。 
  “那么,動手干吧,”喬克?麥克唐納吩咐說。“吉蒂不會愿意見到一個她喜歡的人,像我這樣的人,在一個法國監牢里被整垮的。万一遇到困難,你提到那些信就行了。” 
  “你把信帶在身邊了嗎?”塔里娜問道。 
  “沒有,它們在……”他突然住了口,“它們穩當得很,你不用多操心。你照我說的動手干吧。” 
  “很好,”塔里娜勉強讓自己說得溫順些。 
  她放下話筒,呆呆地凝視前方,想知道她應該怎么辦。她對這個平庸粗暴的人產生了几乎是一种尖銳的憎恨,這個人正玷污著吉蒂的青春和人生歡樂。 
  她干了什么,該遇到這樣不幸的事?塔里娜想。她現在十分肯定喬克?麥克唐納蓄意地使吉帝愛上了他。無疑地,吉蒂是太樂意有一個知心朋友,想要有個人愛護她。由于她明白,伊琳假如知道了這件事該多么惱怒,便更使她的迷戀增添了刺激因素。 
  可是目前發生的事是太可怕了。塔里娜不忍想象吉蒂听見以后會多么傷她的心。她相信這個人。而她認為她愛的這個人,竟在晚上帶著一個他在街上碰見的下賤女人到一個下流酒吧間,隨后惹起一場爭吵。塔里娜可以清楚地想象這一切,而且能想象出當她父親知道這樣一個人就是吉蒂初戀的戀人時,這會給吉蒂帶來多么深沉的奇恥大辱。 
  伊琳會講什么呢?塔里娜几乎可以听見從伊琳口里吐出的諷刺、咆哮的言詞。對于吉蒂,情況不能再坏了,她會覺得所有的人都在反對她,而喬克?麥克唐納看中她也只是為了她的錢。 
  “我怎樣才能挽救她呢?我能做什么呢?”塔里娜急切地自己問自己。她忘記了自己面對的問題。她想到的只是吉蒂——如此可愛、如此脆弱、如此孤獨的吉蒂,她早就憎恨社會和它代表的一切。這只會使她產生更坏的變態心理,因而她可能想到所有男人都是坏的,想到在全世界沒有正派的或者真正的感情。 
  也許金錢是真正可咒的,塔里娜想道。它肯定沒有給可怜的吉蒂帶來歡樂,它恰好證實了她的信念:她同別的人不同,是因為大量的財富包圍著她,使她受到沾染而失去了光澤。 
  “我一定不能袖手旁觀,可是我能干什么呢?”她低聲自言自語說,接著几乎不知不覺地穿過房間走到門口。 
  她打開門正要走回自己的房間,突然看見柯利亞先生正在她臥室外面舉起手想要敲她的門。 
  “哦,你在那里,格雷茲布魯克小姐!”他叫喊說。“我給你送車票來了。我可以進房嗎?” 
  “當然可以,”塔里娜說,并打開了她臥室的門。 
  “這是你的臥車票,”柯利亞先生用他那准确無誤的口音說,“另外一張是你的回程票。這里有點錢,是紐百里先生想到你要零用的錢。” 
  他把一個厚厚的信封連同車票放在桌上。 
  塔里娜突然下了決心。“柯利亞先生,我需要你的幫助。” 
  他抬起頭來看著她,在他厚厚的眼鏡后面一雙眼睛無疑地顯出惊惑的眼色。“我愿意為你放勞,格雷茲布魯克小姐……”他規規矩矩地說。 
  “這是關于紐百里小姐的事,”她開始說,接著有點沖動地往下講。“柯利亞先生,我能信賴你辦事不會引起麻煩嗎?” 
  柯利亞先生似乎猶豫了一下。“這要看是什么事,格雷茲布魯克小姐。紐百里先生是我的東家,我對他是忠心耿耿的。” 
  “是,是,我知道,”塔里娜說。“我也一樣希望保護紐百里先生不受到傷害和不幸。” 
  “你可以告訴我是什么回事嗎?”柯利亞先生問道。 
  他的聲音仍然是干巴巴的,難以理解地缺乏感情,然而不知怎地塔里娜覺得他有點同情,好象在他身上還有一絲絲的人情味。 
  她很注意地選擇自己的詞句。 
  “在游艇上有一個人——實際是大副——出了麻煩,”塔里娜說。“他剛才打電話要我捎個信給紐百里小姐。他……的話說得很難听,好象他想要……恫嚇她。” 
  柯利亞先生的眉頭揚起來了。無疑他這是他沒有料到的。 
  “恫嚇!”他重复說。 
  塔里娜點點頭。“是的,他想逼著她去求紐百里先生幫助他。他卷入一場爭吵,打傷了一個人。那人傷勢很重,被送進了醫院。警察把他抓起來了。” 
  “這很嚴重,”柯利亞先生說。“我奇怪船長沒有報告這件事。” 
  “我想他會的,”塔里娜回答。“請求你,柯利亞先生,船長報告了以后,你能不能想法不讓吉蒂的名字牽涉過去呢?” 
  “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提到紐百里小姐,”柯利亞先生一本正經地說。“畢竟她不十分認識這個人。” 
  “那正是關鍵所在,”塔里娜有點气急敗坏地告訴他說。“他說他手里有她寫給他的信,并且威脅說如果紐百里先生不把他保釋出來,或者至少在受審時沒去幫助他,他就把信送給報社。” 
  柯利亞先生沒有動,但是塔里娜确信他那靈活和敏捷的腦子在領會著每個細節。 
  “你知不知道這些信可能在什么地方?”他稍稍停頓一會問。 
  “我差不多可以肯定它們是在游艇上。”塔里娜答道。 
  柯利亞先生點點頭。 
  “那就好辦了,”他簡短地說。 
  “還有一件事,”塔里娜說,“我不愿意讓紐百里小姐知道這件事,你懂嗎?任何人也不要告訴她。要是這個人從監牢里寫信給她,也不能讓她收到信。万一報紙上登了什么,也不能給她見到。不管怎樣,你能保證嗎?” 
  “那太容易了,”柯利亞先生回答道。“就紐百里小姐來說,這個人從此就算失蹤了,再也沒有人會听見他了。紐百里先生听見他的游艇上有個水手有這樣的行為,他會怎樣辦,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他是會不高興的。事實上這個人從來沒有令人很滿意過。由于原來給我們工作過一些時候的大副生了病,我們臨時雇用了他。我并不覺得他走了,別人會感到遺憾的。” 
  “我猜想他會得到公平的審判?”她說。 
  “我想你不用再為那事操心了,”他答道;“無疑他會得到他應有的懲罰。至于其它方面的事,請不要為它擔心,吉蒂小姐什么也不會知道。” 
  “謝謝你,”塔里娜歎了口气說。 
  “那么,請原諒,我走了……”柯利亞稍稍欠身,走出了房間。 
  在他走后,塔里娜寬慰地輕輕舒了口气。不管他的樣子多么干癟,而且据吉蒂講他對家庭別的成員進行窺探的手段多么令人厭惡,可是,毫無疑問,遇到這樣的緊急關頭,他是可以信賴得過的。 
  塔里娜十分肯定吉蒂那些輕率的信再也不會出現了,再也不會有人看見了。她知道除非有什么意外之事發生,吉蒂永遠也不會听到喬克?麥克唐納的消息了。 
  她的思想一陣混亂,她怀疑她做得對不對。拿別人的性命開玩笑,干涉他們的愛慕之情是很可怕的。但是在這里,她有一個特殊的原因,喬克?麥克唐納對吉蒂干不出好事,只會傷害她。 
  塔里娜的眼睛落在放在桌上的票上。時間過得很快,她必須赶緊做好旅行的准備。她毫不遲疑,穿過房間,走到走廊,敲敲伊琳套間的門。羅莎立刻把門打開了。 
  “紐百里太太醒了嗎?”塔里娜問她。 
  “太太正在用早餐。” 
  塔里娜走過穿堂,打開起居室的門。這個大房間沉浸在陽光中。到處放著大盆的花,散發出濃郁的香味,它們和伊琳慣用的外國香水混合起來,顯得香气太濃了。 
  伊琳坐在窗邊。她穿著一件鑲花邊的長睡衣,看起來象個時髦女郎,而坐在她對面桌子旁邊的則是邁克爾。 
  他們兩人在塔里娜進來時都抬起頭來,她當時的印象是她打斷了他們的秘密談話。 
  “早安,塔里娜!有事嗎?” 
  在伊琳的聲音里十分明顯地流露了她不高興這种干扰。 
  “我是來告訴你,”塔里娜說,“我今天下午要离開這里到法國南方去。” 
  “真的!” 
  伊琳的聲音顯然是并不特別感到興趣。塔里娜雖沒有去看邁克爾,可听見他把椅子向后推開。她知道他站起來注視著她。她覺得很難只瞅著伊琳而對邁克爾瞧也不瞧一眼。 
  “是這樣,我的姨媽從塞納給我來信,要我去看看她,”塔里娜繼續說。“我必須立刻動身,因為她就要去意大利了。那么,假如你們還想留我的話,我在星期一就能回來。” 
  “當然,我們非常高興你能再來,”伊琳敷衍地說。“吉蒂有你這個朋友真好。可惜你要离開我們一個短時期。那你最好去見柯利亞,他會作好安排的。” 
  “非常感謝,”塔里娜說。“謝謝你的好意。” 
  “不要客气,”伊琳答道。 
  “事情很重要嗎?一定得要你去看姨媽嗎?。”邁克爾突然說。 
  塔里娜轉過身向著他。她立即察覺到他的眼睛似乎帶著怒意。 
  “她……她是我唯一的姨媽,”她結結巴巴地應付說。 
  “說實在的,邁克爾:”伊琳插嘴說。“如果塔里娜想去看她的姨媽,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阻止她去。” 
  伊琳的聲音很刺耳,無疑地她對他的异議非常惱火。 
  “哦,不,當然不,”邁克爾用完全不同的語調說。“我只是想她走這么遠的路程去,為什么只呆這么短的時間。” 
  “我猜想她是喜歡旅行的。”伊琳說。沉默了一會儿,接著伊琳又說。“你是要到吉蒂那儿去吧,去呀。” 
  “非常感激你,再見,”塔里娜說,覺得自己象個學生被校長打發走了。 
  她偷著看了邁克爾一眼,隨即走出房間。哎呀,算是過來了。一直到門外,她發覺自己有點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感到緊張:她知道邁克爾在想什么,可她又不能對他作解釋。 
  然而,當他十分明顯在對伊琳扮演一個角色的時候,他為什么應該對她行動的權利提出問題呢?難道他的愛情也是假裝的嗎?她似乎再一次听見吉姆?卡森在說:“他在追求一個女繼承人,我希望他成功。” 
  她是女繼承人嗎?是吉蒂?還是伊琳呢?邁克爾認為她們三個人都有錢。 
  塔里娜用手捂住了臉。每當她想著邁克爾時,她的思想老是在兜著圈子,使她無法擺脫。 
  她吃力地收拾了她的游泳衣,借了吉蒂的一只网球拍,走下球場去了。 
  吉姆已經在那里坐著看特德和吉蒂打一盤興高采烈的、十分高級的單打。塔里娜一來,他一下子跳了起來,笑容可掬地伸出了手。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他說。 
  “很抱歉,我有事耽誤了,”塔里娜答道。 
  “我還以為你在床上睡懶覺哩,”他開玩笑說。 
  “我敢向你保證,我起來好几個鐘頭了。” 
  “我也一樣,”他說:“今天早上你應該跟我一起玩。我騎上了我的一匹打馬球的馬,沿著沙灘來回跑,玩得可高興了。” 
  “我也很早去游泳了,”塔里娜說。 
  她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他們一直談到單打打完。隨后他們緊張地打起了雙打,直到吉蒂說天气太熱,她必須去洗澡涼快一下。塔里娜立刻同意了。她們跑到帳篷里,吉蒂和塔里娜更換衣服。特德和吉姆也回到他們自己在海濱的更衣棚去了。 
  “你對伊琳講過了嗎?”吉蒂邊問邊脫下她的衣服。 
  “講過了,”塔里娜答道。 
  她非常不愿意多說,害怕吉蒂會問起邁克爾是不是在那里。此刻塔里娜甚至害怕提到他的名字。只要想一想他當時的神情,就仿佛像自体的創傷那樣叫她難受。 
  “她覺得奇怪嗎?”吉蒂問道。 
  “不,并不十分奇怪,”塔里娜答道: 
  “那是好事,假如她猜想到是父親派你去的,她會開始到處嗅探找出原因來。” 
  “我認為她并不感興趣,”塔里娜說道。“要特別當心,吉蒂。可能帳篷外面有人偷听。” 
  “我希望不會,”吉蒂根快地說,她向外面掃了一眼,沒有看見人,就低聲說:“我說,塔里娜,特德今晚清我和他單獨吃晚餐。他要帶我去离這儿十一公里的地方。我怎樣才能讓伊琳不知道我去干什么了呢?” 
  “即使她知道了,又有什么關系呢?”塔里娜答道。 
  “關系倒沒有,只不過她老是發些令人惡心的議論,她會問特德是什么樣的人,有多少錢。你知道她對每個人的評价,是看他擁有多少財產而定。這种態度真糟透了。我不要她碰我的朋友。” 
  塔里娜禁不住感到高興,吉蒂已經把特德認作是她的朋友,准備不顧一切地去保護他了。 
  “為什么你不說你是和吉姆一道出去的呢?”她說。“那將會使她的查詢轉移目標。同時如果你走的早一點,在她還在換衣服吃午餐時,她就不會看見他來找你。” 
  “塔里娜,你太机靈了。” 
  塔里娜搖搖頭。 
  “我看我越來越不老實了,”她傷感地說。 
  “我不知道為什么,可是自從來到這儿,我仿佛對待事物是從另外角度看的。在家里我從來沒有這樣的行為。” 
  “什么樣的行為?”吉格說,“是為了幫助我嗎?或者你還有某些瞞著我的秘密嗎?”“有許多,”塔里娜說了真話,但是她知道吉蒂不會相信她的。 
  “你要是不走該多好,”吉蒂說。“不過你星期一就回來,那時我將會有一大堆的事告訴你。我喜歡特德,你呢?” 
  “我覺得他根有風度,”塔里娜熱忱地說,“象個真誠的人。” 
  “他也很有錢,”吉蒂說。“所以我不會覺得由于我有錢才引起了他的注目。” 
  “我并不認為許多人計較錢有你想的一半那么多,”塔里娜說。 
  “至少象特德那樣人不會,”吉帶愉快地說。 
  她打開帳篷走到沙灘上。 
  “我要和你賽跑下海去,”塔里娜听見她對特德說。于是她放慢了步子,和吉姆一起走去。 
  早晨很快過去了。他們在一家餐館吃午餐。据吉姆和特德說,這里的酒糟淡菜比沿海別處地方做得都要好。這里顯然很熱鬧有趣。舖著方格台布的桌子放在外面的一個小花園里,有几個流浪音樂家從街上漫步進來唱唱歌,彈彈曲子,討几個小錢幣。 
  “這种音樂表演真不尋常,”吉蒂笑著說。 
  “這些人從一家餐館到另一家餐館,”吉姆說。“我有時也想去干這一行。我想他們總有辦法會發財的。” 
  “可是季節很短,”特德笑著說,“冬天他們只能到漁民酒吧間去演奏,我想,要討漁民的錢,可就不太容易了。” 
  在整個午餐時,那兩個男人胡扯一气,吉蒂和塔里娜邊笑邊煽動他們多來些胡話。 
  “真有趣,”塔里娜想道,這跟那些隆重而正式的午餐和正餐多么不同。在那些正式的燕會上,只要有紐百里先生和伊琳在座,他們總需要勉強忍受。 
  她突然极其想念邁克爾。她知道他很适合這個場合。這時咖啡送上了桌子,塔里娜看了看表。 
  “我一定得回去了,”她說。“三點三十分我要動身。” 
  “你到底還是要走嗎?真是叫人煩死了,”吉蒂說道。 
  “你能夠不走嗎?”吉姆向她。 
  他的眼色使塔里娜清楚地看出,他要求她留下。 
  “我也希望我能夠不走,”她答道,“我星期一就回來。” 
  “等你回來以后,我們要為你舉辦一次晚會,”吉姆說。“說定了,好嗎?” 
  “當然好,”塔里娜還沒有開口,吉蒂便大聲說道。“我們要辦得歡樂些,帶點刺激。別讓她知道,我們在她走后,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我們今晚再商量吧,”特德用只有吉蒂能听見的旁白說。 
  “那好极了,”吉蒂回答說。她的目光和他的相遇了。 
  “我必須走了,”塔里娜說。“請別送我。” 
  “我開我的車送你,”吉姆說。 
  “你一定不讓我送你嗎?”吉蒂問她。 
  “決定不讓,”塔里娜回答道。 
  她吻了吉蒂,并向特德伸出手去。“請你代我照看她,”她請求說。 
  “你用不著擔心,”他回答道:“只要我能夠的話,我一刻也不會离開她身邊。” 
  吉蒂离開他們走下花園,同吉姆走到汽車邊。特德轉身用眼睛盯著她,塔里娜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她渴望看見的東西。 
  “她過的日子并不很順遂。”她溫和地說。 
  “不論多么不順遂,”他答道:“她是我從未見過的最可愛的姑娘。” 
  “她正是象那樣的,”塔里娜答道。 
  她匆忙跟上了吉蒂和吉姆。 
  “再見,親愛的,”吉蒂又說。“一定快回來。我一想到你在這大熱天走這么遠的路,我就受不了。” 
  “再見。”塔里娜回答。 
  她上了車,吉姆開著車,很快就送她回到了旅館。紐百里先生經常用的大轎車停在大門外。 
  塔里娜匆忙地回到她的房間。艾拉已經把她的東西收拾好了,并已把箱子送下了樓。塔里娜把車票和仍然封在信封里的錢放進手提包,然后換上一套整洁的柞絲綢衣服,這是几天前吉蒂認為适宜于旅行穿著用的,還配上一項粉紅色帽子和一件同樣顏色的短外套,不過料子比較厚,以便在晚上轉涼時穿的。 
  “我想東西都帶齊了,”塔里娜自言自語說。 
  她仿佛覺得帶些什么或留下什么反正沒有關系。她討厭此刻离開,不僅是為了吉蒂,更是因為要离開邁克爾而有點傷感。不過她也不敢肯定她是不是在怨恨他。 
  她拿起手提包,乘電梯下了樓。她沒有盼望到再見著紐百里先生和伊琳,然而使她感到惊愕的是,她看見他們兩人,背后還跟著一伙人,正在走進休息室。 
  他們剛剛在花園里用完了午餐。塔里娜抱怨地想,真是夠討厭的,要是她早兩分鐘來,就不會碰上他們了。 
  紐百里先生首先見到她。“呀,塔里娜!”他叫喊說,向著她走去。“我听說你要离開兩個晚上。我很遺憾。吉蒂會想念你的。祝你一路平安。” 
  “非常感謝你,”塔里娜答道:“也謝謝你的盛情款待。” 
  她轉過身對伊琳說:“再見,紐百里太太!非常感謝你。” 
  “再見,塔里娜。” 
  伊琳的告別是敷衍了事的。她正忙著跟一個灰白頭發帶獨眼鏡的相當有身份的人談話,這人顯然是個重要人物。 
  “我送你上車吧,”紐百里先生對塔里娜說。 
  “讓我來送她,先生。” 
  邁克爾從一群客人中走出來。他們穿過外廳來到停車的地方。塔里娜試著不去看他。 
  “再見,親愛的!”紐百里先生重复說。 
  “再見,”塔里娜說,并同他握握手,然后轉過身對著邁克爾,把手放進他的手里。她覺得他的手指緊緊地、很快地壓了一下她的手,同時察覺到在他的手心里有件東西緊緊塞進了她的手心。 
  “再見,塔里娜!一路順風,”他笑著說,“請代我向‘藍色的海岸’致意。” 
  她的手指几乎自動地緊緊抓住了他傳給她的東西。她轉身朝著轎車走去。正在此時,她看見柯利亞先生從大廳里出來,他手里拿著一樣東西。 
  “那是什么,柯利亞?”她听見紐百里先生問。“啊,對了!花,當然,我几乎忘掉了。” 
  他從柯利亞先生手里拿過花來,并把銀色的包皮紙取掉。 
  “這是吉蒂和我送給你的一件小禮物,”紐百里先生說。 
  “啊,太謝謝了,”塔里娜裝作惊喜地說。 
  “把它別在你的外衣上,顏色正好配得上,”紐百里先生說。 
  柯利亞先生赶緊遞上一枚別針。“啊,謝謝,”塔里娜笑著說。“這些花太可愛了。謝謝你的好意,能想到這事。” 
  “你應該謝的是吉蒂。”紐百里先生說。 
  塔里娜把蘭花別在肩頭上并上了車。在他們走開并回頭望時,她揮了揮手。她看出在紐百里先生臉上有擔懮的神情,但邁克爾沒有揮手。他注視著她走。她仿佛覺得他的臉色格外嚴肅。 
  她歎了一口气,向后靠去。然后她偷偷地,不讓司机看見,把抓在手掌心的一張小紙條打開,并把它攤平,她念道:“告訴司机在布里昂的旅館那儿停一下。” 
  只此而已,沒有簽名——只是寫得相當整齊,反正,筆跡沒有特點。 
  為什么邁克爾一定要她停一下呢?她不清楚。他想給她一封信嗎?后來她猜出了原因。他准備給她打電話到那里。 
  她突然覺得高興极了,象騰云駕霧一般。在他沒有對她說聲再見以前,他是不會讓她走的。 
  在布里昂的旅館那儿停一下。奇怪的是,只有寥寥几個字,竟然改變了全世界,使它金色燦爛,光彩奪目,使她充滿了几乎難以控制的歡樂。 
  汽車很快地穿過樹篱圍住的小路,彎彎曲曲地拐來拐去,終于開上了通向巴黎的大道。由于路上車輛不多,現在他們一直快速前進,經過一村又一村,塔里娜一直在注意路旁的標志。 
  終于她見到她所盼望的標志:距布里昂十公里。 
  她彎腰向前對司机說:“請你在布里昂的旅館停一下。” 
  他似乎并不惊奇,雖然她怀疑他在想什么。“很好,小姐。” 
  他只說了這句話。于是她開始一公里一公里的計數:五、四、三、二。他們到了布里昂。這只是一個小村,在這里有家旅館,很吸引人,在大道后不遠的地方。 
  汽車開到門外。這旅館在中午這個時間看來沒有人。門外有兩輛車,一部大的雷諾特,另一部小的布滿了灰塵的菲埃特。 
  塔里娜走進旅館,有點害羞又有點害怕地想試試她的法語能否派上用場。在大廳的接待柜台上沒有人。她穿過大廳,走進一間有著很低的天花板和橡木橫梁的休息室,屋里有一個古色古香的火爐,周圍放著舒适的靠椅。
  這儿也沒有人,她准備轉身再到接待柜台去,這時從通向花園的落地窗里進來了一個人。塔里娜起初只是呆若水雞地看著他,接著,又惊奇又高興地叫了一聲。這是邁克爾! 
  “你高興見到我嗎?”他問道。 
  “可你是怎樣來的?”她詢問他。 
  “我是乘一輛又小又快的菲埃特來的,”他說,“我在大約二十分鐘以前就超過你了。你那時看來相當愁悶。我不想讓司机看見我,所以我沒有停車。” 
  “啊,邁克爾,為什么你事先不告訴我呢?” 
  “我不能确定我能否脫身,”他說。“我想我也許不得不打電話給你。” 
  “我也是認為你會那樣的。” 
  “來坐下吧。” 
  他拉著她的手引她來到陽台上。它顯然是為了防御寒風而修建的。它的下面有一座种滿鮮花的花園,更遠處有一條小溪彎曲地流過樹木成蔭的兩岸。他們在一張有軟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親愛的,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會不向你告別就讓你走嗎?”邁克爾問道。 
  “我不知道該怎么想,”塔里娜回答說。 
  “我告訴過你要相信我,”邁克爾答道。“可是,為什么今天早晨你沒有告訴我你要去塞納呢?” 
  “我自己也還不知道,”塔里娜很快地回答說。“我只是在回到旅館后才收到信。” 
  “我也想一定是那樣,”邁克爾說。“我不相信你會欺騙我。” 
  塔里娜的眼睛垂下了。“為什么我要呢?”她結結巴巴地說。 
  邁克爾伸出手臂把她抱住。“我太愛你了,”他直率地說。“要是事情順當些,要是我能向你解釋該多好。但是我不能。可別折磨我了,我的親愛的。” 
  “你是什么意思?”塔里娜問他。 
  “今晚你一定要走嗎?” 
  “我一定得走,”她答道。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那么遠的路。我真想陪你去。你獨自一人旅行還太年輕了。我覺得你隨時都需要保護。” 
  “我會很好的,”塔里娜說。 
  “星期一你一定回來嗎?嗯,無論如何,這總還能叫人放心。不過我有一個荒謬的感覺,我應該不讓你去。” 
  “那不是太荒謬了嗎?”塔里娜說,她的聲音有點發抖。 
  “我想那是因為我一刻也舍不得和你分离,”邁克爾說。 
  他低頭看著她的臉,用手托住她的下巴,慢慢把她的頭向后傾倒過來,讓它緊緊靠在他的肩上。 
  “啊,我的親愛的,”他說,他的聲音若斷若續,隨后他親吻了她。 
  塔里娜想要抵擋他,不讓他的吻的魔力和歡樂的感覺使她更為激動。然而,她不得不向他貢獻自己的整個生命,她覺得她自己也緊緊抱住了他,她的嘴唇迎上去一再吻他。她的身体在他手臂里顫動和發抖。 
  “我愛你。” 
  這句話似乎從他身体內猛抓出來,仿佛它是誓言而不是陳述。隨后,他有點搖晃地站立起來。 
  “你應該走了,我心愛的,我也要回去了。” 
  伊琳的影子又重現在他們中間。 
  “他們……會……找你嗎?”塔里娜問他。 
  “我想不會,”他說。“我講過我要去理發。” 
  他又一次吻她,可不知怎么的,熱情已在消失。這個吻和他以前的吻相比只是一個幽靈般的吻。 
  “再會!”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里,抬起頭來望著他。“你更可愛了,”他說,“可惜我沒有想到送給你這些花。” 
  他邊說邊摸摸那束蘭花。然而,因為她太想留下來,她咬緊牙關從他身邊走開了。 
  她走過短短的走廊,沒有回頭看一下。在她走到接待柜台前時,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她看見他站在陽台原地方,只是看著她走。 
  她躊躇不決,她想跑回他身旁抱住他,要求他和她一道走。不過,她仿佛用了超人的力量,迫使自己把頭抬得高高的,鎮靜地走到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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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塔里娜在臥車上睡不著覺,她長時間地坐在窗邊,把窗帘拉起來觀望著黑夜飛越而過。最后,她脫下衣服躺在柔和舒适的床上,可怎么也睡不著。 
  過去四十八小時發生的事跟蹤而來,在她心里翻來复去,直到她似乎覺得無法理出事實和幻想的來龍去脈。 
  她覺得整個事件在許多方面是那么令人難以置信,是那么希奇古怪。她要是去告訴某個不帶偏見的局外人,他一個字也不會相信的。每件事似乎是那樣不必要地富于戲劇性,使得她一再捫心自問,到底是不是她自己想象出來的。然而,她知道,紐百里先生提議她到法國南方去,或提議她應該在身上戴上一束蘭花,都不是出于她的想象,何況在火車加快速度時,她能看見這蘭花在她挂著的外衣上擺動哩。 
  當她獨自一人在臥車里時,她忍不住要仔細地看看這束花,在她看來它跟別的蘭花是一樣的。她以前沒有机會細看過這樣的花束,只有有錢的女人才戴得起這种熱帶的花朵。這儿有兩朵紫色的大花——听說它的名字是卡特雅——在它莖上用一條恰恰与花同樣顏色的紫色絲帶纏在一起并卷得很緊,簡直無法猜出到底有沒有什么東西藏在下面。 
  不過,她知道那些計划當然會藏在那儿,這卷絲帶肯定比一般的要厚些,還能想得出有比這更好更巧妙的地方嗎? 
  除了蘭花,除了紐百里先生關于計划和間諜活動的离奇故事以外,還有許多別的問題使她睡不著。 
  吉蒂的事怎么樣了呢?要是她不來這里,要是她能留下保護她該多好,然而,雖然有點出奇,但她已經完全信賴柯利亞先生了。他是這樣的能干,同時采用的方法又是這么不擇手段。塔里娜不得不确信,吉蒂不會得到任何消息,也收不到任何信件,即使法國報紙上登載了什么,這張報紙也沒有机會在紐百里先生的房間里出現。 
  假使不在今天就在明天,吉蒂會開始怀疑喬克?麥克唐納出了什么事,如果她寫信去游艇,那是十分安全的——這封信會被截下來,万一她到艇上去探望他,詢問別的水手——那會怎樣呢? 
  塔里娜只求新近對特德?柏林頓所產生的興趣會使她暫時忘記那個她曾以為她愛過的人,她父親雇用的水手。 
  假如她嫁給喬克?假使她和他私奔?塔里娜一想到她的幻滅和不幸,就感到一陣戰栗,那將是她的舉動會導致的不可避免的后果。 
  吉蒂得救了——至少塔里娜暗中祈求,自己果真救了她。接著,她知道有一件事是自己試圖不去想的,可是。她終于還是想起了,那就是邁克爾。 
  她覺得她的嘴唇在發燒,正如他吻她時,他倆的嘴唇都在發燒;她一想到眼睛里充滿著火樣的熱情的他,她就覺得自己的眼睛也沉重起來;她感到一股微微的火焰閃爍不定在她內心升起,她回憶起了他的嘴吻著她的頸項,他的手緊緊抱住她。 
  我愛他!我愛他! 
  火車仿佛也在不停地重复說:“我愛他!我愛他!” 
  繼續,繼續,不斷下去,象樂曲的一段迭句震動和拍打著她身体的每根神經。 
  她一定睡了一會,因為她突然被猛的一下顛簸惊醒,听見法國服務員在叫喊,她跳起來向窗外看去,景色簡直太美了,使她深深吸了口气。思想和說話的能力部喪失了,留下的只是眼前的美景所引起的強烈感情。 
  大海呈現出蔚藍色,沒有什么能和它相比,只有劍橋皇家學院大窗的玻璃也許比得上。太陽雖然剛出來,卻已發出了耀目的光彩。塔里娜覺得仿佛到處是鮮花——深紫色的、緋紅色的一小塊一小塊的,在圍牆外和花園里盛開著,一直伸延到海邊,到處是平頂的白色別墅,金黃色的沙灘,在炎熱空气中,天空似乎是半透明的,這里每樣事物都蒙上了一層迷人的色彩,塔里娜似乎覺得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她著了迷似地坐在窗邊,仿佛像一個小孩把鼻子貼著糖果店的玻璃窗,向內盯著看,直到服務員敲門送來一杯茶,她才意識到該是更衣時候了。 
  她急忙地穿上衣服,而一刻也沒有把眼睛從窗外的美麗景色移開。火車沿著海岸慢慢行駛,她看見游泳的人在水中濺起了水花,微波細浪拍打著紅色岩石,挂起彩色篷帆的小船從海港慢慢地駛出。 
  “這正是我所夢想見到的。”塔里娜暗自說道,這時她丟掉了擺在面前的一切事,以及對于她到達塞納后即將發生的事的一切懮慮,而是盡情享受所有這些美好的事物,她從沒想到會有机緣見到這一切。 
  “塞納!塞納!” 
  服務員們唱起了這個名字,他們輕快而有節奏地唱著。塔里娜急忙戴上帽子,關上衣箱,她抬起手提箱和手套,在鏡子前面照了一下,盡管她晚上沒有睡好,她看上去不顯得疲倦——事實上她感到興奮,臉色喜气洋洋,眼睛閃閃發光。 
  “我看來象是會情人去的,”她想入非非地對自己說。她突然感到一陣劇痛,想到邁克爾遠在法國北方,她肩上的蘭花在車上過了一夜,好象有點蔫了,它們也許失去了鮮嫩,但還是使她顯出闊綽和异國的情調,她慢慢地走到站台上。 
  一時她站在那里,猶豫不決。 
  “小姐要出租汽車嗎?”服務員用法語問道。 
  “我想有人來接我,謝謝。”塔里娜說。 
  他領她沿著站台走去,塔里娜突然看見一個中年婦女面帶歡迎的笑容迎面而來,一秒鐘后,她毫不怀疑這就是那個假裝的簡?伍德魯夫。 
  “親愛的塔里娜!”這個婦人揮動手臂抱住塔里娜,吻著她的雙頰說,“你能這么遠來看我,真太好了!我說不出有多么高興見到你。” 
  她說話聲音很高,帶著明顯的加拿大的口音。隨后她挽住塔里娜的手臂,用相當差的法語告訴服務員說,她有車在外面。 
  “我的确愿你一路安适。”她說,她們一直走下去。“我老是想著你得旅行這么遠的路,我覺得我太狠心了,在這大熱的天气請你來。” 
  “我很舒适,謝謝你,”塔里娜相當生硬地低聲說。 
  她不能不覺得很難為情,同時又几乎很害怕,這整個的事是那么的不真實;她偷看了她的同伴一眼,似乎更是難以相信這個伶俐的、衣著人時的婦女竟冒充貧窮寒酸的簡姨。 
  “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給你弄了一間房。”這個偽裝者說,“輝煌大旅館每年這時都住得滿滿的,當然我知道你想要一間向陽的房間,他們想給一間后房,但我馬上制止了他們。我告訴接待經理說,‘我的侄女無論到什么地方總是要住最好的房間。’我大鬧一場以后,他們馬上發現了一間空房——在四樓,還有單獨的陽台。” 
  “那太好了。”塔里娜好不容易裝出熱心的樣子說。 
  “現在,我想听听所有家里的消息。”她的同伴接著說。“你一定得告訴我一切關于你親愛的媽媽的事,去年冬天我很擔心她的身体。” 
  塔里娜正要突然說出“為什么?”馬上她認識到這個問題提得太不慎重,幸虧這時她們已經到了車站大門口了。服務員提起小提箱放進了在門外等候的一輛非常時髦的轎車內。 
  她正要給服務員小費,但她的假姨媽揮開了她。 
  “給你,”她說。 
  她給了他一筆在塔里娜看來是多得不正常的小費,這人顯然非常高興,口里說:“十分感謝夫人,”車子開動后還跟了一段路。 
  當他們駛离車站后,這個婦女俯身向前,查看她們和司机之間的玻璃窗是否關緊了,然后她似乎才舒了口气。 
  “真見鬼。”她說,“我非常害怕你不會來。” 
  塔里娜沒有吭聲,她不知要講什么。她有她的指示,她想,她會不折不扣地執行。她不愿意對這個婦女提到計划或別的事情。 
  “你一點也不像我盼望見到的人。”這個中年婦女說。“我想會是一個年齡大得多的相當老練的人,假如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可是你還只是一個孩子呢。” 
  “我快二十一歲了。”塔里娜說。 
  “那對我來說,只是個抱在怀里的嬰儿。”這婦女答道。“天哪!要是我能講我差不多二十一歲該多好。我真希望我再活轉去一次。” 
  她顯然不希望塔里娜問為什么,所以當她們的車向海邊開去的時候,她們的談話又一次暫停下來。 
  “這真是太美了、”在她們駛上海濱時,塔里娜用种肅然的贊美口气說,她看見長排的梧桐樹和精心布置的花床,還有一大群衣著艷麗多來的尋歡作樂的游客在沙灘上玩耍。 
  “你以前到過這儿嗎?”這個婦人問她。 
  塔里娜搖搖頭。 
  “啊,那么這算是一次体驗吧,縱然我想你一定經常到各處旅行的。” 
  塔里娜沒有說話,反正她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對這個婦女撒謊,但是她想一定已經有人講過,她是有錢的格雷茲布魯克小姐。 
  “我們被派去的地方并不總是這么好。”這婦人說,在她的聲音中,塔里娜听出她似乎渴望得著什么。“通常是派到胡衕里的小酒吧間去或者派到東德,簡直令人毛骨惊然。” 
  “在德國嗎?”塔里娜問道。 
  這婦女似乎感到有點不自在。“別講我說過什么,好嗎?”她說,“我們不應該講出我們到過什么地方,你是知道的。” 
  “我怕我還不知道哩。”塔里娜說。 
  “哎呀,那么,既然如此,我對你講過的任何事,都請你忘掉它。”這婦女懇求說。 
  她似乎突然畏縮了,也不那么自大了。“你不會希望我惹出麻煩,對嗎?”她問道,“幫幫忙吧。” 
  “我什么也不會講,”塔里娜答道:“當然不會講。” 
  事情變得更离奇了,她暗自思忖,這個婦女是誰?是哪种人雇用了她呢?反正她覺得不只有紐百里先生一個人在后台主持一切,但也許他比她所想象的更為冷酷無情。 
  她一想起了在厄爾利伍德的談話錄音,就感到顫抖。 
  “喂,”她突然說,“我今晚要回去,那行嗎?” 
  “除非給你的指示是那樣講的,”這婦人回答說。聲音中帶著嚴厲的語調。 
  “我宁可回去,假如能辦到的活。”她不知道為什么,只是覺得她受不了這婦女長久跟她作伴,她對自己周圍的神秘事件感到好奇,可是,她并不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切都令人討厭,令人不快。 
  “我看不出有任何原因為什么我不應該回去,”她有點固執地堅持說,“一旦我完成了我的任務。” 
  “當然,一切都由你。”這婦人答道,“不過,假如你肯听我的忠告,你決不要做他們不想要你做的事,万一你要做,通常會惹出非常大的麻煩。” 
  “跟誰惹麻煩?” 
  這個婦人把眼睛轉向別處。“你是知道答案的。”她說。 
  “今天還有一次晚班火車嗎?”塔里娜問她。 
  “當然有,”這個婦人厲聲說,“如果你要的話,有的是火車、飛机、輪船,但是,假若有人吩咐你呆在這里一直到明天,那么,你最好照辦,不然的話,你會發現他們能叫你非常不愉快。” 
  她再一次感到顫栗,這一切都難以形容,無法理解,她暗自下了決心要給紐百里先生打電話,大約在六點鐘她能夠通話,假使他不喜歡這樣,嗯,她又能怎么辦呢? 
  她突然想放聲大笑,她竟會害怕某件事或某個人,听起來該是多么荒謬呀,畢竟她是塔里挪?格雷茲布魯克;在家里有父親、母親、埃德溫娜和唐納德,還有個破舊的牧師住宅可去,家里的人都在等待她回去。 
  他們可能對她發脾气,因為她撒了一大堆謊。但是同時。不管她干了些什么,不管她多么愚蠢,他們和她是站在一起的,她屬于他們,他們也屬于她,就是那么回事。 
  這個婦人站在她身旁,用惊奇的眼光看著她。 
  “你在想什么使你快樂的事嗎?”她問道。 
  “我在想我的家庭,”塔里娜答道: 
  “他們一定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叫你看起來那樣快樂。”她有點尖酸地說。 
  “事實是這樣,”塔里娜回答。 
  “好,這就是輝煌大旅館。”這婦人說,她們的車已經离開大路轉入一條很短的個彎道,開到一個有門廊的大門口。 
  服務員們跑了上來,塔里娜慢慢走下車,她的同伴高聲談著話。服務員們恭敬地領她們進了門。 
  “這位是我的侄女,平安到達了。”她說,“火車這次是正點到站,我原以為在車站還要等半小時。請把她送到她的房間,把行李也送上去吧!” 
  她轉身朝著塔里娜。“我猜想你要換衣服,親愛的,是嗎?換上涼爽一點的,我坐在酒吧外邊的太陽下面,你會在那儿找到我的。我為你准備了可口的冷飲,等著你,別太久了。” 
  “不,我不會太久的,”塔里娜隨口說。 
  她走進電梯,她的假姨媽揮揮手,轉身走了,塔里娜听見她滔滔不絕地跟柜台上的一個男人談了起來。 
  她的房間在四樓,是一間大屋子,比她在杜維爾的房間甚至更為華麗,遮太陽的天篷拉下來遮住了陽台,房間里似乎仍然充滿陽光,靠窗的桌子上擺著一大束粉紅色的康乃馨花。 
  服務員把塔里娜的手提箱放在固定箱架上。他等著她給小費,然后在道謝后走出房間并輕輕帶上了房門。 
  塔里娜向房間四周看了一會儿。多么不可思議啊!她居然來到了這里。然而她還是忍不住跑到窗前觀看遠處的大海。 
  她來到了塞納!嗯。無論發生什么事,無論任何人因為她的冒險行為而向她動怒。至少她游玩了她從來沒有想到能去的兩個地方。 
  她清醒過來,記起了那個在樓下等著她的婦人。她想她該換衣服,下樓去會她了。在此地有一個人時刻陪著她,真是太掃興了。要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會玩得更痛快些——隨后她想到了花費,于是做了一個鬼瞼。 
  她打開手提箱取出衣服,她只帶了兩套——一套是粉紅色點綴著少許白點;另一件是涼爽的綠色,當然,還有一套晚禮服、便鞋以及游泳衣和各种零星東西,都是艾拉最后裝進去的,而塔里娜則認為這么短期旅行不可能用得上的。 
  無論如何,該謝謝吉蒂,使她不必為自己的外貌而感到害臊。她慢慢地解開那套她旅行時穿的粉紅色衣服的鈕扣,接著她又解下別在肩上的蘭花。她把它們放在手里翻轉過來,几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沖動使她想把系在花莖上的絲帶解開,看看里面是什么,還想試試能不能解釋或弄懂別人托付給她的這件重要秘密。 
  然而,她明白這是背叛了紐百里先生對她的信任。不管她覺得他為人怎樣,她曾經對他發過誓。不管她對他和他的同伙如何怀疑,至少他對她是盛情款待和慷慨大方的。 
  她把花拿在手里,呆了一會,隨即,她象做了一件無可更改的事一樣,按照給她的指示,把蘭花丟在廢紙簍里。 
  在那以后,她開始忙了起來。她急于离開房間,好讓人把蘭花取走,在她再回房時,事情就會辦妥了。她把衣服脫下,挂在衣柜內,換上綠色連衣裙。這衣服很适合她的身材,緊緊貼住她的腰肢,領口開得很低,雙臂赤裸著。這是一套很簡朴的服裝,使她看起來非常年輕。 
  要是邁克爾在這儿該多好!她几乎高聲說出了口。 
  接著她跺了跺腳,她差不多能听到自己責罵自己愚蠢的聲音。 
  “下樓去盡情享受吧。塔里娜,你不會再有這樣的机會了,你曾盼望了多年想要出國去,你現在是在這儿了,可是你什么也不干,只是為了你只見過几次的某個蠢人而悲歎,快下去看看大海,快活些,即使只有二十四小時,那又有什么關系呢?至少你已經有了這二十四小時,并得到充份的享受,這是永遠不會有人來攫取的。” 
  她從梳妝台旁走開,几乎跑出了房門,她要接受自己的勸告,她要忘記一切的懮慮,猜疑和痛苦,要好好欣賞塞納,正是因為它是塞納。 
  她接了一下電梯的鈴,等待了一會儿,電梯開門后司机道歉說,他剛把一位坐輪椅的太太送到頂層。 
  “天气真好呀,小姐!”他又說,塔里娜對他一笑。 
  “對,天气好极了,不是嗎?”她說,并覺得情緒很高,畢竟她會玩得很有趣的。 
  他們開到了底層,正當電梯停下時,她喊叫了一聲。 
  “我多么笨呀。”她說,“我把手提包放在房間了,我很抱歉,你不會在意把我再帶上去嗎?” 
  電梯司机關上門,他們又開上去了。上,上,一直上到四樓。 
  “我要不了多久。”塔里娜說。 
  她把房門鑰匙拿在手里,跑下走道到房門口,她很快把鑰匙插入匙孔把門打開,走了進去。 
  剛開始時她沒有看見他。他正站在門的左邊,在衣柜里尋找什么。然后,她看見了有個人在那儿。她一時喘不過气來了,一半由于憤怒,一半由于恐懼。 
  “你在那儿干什么?”她問,她忘記了應該用法語。 
  這個人關上板門,轉身對著她,這是邁克爾。 
  她一下子以為她一定是發瘋了,她呆住了,只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世界上一切事物都象停了擺似的。這時,由于他只是盯著她,她退后了一步,伸出有點顫動的手抓住了床欄杆。 
  “邁克爾!你為什么在這里?” 
  “我想最好還是你告訴我。”他回答道。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是知道的。”他說。 
  她凝視著他,在她看來他仿佛老了點,更認真了,或許只是他的聲音有點變。 
  “邁克爾,我不明白。”塔里娜說。 
  “你告訴我你是來會見你的姨媽的。”邁克爾說。“那是撒謊。” 
  “你怎么知道呢?”塔里娜問他。 
  “因為我看見了她。”他答道,“她呀,誰的姨媽也不是,要是說她是的,至少她的侄女肯定一點也不像你。” 
  “哦!” 
  塔里娜一時好象什么話也說不出。她在床的一頭坐了下來。 
  “你最好立刻把它們拿出來交給我。”邁克爾說。 
  “交出什么?” 
  “塔里娜,別玩弄我吧,”他說,“你太聰明了,我完全上了你的當,不管怎樣,我要它們,并決心取得它們。” 
  “我不明白你講些什么呀?” 
  她說話時沒有看他,反正她覺得她一定要拼搏,無論她將會輸得多么慘,因為直到現在顯得不那么重要的偽裝,現在卻是那樣可怕,那樣嚇人。 
  邁克爾來到床頭把手放在發亮的床板上。 
  “你是怎樣卷進去的呀?”他說。 
  “我想你沒有任何權利來詢問我。”塔里娜有點鹵莽地說。“你是誰竟敢闖進我的房間,搜查我的東西,還當面向我提問題呢?為什么我該告訴你呢?” 
  “你要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我。”邁克爾說。在他的聲音里有一种毫不妥協的決心。塔里娜從未听過比這更為威脅的語調。 
  “你是誰?”她問道,“誰給你權力來盤問我?” 
  “我以后可以告訴你。”邁克爾回答說,“在目前,讓我們先談談這件重要的事情吧,你把它們放到哪里去了?” 
  “我不明白你說的‘它們’是指什么?” 
  “那么好,假若用簡單的英語講的話﹒就是這些計划。” 
  塔里娜從床邊站起來,走到窗邊,仿佛一幅七巧板一塊一塊都拼對了地方。紐百里先生講過他的對手和競爭者,他利用她為他的計划作掩護,他的對手,不管他們是誰,則利用邁克爾作掩護。他是站在另一邊的,因此,他是紐百里先生的敵人,無論她的心有什么感覺,她一定要忠于這個人,她答應過要為他服務。 
  她轉過身面向著他。“我怕你犯了個极大的錯誤。”她說,“我來到塞納,只是因為我要來,我并不是來看我的姨媽,像你那樣聰明地發現的,而是去會一個我特別想要看的人。” 
  她似乎覺得邁克爾的嘴抿緊了,但她不敢肯定。 
  “一個男人?”他問道。 
  塔里娜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睛。“那完全是我個人的事。”她說。 
  “我不相信你,假使你說的是真話,那你和基蒂?馬婁在一塊干什么呢?” 
  “基蒂?馬婁!” 
  塔里娜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天真的神態。“就是那個很愿意把自己登記為簡?伍德魯夫的女人。” 
  “啊,她只是一個借口,這樣我才能离開社維爾,來到這里。” 
  邁克爾突然走到塔里娜身邊,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別瞎扯了,”他說,“你是我所見到的最蹩腳的說謊者,雖然我太傻了,受了你的騙,我還是不相信你會真正卷進去,把實話告訴我吧。塔里娜,告訴我吧!” 
  他的手触摸著她,她感到自己在顫抖,她抬起頭望著他,差一點她就要屈服了,她一生中從沒有比這時更迫切想要用雙臂抱住他的脖子。把整個事情告訴他,把她是誰和如何卷進去的統統告訴他。 
  然而,她知道她不能這樣做,為了她自己的原因,她什么也不能講,她只能看著他,隨后她想轉過頭去。 
  “嗯?”邁克爾說。 
  “我不能,”她直截了當地說。“我什么也不能告訴你。” 
  “你宁可讓我作出我自己的猜測?” 
  “這一點我可以完全絕對真實地告訴你。”塔里娜說。她的聲音有點變了。“我一點也不知道你是怎樣猜測的。” 
  他放下了他的手。“你真叫人气惱。”他說。“我得追查到底,我一定要。” 
  他們兩人沉默了一會,然后邁克爾激動地說:“听著,塔里娜!現在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訴你,在你昨晚离開杜維爾時,你身上帶了一些計划,那是非常重要的計划——由于太重要了,所以我必須要求你告訴我它們放在什么地方,或是你把它們怎么辦了。請別讓我太為難了,你知道,我愛你。” 
  他的話是那么突然,她很快吸了一口气。“我怎么能相信你呢?”她問道,“你來到這里是我完全沒有料到的,你來威脅我,想要我告訴你我所不能告訴你的事。” 
  “你害怕嗎?” 
  “不,我不怕。”塔里娜答道。 
  “那么,告訴我吧。”他說,“我們兩人在一起可以很容易解決這件事。” 
  “為誰來解決?” 
  他看了她一下,然后平靜地說:“為那些最有關系的人,為了跟你有關系也跟我有關的人——大不列顛和法蘭西。” 
  塔里娜突然呆住了。“你這是什么意思?”她問道。 
  “我指的是,”邁克爾回答說,“這兩個國家對你這么巧妙地藏著的東西都极為關怀。” 
  “那么那些計划是什么呢?”塔里娜問道,“它們是關于武器或導彈的計划嗎?” 
  “難道你是真的不知道。”邁克爾有點譏笑地說:“嗯,簡單的說:不是的!” 
  塔里娜覺得她的緊張情緒緩和了一點。在剛才那可怕的一刻,她以為她對祖國扮演了叛徒的角色。在恐怖小說里往往描寫某個原子武器工厂的計划被人橫跨半個歐洲大陸帶走了。這些故事一下子涌上她的心頭。 
  可是,現在她知道她的恐懼是沒有根据的,紐百里先生講的是真話,正如他所說的,這計划只是關于商業方面的事,代表另一個敵對公司的邁克爾完全沒有理由去買那些屬于紐百里先生的東西。 
  “我很抱歉,邁克爾。”她平靜地說。“我想我現在明白你所講的了,我想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屬于敵對公司的人,他們沒有權利得到這些計划,由于他們不能用公開合法的辦法取得,所以采取不正當的手段。” 
  “那又錯了,計划比你說的要重要得多了。”邁克爾說。“听著,親愛的,我仍然不明白你是怎樣牽連進來的。可是你明白我所講的是什么,所以你得用你自己的常識去判斷。” 
  “不,我不,”塔里娜飛快地說。“我想假如你想哄騙我,讓我把那些你我都知道的東西給你,那你就錯了,而且可鄙。這完全不是我的東西,可以隨便給你。走吧,邁克爾,我以為我愛過你,我看出我是錯了。” 
  “我也以為我愛過你。”他回答道,“我仍然愛你——即使我不明白,即使我害怕去想你是誰,你是干什么的。” 
  “假使你把我想成那個樣子,我就不要你愛我了。”塔里娜發火地說。 
  邁克爾向著她邁了一步,塔里娜本能地向后退,要离開他遠一點。 
  “別碰我,”她說。“你太不正經了。我看不起你﹒快离開我的房間,我要和你下樓去談。” 
  邁克爾仍然朝著她走去。“我不會走開,一直等到你告訴我計划放在哪儿。”他說。“我一定要得著,即使擠也得把它們從你身上擠出來。” 
  “哼,你就是這樣愛我的呀。”她昂起頭來盯著他的眼睛說。 
  “正是因為我太愛你了,”他嚴厲地說。“我才不愿讓你做任何會使你悔恨一輩子的事。” 
  塔里娜与邁克爾的目光碰上了。她知道他們兩人都真正生气了。她緊握雙拳,感到怒火上升,准備去反抗他,假使照他講過的,他想把它們從她身上擠出來的話。從他眼里鋼鐵般的閃光、方方的下巴、緊繃的嘴唇就可看出他在發怒。 
  “該死的!你快把我逼瘋了。” 
  他向她走過來,她張口正要喊叫。這時,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門開了。 
  几乎出自本能,他們兩人都站著不動了。這只是收拾房間的男仆,穿著熟悉的灰色背心和黑色圍腰的制服。 
  “請原諒,夫人;請原諒,先生!” 
  他穿過房間,這時,塔里娜已經知道他為什么到房間來,他來是為了廢紙簍里的蘭花的。他抬起簍子并假裝把梳妝台上的灰塵輕輕撣向簍內。然后朝門口轉過身。 
  “早安,夫人!早安,先生。”他說著,向門口走去。 
  或許塔里娜臉上露出了什么,或許出于本能,使邁克爾認為這件事有些不尋常,不管是什么,他飛快地行動起來。 
  “等一下!” 
  他的聲音象一發手槍子彈發射出來,接著他跨了兩大步,穿過房間,從男仆手里拿過廢紙簍。 
  這個人似乎在爭奪它,他用力拉住簍子。由于邁克爾也在拉,他突然轉身跑出了房間,門彭的關上了。 
  邁克爾手拿簍子站在那里往里面窺視,接著只听見輕輕的一聲響,他扔下了廢紙簍,取出了那束蘭花,他把花拿在手里,不一會他就飛快地開始解開包在花莖上的紫色絲帶。 
  “哦,你是這么干的。”他說,“巧妙!非常巧妙!” 
  絲帶越拉越長,塔里娜瞧著他的手指在動,似乎著了迷,一卷膠卷緊緊繞在花莖上,它大約有兩寸寬。在邁克爾拿起它對著光亮時,看來它約有一尺長。 
  他對著膠片看了一會儿,在他臉上露出极為滿意的神色,隨即把它放進自己的外衣口袋里。 
  “謝謝你。”他說。 
  她知道他在挖苦她。反正,他再也不能惹她發怒了。她就那樣站著,覺得渾身無力,垂頭喪气,仿佛一個小女孩沒有完成派給她的任務,由于不夠聰明,沒能執行好頗為复雜的指示,現在正等候處罰。 
  她忽然覺察到邁克爾在注視她,在他臉上有种奇怪的表情。他柔和地說:“你為什么干這事呢,塔里娜?” 
  “因為紐百里先生請求我干的,”塔里娜答道,“我怎能拒絕呢?我是他的客人,我完全沒有理由說為什么不該來法國南方的。反正,我要是說個不,似乎太忘恩負義了。” 
  邁克爾迅速地走到她身邊。“這是真話?完全是真話嗎?”他說。 
  他把手放在她的下巴下面,把她的臉轉向著他。 
  “當然這是真話,”塔里娜答道:“你的怀疑,你的含沙射影以及你的所作所為,我統統感到厭煩,我想你是個賊,是個強盜,我恨你。” 
  她的話如此突然,她自己也感到惊奇,她的眼淚直往下淌,邁克爾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我的愚蠢的,親愛的傻瓜。”他說,“我相信你剛才确實講了真話。” 
  “當然我是,”她抽泣道。“他信任我,我完全是照他告訴我的去做,可現在,你插進來了,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噯,可怜的紐百里先生,邁克爾,你會把那些計划還給他嗎?” 
  “可怜的紐百里先生,真的?”邁克爾笑著說。 
  這聲音听起來不大愉快。“你想听听紐百里先生的真實情況嗎?” 
  “假若那是真實的,”塔里娜說,她正在抽噎。 
  “好吧,事實上我們的紐百里先生是個非常貪婪的人。”邁克爾說,“在他一生中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錢,他才不管是怎樣還是從誰那里弄到它的。他顯然告訴過你……” 
  他停了一下,從胸前口袋里拿出一條手帕擦去了塔里娜的眼淚。“他顯然告訴過你。”他重复說。“這些計划是個工業設計,确實,它們是革新机械和保障煤礦安全的設計,這是由一個非常聰明的捷克人發明的,此人自從大戰以來,一直在英國工作。” 
  “嗯,我們知道他在干什么。還知道他在某些時候接受過各种工業團体的金錢援助,可是,我們不知道他的設計是完全成功的并且已經完成了。” 
  “至于紐百里先生是如何跟他聯系上的,我們也不知道,但是無論怎樣,我猜想象那樣的人,不論什么地方有錢,他是問得出來的,無論如何,我們發現的第一個跡象就是:紐百里先生開始向英國煤炭部提出問題,詢問他們為了得到新的設計愿出多少錢。后來在法國他又提出同樣的問題,這兩個國家一起商量,決定分享這些計划,因為,新的發明如果安裝在我們的煤礦里,不論是歐洲或英國,每個人都會受益。” 
  “紐百里先生知道這些嗎?” 
  “啊,他知道各方都需要。”邁克爾說:“但是他只是在价格上堅持不讓,這個捷克人把整個生意的安排交給他了,我想他們打算對半分利潤。” 
  “那后來又發生了什么呢?”塔里娜問道。 
  “另一個國家對此感到興趣,”邁克爾回答說,“你可以猜出那是哪個國家,但是紐百里先生玩得非常狡猾,他要那個國家付出高于他向英法討价的三倍,因為他知道他對英法的要价已達到最高限度,不可能再加了。”“可是他一定有權這樣做羅,”塔里娜說。 
  邁克爾點點頭。“是的,從行為准則和理論上來說,當然他是可以的,但是從道義上是不行的,這個發明是由一個在英國庇護下的人制成,試驗是英國花錢搞的,雖然我們讓法國加入﹒我們并不准備讓歐洲所有別的國家首先利用它們,但是他正在對我們攔路進行敲詐,這又是英國白廳決不會善罷干休的。” 
  “后來又怎樣呢?”塔里娜問道。 
  “嗯,我們得知紐百里先生不能肯定那個國家能出多少錢,除非他們先看看這些計划。他們經過通信安排在法國南部某地會晤﹒我們非常幸運地截獲了他們的通信。” 
  “困難的是要确定在什么地方?有個人,我想大概是紐百里先生,出了一個好主意,安排在塞納,這里經常有飛机停靠,多一架少一架都不會引起特殊的注意,特別是從維也納或南斯拉夫來的飛机。” 
  “就紐百里先生而言,那么現在困難的是如何把計划送來塞納,他知道我們盯上了他,他知道我們決心不管怎樣也不讓敵對組織見到這些計划,同時也不讓他們給他出巨額价格,因為他對計划沒有作出絲毫的貢獻。” 
  塔里娜歎了一口气。“我開始明白了。” 
  “我想你也應該明白,”邁克爾溫和地說。他走到床邊拿起了電話筒。“請給我接巴黎警察廳,”他說。 
  塔里娜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兩手捧著面頰。發生的一切事是真的嗎?這是真實的事嗎?她看著邁克爾,他對著話筒,正在專心地用非常流暢和迅速的法語講著話,她知道這是真的。 
  那么,邁克爾又是什么人呢?他怎么會發現她呢?她突然感到惊恐。她害怕他發現了她沒有告訴他的一切,知道了她的欺騙。 
  邁克爾放下了話筒。“他們派了警車來取計划,”他說,“今天下午將用專机空運回倫敦。” 
  他向她走過去,伸出手去握著她的手。“現在任務已經完成,我們能考慮我們自己的事了。” 
  她的手不知不覺地緊緊握住了他的。“哪方面的?”她有點緊張地問。 
  “首先,我能告訴你的是我愛你,”他說。“親愛的,你得寬恕我委屈了你,使你太難堪了,只是一時由于證据太确鑿了,以致于我以為你真的卷進去了,并且接受了紐百里先生給你的錢,或者你的身份是假裝出來的。可是,我一看見你的眼睛,頓時就覺得我該多傻呀,你唯一的假裝是我們之間的假裝,是我倆的,親愛的。我們完全沒有理由不彼此相愛。” 
  他突然把她緊緊抱在自己的怀里。“一切都過去了,”他說。“假裝已不再需要,我們可以彼此相愛,像我們總是想的那樣。” 
  塔里娜覺得自己開始哆嗦,他的嘴唇漸漸靠攏她的,她要告訴他實話,這正是時候,她覺得正如他講過的,他們彼此之間不再需要裝假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她下不了決心把一切講出來。她一定要講,一定一定!然而邁克爾的嘴唇已經差不多碰到了她,她需要他的吻,比她一生中需要任何東西更為迫切。 
  “我愛你!啊,我的親愛的,我愛你!” 
  他吻著她,太遲了,她沉沒在愛情的海洋里,更深更深地墜入在欺騙的大海之中,只知道為了愛情的緣故,整個世界都沉沒了。

13. 大門的門鈴響了,塔里娜放下手里的活,擦擦手,走去看看是誰來了。 
  一個小孩在門廊前气喘吁吁地等著。“請牧師到水牛路二十二號去一下,小姐,媽媽說告訴他,我祖父活不過今晚了。” 
  “牧師此刻不在家,”塔里娜說,“等他一回來,我就告訴他,水牛路二十二號,你是吉米?郝金主,不是嗎?” 
  “對的,小姐。”這小孩頑皮地笑了一下,接著象一道閃光奔馳而去,顯然由于完成了任務而感到松快。 
  塔里娜關上前門,把這事寫在專放在大廳里的一本拍紙簿上,然后回到廚房里。 
  她正在做蛋糕,可在她攪拌奶油并加過雞蛋時,她的思想早已飛到遠方了。她想起了在蔚藍大海上的陽光,在她周圍的花朵和棕櫚樹,同時她還听到邁克爾的聲音說。“現在我們可以談我們自己的事了。你什么時候准備跟我結婚?” 
  整個世界似乎翻了一個跟斗,圍著她旋轉,就在那時,她知道她不能吐露真情,她不能破坏那迷人的和燦爛的時刻,去承認她說過謊話——不止一次而是上千次。 
  她覺得她不能忍受從他臉上看出他的醒悟,從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柔情,只看見他以鄙視的目光瞄著她。 
  她忘不了第一次在她房間里見到他對,他臉上流露的冷酷神情。那時他對她就有所怀疑,不過,不知怎地她又使他信服了,但是現在她沒有出路,也無法證明她是無辜的——因為她不是的。 
  她一再撒謊,她一想起就覺得臉紅,假使我不得不告訴他:“我并不是真正的我,甚至我穿的衣服也不是我自己的,我口袋里連一個便士也沒有,有的只是屬于紐百里先生的錢。”那是多么低下,多么卑鄙。 
  正是為著這點,不為別的,她才決定不能告訴他真話,那時她盡力控制了手指的哆嗦,嘴唇的顫動,說:“請原諒,我們不能在這儿談。” 
  “為什么不呢?”邁克爾面帶笑容地問。 
  對她來說,也實在說不出理由來,所有鄰近桌上的人都在一心一意地談話,她和邁克爾看起來似乎是單獨地、与別人离得很開地、坐在軟墊靠椅上,前面放了一張白色的小桌子,忘卻了世界上所有的人。 
  “我愛你,你很清楚,不是嗎?” 
  她不敢望著他,以免他看出她受折磨的眼色,直到現在她還沒有承認她是冒充者,那么她能說什么,能做什么呢? 
  “謝天謝地,任務總算完成了。”邁克爾接著說,“我本來真不想承擔它的,我曾經在國外,在非洲呆過——具体說是在蘇丹——當我回來后,我本應享受一段長時期的休假,這時外交部請我幫他們干這件事,我不太好推辭。” 
  “外交部?”塔里娜眼睛睜得大大地問。 
  “當然不是正式的,”邁克爾說,“假使我失敗了或遇到麻煩,他們會不承認的,可是,說真的,他們非常擔心,不愿讓這個發明落在坏人手里。” 
  “現在他們對你一定會非常感激了?”塔里娜問。 
  “他們不會給我發獎章或那類東西的,”邁克爾開玩笑地說,“他們只會說:‘干得不賴,老伙計,我們可能在六個月內還會有別的什么事托給你辦的。’” 
  “什么事呢?”塔里娜問他。 
  “那現在要看你羅!”邁克爾答道。 
  她又突然感到惊慌,他們所談的一切難道只能有一個結局嗎?她怀疑他最后一句話的含義是否是指:假使他有一個有錢的妻子,他就會得到一個較好的工作,接著,她又為這個想法而看不起自己,然而聯想到自己冒充而帶來的痛苦,她回憶起使她耿耿于怀的吉姆?卡森所說的那句話:他現在交上了好運。 
  可惜邁克爾不知道,她想:由于這想法是如此難以忍受,如此毫不可笑,她真想歇斯底里地狂笑一陣。 
  “為什么他不能愛上吉蒂呢?”她捫心自問,對他來說這會是十全十美的,然而一想到他會愛上另一個女人,她又覺得嫉妒的心情爬上了心頭。她几乎苦惱得喊叫起來。 
  “再來一杯吧!”邁克爾正在說。她這時才知道她喝了一杯香檳雞尾酒而竟沒有嘗出味道來。 
  “不,謝謝你。” 
  “那么,讓我們找個有陽光的露天地方一起吃午餐吧。” 
  他們沿著棕櫚樹散著步,到了一個他們能在彩條太陽傘下用餐的好地方。海浬的波浪几乎在他們腳邊輕拍,這一切都使人銷魂,象個迷人的夢境,但是她知道遲早她會醒過來的。 
  几乎就在她察覺以前,下午就消逝了,邁克的談情說愛和甜言蜜語,使她眼帘下垂,臉色鮮紅;邁克爾激情的隱密私語在她心里燃起愛情火花來,答复了他眼里流露出的情感。 
  不知不覺突然快到了傍晚的時刻了。“我要离開你一兩個小時,”邁克爾說。“我必須到警察局去一趟,打個電話給倫敦,了解一下飛机是否安全到達了,同時還得為明天作點安排,我想你可以搭早車走。” 
  “到哪里?”塔里娜几乎無法可想地問道。 
  “回到杜維爾去,到吉蒂那里去,”邁克爾回答道,“當然,除非你覺得無法去見那個老人,那么,我想你可以回家去。” 
  家!這正是她等著要听的字,塔里娜想。現在她知道該怎么干了——而且要快。 
  “你不需要匆忙地作出決定,”邁克爾繼續說,“我現在帶你回旅館去,你可以躺下休息一會儿,要是你在九點鐘准備好了,我們將到一個安靜地方吃晚餐,也許再去跳舞。” 
  塔里娜不能肯定該說什么和怎樣回答他,她只知道在他們乘坐敞篷出租汽車回旅館去后就是告別。 
  他握著她的手,他們到達輝煌大旅館的庄嚴的大門后,他把她的手舉到唇邊,吻了她的手指。 
  “九點鐘見,”他說,“別讓我等。” 
  她覺得他的嘴唇溫暖而堅實,她看著他的眼睛,然后低聲不連貫地說了聲再見。他轉身走開了。 
  她一直等到他的出租汽車開走以后,立即走到服務員那里。 
  “我必須馬上离開,”她說,“請派服務員在五分鐘內上樓把我的行李取下來,并給我叫一輛出租汽車。” 
  她故意不說往哪里去,因為她知道邁克爾以后會查問的,她匆忙上樓裝好手提箱,并給邁克爾留下了一張簡短的字條。 
  “我回家去了,”她說,“請別設法找我,把發生過的一切都忘掉吧,盡管這樣終結,仍然是非常美好的,塔里娜。” 
  她把信裝進信封,下樓后交給了大廳服務員。 
  “有位先生九點鐘要來找我,”她說,“你可以告訴他,有人把她叫走了,并給他這封信,好嗎?” 
  “很好,小姐。” 
  她坐上出租汽車,并告訴司机沿著海濱駛去,當他們离開輝煌大旅館,來到別人听不見的地方,她才叫他開往飛机場。 
  她很感謝紐百里先生給她的錢還有多余可以購買飛机票,“我一定把全部的錢,每個便士都還清,”她發誓。但她心情很沉重,想到她得用多長時間啊。 
  旅館帳單和小費雖說只是住這么短時間,卻簡直大得惊人,這些費用和買到倫敦的飛机票使她想到要是花費省一點,她可以作几十次的旅行。 
  可是她沒有時間去想,沒有時間考慮節約錢的辦法,她馬上要做的事是离開邁克爾,离開塞納,并排除一切使她回憶起他和他的生活的事。 
  然而,當她飛上了法國天空時,她知道她永遠不能忘掉留在記憶中的事。在回家的路上,她只是想到他的聲音在說,“我愛你!”想到他看著她的那雙眼睛,他那張靠近她嘴唇的嘴。 
  “我愛你!我愛你!” 
  她發覺自己念這句話念得出聲了,直到空中小姐站在她面前說:“你要什么嗎?小姐。” 
  她臉紅了,急忙回答:“不,謝謝你。” 
  飛机坐滿了乘客,她很幸運地遇上有人退票。“在每年的這個時期,我們通常沒有空座位。”航空公司職員告訴她。 
  但是,塔里娜覺得不論任何事或任何人都無法制止她從邁克爾身邊逃走,正因為她迫切期望和他在一塊儿,因而她知道命運會不可避免地強迫他們分開。 
  “我愛你!”她仍然能听見這句話,在她的記憶和心中發生回響,這時她正在牧師住宅的黑暗的老式廚房里攪拌蛋糕。她把攪拌好了的面團放在鐵罐內,上面覆蓋了防油紙,然后放在火爐上,正在這時,她听見前面的鈴又響了。 
  “哎呀,討厭!”她高聲說,她用扑面的手將頭發從前額向后推去,匆忙穿過舖著陳舊油氈的小廳走到門口。 
  她打開門,是邁克爾站在那里。 
  “啊!” 
  她只能站在那里呆呆看著他,從她嘴唇里發出的聲音既不是惊訝又不是歎息,也許是兩者的混合。 
  “我能進來嗎?” 
  他已經脫下了帽子,站在那里,在他晒黑的臉上他的眼睛顯得很黑,很漂亮,不知怎的又帶上一點無法解釋的懇求神情。 
  “是,我想可以。”塔里娜說,在她聲音里帶了點哭聲。 
  他走進小廳,她在他后面關上了門。“請到起居室來,好嗎?”她問道。 
  她在印花小圍裙上擦了擦手,在前面引路,然后脫下圍裙放在門邊的靠椅上。 
  她穿的是一件舊的棉布長外衣,由于經常洗,顏色已經褪了,并且裁剪得也不合体。雖給如此,但也未能完全掩蓋她那苗條的身材和隆起的丰滿的胸部,雖說當她穿上吉蒂借給她的制作昂貴的時髦服裝時,她的線條更顯得突出。 
  起居室看來破舊,有點簡陋。她母親的針線筐放在沙發椅旁邊,還有一堆准備織補的襪子放在盆子上。有一張埃德溫娜只畫了一半的油畫,四周還有顏料盒、畫筆、抹布,統統放在一張桌子上,有些零亂的教會刊物,有為老人捐款義賣的做好了一半的物品,還有父親用的參考書放在靠椅和家俱上,到處都是東西。 
  “我很抱歉這房間太不整洁了……”塔里娜几乎無意識地說,隨即她的聲音慢慢變得听不見了,她站在那里瞧著邁克爾。 
  他背靠著空火爐台站著,在他臉上有某种表情使她摸不著頭腦。 
  “你是怎樣找著我的?”她突然問道。 
  “我打電話給吉蒂,硬要她告訴我你的地址,我肯定你回家了。” 
  “那,你為什么來呢?”她詢問。 
  “來看你。”他答道,“因為我覺得我應該得到一個解釋。” 
  她害怕的正是他會這樣說,她感到自己在發抖。她把臉轉開了,扶著一張椅子站在那里。她感到難受,希望房子坍下來,或大地裂開,把她吞進去。 
  “你沒有想到你還欠我一個解釋吧?”邁克爾溫和地問。 
  “我……想是的。” 
  “為什么你不信任我?” 
  “我怎么能呢?事情做得太過份了。” 
  “那就更應該信任我。更應該對我講真話。” 
  “我不能。”塔里娜激動地說。“我不能。” 
  “好,你現在能告訴我嗎?” 
  她在痛苦中激出了強烈的自尊心,她發出了滿腔怒火。 
  “你自己不能看嗎?”她問道﹒“你難道不能看出,我并不是我假裝的那個有錢的女繼承人嗎?我是塔里娜?格雷茲布魯克,一個伯蒙德賽的牧師女儿,這是我的家,你所想到關于我的一切,以及我告訴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講話非常沖動。接著,過了一會邁克爾說:“一切嗎?” 
  “一切有關緊要的事,”塔里娜答道。 
  他沒有動,可是,她覺得他靠近了她,她緊緊抓住靠椅,直到她的手指關節發白了。最后她說:“現在你知道了真實情況,我不名一文,為什么你不走呢?” 
  她講話時閉上了眼睛,一半指望听見他從她身邊走過去,听見他在走廊里的腳步聲。 
  “那么你真以為我是對你的錢感興趣嗎?”邁克爾說著,音聲里帶點嘲笑口气。 
  “你認為我有錢,而你需要錢。”塔里娜有點不連貫地說。 
  “誰告訴你的?” 
  “吉姆?卡森就講過。” 
  “我要是見著他,我得擰斷他的脖子。”邁克爾開玩笑地說。“吉姆一向是個不可救藥的愛講閒話的家伙,那么,你認為我是一個騙女人錢的拆白党嗎?” 
  “當然,吉蒂也是那么說的,那就是為什么你總和伊琳在一起。” 
  “對,邏輯上是那樣。”邁克爾讓步說。“這似乎是我能打進紐百里家的唯一辦法,但是,你和我情況不同,至少我是那樣想的。” 
  在一陣沉默之后,他接著說。“假使我告訴你我不把錢放在心上,又怎么樣呢?” 
  “你總是考慮錢的。”塔里娜答道:“縱然你自己也許不要錢,但你認為我是一個被錢包圍了的人,穿衣是錢,讀書是錢,有一個富有、豪華的家庭背景。你認為你是在和那种人在戀愛,而我一樣也不是,我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這個人是你從來沒有遇見的。” 
  “那么,認識你就更有意思了。” 
  “不,不會的。”塔里娜反駁說。 
  她終于轉身离開了他,穿過房間站在書桌旁邊。“你不了解。”她說。“我和你認識的人或你感興趣的人完全沒有共同之處。我對那個世界也不了解,雖然在那里一時會使人興奮。可我不能那樣生活下去,我不能長久扮演下去,事情總會揭穿的。”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接著是一陣沉默。后來邁克爾非常溫柔地說:“我們可以一起假裝喜歡那樣的生活。” 
  在他的聲音里含有一种柔情,使她渴望跑過去,向他伸出手臂,并告訴他說只要他繼續愛她,她愿做任何的事。然而她決不能;她應該挽救他,不是從他自己而是從她身邊,從他以為她象的那個人身邊。 
  “請走開,”她說。“你不明白你在講些什么,在干些什么,你和我,我們彼此都毫不相干,你愛上的那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那你怎樣呢?”邁克爾說。“你是愛上了誰呢?” 
  任憑她如何堅決,塔里娜感到自己眼睛中滿含著淚水。“我還有我的工作,”她有點哽咽地說。 
  “那就夠了嗎?”邁克爾問道,“你會真正甘愿忘記那晚在游艇上我初次吻你嗎?那天晚上我們在特魯維爾的那個奇妙的飯館里一起跳過舞,我們沿著海岸走回來,在旅館的陰影下我吻了你,這一切你都忘記了嗎,塔里娜?” 
  “別講了。”塔里娜轉過身面對著他。 
  “你在折磨我,”她說。“你是故意這樣做的,你想叫我軟下來,想叫我……”她的聲音很悲傷,“我不知道你打算干什么,現在請走開,快走。” 
  眼淚不斷沿著她的臉頰淌下來,邁克爾突然來到了她身旁。“啊,親愛的!”他說。“你是多么不明白,多么愚蠢和胡涂,你沒有意識到我愛你嗎?” 
  “但是你不愛我,”塔里娜啜泣說。“不是我,不是真的我。” 
  他把她抱得緊緊地,使她喘不過气來。“我愛一個人,名叫塔里娜。”他說。“她有烏黑的頭發,一雙困惑、忠實的眼睛。在笑的時候面頰上有兩個酒窩,和一張動人的嘴,逗引我無法不吻它。我知道我并不喜歡吻那含著咸咸淚水的嘴,但是我愿意冒點風險。” 
  他低下頭,在她能阻止他以前,他的嘴唇已經吻著她的了,她想把他推開,可是她的手軟弱無力地拍打著,終于突然不動了。 
  他使勁抱著她,緊緊靠著自己,他的嘴唇完全控制了她的,所以她只能躺在他的手臂里,四肢癱軟,無能為力,完全憑他擺布。 
  經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他抬起頭來看著她的臉。她面色緋紅,顫抖地靠在他的肩上。 
  “你為什么要和命里注定的事對抗呢?”他問道。 
  “啊,邁克爾。”她的聲音低得象是耳語,她覺得沒有多的話好講,一切都在吻中表達明白了。 
  “我愛你,我要和你結婚,”邁克爾說。接著,他又吻她了,那樣的狂熱,那樣的深情,塔里娜覺得整個房間在旋轉,似乎充滿了陽光和星星,充滿了地中海的光輝。她知道除了她緊貼著邁克爾和他愛她以外,任何事都無關緊要了。 
  后來,好象已經過了多少年,他們手拉手地坐在沙發里。她問道:“是什么使你對我起了疑心呢?你為什么來到塞納呢?” 
  “我猜想你會問這個問題。”邁克爾回答說,“我告訴你,事情是這樣發生的,我和你在布里昂分手以后,我返回杜維爾,到了旅館,我到柯利亞先生的房間去看看每個人都在什么地方,我想假使伊琳走了,她會給秘書留下口信的。” 
  “柯利亞不在,只有哈里斯小姐在那儿——我不知道你見過她沒有,她是個地位相當低的秘書,不太聰明。我問她:‘紐百里太太留了口信給我嗎?’她告訴我,‘她到皇家酒店參加一個雞尾酒會去了,塔蘭特先生,她要你盡快去會她’”。 
  “‘我馬上就去。’我說。隨后我走到門口,我猛的想起了:‘格雷茲布魯克小姐記得帶上她的護照嗎?’我問。‘她走得那么急,可能會忘記帶上。’‘啊,我相信柯利亞先生會記住的。’哈里斯小姐問答說。” 
  “她起身打開一個寫字會的抽屜。‘那一定是一張加拿大護照。’我怕她不知道她要找什么,便提醒她說,‘哦,不是!格雷茲布魯克小姐有一張普通的英國護照。’哈里斯小姐回答說,‘在我們上游艇時只有兩張外國護照,一張是紐百里太太的女仆蘿莎的,另一張是一個男仆的,他是波蘭人。’” 
  “我沒有和她爭辯,因為我看出她講的是真話。我恍然大悟,你不是加拿大人,從來也不是,我記起在談到蒙特利爾時你是多么勉強,在南安普敦郡時你談到的瑣事,說明你很少旅行,我突然開始責怪自己輕易上當受騙,讓你和計划從我手投下溜走了。” 
  “我走到我的房間里,收拾好提包,然后回到辦公室告訴哈里斯小姐說我接到電話說我叔父病重,我必須馬上去。我隨后到机場乘飛机來到塞納。” 
  “所以你在我以前好久就到了。”塔里娜說。 
  “對的。”邁克爾說,“那樣我就能夠找出那個冒充簡?伍德魯夫小姐的人,我以前認識她,那時她參加了另一次騙局。在那些日子里,鑽石走私是常見的。” 
  “她沒有認出你嗎?”塔里娜問道。 
  “沒有,我很當心沒有讓她看見我,我派了兩個便衣警察跟著她。在我從你那里得到膠卷以后,他們便通知她馬上离開,不許她再回來。法國人跟我們不一樣,他們對不受歡迎的人絕不容情。” 
  “我對紐百里先生該怎么辦呢?”塔里娜問道,“我要找個工作,把我欠他的錢設法還給他。” 
  “讓我來辦,”邁克爾說。“實際上你用不著擔心,紐百里是一個非常机靈的商人,不會不知道他已經被擊敗了,當你再次見到他時,你見著的無疑還是吉蒂的父親,你會發現他還是象過去那樣和藹和具有魅力。不用怕,他不會過多地遭受損失的。如果他有哪一項計划遭受失敗的話,他還會有半打其它的計划獲得成功。正如諺語講的:他比滿滿一車猴子還要机靈。” 
  “那么吉蒂?我必須告訴吉蒂。” 
  “你今晚可以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你和我訂婚了。”邁克爾說,“這會是一個惊人的消息,但是假若她對你講了她和特德訂婚的同樣喜訊,我是不會感到惊奇的。” 
  “啊,但愿如此!”塔里娜叫喊說,她仿佛已經确切知道吉蒂會和特德結婚,而他們四人將會永遠是朋友。 
  “可是,伊琳怎么辦?”她高聲問道。 
  “我怕她對我不會很高興的。”邁克爾回答。“但是,到底她總還有比利和埃里克可以和她作伴。也許吉姆可以做個替補者,直到那兩個人里的一個到達為止。” 
  塔里娜笑了。“你對任何問題都有個答案,是嗎?” 
  “我同意這點,因此你何必費神提問題呢?”邁克爾回答說。“不過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你愛我嗎?” 
  在他問話時,他伸出手臂又一次把她緊緊抱在自己胸前。 
  “你知道我愛你。”塔里娜回答說,“你能十分肯定你确實不在乎我窮,沒有地位而且還是個騙子嗎?” 
  “錢財并不特別使我擔懮。”邁克爾說,“我敢說我們總能勉強糊口。至于說到沒有地位,嗯,你在我心目中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再說到騙子,我能原諒,但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塔里娜問道,她的嘴唇緊緊貼攏了他的嘴。 
  “那就是你永遠不再對我假裝了。”邁克爾答說。“只有這樣的事是我不能原諒的,那就是當你不愛我時,假裝愛我。” 
  “我向你保證。在這件事上我永遠不對你假裝。”塔里娜答道:“因為我愛你。啊,邁克爾!我真是太愛你了。”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沒法回答,他的嘴唇找到她的嘴唇。他們緊緊抱在一起,忘記了門還是開著的,這時威廉?格雷茲布魯克牧師走了進來。他站在那里注視著他們,感到有點惊奇,接著門關上了,從窗口帶來一陣風。他們嚇了一跳,立即有點內疚地分開了。 
  “爹爹!”塔里娜叫喊說。她立即站起來,跑到他身邊。“啊,爹爹:這是邁克爾,我們訂婚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牧師說,他伸出手來向邁克爾走去。 
  “你好,先生。”邁克爾說。“我恐怕塔里娜的介紹不很清楚,我的全名是邁克爾?塔蘭特。” 
  牧師和他握了握手,接著說:“塔蘭特!讓我想想,有一位塔蘭特在牛津大學和我同過學,他的名字是史提芬?塔蘭特,你跟他有親戚關系嗎?” 
  “他是我的父親,先生,現在我記起來了,我曾听他說過你,我不知怎么從來沒有把這名字和塔里娜連到一起。” 
  “說真的,史提芬?塔蘭特是我的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牧師說:“事實上我們有一次計划一起周游世界,我們打算采用徒步旅游的方式,可以看看沿途每樣東西。然而就在出發前你的祖父去世了,史提芬繼承了他的頭銜,他得赶回去照看他在多塞特郡的產業。我記得他很失望,我也一樣。” 
  “嗯,對的,先生。”邁克爾說,“我記得他講過這事。” 
  “我知道他兩個月前去世了。”牧師說。“雖說我們好多年沒有見面,我覺得他要是活著,我們的友誼是決不會改變的。” 
  牧師轉過身看了邁克爾又看看塔里娜。“哦,原來你要嫁的就是這位年輕人。是嗎,塔里娜?”他說。 
  “是的,爹爹。” 
  “好,我們去告訴你的母親。”牧師說。和他平時一樣,他高興卸下所有的責任。“同時,我想大概邁克爾爵士可以喝點茶,我知道我就想喝。” 
  塔里娜轉身看著邁克爾,眼睛睜得大大的。“邁克爾爵士?”她問道。 
  “我想是的,真沒辦法。”他回答說,“你很在乎嗎?” 
  “在乎——”她開口說,忽然用手捂住了嘴。“茶——哎呀,我的蛋糕,我簡直忘得一干二淨,它一定全完蛋了。” 
  她從房里沖進廚房。過了一會,她從爐子里拉出一塊烘得有點過火的蛋糕。她發現邁克爾站在她身旁。 
  “我是來幫你忙的。”他說。“你父親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哎,邁克爾,你不應該來這儿。”塔里娜說。 
  “為什么不?”他問。“說起來,我還是個极好的廚子呢。我想我會比你好些。” 
  “可你是什么人呀。”她說。“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沒有想到我要做一位從男爵的妻子,我會害怕的。” 
  “只要有我在那里照看著你,你什么也用不著害怕。”邁克爾答道。 
  他把蛋糕從她手上接過來放在桌上。“我愛你,”他說。“我太愛你了,除了我需要愛你以外,我別的什么也不能想,啊,塔里娜!快點和我結婚,我們還有許多事要一起干。” 
  她想說什么,可是不知怎地覺得很困難,這是由于他的嘴唇緊緊吻著她,他的手臂緊緊抱著她,一种奇异的緊張興奮的感情穿過她的全身,使她靠在他身上不停地顫抖。 
  “說你愛我。”他命令說。“我怎么也听不厭,你還記得愛情之光嗎?我非常擔心它們不會實現,擔心你會變心。說吧,塔里娜。” 
  “我愛你。”塔里娜低聲說。這時牧師先生在起居室里正等著喝茶,可是總不見端來。 
  (全書完) 

Gk 於 2018-06-13 16:08:52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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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18-03-21 23:10:55

癡情佳人

1.  傅肯恩將租來的轎車駛到路旁,停放在一間小店的前面。他抬起頭,望著店面的人口,內心一陣激蕩,一顆心扑通扑通地跳。他來遲了,這里的一切早已煙消云散,留下的僅是傷感的回憶。 
  凱倫坐在車內的駕駛座旁,別過頭去盯著后座的兩個孩童,一面喊道:“你們兩個乖乖坐好,待一會儿回到旅館,就讓你們到游泳池里玩水。” 
  肯恩專注地回想著,并未發覺凱倫正關切地看著他;此時,凱倫在他眼中形同虛無,他仿佛又回到了往昔。記得上次重游故地,一大清早,他便兩步并成一步地往店里跑,期待那思慕已久的心上人,仍舊出現在柜台。就算只望一眼,也能与她心神交融,手撫他長久以來的渴望与思念。 
  啊!遙遠的歲月喚醒他年輕的感覺! 
  他們一行人下鄉來此度假,車子的擋風玻璃沾滿了鄉間的塵土。肯恩伸手試圖抹掉玻璃上的泥灰,有如想抹去這十几年的光陰,重新回到18歲。 
  “你要進店里嗎?”凱倫問道。 
  他錯愕地望看凱倫,簡直忘了她与孩子的存在。 
  “對,我要…”其實肯恩只想再見到心上人一眼,“買罐汽水,你呢?” 
  凱倫搖搖頭:“不用,謝了,就給孩子買口香糖吧!” 
  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縱然這里一切人事已非,伊人的芳蹤沓然,但當他走進店里時,心仍跳得很厲害。他的心上人好比是夢里的人物,夢醒了,她也跟著消失了。 
  康曉妮這天恰巧去拜訪唐姑媽,姑媽絮絮叨叨地對她講個不停,又要她帶走一罐核桃。核桃的殼可硬得很,非得用壓核器才能剝開,曉妮還要自個地把這一大罐捧下山坡,放到車里去,所以累得汗水直流。她想先到日本人開的廣之百貨舖買杯冷飲喝,然后再開車回海邊別墅。要不是在姑媽家折騰半天,曉妮今天壓根木會來到舖子里。 
  廣之百貨舖的碎梅子很有名,他們是用中國古法制作的,不像其它店得向香港進貨。來到店門外,曉妮想為吉米挑一把碎梅子帶回去。她回憶起許久許久以前在這里當售貨員的事,那時她才十几歲,而這儿是夏威夷島上最好的商家。她看到店門口已經停了一部游客租來的轎車,索性就把自己的車子開到另一處停放。曉妮剛把車熄火,就看見台階上的肯恩。 
  肯恩如同往昔,正兩步并成一步地拾級而上。他不像以往穿著T恤及牛仔褲,而是身著襯衫与寬松的老爺褲。曉妮屏住呼吸,望著他頎長的身影,他的金發雖比昔日短了一些,但整齊多了。 
  直到他進入店里,曉妮還呆坐在車內,不敢動也不敢想。過了好一會儿,她才回過神來,急急倒車,再往高速公路疾駛而去。還好沒人撞見她倉皇沖動模樣,她現在的思緒一團混亂,只想頭也不回地逃离此地,回到自己的家中。 
  她做夢都想不到會再見到肯恩。過去,她可能會不顧一切地想見他一面,如今卻已事過境遷,那份激情已隨之消逝,肯恩的出現只會令她不知所措。 
  一到家,曉妮馬上把車子開到房子后頭,以免被人發現。然后進入屋內,邊跑邊脫了衣服,又到浴室換上泳衣,將一頭棕色的長發編成發辮。她奔向海邊時,辮子在身后不住地搖擺。不一會儿工夫,她已泡在暖和的海水里。她奮力游到礁岩附近的一處小島,企圖擺脫不堪回首的前塵往事。 
  啊!她忘不了,忘不了過去的种种,那些回憶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縱然白日不浮現,夜闌人靜時又會涌上心頭,使她胸口隱隱作痛。 
  他為何回到這儿?曉妮眼中再度浮現肯恩站在台階上的那一幕,他的身子依然清瘦,肌肉結實如往昔。 
  都18年了,曉妮以為歲月不饒人,肯恩應該會變老,怎知他既沒便便小腹,亦無贅肉,樣子竟比從前更好看!這點令曉妮有些妒忌。 
  來到小島,她仍不停地向前游,身体在湛藍的海水中浮現,水面划出一道道銀白色的浪花。此時曉妮的思緒早已漂入時間的洪流,回到當年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他倆正值青春年少,攜手同游山谷叢林。然而,少不經事卻讓他們付出很大的代价。 
  “肯恩,你為什么、為什么要回來?”曉妮愈游愈快,一邊用力嘶喊著。 
  她百思不解,肯恩究竟到店里做什么?找她嗎?不,現在店里沒有人認識她。老家目前住的那些人,她也不認識,所以更不可能告訴肯恩她的下落。這下子肯恩絕對找不著她了。 
  “絕對要讓他找不到!”曉妮向著空中喊著。 
  她再潛入海中,惊走附近的魚群。她想理清自己的思緒,怎奈這些記憶像是長了深根似的,想甩也甩不開。 
  她已無力与過去抗爭,于是游回陸地,走回家去。她一邊走,身上的水沿途滴著,像是一只剛剛落水的小狗。“游了泳真舒服,可以把他忘掉,”曉妮自我安慰地說。其實她并不能忘怀,整個腦袋還是肯恩的影子,以及……吉米! 
  想到這里,她身子一顫,腳步縮了回來,一陣痛楚穿透体內。她必須躲著盲恩遠遠的,讓他碰不上吉米。 
  在她心底深處,還有一處傷口,令她不敢去碰触——在剛才的店門外,她不但看到肯恩,還瞥見一名金發女郎,帶著兩個小孩,坐在車內等他。 
  走進家門時,這幅天倫之樂的景象再度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使她心如刀割。 
  “唉,算了吧!”她輕唱,閉上了眼。她不能再想,再想也于事無補,反正不會再見到他了,不想也罷! 
  剛換上衣服,她走出了臥室,隨即看到客廳有一名男子。 
  原來是她堂哥瑞奇。 
  “你在這儿干什么?我還以為你開始到火奴島上班了呢!”曉妮生气地劈頭便問。 
  他點點頭:“沒錯,可是我又辭職了,因為我想出一個做生意的好點子。” 
  “這次又是什么好點子啦?”曉妮半譏諷、半嘲解地問。瑞奇會有好點子,可真是天下一大奇聞。 
  他的眼睛興奮地閃爍著,笑嘻嘻地說:“一時之間難以說清楚。”他俏皮地聳聳肩,繼續說道:“我太高興了,坐不住,一定要找人說說,陪我吃頓晚飯如何?” 
  她遲疑了一會儿,心想自己開的波凱餐館已上軌道,不必天天親自去照看;吉米又去了麥可叔父家,几天后才會回來,她倒可不必須心,但是她若獨自一人待在家中,恐怕成天又會胡思亂想,把眼睛都哭瞎了。此時,她最好還是跟瑞奇到外頭去。 
  “好吧,不過,上哪家館于由我來選,我不要到老船長餐廳吃那些油炸食物。”曉妮邊說,邊轉過身去解開辮子。 
  “老船長有什么不好嘛?” 
  曉妮對瑞奇扮了個鬼臉,一溜煙地走進臥房,之后長長地歎了一口气。今晚跟瑞奇在一起,就不會令她想到肯恩了。回家以后,便可一股腦地埋頭大睡,希望明早起床,一切又會歸于平靜。 
  肯恩獨自坐在窗邊的餐桌旁,試著放松心情。放眼望去,整個餐廳几乎坐的都是一對對的情侶,他們低聲細語,不時傳來快樂的笑聲。廳內的裝演洋溢著太平洋島的熱帶風情,突顯出海鮮店的特色。所幸凱倫及小孩都留在旅館沒跟來,讓他有獨處的空閒,可恣意地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 
  17年前他也曾到過這家餐廳,為的是找尋當年讓他一見鐘情的美麗女孩;不過,上回跟這次一樣徒勞無功。他很快地掃視過餐廳里的每一張臉孔,結果只能笑自己太痴心。 
  肯恩知道自己簡直在做夢,就算現在找到她,恐怕她早已經披衣出嫁,生了好几個孩子了。他雖然很明白美夢不能成真,仍禁不住地思念,想象她在陽光下寸寸明耀動人的肌膚、如云飛發,并張開雙手迎接他的模樣。 
  “這里的菜是不是比老船長的有格調?”曉妮環顧餐廳四周,笑著對瑞奇說。來到這儿,正如她所期盼,心情好多了。 
  “我看不出什么格不格調,老船長也有它的傳統和歷史啊!” 
  “是啊!難吃的傳統与食物中毒的歷史呀!還記得陶奇大叔吧?” 
  瑞奇英俊的臉龐頓時變色:“喂,這話有欠公平吧!他可能先前已吃了坏掉的無花果,還是什么來著,到老船長后才會鬧肚子疼。” 
  曉妮翻了翻白眼,反駁說:“不止肚子疼,差一點儿連命都送掉了。” 
  “是沒錯,可是他一出院,還不是馬上又回老船長吃薯條。” 
  她歎了一口气,喃喃地說:“我們家族怎么會出這個大白痴?” 
  瑞奇還來不及回嘴,餐廳的服務生便過來領位。曉妮跟著服務生走到位子上,隨即對她微笑致謝,然后坐定。忽然間,曉妮瞥見一個人影…… 
  不可能是他!曉妮坐得僵直,一動也不敢動,臉都漲紅了,心跳得愈來愈厲害,面露難色。 
  瑞奇坐下來,身体微微前傾,好奇地看著她:“你怎么啦?” 
  “沒……沒事,”她搖搖頭,聲音微弱。她想,這是在做夢嗎?一定是幻覺,否則怎會看到他坐在附近?要不要回頭仔細瞧瞧…… 
  唉,不必看了,是他,沒錯,曉妮心里全然感覺得到。真是蒼天捉弄人啊!她閉起雙眼,調整自己的呼吸。 
  “喂,你是不是不舒服?”瑞奇盯著她蒼白的臉孔,再度傾身向前問道。 
  曉妮又搖搖頭,想要他別再追問下去,但卻說不出口。 
  瑞奇瞇起眼,以同情的語气問道:“是不是女人的生理病又犯了?” 
  她耳中嗡嗡作響,听不清楚瑞奇的話,于是皺起眉頭問:“女人的什么?” 
  瑞奇聳聳肩:“我也不懂,反正你們女人都神秘兮兮的!” 
  曉妮深深地吸一口气,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女人其實最平凡了。”她抬起頭、挺起胸,要讓自己堅強起來,于是試著繼續回答:“男人才最不切實際。” 
  瑞奇馬上笑了一笑:“你指的該不是吉米吧?” 
  “吉米……他才不同呢!”她壓低嗓門,希望沒有其它人听到“吉米”這兩個字,吉米是她的心肝,也不許肯恩知道。 
  服務生在餐桌上擺好白開水,曉妮拿起來便喝,好讓自己鎮靜。她怀疑剛才是想象力過于丰富,才會蠢到以為肯息就在附近。算了,赶快鎮定下來,好好享用晚餐吧!她深呼吸,試著專注在瑞奇的話題上。 
  “你有一些灌飽气的橡皮艇,我們得花很多時間把它們裝飾起來,你曉得我想要干什么嗎?” 
  她眨眨眼,終于搞懂瑞奇講的是有關海上的事。 
  “我們可以用苔蹤及海草,把橡皮艇偽裝成漂浮在海中的小島。” 
  瑞奇游洒的臉龐浮現一副興沖沖的表情,原來這就是他賺錢的新點子。 
  每回瑞奇對她談起新點子時,總免不了開口跟她要錢。他們年齡相仿,但曉妮卻像姐姐般照顧他,有時借他一點錢,或是給他一些告誡。在曉妮軟硬兼施之下,瑞奇仍是据皮笑臉,讓她拿他沒辦法。 
  “然后我們就趴下來。從橡皮艇內往外偷看……”他邊講邊比划動作,好象他就在橡皮艇里一樣。“……橡皮艇就會在岩石間漂來漂去……” 
  她又眨眨眼,這下子把她弄糊涂了:“瑞奇,你究竟在說什么呀?” 
  他睜著一雙黑色的大眼睛,一臉無辜的模樣:“美人魚啊!我們等晚上游出水面……” 
  “美人魚?”她搖搖頭,以為自己听錯了。“什么美人魚?” 
  瑞奇不耐煩地說:“現倒不是說過了嗎?你根本沒注意听。我正准備拍了部紀錄片。要把寒莫克角的美人魚拍攝下來。” 
  曉妮的心思一下子從肯恩那儿轉回來,好不容易听懂剛才的話。她盯著瑞奇興致高昂的臉:“美人魚并不存在。不能拍成影片啊!” 
  他輕蔑地笑:“我當然知道,不過我就是要拍寒莫克角的美人魚。” 
  曉妮瞪了他半晌,然后,笑著拍拍他的肩:“根本就沒有美人魚。” 
  “我就燒得你會這么說,不過我會證明給你看。還記得前一陣子許多雜志紛紛刊出尼斯湖水怪的照片嗎?大家在還未看到照片以前,也認為是無稽之談。所以,我會證明有美人魚給別人看。” 
  曉妮見他態度認真,于是輕聲地勸他:“美人魚只不過是傳說罷了。” 
  瑞奇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傳說打哪儿來?人總不會憑空想象吧!一定是有跡可尋。” 
  曉妮無奈地搖搖頭。她到底該怎樣勸他呢?無論如何,還是要想辦法,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地胡搞一通:“瑞奇,記得上次你要我買的那群怪雞嗎?” 
  曉妮搬出過去失敗的例子,讓瑞奇覺得很難堪。“我以為他們會生藍蛋,然后,复活節那天就可殺雞取卵,發一筆橫財嘛!” 
  “結果它們并沒生藍蛋。” 
  “可是也木是白的,”他赶緊辯駁。 
  “沒錯,可是那個顏色難看得不得了,复活節那天根本沒有人要買。”曉妮拍拍他的肩膀。“還記得你當推銷員挨家挨戶地賣冰箱,以及創辦《寵物配种》雜志那些事嗎?” 
  “曉妮,別提那些老掉牙的事情好嗎?這次我的新計划一定會成功的。” 
  “老兄,如果你非得拍片不可,何不拍一部《海盜康摩根》呢?” 
  瑞奇扮了個鬼臉,打趣地說:“我們的老祖宗啊?誰會有興趣?”“他有許多趣事可以拍成影片,例如他如何迷失航向,然后与波里尼西亞公主結婚的种种事跡啦!” 
  “我早已記不得他是我們的曾曾祖父,還是曾曾曾曾祖父了。” 
  “管他呢,反正我們世世代代的子孫似乎還深受他的影響。” 
  “可不是!就好象施了魔咒一樣,我們都逃不出命運的安排。” 
  曉妮笑了一笑,她也曾這么認為,只要他們康家有什么災難或不幸,都會歸咎命運的造化。不過,現在已無這么可笑的想法了,因為,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怪罪命運,實在星最偷懶的做法。 
  “可能有朝一日,我會為我們的老祖宗袖傳記吧!但是目前先來完成自己的心愿,我的心愿是——拍部美人魚的影片!” 
  曉妮不忍心再澆地冷水,只好笑著附和:“好吧!說說你要怎么拍。” 
  肯恩心想不該再沉面于過去,縱容自己在沮喪与回憶的情緒里;因為自從那年夏天离開夏威夷,他的心思一直專注在事業上,而這几天卻變得极為懶散。 
  肯恩伸了伸懶腰,再度環視廳內,這次目光落在數桌之外的一對男女身上。他們似乎剛剛進門不久,女的背對著他,一頭飄逸的長發特別引他注目。他瞇起眼,盯著那濃密如巧克力奶油,光滑如絲緞,在燈光下還不時閃耀金色光芒的棕發。這又使他想起心上人垂肩的秀發,是那么的濃密閃亮…… 
  他的手心開始發冷,不知怎么著,他竟覺得眼前的人,可能就是那位令他朝思暮想的美麗女孩儿。 
  但他又告訴自己不可能。他甩頭移開視線,心想,她可能已經變得成熟干練,怎可能還留著一頭飄逸的長發? 
  肯恩的心仍扑通地跳,几乎喘不過气來。如果真是她,該怎么辦?如果她真坐在附近,是否就能從此再續前緣? 
  曉妮想到肯恩不可能坐在自己背后,一顆心暫且平靜下來,今天發生太多巧合的事了,尤其在廣之百貨舖門口遇到他,更令她整日感到風聲鶴晚或許,肯恩正在某一處旅游圣地的餐館里,与他的金發妻子及兩個孩子享用高級晚宴;也或許他正在打點行李,准備清晨搭机前往火奴島,她根本不必擔心肯恩會到這儿來。 
  “跳個舞好嗎?”瑞奇喜歡跳舞。“來嘛!是探戈,你的探戈跳得很好呢!” 
  她笑了笑,但內心出現一絲警覺:“不了,瑞奇,假使下一首是慢舞。我再跟你跳。” 
  音樂的節奏果然轉緩,曲調變得懮傷而浪漫,正是适合攬腰貼頰的慢舞,瑞奇將椅子推開,曉妮輕歎,她終究還是得起身与他共舞。 
  她的脈搏開始加速,這回,肯定會看到她身后的人是否就是肯恩。她雖不太确定,可是万一……她挺了挺肩,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轉身。啊!沒錯,正是肯恩!她的一顆心急速地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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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肯思不由自主地起身,看著眼前翩翩起舞的女子,就是她!當他們四目相接的一剎那,兩人都极為震惊。曉妮依然美麗如昔,如仙女下凡,餐桌上的燭光映著她翻飛的秀發,一雙盈盈倩眸就要引他入怀。 
  他想要接近她,對她說話,但卻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兩人之間好象有著隔閡——是時間、空間及,回憶在其中阻隔,但他們仍四目對望。肯恩感到自己的情感就要潰散,流向她的怀里。她的出現是那么真切,使他迫不及待地想接触她…… 
  此時,曉妮居然把頭轉開7,而肯恩腳底似乎生了根,一動也不能動。他整個人都癱在那儿,眼睜睜地望著另一個高大的男人,挽著她的手,引她至舞池的中央。他們隨著節奏緩步搖擺,曉妮并沒有再回頭。 
  這是在做夢嗎?肯恩顧不得那么多,不自覺地緩緩步入舞池,來到晚妮身旁。 
  曉妮雖頭也不回,卻可以感到肯恩正慢慢接近。她究竟該怎么辦?為了保護自己,絕不能讓他接近。她的手指緊緊抓住堂哥,對他央求:“瑞奇,赶快,我們假裝是夫妻,你裝作是我老公。” 
  “你的老公?”瑞奇惊愕道。 
  “對,快點儿,有人在看……” 
  他退后了一步,俯看曉妮說:“我不能這樣做,這豈不是亂倫?” 
  瑞奇的心腸其實不坏,只是在某些事上反應有些遲鈍。眼前只有瑞奇是她的救星,于是曉妮繼續說道:“我們是堂兄妹,沒錯,可是,在某些州結婚是合法的。” 
  “我實在很怀疑,”瑞奇聳聳肩,“曉妮,我喜歡你這個人,可是那樣做會陷我于不義的。” 
  “顧不得這么多了,肯恩馬上就要過來,逼她面對塵封往事。她聲音沙啞,哀求地說:“瑞奇,拜托,裝一下啦!”然后,她屏住呼吸,等著那一刻的來臨。 
  肯恩感到自己如行霧中,如步夢里,但他愈是靠近,霧愈開始消散,曉妮的身影也就更真确了。曉妮已瞥見肯恩,而盲恩也見她兩頰飛紅。 
  “曉妮,”他站在几步之外輕喚。 
  她呆立于原地,并未回首。 
  “曉妮,你不記得我了嗎?” 
  她終于轉身看著他,吞吞吐吐地說:“我……我不太記得。”她張大了眼,一副惊恐的神色,肯恩立即知道她在說謊,于是回复自信,笑了一笑:“曉妮,你騙我。” 
  她眨著美麗的眼睛,嘴角彎成似笑非笑之狀,微弱地答:“你是傅肯思嗎?” 
  他深藍色的眼眸中閃著一絲光芒,“沒錯!” 
  “好久不見了。”她喃喃自語。 
  肯恩伸出手,像是銜接兩者距离的橋梁,“來吧,我們跳支舞!” 
  “我……”曉妮看著瑞奇,露出哀求的眼神。 
  瑞奇看到肯恩臉上誠懇的表情,同情地搖頭說:“我不知該怎么辦。” 
  “好吧!”她對肯恩說:“就跳完這后半首。” 
  之后,曉妮便不曉得自己說了些什么,她只記得肯恩用深途的眼睛注視她,深情款款地攬著她的腰,令她飄飄然。 
  奇怪的是,肯恩此刻也拙于言辭,像是有個硬塊便在喉底,他輕輕扶著曉妮,想要把她擁入怀里。他內心的情感如波濤洶涌,一時無所适從。曉妮的內心也在顫抖,她希望肯恩沒發現。 
  舞曲仍在進行中,直到結束時,肯恩還是不愿讓她走,曉妮則急急想逃离。過去跟他在一起是幸福的美夢,而如今,卻令她感到惡夢一場。 
  他終于松開手,曉妮不情愿地抬起頭,笑一笑,“唉呀,真高興再見到你,到這儿來度假嗎?”她的聲音比平時高亢,有些不自然。 
  肯恩點點頭,一雙濃密的睫毛垂了下來。“算是吧!” 
  “哦?那祝你玩得開心。”她馬上左顧右盼地說,“我該回到瑞奇身邊了。” 
  肯恩轉身,看著坐在餐桌旁的瑞奇,疑惑地問:“他是你的男朋友嗎?” 
  她深吸一口气,臉上頓時浮現僵硬的笑容:“我……他……我們結婚了。”曉妮把眼光移開,咳了几聲,又裝出一副笑容。 
  “你嫁給了他?”肯恩瞪著瑞奇,很怀疑的模樣,“是真的嗎?” 
  “你真是貴人多疑,”她抬起下巴,淡淡地回答,“抱歉,沒先征得你的同意!” 
  “我……”他聳聳肩,神情恍館,“對不起,因為……”他張著柔情深透的眼睛,又用指尖触碰她的頭發,然后輕聲細語地說:“在我心底,并不想接受你結婚的事實。” 
  望著他懮郁的神情,曉妮立即后悔剛才如此對待他。 
  “我……還是回到瑞奇身邊好了,”她小聲地說,轉身就要离開。 
  “等一下!”肯恩拉住她,“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為什么?”曉妮甩開手,往后退了一步。 
  肯恩仔細端詳她的臉,她的綠眸看起來那么冰冷、那么無情,難道她還感覺不出自己血脈賁張的熱情嗎?她果真忘了過去在一起的時光嗎? 
  “好吧!敘敘舊也不錯。” 
  她別開頭,避免直視肯恩,然后走向餐桌邊的瑞奇,肯恩也追了過來。 
  “很久很久以前,”她邊走邊說,“那時我們很年輕,好象是橋下漲滿了水,嗅!我記不太清楚了。” 
  記不清楚?她怎么能夠說忘就忘,如此無情?肯恩感到一陣憤怒:“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對,差一點儿就記不得了,”曉妮保持著冷峻的眼光。 
  肯恩明白,她是故意擺出惡劣的態度,于是抓起曉妮的手臂,將她拉近:“讓我來告訴你。” 
  她光火道:“放開我!用不著你來告訴我!” 
  肯恩松開手,但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又輕聲說道:“曉妮,你變得更美麗了!” 
  她躲開肯恩熾熱的眼神,一顆心在胸口扑通扑通地跳著,心里不斷想甩開他。他們走到餐桌時,瑞奇起身過來打招呼。 
  “來,一塊坐,”瑞奇親切地說,十足好主人的模樣。 
  曉妮都要气坏了,可是瑞奇并未察覺。他對肯恩微笑,好象一見如故,等不及要与他侃侃而談似的。 
  “你和曉妮顯然是老友了,想必有很多話要談吧?” 
  肯恩瞄了燒妮一眼,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他不知曉妮為何要故意躲開。 
  “噢,謝謝你!”肯恩幫曉妮拉開椅子,轉身說:“等一下,我回座位拿飲料,馬上就過來。” 
  肯恩轉身离開,曉妮瞪著對面的瑞奇,生气地質問:“你想干什么?我不是要你把他赶走嗎?” 
  瑞奇惊愕地看著她,好象已把他們的約定忘掉似的。“喂,你不覺得他人很好嗎?”他若有所思,“我有种感覺,好象在哪儿見過他,他很面熟呢!” 
  曉妮感到心涼如冰,沒錯,他長得和吉米很像,簡直是由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認識他們的人都不難察覺。而如今只能禱告,希望瑞奇不會聯想到他們之間的關系。 
  還好瑞奇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轉移,“唉呀!他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你覺得他會不會投資我拍美人魚啊?” 
  “瑞奇,你敢?”曉妮想,這下子可糟了。 
  瑞奇听不出曉妮話里的意思,對他而言,天底下皆是他的好友:“你不介意我把美人魚計划講給他听吧?他可能會很感興趣唱!” 
  肯恩就要走回來了。曉妮背對肯恩,向瑞奇悄悄地說:“不許泄露半個字,記得,我們是夫妻!” 
  肯恩回到他們身邊,拉出一張离曉妮最近的椅子,輕輕松松地坐了下來,并對他們笑一笑。曉妮也回之一笑,專注地看著面前的茶杯,手指繞著杯子冰冷的外圍,眼睛直視杯底。她靜默不語,等著肯恩找話題,誰叫他自個儿要過來坐! 
  不過,她倒忘了瑞奇這個大嘴巴。瑞奇開始談當地的政治,肯恩一副感興趣的模樣,而曉妮正好可在一旁端詳肯恩。 
  他的臉龐顯得比以前嚴峻,鼻子也比記憶中的高,眼神變得更犀利,閃爍著慧黠的光芒,似乎能把人一眼看穿。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不敢直視他的眼。 
  肯恩仍是一頭金發,顏色比從前深,其中几終還亮閃閃的。他大概會跟客戶或是法官打高爾夫球吧!他的生活与她是那么退然不同,曉妮以前就覺得和他不相配。 
  她抬起頭,与他的目光相會,這才發覺肯恩剛剛一直在注視她。曉妮從他的目光中讀不出任何觀感,在肯恩的眼里,她變了嗎?事實上她的确有所不同,她已從小女孩蛻變為一位成熟女子。” 
  “曉妮,這几年你都忙些什么?”肯恩顯然是想找話題聊聊。 
  “生活呀!”她回答得很簡短,想讓肯恩知道,他坐在這儿并不受歡迎。“那你?” 
  “我?”他被問得愣住了,“也沒什么啦!” 
  曉妮看了他一眼:“你去上大學了嗎?念法律?” 
  哈,還說不記得,他忍住了笑:“對,而且我自己也開業好一陣子了。” 
  她撇撇嘴角,譏諷地說:“怎么?你大概已是律師事務所的資深合伙人吧!能夠處理所有大案件,嗯?” 
  他猶豫了一會儿,曉妮的确說中他目前的狀況,不過她的語气听起來倒像諷刺,不似恭維。 
  他點點頭,但馬上轉變話題:“你們結婚了?” 
  他們兩人都錯愕地抬起頭,一副可笑的模樣。肯恩在心里偷笑,他的直覺果然是對的,這其中必定有詐。 
  “結婚多久啦?”他試探地問。 
  “好几年了!”曉妮馬上回答。 
  “才新婚不久,”瑞奇同時說道。他們倆面面相覷,瑞奇感到十分惱怒,而晚妮則很惶恐。 
  肯恩又忍住笑,故意疑惑地問:“你們對結婚的觀點不同吧?有孩子了嗎?” 
  瑞奇伸伸手臂,想要掩飾剛才的失誤:“孩子?有啊!好多好多呢!有男的也有女的,還有……”他停了一下,皺起眉頭,想不出什么話接下去。 
  曉妮在桌底狠狠地踢了他一下。人除了男与女之外,還有第三种性別嗎? 
  “瑞奇太夸張了,”她馬上接下去,一雙冷酷的眼神使肯恩不能相信她的話。“你的杯子沒水了,要不要我找服務生來加水?”她試著笑得很開心,不過﹒肯恩一瞼很怀疑的神色。 
  “沒關系!看到你們兩個,我發覺……”肯恩冷笑,“很奇怪,或許是這儿的習俗吧,你們怎么都沒戴結婚戒指?” 
  他們不由自主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臉都紅了。曉妮不知道該接什么話,而瑞奇卻拼命解釋:“對了,我們放在珠寶店里,拿——拿去洗了!” 
  肯恩撇撇嘴,揚起一道眉:“拿去洗?” 
  瑞奇眨著眼:“懊,我的意思是說拿去修補了。” 
  “修補?”這回肯恩揚起雙眉問道。 
  曉妮在一旁搖頭,瑞奇真是愈幫愈忙。 
  “唉呀!我搞不清楚啦!”瑞奇滿眼歉疚的神色,“就是在上面做些花樣。曉妮,你說對不對?” 
  她伸手握住瑞奇:“水要緊!”她正准備打圓場時,瑞奇竟又畫蛇添足起來。 
  “我曉得了,我把它們賣了,為我的計划籌款。” 
  瑞奇露出得意的笑容。 
  曉妮恨不得把臉捂起來,哭笑不得地說:“噢,瑞奇!” 
  “就是這樣啊!有什么不對嗎?” 
  她看著肯恩,肯恩的眼睛這時也含著笑意,顯然他并不相信。曉妮聳聳肩,希望這個恐怖的夜晚快快過去。 
  “現在天色已晚,該點菜了吧!我想你還沒用餐吧?”曉妮無助地說。 
  肯恩看了一下手表,這比他告訴凱倫要回去的時間,已經晚1小時了,凱倫現在一定很擔心。因此他猶豫了一會儿,他不想這時离開曉妮,但也不能讓凱倫久等。 
  “我沒太多時間用餐,”他說,“我該告辭了。” 
  曉妮大大地松一口气,真是如釋重負。 
  肯恩看著她,像是看一本書那樣仔細。他始終不明白,為何曉妮要假裝結過婚,這一定得追根究底,甚至她住哪儿、何時可再見面,都得弄清楚不可。 
  “可否賞光再与我跳一支舞?”肯恩問道。 
  曉妮遲疑了一下,心想,他就要走了,改明几個她就得深居簡出,以兔再和他相遇。當然,他就快回去了,這一切終將結束,何妨再与他共舞一曲? 
  “好啊!”一想到肯恩就要离開,她心里便十分輕松。 
  他起身幫曉妮拉開椅子,讓她站起來,然后攬著她,慢慢走向舞池。曉妮閉上眼,試圖鎮靜,但是內心封凍的情感卻逐漸化開,不可抑遏。他的手指輕触她的頸子,呼出的熱气拂過她的發際,心跳的感覺使她呼吸愈來愈急促。 
  不,她得抗拒誘惑,保持矜持。 
  肯恩感到曉妮特意的矜持,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記得過去,她的身子像陽光下即將溶解的一塊蜡,是那么溫和柔軟。如今,那個柔得像蜡的女人到哪儿去了?時間果真把她改變得這么多? 
  “為什么你要假裝和瑞奇是夫妻?”他突然問道。 
  她抬起頭,努力掩飾自己的吃惊。“你怎么曉得我是裝的?” 
  “再笨的人也能瞧出你們在玩把戲。” 
  她聳聳肩:“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相信。” 
  他抓緊曉妮:“你假裝結過婚,假裝不記得我。曉妮,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 
  她直視肯恩的眼,平靜地問:“我并不想再談過去的事了,你有沒有想過這點?沒錯,你是有權利待在這儿,可是你莫名其妙地闖入我的生活,這是不對的,我們之間早已無任何關系了。” 
  她冰冷的口吻著實讓肯恩嚇一跳,他重复著剛剛的話:“沒有任何關系?” 
  “沒錯!你是游客,我們對游客可見得多了,他們來來去去,我們司空見慣,麻木了。你還不是也去了又來,与其它游客有什么兩樣?”雖然曉妮的淚水就要掉了出來,但仍是語气平穩。 
  她曾為此傷心了好一陣子,但如今她已能冷靜地說:“沒什么了不起,反正過兩天你又走啦!” 
  肯恩一動也不動地低頭看著她:“曉妮,可是我來了,我們不能在一起嗎?” 
  在一起?曉妮搞不清楚這話的真正意思:“不用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肯恩置之一笑:“如果我能与你在一起,生活豈不更美滿?因為,你是我的初戀情人啊!” 
  曉妮不愿再相信他的話,他一定口是心非,說說罷了! 
  再有,肯恩并未交待車子里的金發女郎以及兩個孩子,難道他想掩飾?曉妮怒火中燒,心想,他的謊言已被揭穿,行不通了。 
  “當年我們相聚不到一個禮拜,根本算不了什么。” 
  肯恩輕撫曉妮的臉龐:“不到一個禮拜,你卻改變了我的生命。” 
  曉妮揮開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改變了你的生命?” 
  “來到夏威夷時我還是個少年,离開之后卻讓我成男人了。” 
  “真的嗎?”曉妮注視著他。她心中仍一片怒火,好一個自大的家伙,他得意洋洋地講這番話,莫非是想在她胸前結上一朵金色彩帶,以昭告世人這是他第一次性經驗的對象?“怎么,比到迪斯尼樂園還神奇?”她諷刺地說,并把頭撇開。 
  “你說什么?”他怀疑自己剛剛所听到的話。 
  “沒什么!”曉妮退了一步。“我要到洗手間去補妝,我出來后,最好別再讓我見到你,如果你再不离開,恕我先走一步!” 
  肯恩困惑地望著她。曉妮轉身欲走時,肯恩抓住了她的手臂:“曉妮,上回我來找你時,讓你給溜掉了,這次我知道一定能找到你,而且不會再輕易讓你离開!” 
  曉妮轉過身來,望著肯恩:“這由得你決定嗎?” 
  接著,她便抬起下巴,掉頭走向轉角處的洗手間,她閃進洗手間門內,便一下子癱在鏡子前的洗手台旁。 
  她咬著牙關、噙著淚水,不讓自己哭出來。肯恩已成過去,雖然這場夢又再度困扰她,但一切終將結束。 
  過了好一會儿,曉妮的情緒才回复平靜,她离開洗手間時,肯恩已經不見了。她走向瑞奇,瑞奇正感到無聊地坐在餐桌旁,手指敲著桌上的銀杯。 
  “他走了嗎?”曉妮好奇地問。 
  “一溜煙就走啦!”瑞奇回答,“坐下吃飯吧!” 
  她站在原地,低頭看著瑞奇:“你沒把我的住處告訴他吧?” 
  瑞奇抬起頭看著燒妮:“他沒問。”然后,眼神惊恐地等著曉妮發問。 
  曉妮并未注意,把眼光投向門口,說了一聲:“很好!” 
  瑞奇松了一口气:“其實他人不錯,為什么你的態度卻很怪异?” 
  “我不是怪异,只是…” 
  瑞奇懶得再追問他們的關系,于是聳一聳肩:“用餐吧!”眼睛一面找尋服務生。 
  曉妮垂下了眼瞼,說著:“我難過得吃不下,想先回去了,你要待在這儿也可以。” 
  瑞奇歎了一口气:“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謝謝!”曉妮朝他笑一笑,把錢放在桌上。“回你家的途中,你可以到老船長那儿去啦!” 
  “對啊!”他的眼神又充滿喜悅的神色。 
  曉妮禁不住要笑,她勾住他的手臂:“堂哥,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走到停車場時,她還不住地稱贊著,“你今晚真幫了我一個大忙!” 
  “你是指跟你結婚那件事?”他皺起眉頭,“你覺得他會相信嗎?” 
  “當然會咬!”曉妮輕柔地回答。

3.曉妮本想在家中躲几天,因為她的餐廳應該用不著操心,怎知一早餐廳的助手畢藍打電話來,惊慌地說客人要點甜甜圈,他一個人忙不過來。于是,曉妮只得過去幫忙。她一旦出了門,便沒有理由再躲回家。 
  再說,肯恩還不曉得她開餐廳呢!倘使要找她,也不容易,因為她搬過家,肯恩怎會知道她現在住在何處?她的名字也不曾登記在電話簿里,更甭提別人可能會告訴他。只要她不常在路上走動,就可避免遇見育思。 
  吃早餐的客人逐漸散去,這時,門口走進來一個苗條的女孩,年紀約16歲,留著一頭深棕色的短發,身穿牛仔褲及無袖T恤,乍看之下像個小男孩儿。 
  “請問,”那女孩儿看著曉妮,“你是康曉妮嗎?” 
  曉妮頓了一下,手里還端著一盤剛剛烘好的小蛋糕,對她笑了一笑。心想,這女孩儿可能是來找工作的,但看她的模樣,似乎不像是當服務生的人。“我就是,請問有什么事嗎?” 
  “你就是吉米的媽媽,對不對?” 
  曉妮猜想她必是仰慕吉米而來的;自從她儿子上中學起,就常有女孩儿找上門,而且每當吉米到她店里幫忙,女客人就會多起來。“是,我就是他媽媽,不過他現在不在。” 
  “幄l” 
  晚妮禁木住要笑出來,因為這個女孩儿听到吉米不在,顯然很失望,卻又极力掩飾自己的情緒。 
  “其實我并不是來找他的,”那女孩儿赶忙回答,“是你堂兄康瑞奇要我在這儿等他。” 
  曉妮皺起了眉,畢藍正巧從旁邊經過,于是她把畢藍叫了過來,將手中的盤子交給他,然后專注地听那女孩說話。 
  “過來這邊坐!”曉妮把那個女孩儿帶到廚房邊的一張椅子旁。“告訴我,這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孩儿坐定之后,四下張望,有一點地緊張,但仍裝著鎮靜自信的模樣,這又使晚妮笑了出來。 
  “你叫什么名字?”曉妮問她。 
  “幄,”那女孩儿開始說,“抱歉,還沒跟你說,我叫譚朗儿,我……我是經由朋友那地認識吉米的。對了,我還認識你弟弟麥可,我在他的游覽飛机上打工。” 
  “真的啊!”曉妮露出友善的微笑,“麥可是個好人,是不是?你為什么要在這儿等我堂哥呢?” 
  “因為我要應征工作。” 
  曉妮瞪大眼睛,“向瑞奇應征工作?” 
  朗儿點點頭:“他說他要找人幫忙拍片。” 
  “什么?他竟把你牽扯進去!” 
  “拍片一定很好玩!”她似乎沒听到曉妮的話,臉上閃耀著喜悅的神色,好象她自己已經得到這份工作一樣。“而且,他拍片真有一套!” 
  曉妮該怎么辦呢?告訴她瑞奇過去失敗的例子,好讓朗儿死了這條心?“你曉得他要拍的片子是有關哪一方面的吧?” 
  朗儿的黑眼睛眨也不眨,“當然曉得,是寒莫克角的美人魚呀!” 
  “沒錯,可是你見過寒莫克角有美人魚嗎?” 
  “沒有,可是……” 
  曉妮身子往前傾,好心地告誡她:“朗儿,你會浪費很多很多時間,在大太陽下趴在橡皮艇里,不斷從攝影机的一側看出去,看了半天,什么都找不到,只看到嘎嘎叫的海鷗和跳水的海豚。” 
  “我曉得,”朗儿仍是一臉熱切的模樣,“那些都會出現在鏡頭里。” 
  曉妮不禁搖搖頭,瑞奇顯然較善于言辭,使這個看似聰明的女孩已相信他了。真拿她沒有辦法,由她去吧! 
  “嗯……”朗儿臉頰微起紅暈,“明天下午我們開始拍片時,你想吉米會過來嗎?你堂哥說他也許會來幫忙的。” 
  幄!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曉妮回之以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男孩子管不住,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幫忙。”曉妮歎一口气,但她倒很喜歡眼前這個女孩儿。不過吉米一定不喜歡,最近吉米都跟一個叫米提的女孩子來往,她是那种穿貼身迷你皮裙的女孩。 
  吉米以往是個乖巧的男孩,不過最近交了一些不太好的朋友,令曉妮很擔心。 
  如果吉米會喜歡像朗儿這樣的女孩子,那該有多好啊!雖然朗地幫瑞奇做事,但她看起來很端庄。不過,要他們相好的机會似乎很小,因為自吉米上中學以來,他看上的女孩子多半不是她這一類型的。 
  瑞奇進來和朗儿面試后,曉妮就离開了。曉妮整個早上都坐如針氈,不斷向門口望去,生怕下一個進門的客人會是肯恩。她期待時間快快過去,等到把午餐料理好,她就可將事情交給餐廳的其它人,然后回家游個泳。 
  “吉米!”曉妮一進門便喊著。雖然她看到吉米的車不在,而且他至少要到半夜才會回家,她仍擔心他會回來,而万一肯恩此刻出現…… 
  “吉米!”她又喊一次。 
  很好,沒人回答,只有她一個人在。 
  曉妮換上一件藍色的連身泳裝,然后編好辮子,抓了一條毛巾,便向海邊跑去。 
  她奮力地游了很久,游向小島又游回來,水花不斷地打在自己身上。她想忘掉肯恩的臉孔,以及肯恩輕触她的感覺。 
  可是她的努力不但沒用,而且還更糟糕。她的心里正醞釀著一場狂風暴雨,她不能讓他見到吉米。 
  只要見到吉米一眼,肯恩馬上就會明白所有的事。這种事絕不能發生,他們也絕不能見面。 
  還有一件事讓曉妮耿耿于怀,、假使他們真的見面了,她將如何對吉米解釋,死去好多年的父親,居然好端端地出現在眼前? 
  她得停下來喘一口气,不是因為游得太猛,而是她很害怕。從前听別人講,害怕的感覺會讓人錐心刺骨,現在她果然感受到了,而且恨不得脫一層皮,以求解脫。她几乎要受不了了,待在餐廳工作還不會這樣,只是會窮緊張罷了,而此刻,她簡直快要發瘋。 
  曉妮划著水,看著前頭一望無際的海洋。記得有一段時間,她都到海礁旁,往海里扔鮮花,傳說這樣能把心上人找回來,而那傳說就如同寒莫克角的美人魚一樣荒誕不經,一朵朵鮮花就這樣流向汪洋大海,結果還是見不到肯恩。 
  曉妮痴心,恨肯思不回頭,但肯恩還是出現了,只是來晚了一些,他終究是回來了! 
  “很抱歉,肯恩。”她在微風中低語,“你來遲了,錯過了做爸爸的机會。” 
  她的心并沒因此更平和,相反地,她無法不怀念那天晚上,肯恩擁著她,隨著音樂翩翩起舞。唉!已經好多年沒有這种感覺了,要是時光倒流,要是過去不愉快的記憶不存在,要是……要是……他沒結婚…… 
  一想到此,她的心就要淌血。金發女郎与兩個孩子坐在車里的那一幕,深深地印在她的腦中,令她气得快到窒息。他膽敢有另一個家,膽敢有老婆及小孩,膽敢把父愛給其它人,而不是她的吉米! 
  吉米派隊落地的那一刻,肯恩在哪里?他教過吉米騎腳踏車嗎?他帶過吉米打棒球嗎?他曾讓吉米騎在肩上看游行嗎?肯恩從未盡到父親的責任! 
  這太不公平了。曉妮的眼睛充滿淚水,心想,車里那兩個孩子享有所有的父愛,而吉米卻一點都得不到,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奮力地游向海礁,想擺脫自怜的情緒,否則她就要崩潰了。 
  突然間,曉妮看到遠處有一個人站在海邊,馬上倒退了一步。她一眼就看出那是誰,令她一顆心怦怦地亂跳,心跳的聲音仿佛充滿整個天際,在山崖間回蕩。 
  他會來此地曉妮并不意外,因為盡管她极力躲著肯思,心中仍有一絲期望,盼著他的出現。果然,他來了。 
  她慢慢從水里出來,直視肯恩,朝他走去。直到离他几步之遙,她便站在原地,輕輕抖落身上的水珠。 
  “請你走開!”她面無表情地說。 
  肯恩直視她,搖了搖頭。他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嫵媚、風情万种的女人。整身濕淋淋的曉妮,在陽光下顯露她姣好的身軀,水珠不斷從她胸前滑落;她的細腰丰臀、曲線玲球的雙腿、惹火的身材,都令他如痴如醉,引起他想擁她入怀的沖動。 
  “我不走。”這個響應,正如曉妮預料的一樣。 
  她歎了一口气,不再爭執。“好吧,你就到我家坐一會儿!” 
  她拿起毛巾擦了一下,就迅速地走回家,而肯恩則慢慢跟在她身后,心想,我怎會浪費許多年的光陰?這么美麗的女人怎么不是我的? 
  他跟著曉妮走進后門,曉妮轉向他說道:“你在廚房里等著,我一會儿就出來。” 
  曉妮進去換衣服時,他倚著料理台四處張望。在這偌大的廚房里,放著花磚台、木櫥,以及一盆花,看來十分溫馨,而且完全沒有小孩儿的跡象,冰箱上并無照片,地上也沒玩具。 
  曉妮走回來時,已把辮子解開,讓頭發自然變干。她仍裸露著雙腿,但她的眼神看似冷酷,肯思搞不懂為什么。 
  肯恩發覺自己不受歡迎,他走了之后,這位可愛的女孩為何變了這么多?他們之間從未有過承諾,只不過認識短短不到一星期,什么事會令她那么憤慨? 
  “很抱歉,我不曉得你不歡迎我。”肯恩說道。 
  曉妮并沒有否認他的話,只是走過去開冰箱,冷冷地問:“要喝點什么?果汁還是冰紅茶?” 
  “不用了。”他搖搖頭,看著她幫自己倒一杯冰茶,然后走向他。 
  “請坐!”她說著,便推給他一張高腳椅,自己也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你什么時候离開?” 
  肯恩很想笑,可是他知道現在不是笑的時候,所以鎮定下來,轉個話題,“昨晚你很激動?” 
  “我可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回答我的問題!”曉妮說。 
  肯恩點點頭,一面玩味她的話。“我曉得,我也沒在跟你開玩笑。”他伸手過去握住曉妮,輕柔地說:“曉妮,難道你忘了?忘了我們倆在一起的日子?” 
  曉妮想縮手,但肯恩將她握得緊緊的,令她無法掙脫。 
  “那只是我戀愛的一小段插曲,畢竟我們都分開18年了。” 
  是啊,都分開了這么久,她當時那么年輕,一定有不少人追求,可是肯恩搖搖頭,不愿去想這件事,更不愿听。 
  “我不了解,為什么你不想回憶我們在一塊的美好時光?” 
  曉妮避開肯恩的視線:“我們那時都大瘋狂了。” 
  “那就是愛!”他輕聲回答,一瞬間仿佛明白了一切。“我當時在熱戀中,難道你不是?” 
  曉妮心跳的聲音仿佛就要淹沒自己:“那是青苹果式的愛情。” 
  “不,那是初戀!”肯恩糾正,聲音變得沙啞了,“那絕對是我第一次的戀愛經驗,而且從當時的情況來看,你絕對也是……” 
  曉妮木讓他再講下去,“肯恩,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難道你還木明白?”她瞪著肯恩,好象非得讓他相信木可。“我們現在各自都有美滿的生活,而且你已是有婦之夫,還有兩個孩子……” 
  肯恩皺了一下眉頭,身子往后靠:“你說什么?我并沒結婚啊!” 
  曉妮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沒結婚?”她惊愕地看著肯恩,不知自己能否相信他。 
  他搖搖頭,困惑道:“我到現在還是光棍一個,誰告訴你我結婚了?” 
  “我看到一個金發女郎在你車里,還有兩個小孩儿。” 
  “你在哪儿看到的?什么時候?” 
  “在哪儿看到的并無關緊要。” 
  “是前天晚上嗎?” 
  曉妮點點頭。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來了,卻悶不吭聲?到底為什么不讓我接近你?”他緊抓著曉妮的手,再次端詳她。“你恨我,是不是?” 
  恨他?怎么可能!她就是裝不出恨他的模樣,可是這話絕不能跟他說。 
  “為什么要恨我?”他輕聲問,“是不是因為我們曾有一段情?是不是因為我們年輕不懂事?” 
  絕對不是!她憎怨肯恩許多事,但從未因怀了吉米而恨他,因為吉米使她的生命更加美好,倘若沒有吉米,她會一無所有,可是這話也絕對不能對肯恩說。 
  曉妮見他一臉誠懇,實在不忍再欺騙他。“肯恩,我并不恨你,只是……”她的眼睛充滿疑惑,“你真的沒結婚?” 
  他不耐煩地聳聳肩,凱倫及那兩個孩子与他一點地關系也沒有。“凱倫是我哥哥的老婆呀!” 
  听到這句話,曉妮的心情馬上高興起來,好象喝了几杯香按酒,飄飄欲仙,真是愉快极了。 
  “我哥哥蓋瑞1月時死于車禍。”他繼續解釋,“我的嫂嫂凱倫很難過,所以我才帶她及兩個孩子來夏威夷度假,他們需要散散心。最近我們都有點儿不如意,凱倫更是不幸。為了他們,我才有机會再來找你。” 
  曉妮把頭別開,不想再談起上次肯恩來夏威夷找她的事。 
  但肯恩卻不放過:“你呢?17年前我回來找過你,有一個自稱是你弟弟的人,告訴我說你結婚了。”他停頓了一下,曉妮并沒說話,于是他又輕輕問:“那是怎么回事?” 
  她轉過身,兩眼直視肯恩。“其實,我也沒結婚。麥可他說謊,我那時是出城去拜訪親戚了。他認為那樣做是保護我。” 
  “保護你?”他起身,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曉妮,到底……” 
  “他當時太年輕,”曉妮全身顫抖著,想到當初她對麥可有多生气,好象世界末日已然來臨,以為自己再也快樂不起來。“我們那時都太年輕了。” 
  他伸手撫摸曉妮的頭發,想要手撫自己激動的情緒。“之后我再也沒來找你了,因為我以為沒有用,這些年來……”他突然想到另一件事,“不過,我曾留下地址給你,你怎么從未寫信給我?” 
  她搖搖頭,“我弟弟把地址撕了。” 
  肯恩跌回椅子上,既气憤又恐懼。“你曾想過再見我一面嗎?”他輕聲地問,“因為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才是最重要的,“假如你曉得我一直都在找你。” 
  曉妮想他快想瘋了,更想讓他見到他倆愛情的結晶。她那時發現麥可騙走了肯恩,气得几乎崩潰,与她弟弟斷絕關系。不過,她不能一五一十地告訴肯恩,如此一來,就會把她心中的大秘密抖出來。她閉上眼,搖著頭說:“談這些已于事無補了。” 
  肯恩看見曉妮一張傷心的臉,怒气頓然消失,他只想把曉妮摟在怀里,消除她眼中的痛苦。 
  原來在她眼里的敵意都源自于痛苦,但她的痛苦因何而生?自從那年夏天他走了之后,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他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我以為來這儿會看到你的老公跟小孩儿呢!”他輕聲說道,一邊撫摸她的手臂。“到底怎么回事,曉妮,你為何遲遲未婚?” 
  她仰視肯恩,眼里閃爍著光芒:“不是為了你,傅肯恩。” 
  肯恩笑了,還好,曉妮雖然仍在保護自己,可是眼中的敵意卻悄去了不少。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肯恩問道。 
  記不記得?嗅!這景象在曉妮的腦海中已重演過上干次,可是她卻勉勉強強地回答:“記得啊!是我在廣之百貨舖工作的那年夏天。” 
  “那次我隨著水上馬球隊來到大島,參加當地高中的一場球賽。在第一場球賽中,我就咬了對方球員的額頭,還打傷了几名球員。”肯恩笑著繼續說:“是我太年輕气盛、血气方剛,把精力發泄在他們身上。我揍他們下巴時,還把自己的兩根指頭弄斷了。” 
  “所以你就被判木准參加比賽了。” 
  “沒錯,然后我跑到廣之百貨舖里買止痛藥。”他的笑容漸漸消失,露出柔情的眼神。“第一次見到你時,還以為你是夏威夷公主呢!” 
  “而你是我見過眼睛最藍、肩膀最寬的男人。” 
  “我的牙齒被球員打斷了,你就帶我去看牙醫。” 
  “牙醫是陶奇大叔。回家時,你還一路逗我笑。” 
  “你帶我到你家吃晚餐,當晚你的鄰居和親戚也來了,還彈琴跳舞地度過大半夜晚。” 
  “那一夜你沒回旅館,就睡在我家沙發上。” 
  說著說著,他們不知不覺地互握雙手,相視而笑,然后,再也不發一語,任思緒飄蕩在那年夏季酷熱的午后:兩人同游山谷,并爬到瀑布上頭。那天的天气真是晴朗极了,空气是多么清爽,樹木是多么青翠。 
  “你還記得……”他開口問,藍色的眼睛有如海一般深。 
  “別說了!”曉妮閉上了眼,低聲道,“別再說下去了!” 
  肯恩皺起了眉,想弄清楚她怎么了。她的臉龐是那么迷人,肌膚那么透明光亮,兩眼含情脈脈,甚至比以前更楚楚動人。 
  “跟我去玉樹谷吧!”肯恩提議。 
  曉妮睜大了眼睛。他瘋了嗎?她怎么能再回去那儿?“我不想去!” 
  “你常去嗎?” 
  曉妮不愿跟他說實話,“我再也不去了,自從你走……”她的聲音具然而止,但肯思明白她要說什么。 
  “可是你曾講過,那是你最喜歡的地方!” 
  她避開肯恩的視線:“那已是過去的事了,時間會改變一切。” 
  “那么我們現在就走,就我們兩個!” 
  “我不去。” 
  肯思抓起她的手,“快點,晚妮,沒什么大不了的,跟我去嘛!這個地方一直映在我腦海里,我想看看它變了沒有。” 
  她臉色一沉:“一定變了啦!” 
  “不見得,像你的美貌一點都沒變,”肯恩馬上回答。 
  肯恩的稱贊令曉妮紅了臉:“你自己去嘛,我不想去。” 
  他直覺到曉妮不去的原因,可能就是不愿再回顧令她煩惱的往事,如果他能說服曉妮重游故地,或許就能發現什么事在困扰她。 
  “如果你不跟我去,今天下午我怎么打發?”肯恩略施小計。 
  曉妮知道肯恩會跟她耗下去,而她自己也沒把握是否能抵擋得住。的确,她夢想与肯恩回玉樹谷已經很久了,而且她夢想中的肯恩還是個少年,而如今他已不再年輕,曉妮的心境也不复當年了。 
  “很抱歉!你得自個儿安排如何打發下午了。” 
  “好吧,我只好去找瑞奇談他的計划步!” 
  曉妮打了一個冷戰:“你想找瑞奇干什么?” 
  這招确實奏效,肯恩忍著不笑。“他到底是你什么人?我曉得你們沒結婚,就算別人也看得出來,他是你的老朋友嗎?” 
  “是我堂哥!”曉妮很緊張地看著他,“昨晚我上洗手間時,你一定跟他談了什么,對不對?他說了什么?告訴你我住哪里嗎?你是不是這樣找到我的?” 
  “才不是,他只告訴我他的地址与電話。”肯恩笑著說,“我一直待在停車場,坐在車內,希望很快看到你走出來。等你出了餐廳、才偷偷跟著你到你的住處。” 
  晚妮紅了臉,原來肯恩早就知道她會吃不下飯,很快就會离開餐廳,這正是她的弱點。肯恩要去見瑞奇更令她擔心不已。 
  “瑞奇說他有一個計划要找我討論,”肯恩一邊說,一邊注意曉妮的反應,“他說,如果我有興趣,今天下午可以過去找他聊聊。” 
  噢!又是美人魚!“唉呀,瑞奇!”曉妮喃喃地說。 
  曉妮最不想讓肯恩和瑞奇混得太熟,因為瑞奇很快會認出肯恩長得像誰,假如他又木小心講出吉米,肯思立刻會明白所有的事。 
  她曉得肯思抬出瑞奇的用意,可是為了心中的秘密,不得不跟他玩下去。只是當了那么久的生意人,她也懂得玩花招,讓自己討些便宜回來。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肯恩:“你什么時候离開?” 
  肯恩愣了一下:“离開?” 
  “离開夏威夷啊!” 
  “其實我們已經買了票,明天要去火奴島,后天要回加州了,你問這話是為什么?” 
  她伸手抓住肯恩:“你答應我!答應我一定會走!” 
  曉妮突如其來的舉動今育思很困惑,為什么她那么急著要他离開?難道曉妮不愿再見到他?還是不愿他見到什么人?他皺起眉頭,看著曉她的眼睛。 
  “你恨不得赶緊甩掉我嗎?”他輕聲問。 
  “如果你答應,我就跟你去玉樹谷,而且馬上就去。” 
  他望著曉妮的眼,心怦怦地跳,他會想法于解開這個謎的。 
  “好,”他輕輕回答,“我答應你!”

4.這真是天大的錯誤,自己怎么會那樣蠢呀!只要有點腦袋的人都知道,重回到當年的現場,只會把事情弄得更不可收拾。 
  “還記得這里的一切嗎?” 
  肯恩的話在山谷中回蕩,也在她的心中回響。 
  這山谷完全不像想象中的糟,反而是滿山遍野的綠意盎然,鳥叫虫鳴,微風輕拂,整座山中毫無人跡,仿若他們的世外桃源,而且与18年前完全一樣! 
  “喂!”肯恩碰了一下曉妮的肩,曉妮回過頭,望著他指的一棵樹木。“我們不就是坐在這棵樹上嗎?” 
  她點點頭,而且還記得曾在此爬樹。 
  “坐到樹上去吧!”他牽著曉妮的手走向樹旁,“讓我們重溫舊夢。” 
  “我不要重溫舊夢!”她推開肯恩,“我們坐上去看風景,看完就走。” 
  “是的!”肯恩笑嘻嘻地說,“悉听尊便!” 
  曉妮坐上了樹,故意离肯恩一段距离,以免他又將手搭過來。她遠眺山谷,為其宏觀所吸引。 
  “好美!”曉妮喃喃贊歎。 
  “那個……”肯思再也沒出聲,想著當年他与曉妮在一起的時候,她穿著貼身牛仔褲,頭上系著粉紅色絲巾,明亮的肌膚在太陽照射下愈發嬌艷。他們也同樣坐在這里,肯恩親吻著她,指尖輕輕地撫触她,感受她全身透出的溫熱气息。曉妮咯咯笑著,她被逼得發痒,而肯恩的体內好似挑起一把火,血液就要沸騰起來,他感到自己就快忍不住……但是,那時他并沒有事先告訴曉妮,因為他年少無知,而且太愛她了。 
  “我們該回去了。”曉妮突然說道,雖然她不知道肯恩在想什么,只覺得似乎怪怪的。肯恩的臉上毫無表情,但眼底像是在回憶什么,她又問:“記不記得那里有一個很難爬的陡坡?” 
  肯恩頑皮的表情又回复,揚起一道眉說:“你以為我現在不能爬了,對不對?”他假裝生气地說:“你以為我老了,体力不夠,身材又變形,爬不上瀑布嗎?” 
  曉妮笑了,她抓起濃密的發絲,開始編辮子,然后說:“難道你還爬得上去不成?” 
  “喂,我背著你都能爬上去!” 
  “好极了,你就背我吧!” 
  肯恩可怜兮兮地求饒:“如果我沒駝背,隨時都能背你。” 
  他還是能像以往返曉妮高興,這也就是為什么他那么討曉妮歡心。 
  “對了,我們應該坐在這儿聊聊天,才能有足夠的体力。”他一邊說,一邊往后靠,欣賞曉妮編頭發的樣子。 
  曉妮搖搖頭,諷刺地說:“老公公,休息夠了請告訴我一聲,可惜我沒帶毛衣來織。”編完頭發后,她又問:“那我們要聊什么?” 
  “你啊!” 
  這個話題令她不安,所以她看了肯恩一眼,搖搖頭說:“不,我們來談你!” 
  肯恩扮了一個鬼臉:“我沒什么可談的。” 
  “你能談的可多著呢!例如說,你為什么還沒結婚?”曉妮端詳著他。 
  他閉上了眼,臉朝著陽光:“緣份未到嘛!” 
  “我不相信,都這么多年了!”曉妮用鞋尖頂他的腿。“快告訴我。” 
  “沒有什么可談的啦!” 
  “好吧,”曉妮歎了一口气,轉個話題聊。“自從那年夏天你走了之后,干嘛去啦?” 
  “上大學。” 
  “大學4年都沒交過女朋友嗎?” 
  這回他兩眼都張開了,為的是准備抓蒼蠅:“我是交了呀!想听我的羅曼史啊?” 
  肯恩坐直了一些,好象很認真地要回答曉妮的問題:“對,我是約了几個女孩。跟平常人一樣,我參加舞會啦、溜冰啦,以及周末到海灘玩,也沒什么特別的。” 
  “之后呢?”她追問。 
  “我就去念法律了。那時連吃飯和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更甭提交女朋友了。學業告一段落后,我便到歐洲一游。” 
  腥!原來好戲還在后頭。接著,肯恩得一五一十地報告他在歐洲度假時的艷遇。 
  “你一定愛上了哪位意大利女公爵!”曉妮雖然這么說,倒也不希望是真的。 
  “才不是呢!想想看,如果你身上背了一個背包,住在學生旅館里,怎么會有机會与王公貴族混在一起?談戀愛只是我那段度假時的小插曲而已。”他又咯咯笑道:“但是,就在那儿,我遇上了喬貝蒂。” 
  曉妮十分疑惑,這次听來非同小可:“喬貝蒂?” 
  肯思故意吊她胃口,笑瞇瞇地說:“沒錯,她是個很有趣的人物。我和她以搭便車的方式,6個月玩遍歐洲大陸,大概我們也算男女朋友吧!” 
  6個月!這比她与肯恩在一起的時間還長,令她心中頗不愉悅,剛才真不該談論這個話題。既然間都問了,只好一探究竟。“你當時很愛她步?”曉妮小聲地問,裝作不在乎的樣子。 
  “很愛喬貝蒂?”他大笑,“也不盡然,她不愿意受拘束,而且只要有人愿幫她帶路,她就可以跟他共享旅程,她實在不是我喜歡的那一類。”他冷靜地回想,“我們只算朋友,因為是同路,才會在一起。最近我听說,她在洛德堡開了一家爵士俱樂部。” 
  他們沉默了一會儿,肯恩滑到樹下,然后扶曉妮下來,可是她心中一直還想著那位招便車的女子。 
  “那個喬貝蒂……”曉妮爬下樹時又問。 
  “她怎么樣?”肯恩惊訝地回答,顯然她是想到什么事。 
  “她很愛你,是不是?” 
  他停下來:“你怎么會知道?” 
  “憑女人的直覺。”她与肯恩走在山谷小徑上,曉妮超前了一些,并沒停下來等肯恩。 
  “哦,這种老掉牙的說法?”肯恩在她背后諷刺地說,然后追上曉妮。 
  “那一點儿也不是老掉牙的說法,很准的!”他倆并肩走著時,曉妮看著他,“女人會了解男人不知道的事。” 
  “好吧,很難就很難,但男人也有直覺。” 
  他們停在山坡的上頭,向下看著一條水流湍急的小河。小河沿斜坡飛瀉而下,看不到盡頭。這里顯然很久沒人來過。 
  曉妮故意問:“以你男人的直覺,我們該怎么渡過這條河呢?” 
  這不是光靠直覺就能辦到的,還得憑一些想象力与技巧。于是他們合力搬來一根根廢樹干,跨放在河中的岩石上,搭成橋的模樣。由于他們動作很快,所以沒被水濺得濕淋淋的。過河之后,他們又回到原先的話題。 
  “再告訴我一些有關你那些女朋友的事。”曉妮催促,“歐洲之旅以后呢?” 
  “我通過律師資格考試,然后開始工作。從此以后,我便忙得分身乏術,根本沒時間交女友。” 
  曉妮一邊揮打蚊虫,一邊說:“少來這一套,我才不相信!” 
  肯思轉身注視她,半開玩笑地說:“是真的!我是個老實人,不善交際。” 
  曉妮半轉頭,一副質疑的樣子:“傅肯恩,你敢說IO年來都沒交過女朋友嗎?” 
  他猶豫了一會儿,才回答:“也不盡然啦!” 
  “哈,被我料中了!” 
  曉妮眼珠亮閃閃的,十分可愛。肯恩笑一笑,走到她旁邊:“好吧,算你聰明。我的确約過女孩子,有的只是好玩,也有的不甚愉快,不過都不是認真的。” 
  肯恩心里正想著他的第一任秘書席拉。這個女孩倒退他好几個月,最后与他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發生關條。這不是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所以肯恩也不想提起。 
  “好了!我已經說得太多了,談談你吧!” 
  “我?”曉妮搖搖頭,“自從你走了之后,我就很少正眼瞧過其它男人。” 
  肯恩轉過身來,一下子抓住曉妮的手腕:“我就知道,這些年來你為了我守身如玉,對不對?” 
  曉妮紅著臉把他推開:“你這個自負的家伙!”然后又繼續向前走。 
  “那我還能怎么說?當時你顯然是很快就對我產生了好感。” 
  曉妮很生气,故意諷刺地說:“是啊!我忍不住就對你一見鐘情!” 
  肯恩聳聳肩,看著晚妮的眼:“我還不是一樣?” 
  曉妮轉身,咬著唇:“其實因為你,我好几年都不敢相信男人。” 
  “老實告訴我,曉妮,你那時是木是真的喜歡我?我們是不是在談戀愛?還是我自己一廂情愿?” 
  “我們對彼此并不算很熟。”雖然她的語气仍一直保護自己,但不曉得還能抵抗肯恩多久。“不錯,是戀愛的感覺,可是……” 
  “如果不是戀愛,你那天何必要帶我來此?”肯恩認真地看著曉妮。 
  她知道肯恩說得沒錯。玉樹谷,一個奇幻世界,她自小就常來。她將此地獻給肯恩當作愛的禮物,而肯恩則將吉米送給了她。 
  “或許這就是愛,可是……” 
  肯恩溫柔地吻她,像是晨露般輕點她的唇,一触即逝。 
  “就是愛,”他果決地說,“你無法否認。” 
  肯恩開始攀爬小徑,曉妮緊隨其后。在親吻之后,她感到血流加速,比追赶肯思腳步的速度還快。她仍十分疑惑,肯恩果真像她一樣,認為那就是愛嗎? 
  肯恩在小徑的彎道處停下來,倚靠在樹旁等曉妮。不一會儿,她便跟了上來。 
  “要不要休息一下?”肯恩問。 
  曉妮點點頭。他們倆迎著佛面的山風,席地乘涼。 
  “你的羅曼史完結篇呢?”曉妮合上限,“你還沒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 
  他回頭看看曉妮:“故事早就說完了。” 
  “我不信!一定有。那個差點就和你結婚的女人呢?”曉妮翹起嘴巴。 
  肯恩很惊訝,但知曉她放技重施,一定又是哪門子的直覺:“你怎么知道曾有個女人差點跟我結婚?” 
  哼!怎么知道?原來你還真有!不過晚妮笑著追問:“英雄難過美人關嘛!快從實招來吧!” 
  “招就招吧!”肯恩說,“是有這么一個,她叫史凱琳,高挑、美麗、典雅,也是我們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我們曾一起合作過几個案件,而且很成功,所以我才想既然我們那么有默契,不如就成為終身伴侶。我那時快要30歲,也是該成家的年紀,于是就和她訂婚了。” 
  曉妮故作輕松狀,其實肯恩的一字一句都像利刃一般,刺傷她的心,令她覺得很難過。事情不該是這樣發展的,木過,她在不在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那你到底愛不愛她?” 
  肯恩轉過身,看著她:“不愛!說實話,真的不愛。” 
  “然后呢?”曉妮一面問,一面將視線轉向其它地方,以免盲恩看穿她太多的心事。 
  “我們在一起好一陣子,但總覺得缺少了什么。” 
  “如果她既聰明又美麗,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其實曉妮滿眼妒意,可是肯恩并未發覺。他思索了一會儿,想把自己的感覺确切地表達出來。“應該這么講,在我內心深處有股失落感,即使与她朝夕相處也無法彌補。” 
  曉妮不愿再問下去,但她的心中燃起一把可怕的妒火,想扑也扑不滅。 
  “走吧!”她站起來拍拍身,“再談下去,會比上次多一倍的時間,才能到達目的地。” 
  肯恩站了起來,繼續向目的地前進。几分鐘后,他們看到在不遠的叢林里,有一道泉水流瀉其間。 
  “你听到流水聲了嗎?”肯恩興奮地牽著曉妮的手,渡過一條小溪。 
  曉妮沒響應,但笑著看他,在她眼里同樣有著一股興奮的表情。前頭就是瀑布了,水花四處飛濺,霧气彌漫。 
  他們半句話也沒說,一步步地攀爬到高岩上頭,然后肩并肩、手牽手地眺望飛瀑。瀑布的水珠亮閃閃地有如鑽石,躍過山崖,挂在山際間,像是串串珠鏈。大自然的力量似乎彌漫在四周的空气中,他們站著不動,聆听奔流不息的水聲,任水珠濺在自己的臉上。然后肯恩轉向她說:“到水里去吧!” 
  說著,肯恩便解開襯衫。這句話听起來像是挑戰,而非邀請,曉妮回之一笑,眼中同樣也有不服輸的神色。 
  “沒問題!”曉妮立刻脫去上衣。 
  上回他們到這儿來時,确實褪去衣衫,一絲不挂地在水里裸泳。這次,曉妮預知會有這种情形,早就事先穿好泳衣。肯恩看了著實一惊,使她大笑不已。 
  “我年紀大了,也比較懂事,知道要事先防備。”她開玩笑地說。 
  “是嗎?那你看!”肯恩拉下拉鏈,把老爺褲脫在地上,露出身上的泳褲。“我也一樣!” 
  他們倆相視而笑,突然感到彼此間的默契十足,曉妮深深發覺肯恩是她真正的朋友。而她大笑過后,注意到他袒露的胸肌時,竟令她緊張不已。 
  過去,他是個体格強壯的少年,而今變成一身胸毛、肌肉結實的男人,即使轉頭不看,她也無法抹去這幅影像。 
  “最后跳進去的是小狗!”肯恩甩掉襯衫,轉向瀑布底下的一池水。 
  曉妮也脫掉短褲,跟著肯恩跑到池水里,清涼的池水正好冷卻心中的火熱,自在地游泳像是浸潤在香檳中那般舒爽美好。他們在水中爆戲,大約過了半小時,才游回岸邊晒太陽。 
  “謝謝你跟我一起來,曉妮,”他將身子往后伸,望著地水,“這种感覺實在太棒了,就跟我記憶中的一樣。” 
  她笑著點點頭,但是心中卻想著另一番情境,當年他們也是這樣跳入水中。由于年少無知,竟不由自主地肌膚相親,每一次接触更引燃胸中的熊熊欲火。他們在水中袒露相見,原先還想裝作不在乎,但持續不了多久,曉妮她撥水濺肯恩,任自己的手指拂過他平坦的腹肌,于是兩人開始親吻。 
  曉妮微微喘息,閉上了眼,試著回味那种感覺,但又想擺脫它。 
  肯恩端詳曉妮的臉,似乎体會到她在想什么。當年,他們就坐在現在的位子上,曉妮的一蹩一笑深深触動著肯恩的心,她修長的雙腿以及身体美麗的線條,均歷歷在目。在陽光下,肯恩邊笑邊舔掉她乳峰上的水珠,可是沒有多久,玩笑的意味漸失,他開始認真起來,慢慢舔噬每一顆水珠。曉妮呻吟著,將手插入他的發際,激情地控操,混雜著前所未有的感覺,她既恐懼又期待,全身不斷顫抖。肯恩雖不太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卻想卯勁一試。就在這時,曉妮朝后仰…… 
  肯恩撫摸著晚妮,手掌往下延伸,接著一陣翻云覆南,兩人便同時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快感。 
  肯恩深深記得此情此景。他攤平了手,轉身望著曉妮,心中的欲火就像當初一樣強烈。 
  “不要這樣!”曉妮意識到他异樣的眼神,“不可以這樣,肯恩!”她搖搖頭,身子在后移。 
  肯恩轉過身,背對著曉妮,閉上眼睛。不一會儿,他便起身跳到水里去游泳。事實上,曉妮說得沒錯,他們不是為了肉体的需要而來的,而且他也不該這么做,他們早已不是情侶了。 
  曉妮望著他游走了,突然好想哭,她恨自己如此軟弱,為什么動不動就要哭呢?是感歎逝去的光陰,還是怨恨自己在情欲間掙扎? 
  肯恩游上岸邊,回頭對她一笑,她在肯恩的眼中看出他的善意,這才松了一口气。 
  下山時,他們慢跑,時而牽手、時而談笑,沿途還一面欣賞奇現异景。途中,肯恩還拉近曉妮,指著一只紫色漸蝎給她看,然后把她摟在怀里。曉妮突然感到一股親切感,他們似乎比從前更貼近。 
  曉妮的心情愈來愈輕松,她踏著愉悅的腳步,在這片山谷中,与她摯愛的男人,也是她孩子的父親,滿足地走在一起。她突然發現,當初愛肯恩是對的,他很特別,是個好男人,愛他絕木是個不成熟的舉動。 
  肯恩會是個好父親嗎?曉妮也不知道,只可惜吉米沒見過他,而肯恩也錯過了做好爸爸的机會。不過,撇開這事不談,她确定他是個好男人,在她心目中也無人能取代他,如果能与他共度一生,該有多好!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一旦走出山谷,肯恩恐怕就要實現諾言,明天便要离開此地了。曉妮雖然懮心忡忡,但還是得讓他走,而且愈早愈好。 
  此時,肯恩突然發現自己竟吹起口哨。對啊,是口哨聲!自從他長大以后就不曾再吹過了,頓時他覺得好快樂,比打贏一場難纏的官司還稱心! 
  嘿!這不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5.肯恩回到車上,准備送曉妮回家。“我們在一起很好玩吧?”他輕松地問,“18年后我們再回味一次,如何?” 
  晚妮開心地笑了:“一言為定喲!” 
  然后,他們便把車子開出停車場,向公路疾駛而去。 
  肯恩長得實在很好看,吉米跟他很像,但也有些不一樣。吉米受到她家族体型的遺傳,骨架稍為粗壯了些,但眼睛与嘴唇卻和肯恩相似。此刻,曉妮內心又開始交戰,到底肯恩是否應該知道自己有個儿子? 
  不,她不能說。肯恩18年來不見蹤影,根本無權知道他有個儿子,而且吉米早已認定父親不在人世,如果他發現了肯思,一定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的。 
  “我去加一下油。”肯思把車子開到轉角的一家加油站內。 
  快加完油時,曉妮突然听到很熟悉的引擎聲,是她儿子的金龜車!她的心跳几乎快要停止,而且感覺天旋地轉,如臨煉獄。 
  她听到開車門的聲音。 
  “喂!宏多!”無疑地,這是吉米在說話。“你今晚會晚點儿回家嗎?我必須……” 
  机器聲蓋過吉米的講話,宏多是他的朋友,人還不錯,在加油站打工,這個人倒不用她擔心,目前她只希望肯恩快快离開,不要見到吉米。 
  肯恩要上車了,謝天謝地!她偷偷向后看了一眼,見到吉米正從加油站附設的修車場出來,走向自己的車子,她的心又猛跳了一下。 
  曉妮催促著肯恩,“走吧!我們赶快回家!”她的聲音听起來比平時高亢。 
  肯恩點點頭,“等一下,我要換零錢。”他又走進加油站內。 
  曉妮屏住呼吸,全身顫抖,眼見他們倆就要相遇,她實在無能為力了。 
  他們愈來愈接近,在曉妮眼里仿佛像慢動作一般,她想他倆可能會四目交會。、此時,吉米居然正踉一個瘦瘦的年輕人走在一塊,一面還在說話;而肯恩則等著換錢,無暇他顧。他們并沒有看到對方。不一會儿吉米便上了車,朝家的反方向离開了。 
  曉妮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全身癱在椅子上,心仍跳得很快。 
  肯恩上車后就一路開回家,途中兩人靜默無語,肯恩發沒有些异樣,但不了解為什么。 
  快到家時,肯恩提議,“去喝杯飲料如何?” 
  她搖搖頭,心情變得沉重,她不曉得吉米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何時回家。“抱歉,肯恩,我有事情要辦。” 
  肯恩將車子開到她家門口,熄了引擎,轉頭看著她,“你怎么了?” 
  “沒事!只是現在太晚了。” 
  他皺起眉頭,一副茫然的模樣,因為曉妮的眼里又顯出敵意,令他非常沮喪。“曉妮!你一直不告訴我,我怎么會知道呢?”他低沉的聲音顯得很生气。 
  “你該走了。” 
  “你介意我到你家坐坐嗎?” 
  “肯恩,我……” 
  “只是喝杯水嘛!”他看著曉妮,“你怎么能拒絕給我一杯水喝呢?” 
  于是,她只得讓肯恩進屋:“喝完一杯水后,就得离開。” 
  進屋后,肯恩故意慢慢地喝,心里納悶著晚妮究竟在擔心什么。不一會儿,房子外頭發出聲音,引得他們四處張望,原來是樹叢里有兩只鳥在爭吵,他發覺曉妮剛才被鳥儿的聲音一惊,顯然很害怕。她害怕什么?怕有別人進來?她又轉過身到料理台旁削蘿卜,可是肩膀似乎很僵硬。 
  曉妮的确在害怕什么東西,怕誰?是他嗎?絕不可能,因為剛才他們在山谷里獨處時,她還有說有笑的。一定是怕別人,會是什么人呢?他很不得把晚妮摟在怀里,找出她害怕的原因。 
  育思走進廚房,放下杯子,然后碰碰她的肩。曉妮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他。 
  “你喝完了嗎?”她故意問。 
  他自討沒趣地笑了一笑:“還沒,我還要喝一杯。”他曉得這個反應一定會讓曉妮很生气,于是自己走去盛水。 
  曉妮此刻坐如針氈,希望他赶快离開,不要碰見吉米。可是肯恩似乎動也不動,現在她該怎么辦?狠狠地把他扔出去嗎? 
  “明天你就要离開這個島了,對吧?”她的語气十分堅定。 
  肯恩對著蘿卜皺眉頭,又疑惑地看著曉妮,“我搞不懂。” 
  她又拿出一把芹菜來切,回答道:“唉呀!有什么搞不懂嘛。”語气有如母親被孩子問得不胜其扰似的。 
  “你急于擺脫我,是什么原因?” 
  “不是告訴過你嗎?我不希望你打扰我的生活,” 
  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我怎么打扰你了?” 
  她抬頭看著肯恩:“你每次一出現,就是打扰我!” 
  “可是我并沒常常出現啊!而且,我現在又發覺,不想太快讓你溜走。” 
  曉妮心軟了,可是仍极力掩飾。她切掉芹菜末端的梗子,將它們与蘿卜排在一起。“答應就答應了,你可不能食言而肥!” 
  肯恩凝視曉妮半晌:“我告訴過你,會走就是會走,只是我又許下另一個諾言——我還會回來!” 
  其實曉妮早就料到,她放下了刀:“你什么時候再回來?” 
  “可能明年夏天,也可能更快。” 
  “那很好,明年見!”說著她便把肯恩推向門邊。 
  肯思回過頭來,抓住曉妮的手,好象想起了什么:“我曉得,你有別的男人了,為什么不告訴我呢?像你這樣的女人,身旁總不乏男人圍繞。” 
  听起來很可笑,可是曉妮一點也笑不出來。肯恩看她的眼神,好象要燒起來一般,她的心里也很難過,想給他一點安慰,但在這种情況下并不許可。 
  “你走吧,肯恩!” 
  “你真的有別的男人嗎?” 
  “沒有,”地伸手攏一攏頭發,不耐地說,“向你發誓,絕對沒有,你可以走了吧!” 
  肯恩不愿相信,要不是怕被另一個男人撞見,她怎么會那么擔心自己待在這儿?他又凝視晚妮好一會儿,始終得不到答案。他既生气又困惑地望了曉妮良久,然后才轉身离開。 
  曉妮看著他离開,心中一陣惆悵,這次是自己把他逼走的。 
  正當他要倒車离去時,一輛福斯金龜車剛好駛近,而且還緊急煞車,差點儿撞上肯恩的車。 
  “天啊!”曉妮以手掩面。 
  他們倆都伸出頭看對方,肯恩搖下窗戶對吉米說話,而曉妮看見吉米搖著頭,然后兩人又對看了一下,吉米便再度踩油門,迅速把車開到另一處停放。育思不倒車了,他慢慢將車駛回曉妮家,而且一邊看著吉米。吉米此時已站在外面,斜倚著車門。 
  他們倆又講起話來,曉妮一點儿也听不到。她不能忍受被棄于一旁,完全不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于是她走近門邊,再走到門廊上。 
  他們同時抬頭看曉妮,似乎等著她來解答。她僵直地站著,希望這只是惡夢一場,然后快快結束。但曉妮注視他們爺倆儿時,突然了解到,三人之間血脈相連的關系,一點也分不開啊! 
  吉米走向曉妮,綠色的雙眼睜得大大的,一副惊訝的模樣:“媽,他是誰?” 
  她抬著下巴,努力地支撐自己,不讓身子倒在台階上:“他是媽媽的老朋友。” 
  “但他怎么這樣看我?”吉米疑惑地問:“他怎么了?” 
  她感到喉嚨子澀,還來不及回答吉米的問題,肯恩便走過來,抓起他的衣袖問:“你几歲了?” 
  “17歲。”吉米注視著盲恩。 
  肯恩的聲音听起來像破碎的玻璃一般,“几月生?4月?5月?” 
  吉米掙脫盲恩的手:“五月三日。你問這干什么?” 
  肯恩閉上眼睛,嘴角微微動著,好似在禱告。 
  曉妮一動也不動,只盼望著這一切僅是惡夢一場。 
  “你怎么能如此對待我?”肯恩突然轉向曉妮。 
  “我并沒對你怎樣啊!你跟這件事無關。” 
  “無關?”他轉過頭看吉米一限,“看看他,一切答案全都寫在他臉上了。天啊!你怎么能瞞著我呢?” 
  “媽,他在睛說什么?”吉米嚴厲地問,臉上布滿著陰影,心中似乎已然明了。“他是什么意思?” 
  曉妮強迫自己恢复鎮靜,“先進屋里,我們好好談一談。” 
  于是,她先回到屋子里,吉米与肯恩隨后跟著,兩人還一面好奇地相望。曉妮把他們帶到客廳,三個人坐在沙發上。她靠著椅背故作輕松狀,其實心里恨不得早點解脫。 
  吉米坐在曉妮的身旁問著:“媽,這是怎么回事?”他的碧眼充滿了怒气,像是要曉妮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望著他的眼睛,曉妮感到他們母子間的緊張气氛,可是當務之急就是要化解這個隱瞞已久的事實,而且希望吉米能諒解。她自己也必須堅強,否則只會將事情搞得無法收拾。 
  “你以前就知道我沒嫁給你父親。” 
  “沒錯!”吉米急于知道真相,也顧不得母親緊張的情緒。 
  她很快地吸了一口气:“我也跟你說過原因…” 
  “對,”吉米馬上重复他听過上百遍的故事,“你那時少不經事,卻又偷嘗禁果,后來他回美國大陸,途中飛机失事身亡。這是你常講的,別人也這樣告訴我。” 
  “我是常這么講,也對人家這么解釋,”曉妮深吸一口气后,毅然地說,“但是故事的最后一段不是事實。” 
  吉米坐得僵直,臉部毫無表情,眼光冰冷、聲音單調:“他沒死于空難!” 
  曉妮點點頭,真希望他還是個小男孩,這樣就能把他拉到腿上,緊緊抱著他,幫他把一切的夢魔都赶走。 
  吉米將視線投向肯恩,冷冷地問:“就是他嗎?” 
  曉妮勉強回答:“是的。” 
  吉米轉頭仔細打量肯恩:“他怎么突然間又出現了?” 
  晚妮噙著淚水,緊抿嘴唇:“他從來不曉得有你。” 
  “不曉得,為什么?” 
  她看向肯恩,肯恩臉色僵硬地回答:“我……我一直沒机會跟你聯絡。” 
  吉米不予置信地聳聳肩,“媽,他為什么也沒跟你聯絡?” 
  曉妮身子往前傾,為肯思辯護:“他試過了,真的,可是沒有成功。” 
  吉米慢慢轉頭看著肯恩,又回頭看晚妮,“我的爸爸死了17年,現在居然活過來!”他瞪著肯恩,冷冷地說:“那又怎樣?沒有他,我不是活得好好的?現在再來相認不是太晚了嗎?”他站起身,檢查一下口袋中的錢包,一副要出門的模樣,“很高興見到你, 
  祝你旅途愉快,一路子安。” 
  吉米轉身正要走,曉妮跳出來阻擋,拉住他的手臂:“吉米,他真的不知道,你叫他怎么辦?” 
  吉米回瞪她一眼:“他應該知道的!但是不要緊,我已是大人了,不需要父親!” 
  他諷刺地說了“父親”兩字,曉妮知道他內心很痛楚,也不知該如何幫他,或用什么話來安慰,更不曉得吉米會不會留下來認他的父親。 
  “別走,吉米!”曉妮邊喊邊拉住吉米的手,“跟我們好好談談!” 
  “我們?”吉米甩掉她的手,“是你們倆,不是‘我們’!” 
  “吉米,事情不是如你所想象的。”她心痛如絞,“過來坐下,我幫你們介紹。你認識他之后,就不會不喜歡他了。” 
  “我不需要認識他。” 
  “不,你得要認識,不給肯思一次机會是不公平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吉米猶豫了一會儿,回頭看著這個突然闖進他生活中的人,几乎就要心軟,可是不一會儿,敞開的前門傳來敲門聲。 
  “吉米!”米提打扮得很時髦,噴著漂亮的嘴唇,“我在轉角等你半天,總不見你出來……”她的頭發抹上發膠,發梢遮住一雙眼睛,唇上涂著朱紅的胭脂,身穿低胸緊身衣,而且沒穿胸罩。 
  吉米瞥了母親一眼,然后走到門邊,“很抱歉,媽媽!”他以十分正式的語气說,“我還有約,恕我先走了!” 
  曉妮望著他們走掉,擔心憤怒的吉米不知會做出什么傻事,而且,一想起穿著迷你裙、露著大腿的米提,更令她害怕不已。她立即奪門而出,肯恩一把擋住她的去路。 
  “讓我出去!”她憤怒地喊,想要推開肯恩。 
  “你想去哪儿?”肯恩抓住她的肩,讓她無法動彈。 
  “吉米,我要找吉米!” 
  肯恩仍緊抓著她,“你不能去。” 
  “為什么不能?他是我儿子,而且他跟米提在一塊,可能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來,我要去阻止他!” 
  “我相信他不會做什么瘋狂的事。” 
  曉妮看著他的眼,問道:“你怎么知道?你又不了解他!” 
  “我的确了解不多,可是……”他停了一會儿,“可是,我感覺他的個性有點像我。” 
  這句話終于讓他們停止爭執。曉妮覺得好累好累,肯思看到她疲憊的神情,心疼地將她摟在怀里,接著又把她抱起,走向臥室,將她輕輕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 
  突然曉妮張開眼,跳起來,“我……” 
  肯恩拉住她,讓她躺平,“躺好,你需要休息。” 
  曉妮乖乖地躺在床上,“你一定很恨我,我把事情弄僵了。” 
  肯恩沒有響應,心里多少也有點怨曉妮,所以無法違背良心跟她說沒關系。可是,他現在得先照顧曉妮,畢竟她是孩子的母親。 
  曉妮一直照顧吉米那么久,此刻卻受到肯恩的呵護,心里別有一番滋昧。肯恩幫她將棉被蓋好,又把她的頭發理得整整齊齊,親了一下她的前額,令她覺得好幸福,于是她合上眼。 
  “曉妮,別跟我爭執。”他輕聲細語地說,“我會留在你身邊幫你,不會傷害你的。” 
  曉妮沒有回答。她卸下一切煩心的事,迷迷糊糊地墜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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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曉妮睡得很沉,雖然偶爾翻來覆去,總算睡得平穩。過了1個多小時,她醒了,看到肯恩站在臥室的門邊望著她。 
  “滾開!”曉妮在床上喊著。 
  肯恩只是對她微笑。曉妮不得不承認,看見他游洒面龐上輕綻的笑容,令她意亂情迷。 
  “別這樣,你還需要我,”肯恩動也不動地說。 
  “需要?”她揚起眉瞪他,一頭亂發披肩,“少做夢!” 
  “總要有人知道你沒出事呀!想不想吃東西?我已弄好晚餐了。”肯恩關心地問。 
  “你弄好了?”曉妮搖搖頭,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以為自己大夢初醒听錯了,“你弄了些什么?” 
  “類似大鍋菜的東西,有時我也自個儿煮來吃。反正,總得把你那切好的蘿卜及芹菜煮掉吧!” 
  她用手順順頭發,不太相信地看著肯恩:“那么,你會煮飯接!” 
  肯恩將手放入口袋:“你總不至于認為我每餐都在外面打發吧?過了几年單身生活,我也會變出几种象樣的菜了。” 
  曉妮忍木住笑出聲:“那很好,男人應該要學些手藝,喂飽自己。” 
  “即使他沒別的本事?”肯恩笑著:“我盛一碗給你吃,你再決定要不要冒險。” 
  肯恩轉身走后,她心想,真奇怪,這個男人用了這几句話,就能讓她服服帖帖,對她而言,這可是別的男人辦不到的事。 
  曉妮慢慢起身,梳洗了一會儿,然后換上一件黃色長袍,任頭發垂在背后。 
  外頭已經天黑了,肯恩把客廳及廚房的燈全都打開。除了通明的燈火和香气四溢的食物外,屋內似乎還透著一股愉悅的气息。 
  肯恩已經坐在吧台的椅子上等她,在他旁邊放的是他烹調好的食物。曉妮瞥了他一眼,便俯身去聞聞晚餐,突然發覺自己的确餓了,于是坐上椅子,拿起湯匙開始享用。 
  肯恩看著她吃了几分鐘,兩人都沒講話。曉妮知道肯恩不出聲,是為了讓她能好好享受佳肴。她感到心情宁靜,精神恢复了許多。 
  “他是怎么樣的一個人?”肯恩終于開口。 
  “誰?”曉妮問道,雖然她知道肯思指的是誰。 
  “吉米呀!快告訴我。” 
  曉妮有些不愿意說,因為講了以后,好象就會失去什么似的,再也要不回來了。 
  她又吃了一口,在心里教訓自己一頓:肯恩畢竟是吉米的父親,他已經失去很多,而且再也追不回來,告訴他又何妨? 
  “吉米小時候很乖。”她開始敘述,又突然問:“你要不要看他的照片?” 
  肯恩搖搖頭,“現在不要,先繼續說吧!” 
  “好!”她想了一下,“他很聰明,雖然不常是班上第一名。他每一個禮拜會在我的餐廳打工,有時,如果我忙不過來,他都會來幫忙。” 
  她皺著眉,心想,這段話并不精彩,沒有真正說出吉米的特點,于是又換個方式說:“你知道中學生的個性類型有好几种吧?” 
  肯恩點點頭。 
  “有天賦优异的小孩儿,有在社團活動中很活躍的小孩儿,還有的運動神經發達,可是有一种頭腦簡單的小孩儿,因為他們總以為仗著運動的技巧,就能吸引別人的注目。此外,有一种‘飛車党’,這些人成天開飛車或是闖禍。剩下的小孩儿大部分都很正常,他們上學、做功課,并且一心想進大學或較好的技術學校,對不對?” 
  “差不多就這樣。” 
  “我以前是那种正常小孩儿,讀到高年級時,才開始活躍于社團,后來,和一個運動員很要好。你呢?” 
  肯恩笑著:“讓我想想看。你大概可以稱我為天賦优异又有運動細胞的社團活躍人物,听起來不賴吧!” 
  曉妮開心地笑了:“這就證明了吉米像你,我就是想要這么形容他的。”不一會儿,她又嚴肅地說:“但好景不常,最近几個月都變了,他跟一群新朋友在一起,然后變得不對勁了。” 
  “他的朋友有什么不對勁?” 
  “也不是挺嚴重的,他們就是飛車党那一類。不過,他們心地還滿善良的,但有些就跟龐克族一樣。其實我曾想賣掉餐館,搬到火奴島上去,讓吉米遠离他們。” 
  “你一定想不惜一切為他這么做,對不對?” 
  “當然了,我自己有一套養育孩子的看法,或許有很多人并不以為然,可是我相信,一旦孩子出世,我就得負上重大責任,至少要細心照顧他18年!這段時間他都是小孩子。” 
  肯恩搖搖頭:“這不會把他寵坏了嗎?” 
  “不會的!你不了解,那并不是代表任他予取予求,或是不必為我分勞解懮。但是,他一切生活所需以及教育,我都得負全責。你能分辨這之間的差別嗎?” 
  肯恩皺起眉:“我不是很确定。”看著曉妮興致高昂地談著,他也很高興。 
  “好吧,換一個角度想,我覺得目前生命中的第一要務,就是要好好養育這個孩子。再過1年左右,我便可以從事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可是到現在為止還不能。”她夸張地歎了一口气,一副開玩笑的語气,“我背負了繁衍种族的神圣使命!” 
  肯恩笑歪了:“真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她笑著回答:“才不呢!信不信由你,教養孩子是融合了血、汗、淚水,以及其它一切的努力。”接著又嚴肅地說:“說真的,沒有父親在身旁,要扶養儿子可真難!我費盡千辛万苦,希望教給他正确的人生觀,可是,外面花花世界里總有太多誘惑!” 
  肯恩看著曉妮,感動地說:“但愿我……”他激動得說不下去。沉默了半晌,他又說:“到底是什么事情讓……”他停頓了一下,差點說不出口,“讓我們的儿子性情改變?”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說不出有多奇怪的感覺,然后他偷瞄曉妮一眼,看她是否發現自己的鈍拙。 
  其實曉妮發覺到了,她半笑半感歎地說:“是米提,他現在的女朋友。” 
  肯恩很疑惑,故意清清喉嚨:“你可以告訴他不要跟這种女孩子來往呀!她看起來很……很……那個……” 
  “肯恩,他已經17歲了,你能對他說你比他更清楚哪個女孩比較好嗎?” 
  肯恩揚起眉毛:“我只是想給他一點地方向,還有一些原則啊!” 
  哈,原則!他怎么知道教導小孩儿的原則是什么? 
  “好吧!”她放下湯匙,“坐下來,放輕松,讓我給你上一上教養青少年的第一課。” 
  肯恩撅起嘴:“要不要做筆記?” 
  “要!”曉妮開玩笑,“很重要曖,請同學注意听!”肯恩擺出專心的姿勢后,曉妮才開始講:“人体內的荷爾蒙中有些物質,要到I3歲左右才開始起作用。人在10多歲的時候會起很多變化,這時會變得很古怪,幸運的話,要等到20多歲才會恢复正常,可是對青少年而言,這种變化無藥可救。” 
  他搖搖頭,“你到底在講什么?” 
  “一种致命病毒,叫‘我父母認為好的,才是最糟糕的東西’,以及‘父母禁止我做的事,我偏偏要去做’。對付這种病毒,你應該圓滑一點儿。” 
  “圓滑?怎么圓滑法?” 
  “別為了他們的朋友、女友或价值觀与他們正面沖突,你不斷開放溝通管道,不停地點頭以及說:‘嗯,很有意思!’然后假裝你也為他們設想。一旦他們消除警覺,你再指出一些事情,或是給予一些評語,而不是批評,讓他們自己去反省;但你不能替他們作主,要讓他們自己來作結論。” 
  肯恩慢慢點點頭;“我懂了。例如,你儿子想當拳擊手,你要說:‘棒极了!’然后出去租一卷《憤怒的公牛》錄像帶給他看,讓他在自己房間里看到自己未來的模樣,對不對?” 
  “沒錯,”曉妮對他笑,“你果真一點就通。” 
  “你真這么認為?”他又靠近一些,抓起她的手,“曉妮……” 
  她看著肯恩的眼睛,心跳得很快,無可否認的,肯恩的健力依然存在。肯恩那含笑的雙眼、粗壯的手臂,仍令她怦然心動,而且是其它男人無法取代的。這种感覺既刺激又挑逗,可是也很危險。 
  此時,外頭一陣煞車聲,曉妮馬上跳了起來,心髒几乎要跳出喉嚨,“可能是吉米,他可能回來了!” 
  可惜沒料中,原來是瑞奇,他還把忠心的新助理譚朗儿帶來了。 
  “喂,向我道賀吧!”他一進屋內,便張開雙手,對晚妮笑道:“我們拿到許可證了!” 
  曉妮半信半疑地問:“許可證?” 
  “到寒莫克角拍片的許可證啊!”他打開一卷證書,在空中揮著,“你看,我們獲准拍影片,一天就辦完手續,夠天才了吧!” 
  “當然是有人從中穿針引線接!”朗儿悄悄地說,主要是說給晚妮听。她閃著愉快的大眼睛,好象什么都懂,“我姨媽在審核會做事,她是審查委員。” 
  曉妮笑了一笑,她著實喜歡這個女孩子。因此,她正想辦法警告朗儿,不要跟瑞奇一起做蠢事。 
  瑞奇大興奮了,沒注意到別人在說什么,“我們明天就可以開拍了。不過,我們得先找到橡皮艇來充气,可能再帶點儿防晒油,這樣就可以開始工作了。” 
  “就憑你們兩個嗎?”曉妮皺起眉頭,看著瑞奇,又看看朗儿。“你們不需要找一個專業攝影師,還是其它什么人嗎?” 
  瑞奇揮揮手,“不用了,我們可以自己抽,我們只用普通的掌上型攝像机,效果很好喲!那是我向朋友借來的,他曾拍過電視上的警匪片,還記得嗎?他借過這個場地攝像,是很專業的攝影師。” 
  “那么,這次為什么不請他來掌鏡?” 
  “嗯……”瑞奇似乎不愿提到此事,“他現在有點精神分裂。” 
  “什么?”曉妮疑慮地問。 
  “他一天有18個小時要接受心理治療。” 
  “好吧!好吧!”曉妮握住自己的手,不曉得該不該相信他的解釋。“我懂了,反正他現在沒空。” 
  “沒錯!”瑞奇終于松了一口气,“嗨,肯恩!真高興見到你。”他往前站出去,向他握手。 
  曉妮對朗地介紹肯恩。朗儿一見到肯恩,眼睛張得很大,地飛快地瞄了曉妮一眼,然后又笑著跟肯恩握手,一句話也沒說。曉妮遲疑了一會儿,本想對朗地解釋,但又想算了。曉妮領著他們一起到廚房。這時候瑞奇追上來跟她說話,“喂,我們現在還是夫妻嗎?” 
  “不,今天早上就离婚了,別再管那檔子事。”曉妮疲乏地說。 
  瑞奇大大地喘了一口气:“終于解脫了,很慶幸我還沒結婚,我真不喜歡被你赶鴨子上架,你能想象我有多難受嗎?” 
  “我不敢想象。”曉妮笑笑。 
  “那我現在可以接近肯恩,叫他投資我的計划嗎?” 
  “不行!你离他遠一點吧!” 
  “可是,這是一次大好机會啊!你該不會叫他不要參与吧?你可能會讓他錯失賺大錢的良机幄!” 
  這時肯恩正好進來廚房,听到瑞奇的最后一句話。 
  “瑞奇,你在計划賺大錢呀?”肯恩冒出來搭腔,一面坐在吧台的椅子上,“是什么樣的計划?”“瑞奇有個拍片的計划,叫……叫……”曉妮實在說不出美人魚,于是她改稱叫《海岸邊的水中生物》,“他希望能賣給電視台播放,可是他沒有經驗。”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就像以前做事一樣,都有充分的准備,而且非常熱中現在這個方案。肯恩,找個空讓我來告訴你這個計划,你一定會很感興趣的,”瑞奇急急地插嘴。 
  曉妮在瑞奇的背后對肯恩搖搖頭,但肯恩只是笑一笑:“好呀!我倒想听听看,或許哪一天我們抽空吃個午餐。” 
  “太好了!”瑞奇高興得像是肯恩已經答應幫忙一樣,“這件工作一定會非常冒險、刺激的。我要讓每個人都參与,也要找吉米來幫忙!”瑞奇這時忽然想到吉米。“喂,你儿子怎么了?” 
  正在煮開水的曉妮轉過身來,一副惊訝的神色,“你為什么這么問?” 
  瑞奇聳聳肩,“不久之前,他開車從我們車旁邊經過,時速大概110邁,直往西羅駛去。” 
  曉妮嚇坏了,赶忙問道:“110邁?” 
  “只有6O邁啦!”朗此很快地補充說明。這下子曉妮才松了一口气,因為朗儿說的才可能是對的,吉米的那部小車根本跑不過IOO邁。 
  “可是他像發瘋似的,”瑞奇強調,“他如果還保得住小命,就算你走運I” 
  曉妮看著朗地,想向她尋求驗證。 
  “事情沒這么糟啦!”朗地搖搖頭。 
  “他連打聲招呼都沒有,”瑞奇夸張地說著,“他看著我時,像是要把我看穿了一樣,也好象我變成了隱形人似的。” 
  她又看著朗儿,朗地聳聳肩:“這倒沒錯。” 
  “他當……當時跟其它人在一起嗎?”曉妮心里想的是米提。 
  朗地搖搖頭,知道她指的“其它人”是誰。她們倆四目相望、心照不宣:“沒有,他是自己一個人。” 
  曉妮的心情終于輕松一些,突然,她發現瑞奇离開位子,走近肯恩看看他。 
  “很奇怪,我一直覺得你很面熟,現在知道為什么了,曉妮的儿子吉米長得就像你!” 
  他望著其它兩人,好象揭發了一件大秘密似的,“若讓他們兩個站在一起,絕對會令他們大吃一惊,他們不可能相信彼此竟會長得那么像。” 
  肯恩看了曉妮一眼:“瑞奇,我們已經見過面了,也看到彼此長得很像。” 
  “我燒得了,你是吉米的叔叔,還是什么人啊?”瑞奇問道。 
  “我不是他的叔叔,”肯恩看著曉妮,等著她來澄清一切。 
  瑞奇茫然地望著他們:“那么我就不懂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曉妮猶豫了一下,心想,難道非得自己出來說明嗎?但事實擺在眼前,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她從朗地的臉上,得知她早已了解其中的暖蹺,但瑞奇仍是一頭霧水。 
  “瑞奇!”曉妮生气地喊著。 
  “我又怎么啦?”他很快地瞄著每個人,無辜地問。 
  “沒怎么樣,只是你一直在逼我。” 
  “什么?” 
  “肯思是吉米的親生父親,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等一等!”他搖著一只手指:“吉米的父親不是死了嗎?” 
  “拜托!瑞奇,那是我編給吉米听的故事,這樣吉米就不會覺得他被遺棄了。” 
  “懂了!爸爸死了總比爸爸活在別的地方好,對不對?”說完,他又搖搖頭,一臉疑惑的樣子。“我還不知道有這种好處呢!” 
  “事實上,在吉米還未出生之前,我就和肯恩失去聯系了。肯思不曉得我怀孕,我也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他,而現在他終于又回來了……” 
  “反正他是吉米的父親就是了!”瑞奇想了一會,皺著眉說:“那么,吉米知道嗎?” 
  “他今天才知道。” 
  “所以他才會開飛車。”瑞奇突然瞼色大變,“喂,我們現在最好去找他,誰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情啊?” 
  曉妮還來不及回答,電話鈴聲就響了。她臉色發白地接起電話,心中祈禱著,希望不是公路警察來電話,說她儿子發生事故。 
  原來是她以前在餐廳做事的老友打來的,現在她幫自己的先生,在西羅邊境開了一間酒吧。 
  “曉妮?你儿子剛剛來這里,用假證件買酒喝。” 
  曉妮心里很焦急,這完全不是吉米的作風。 
  “阿尼正在跟他聊天,可是,我覺得你該來一趟,把他帶回去,他好象為了什么事狂躁不安啦!” 
  “謝謝你,梅莉,”她几乎喘不過气來,“我馬上就到!” 
  一放下听筒,她轉身向著他們。此時,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等著要知道什么事會讓曉妮的反應如此強烈。肯恩走向她,注視著她的臉龐。 
  “曉妮,怎么回事?”肯恩問看。 
  她把梅莉說的話重述一遍,然后轉身去拿夾克,“我去找他,很快就會回來。” 
  “不行!”肯恩用力抓住她的手,把她扭轉過來面向自己,“你待在這里,我去!” 
  曉妮困惑地說:“你?你不能去,是…是你讓他那么生气的。” 
  “所以我才該去解決。”肯恩抬起她的下巴:“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去,把地址給我吧!” 
  曉妮不知如何是好,她用求救的眼神看著瑞奇,可是,瑞奇已經在寫地址了。 
  她跟著盲恩走到門邊,肯恩轉過頭來吻了晚妮一下,輕輕地說:“曉妮,從今天起,你不用一人肩挑所有的重擔了。”然后,他兩步并成一步地走去開車。 
  曉妮望著他矯健的步伐,以及夜光照在他發上的模樣,不知自己心中是安慰,還是怨憎

7.“媽,你睡著了嗎?” 
  曉妮一醒來,發現吉米坐在床線,低著頭看她,一副睡眼惺份的模樣,身上的衣服仍跟前一夜相同,顯然他徹夜未眠。此時,晨躡正從百葉窗隙透進來。 
  她沒想到自己竟會睡著。昨天晚上,她在房里踱來踱去,一直擔心肯恩与吉米,最后等到凌晨3點,心想他們怎么還不回來,不知怎么現在已睡在床上了。 
  “這是怎么回事?”她半坐起來,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沒事!”吉米回答,“我想去睡個覺,我需要……”他的聲音更然而止。 
  “怎么了?你看起來精神很差。”曉妮伸手去摸吉米的肩,希望他沒受過這些苦。 
  “你到哪儿去了?” 
  “開車……我和肯恩環島開車。”吉米笑了一笑,但看起來并不快樂。 
  從吉米的神色中,看不出結果是好是坏。“你剛剛回來嗎?” 
  “對,肯恩睡在外頭的沙發上。”他伸伸腰,打了一個呵欠。 
  他的臉上沒有怨僧,也沒有憤怒,這到底代表什么?曉妮真想問個究竟,可是她現在不能再扰亂吉米的情緒,畢竟他已安全回到家了。 
  “媽,我……” 
  “你需要什么,媽來幫你。” 
  在黑暗中,他的眼睛顯得又大又黑,“我也不知道,只是……只是我很疑惑。” 
  “我曉得。”她拍著吉米,安慰道:“這很自然。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她拉起吉米的手,想把近日來她所受的痛苦、心酸以及委屈,統統告訴他;可是,她的喉嚨似乎硬住了,一點儿都說不出話來。 
  “媽,不要緊。”他的臉扭曲著,“可是,媽,你要告訴我一些事情。” 
  “什么事?”她摸著吉米的臉頰,“問什么事都可以!”曉妮愿意回答他所有的問題,只要能解除他的痛苦。 
  “我…俄也不知該從何問起,”吉米聲音沙啞地說,一臉嚴肅的樣子。 
  “吉米,你曉得媽媽愛你。” 
  他咬著牙根,似乎要講什么話,最后他說:“我也愛你呀!是真的!” 
  淚水在曉妮的眼眶中打轉,她輕輕地問:“難道你不恨媽媽?” 
  他緊緊抱著燒妮:“我怎么會恨你呢?”但他又突然縮回手,好象覺得自己不該抱著母親,“我該去睡覺了。”他一邊起身,一邊說:“待會儿見。”于是便走出了房門。 
  曉妮慢慢爬起來,穿上衣服,走到客廳去。正如吉米所說,肯恩躺在沙發上睡得很熟。她站在肯恩面前半天,端詳他的臉龐。從前他只是個大男孩,現在已然成為大人了,他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男人呢?夠資格作她儿子的父親嗎? 
  她突然走去搖搖肯恩的肩。 
  “啊?怎么了?”肯恩掙扎著。 
  “別這個樣子,我不能讓你睡在這里,待會儿會被鄰居撞見。你最好進房去,睡在我床上。” 
  肯恩半睡半醒,跟著曉妮走進臥房,然后躺在床上。曉妮像個護士,幫他把被子蓋好,然后走出房間。 
  剛一出去,又看到吉米。“你在做什么?”她看見吉米穿好衣服,正准備要出門,“吉米,你還沒睡夠呢!” 
  “嗨,媽!”吉米對她笑笑:“我現在要出門。”他一面說,一面把錢包夾放入口袋。 
  “等一下!”曉妮搞木清楚他的意圖,感到很緊張,“你要上哪儿去?” 
  他轉過身來,“你忘了嗎?餐廳廚房的兩個助手今天休假,我答應要去幫忙的。” 
  “沒錯!”晚妮笑一笑,“吉米,你真有責任感,謝謝你記得這么清楚。” 
  吉米高興地向她揮手,曉妮還來不及問其它事情,他便一溜煙地走掉了。曉妮仍然不知道他對肯恩的看法如何呢! 
  等不及肯恩睡醒,曉妮走進臥室,想跟他談一談。她坐在床邊,對著熟睡的肯恩說:“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告訴我,你們爺倆儿究竟在環島開車時說了些什么?” 
  棉被下的那個懶家伙一動也不動。“什么?”肯恩眨著睡眼望著她,“誰呀?哪個地方?”他喃喃自語,咕噥地抱怨,一會儿又把被子拉起來,蓋在頭上。 
  “別裝蒜!”她把棉被掀開,“我是說吉米!” 
  “誰是吉米?” 
  “肯恩!” 
  他歎了口气,“時間還早嘛!” 
  “不早啦!赶快說。” 
  他一臉痛苦的表情,“我們沒說什么,我們都不是很健談的人。” 
  “少來這一套!快告訴我,說完就讓你再去睡覺。” 
  “好吧!讓我想一想。”他打了一個哈欠,身子靠了回去,閉上眼睛。曉妮等不及,又開始催他。“好啦,我們是說……咦?我想想看。”他坐起身來, 
  靠在枕頭上,慢慢地說:“我們談到哪种輪胎最适合跑車,還有大直隊今年打贏几場球,以及夏威夷為什么沒有自己的主要聯盟隊。我們還談到你的餐廳,他把菜單一項一項背給我听。” 
  男人怎么都聊這种無聊的事呢?是她听錯了嗎?“拜托,你們沒講較實際的問題嗎?” 
  肯恩揚起眉來,嗤之以鼻地說:“我想男人和女人對所謂的‘實際’,稍有不同的見解,你懂我指的是什么嗎?” 
  “那么,你們都沒提到我們的事?有關吉米,以及他的感受?” 
  肯思搖搖頭,突然好象想到共事,“對!我們談到米提。” 
  “你是怎么跟他說的?” 
  肯患得意洋洋地:“我很小心的!我聆听了你的教誨,而且運用得很好喲!” 
  “我想也是。那么你就說吧!你對他說教,告訴他好女孩与坏女孩的差別嗎?” 
  這話簡直有損肯恩的自尊心:“才沒有呢!我說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還說吉米跟她在一起,一定有很多人嫉妒,他也承認确有此事。” 
  曉妮贊歎地說:“太好了,你先把她捧上天,然后再切入主題。” 
  “慢一點儿!我依照你所說的,不講她一點坏話,可是卻對他說,我希望將來他能找到像他媽媽一樣的女孩子。” 
  “什么?一個十几歲的小男孩,怎么會要一個像他媽媽的人來當女朋友?” 
  “你很惊訝吧?我是這么說的,而且要他能找到一個像他媽媽一樣溫柔、体貼以及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他低沉地說:“你再想想看看,我的意思就是要他知道,希望他能了解我們相愛的感受。你仍記得當時的感受吧?” 
  曉妮漸漸靠在枕頭上,躺在肯恩旁邊:“當然記得,那天天气很熱,但是池水卻清涼得很。” 
  “而你是那么地柔軟,就像現在一樣。” 
  曉妮全身都酥軟了,仿佛就要化在陽光里、化在肯恩怀里。他吻著曉妮,而晚妮正以她的溫柔,融解肯恩的剛烈、融解18年來的思念。 
  她心中反复交戰,不斷在愛戀与拒惑間掙扎,“肯思!”曉妮抗拒著他貼近的唇,“我最好……” 
  “不行!”雖然他仍有睡意,但卻很堅決地回答,“你得留在這儿陪我!”他緩緩咬著曉妮的耳垂,“你在這張床上孤單太久太久了。” 
  曉妮輕輕笑著:“你怎么知道?你以為我一生都在苦守著你嗎?” 
  “是啊!”他嚴肅地說:“我一生也在准備隨時回到這里呀!難道你看不出來?” 
  即使那是假話,也很中听。肯恩搜尋著她的唇,他們開始熱吻起來,曉妮感受著与他唇舌交接的纏綿及他發散的体熱。片刻之前,她還刻意按捺著,不愿讓此事發生,才過不久,就…… 
  “我該走了。”她低聲說道,但肯恩把她相得更緊。 
  “不可以!你要留下來。”肯恩吻她的太陽穴,很快又移到耳間及頸部,最后將手放入她的毛衣里,令一她興奮不已。 
  “你應該留在這儿解決一些事情。”他把臉埋在她的臂彎里。 
  曉妮柔柔地笑著,肯恩輕解她的衣衫,取下胸罩,用手緊緊握住她的雙乳。 
  曉妮向后仰著,屏住呼吸,全身像触電一般,她很想撤退,卻為時已晚。 
  她覺得自己應該掙出肯恩的怀抱,然后奪衣蔽体,可是此時又做不到,突然她想要肯恩給她更多,而且就是現在。 
  曉妮触摸育思時,他不禁顫抖。他感受著曉妮溫熱的气息,找尋這几年來失落的感覺。 
  曉妮的心底有一股聲音響起,令她緊緊抱住肯恩,那個聲音驅動她內心的欲望,也慫恿肯恩与她合而為一。 
  這种感覺來得很快,但好似持續了一生一世那么長久。曉妮躺著喘息,心中怀疑,如果失去肯恩,自己是否還活得下去。雖然肯思走了會令她心碎,但似乎也不該跟他這樣做,可是她心里仍很高興。她是多么愛肯恩,愛得只能以身相許,才能表達內心的感受。 

8. “我很喜歡吉米,”肯恩摟著曉妮。 
  曉妮雙腿交叉,呆呆坐著,惊訝地說:“真的嗎?” 
  “對,雖然他仍對我不很友善,”肯恩繼續說: 
  “你木曉得,我頭一次見到吉米時,真的好惊訝,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個儿子。” 
  “你現在覺得如何?我的意思是說,一旦你接受這個事實……,, 
  “其實一開始我感到很困惑,也很生气,覺得好象被你騙了,因為你從頭到尾都對我隱瞞。我想了好久,才把這件事理清楚。只是,到現在還是覺得很傷心,這么多年來有個儿子活在人世間,可是我竟一無所知。” 
  “你還在生我的气啊?”曉妮畏縮地問。 
  他點點頭:“是有點儿,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可是沒辦法呀!告訴我,這几年你是怎么熬過來的?” 
  曉妮繼續說:“有了孩子后,我必須仰賴親戚幫助,可是生活仍不容易,這不是因為他們各于幫忙,而是我木喜歡欠人情。后來,我開始在餐廳做事時,情況就好轉了,我可以一邊上班,一邊帶吉米。那家餐廳起先是我們家庭合伙開的,之后有人幫我買下一些股份,現在我已經是獨資經營了,在旅游旺季,還能有一筆可觀的收入呢!” 
  “我真替你高興,這些年來你能過得不錯,而且還有一家經營良好的餐廳。”肯恩歎了一口气,誠摯地看著曉妮,又說:“我不得不承認,我不在的這些年,你安然無恙,令我寬心多了。” 
  “這也不能怪你,因為你不知道。” 
  “不,我當初應該認真找你,不能一听你弟弟說你結婚了,就信以為真。我應當堅持找到你,然后听你親口跟我說。不過,事情都過去了,我們應該繼續面對往后的日子。” 
  肯恩猶豫了一下,“說實話,你覺得吉米會怎么看待此事?” 
  “你是指他爸爸還活著,而且坐在他的家里?”曉妮輕輕笑了,“他現在顯然還不能适應,這是很自然的反應,我想他很快會習慣,不會永遠都如此對你。至少,今天早上他要出去工作時,沒有什么反常的表現。” 
  說曹操,曹操到,他們已經听到吉米車子的聲音,不一會儿,他便走進門來。吉米一看到肯恩仍坐在沙發上,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連招呼都不打,就對曉妮說話。 
  “媽,我要換衣服,等一會儿會出去接米提。”他簡短地說:“我們准備去看電影。” 
  顯然曉妮的期望太高,吉米一點儿都沒准備要接受事實,他仍在生悶气,可是也不能怪他,曉妮要想法子讓他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不是由他斷章取義。 
  “吉米,你能不能過來,跟我們說一會儿話?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吉米遲疑了半晌,曉妮看得出他想躲開,可是他最后只聳聳肩,“好吧!”然后走過來坐在肯恩對面。他的肢体語言似乎說著:不准越界。“你們要干什么?”吉米低低地問。 
  “我們想把話說清楚。” 
  “為什么?我們不是已經談過了嗎?我也了解所有的事情了。”他的聲音透著嘲諷的語气,他將手伸向肯恩,“他是我失散多年的父親,如今回來啦!昨夜我們一起開車,已互相認識了,全部就是這樣。” 
  曉妮看看肯恩,希望他能說句話來化解這种場面,可是肯恩也望著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吉米,你還有太多太多木了解的,你不曉得肯恩和我那時……唉!你不了解其中的原因,”她咬著唇,不知該如何解釋,“人都是有感情的,發生此事的原因是……” 
  吉米整個人都僵直著,眼睛睜得很大:“我不必了解,我是說,不用說也知道你們為什么會同居。” 
  曉妮像是挨了一拳:“吉米!” 
  肯恩站起來,一把抓起吉米的衣領:“不准你對自己的媽媽那樣說話!” 
  兩個男人互看了許久,吉米顯得有點惊慌,而肯思則一副命令人的表情,讓曉妮不敢呼吸。 
  “抱歉,媽,”吉米低聲說。 
  肯恩放開吉米,把他推到椅子上。不一會儿,吉米站了起來,大步走到門口。 
  “吉米,回來!”曉妮喊道。 
  他一點也不理會曉妮,一下子就走到沙灘上,在水邊奔跑。 
  “我去追他,”肯恩很快地說。 
  他們把事情搞砸了,曉妮轉身抓住肯恩的手:“不,讓我去。” 
  肯思搖搖頭,甩開她的手:“不行,你不能寵他,他應該把事情弄清楚!” 
  她惊訝地望著肯恩:“你胡說些什么?我最清楚如何安撫他,他是我的儿子!” 
  他冷冷地俯視曉妮:“他也是我的儿子,我有權利管他。” 
  “你一點儿也沒盡過作爸爸的責任!” 
  “沒錯,我是沒有,但是我很后悔。早知道有個儿子,我一定木會袖手旁觀,可是現在說這話已來不及了。” 
  肯恩就要開門出去,曉妮又拉著他說:“你真的要去追他?或許他需要時間靜一靜。” 
  “已經有太多時間給他靜一靜了,他現在需要的是我跟他講一些事,讓他好好想一想。” 
  曉妮很擔心,“肯恩,我不覺得……” 
  “這是我的責任,曉妮,只有我才能去找他談談。 
  我會讓他听我的話,你就待在家里,過一會儿我就回來。” 
  曉妮眼看著肯恩离去,心里忐忑不安。未婚媽媽的日子已經夠難過的了,而現在的情況似乎更棘手,她擔心肯恩究竟有多少胜算? 
  肯恩在海灘上跑著找吉米,心中一面在回顧往事…… 
  他有個儿子?到現在他還不能習慣這件事。他想起吉米那張憤怒的臉孔,多么像他年輕時的模樣。 
  那年夏天,他也是帶著憤怒到夏威夷來,如今回想起來卻覺得有些可笑。 
  他17歲的那年夏天,一半過得像天堂,一半活似地獄。原先,他跟几隊強悍的水上馬球球員賽了几場球,然后又与不可理喻的教練鬧翻。由于他努力地投入比賽,使自己的球隊每戰皆捷,爭取到赴夏威夷的出賽權。在他最意气風發的時刻,父母親突然把他找來,對他宣布离婚的消息,使他的心情跌到谷底。 
  “這是對我們全家最好的交待,”他那嚴肅的爸爸說道,“你也希望過得快樂點儿,不是嗎?” 
  但這并不重要,他不管父母在一起是否快樂,他們都得為了孩子盡到責任,而木是只為了追求各自的幸福,他們有什么權利毀了他的世界?肯恩心中充滿了憤恨与不平,功課開始一落千丈,在學校里動不動就跟人打架,還差一點被停止出賽。最后,他寫信向教務長表示悔過,才又獲得賽球的机會。難怪他來夏威夷之后會惹事生非! 
  在第一場球賽中他便跟人打架了,結果被判罰下場。于是,他只得天天耗在旅館里,不能跟球隊四處參加比賽。正式比賽結束后,他的球隊又參加了表演賽,肯恩整天無所事事,就晃到廣之百貨舖,這才認識康曉妮。 
  “喂,吉米!等一等!” 
  吉米就在前面,他轉身看看肯恩,臉色蒼白,而肯恩的心也開始怦怦跳,他一定得把事情擺平,因為他欠曉妮,也欠吉米一份情,可是他該怎么解釋呢?他要怎么說才能讓吉米了解曉妮有多偉大?曉妮在那年夏天救了一個憤怒的男孩儿,沒有讓他誤入歧途,而且他們在發生關系的時候,并不是出于無知的沖動,他的母親是在撫慰一個心靈受創的人,出發點是純洁自然的,而他們在一起的結果,產生了一個愛情的結晶。但這些話能對吉米說嗎?照目前的情形,他是非坦白不可了。 
  曉妮看到他們回來時,轉身躲進廚房,因為她不曉得肯恩与吉米談了些什么,所以就哼著愉快的曲調,故作輕松地清理台面,盼望能听到好消息。 
  “沒事了!”肯思在廚房的門口說著,“你不用裝,吉米去洗澡了。” 
  曉妮停止哼歌,推怀地倚著料理台,甩開抹布問:“他怎么樣?你跟他說了什么?” 
  肯恩慢慢走過來,把曉妮拉到怀里。 
  “我說,你把我從悲慘的日子中拯救出來。”他一面說,一面吻著她的額頭,“我也說你辛辛苦苦獨自將3個弟弟撫養長大,而且隨時准備幫助人,包括我及吉米在內,他應該好好想想,你是多么善意對待別人。” 
  曉妮感歎地搖搖頭:“我想他一定會將你的話听過去。” 
  “嗯,不久后,他心里就不會再有疙瘩了。” 
  肯思彎下腰吻她,曉妮也攬著他的脖子,兩人抱得緊緊的。 
  吉米洗澡出來后,看起來沒有什么不對勁,對待曉妮就跟從前一樣,也不再對肯恩木友善,更不提要与米提出去的事了。他和肯恩聊著天,曉妮心滿意足地看著他們。 
  “我們一塊出去吃飯,如何?”眼見天色已晚,肯恩提議,“去那天晚上的那間餐館吃海鮮吧!” 
  吉米發覺肯恩將他也包括在內,顯得很惊訝,他像平時一樣答著話,臉上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曉妮選了一套最能襯出自己身材的服裝,站在鏡子前照了又照。她穿著一襲銀藍色絲質的洋裝,這讓她看起來窈窕性感。她許久許久都不曾這樣打扮,因此有點恐懼。 
  一到餐廳,大家還沒坐下來點菜,就看見了瑞奇与朗儿。瑞奇身穿鮮艷的襯衫,而朗儿則是一身低領洋裝,顯得嫵媚多了。 
  “喂,我就知道你們會到這里來。”瑞奇一看到他們坐下來,便開口說。 
  “很聰明!”肯思起身向他們打招呼,曉妮則在一旁微笑。 
  “跟我們一起坐吧!”曉妮說:“我們還沒點菜呢!” 
  瑞奇轉向肯恩,“可以嗎?難道問題都解決啦?” 
  肯恩笑了一笑,但曉妮看到吉米顯得不自在,他大概還不習慣跟父親出門吧!她試著對肯恩使眼色,可是他忙著和瑞奇說話,哪能注意得到!不過,曉妮知道肯思很細心,一定會注意到吉米的反應。 
  “這几天你仔細想過我的拍片計划吧?”瑞奇問,“我想你可能會投資,所以就來這里找你啦!” 
  肯恩笑著:“你真是十足的生意人。坐吧!我點個東西讓你們喝。” 
  瑞奇馬上坐在肯恩旁邊,可是朗儿卻猶豫了半晌,眼睛期待地望著吉米。吉米看見她,遲疑了一會儿,馬上對她打招呼,好象剛剛才想起他們倆原來是認識的:“嗨!朗地,你好!” 
  “嗨,吉米!”她紅著臉,看看吉米旁邊的空位,又很快把目光移開,繞過桌子,坐到瑞奇旁邊去。 
  曉妮在一旁看到這個情景,心中喊著:“可怜的朗地,別愛上吉米,因為有太多女孩儿在暗戀他,恐怕你不是他喜歡的那一類。”可是,她表面上卻只能說:“朗儿,坐下,真高興又見到你。” 
  朗地向曉妮點個頭,隨即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很緊張。 
  見她緊張的模樣,曉妮不禁想笑,她的确很可愛,身上的洋裝可能是為了出來吃飯而穿的,也可能是為了吉米,可是吉米卻不瞧她一眼,他正在專心听瑞奇及肯恩的談話,曉妮也不知吉米在想什么。“哦?那今天你有沒有出去拍片?”肯恩顯然正注意地听著瑞奇胡扯。 
  “我們出去看了一下場地。”瑞奇一面回答,一面環顧在場的每一個人,好象在發表演說。“場地很不錯,真的不錯,只可惜缺了橡皮艇。” 
  “橡皮艇?”吉米叫道,身体向前傾,其實整件事他才一知半解,所以他問:“要橡皮艇做什么?” 
  瑞奇很快又把他的計划詳述一遍。 
  “我知道有個人有一整倉庫的橡皮艇,我猜他會賣你几艘!”吉米忽然說。 
  瑞奇的眼睛都亮了,他一直想找吉米幫忙,“听好,你明天早上有什么事嗎?可木可以過去找他,幫我買几艘回來?” 
  吉米看著肯恩,猶豫了一會儿,顯然他不想管這种事:“明天我還有事,但我可以給你地址。” 
  “好吧!肯恩,那你呢?能不能幫忙?”瑞奇露出期盼的神色,他所謂的“幫忙”,其實是勞心又勞力的付出。 
  肯恩看著曉妮,曉妮不知道他是在尋求首肯還是意見,可是她皺起眉,輕輕搖搖頭。肯恩笑了一笑,對她眨眨眼,可見他心里早已有數。“當然能! 
  瑞奇,我會看看你進行得怎么樣。” 
  “絕不會讓你失望的,等著瞧,這一定是創世紀的奇作!”瑞奇高興地說。 
  曉妮歎了一口气,心想,早上才答應借瑞奇一筆錢,希望有了錢,他就不會去纏肯恩,沒想到肯恩還是一口答應了。唉!肯恩畢竟是大人,由他去吧! 
  “你今天找到美人魚了嗎?”曉妮問道。 
  “沒有,我們沒有任何東西遮掩,所以美人魚一看到我們,就不出來了。” 
  曉妮睜大了眼睛,諷刺地點點頭:“我也听說是這樣,但你覺得這樣行得通嗎?” 
  瑞奇對她的質問顯得不耐煩:“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們會用青苔及樹枝偽裝呀!” 
  曉妮的目光与肯恩交會,肯恩對她笑一笑,瑞奇對他絮叨半天,肯恩仍對他不厭其煩,令曉妮很欣賞。此刻在她四周榮繞著溫馨的气氛,她看著瑞奇在說話,又轉頭看朗儿,發現她正全神貫注地望著吉米,但吉米似乎不曾注意她的存在。 
  曉妮忽然想到一個主意,“請朗儿跳支舞吧!” 
  “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吉米不在乎地聳聳肩。 
  曉妮對他皺眉頭,“不要這樣嘛,吉米,總要有人邀她跳舞呀!” 
  雖然曉妮講得很小聲,但朗地全都听到了,而且還看到吉米不情愿的表情。縱然吉米极力掩飾自己的感覺,最后還是繞過桌子,向朗儿走來,朗儿卻赶緊轉向瑞奇,不知對他說些什么,等到吉米到她面前時,她搖搖頭:“很抱歉,瑞奇已經先邀我了。對不對,瑞奇?” 
  瑞奇愣了一下:“嘎,是呀,是呀!朗儿,來,我們走。” 
  朗地挑釁地看了吉米一眼:“抱歉!”然后將他推開,走向瑞奇。 
  吉米回到位子上,望著曉妮,一副難過的表情:“我試啦!” 
  曉妮拍拍吉米的腿:“我知道,謝謝你。”她收起笑容,端詳他:“你還好吧?”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怎么了?” 
  “我這么問是因為你最近要适應許多事,都是媽對不起你……” 
  吉米緊握曉妮的手:“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你不必擔心我,我會好好的!” 

9.肯恩用餐廳的公共電話与凱倫聯絡,而凱倫正在電話另一頭按捺著脾气,試著了解肯恩又要很晚回去的理由。雖然在過去的24小時內,肯恩都打了電話回去,但她始終搞不清楚他在外頭干什么,而且對曉妮的事更是一無所知,只是隱約意識到肯恩成天不見人影,必定跟女人有關。 
  “喂,肯恩,肯恩!” 
  “嗯?” 
  “直思,你在听我說話嗎?” 
  “抱歉,凱倫,因為-…?因為這里的樂隊很吵,你剛剛說什么?” 
  “我不曉得你是怎么回事?我們本來有個愉快的假期,可是自從你遇上朋友后,情形就改變了。她叫什么來著?湘麗?” 
  “不,她叫曉妮,”他清清喉嚨,“凱倫,我今天不會再太晚回去了,你帶孩子先睡覺吧,我在10點鐘左右去找你,向你說明這一切。” 
  她在電話的那端靜默了一會儿:“好吧!我等你。” 
  “好,待會儿見。” 
  “肯恩?” 
  “什么事?” 
  “沒事,只是……你要小心。再見!” 
  肯恩挂掉電話,微微松一口气,凱倫總讓他覺得有罪惡感。他回到位子上,曉妮抬頭看他,肯恩從曉妮的眼神中發現,她一見到自己回來,馬上顯得很高興,而且一副很甜蜜的樣子。天啊!他怎么舍得离開曉妮? 
  “我可以跟你跳支舞嗎?”肯恩低聲問。 
  “隨你要跳多少支。” 
  跳舞時,曉妮問:“肯恩,有件事我一直都沒机會跟你談,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真的要投資瑞奇的計划?” 
  “有何不妥嗎?”肯恩靠近她一些,“我喜歡瑞奇,而且我有錢可以投資。” 
  “你是在同情他?瑞奇确實很可愛,可惜他的計划沒有一次成功過,尤其他做事經常虎頭蛇尾。” 
  肯恩笑了笑,拉住曉妮的手,“你怎么能那么說?美人魚都是在礁宕邊躲著游客,一直等到友善的人接近啊!” 
  曉妮搖了搖頭,她知道肯恩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們跳到直到音樂結束,然后回到座位。 
  “吉米上哪儿去了?”曉妮坐下時間。 
  朗儿抬起頭來:“他說有事要去找女朋友,而且今晚會晚點儿回家。” 
  曉妮与肯恩交換一下眼色,知道今晚真是一個大笑話,沒有人發覺原來吉米還在生气。 
  “他可能要一個人靜一靜吧!”肯恩低聲說:“別擔心了。” 
  曉妮點點頭,勉為其難地笑了笑,她害怕吉米和米提在一起,因為這簡直跟惡夢一樣。 
  第二天,外頭開始下起毛毛雨,可是晚妮的心情很好,因為昨夜吉米沒有回來得太晚,回家時的神色也很正常。她的心底又燃起希望,做早餐時還一面哼著歌。 
  吉米走出房門,一副剛睡醒的模樣,“媽,一大早怎么就這么吵,天色還早呢!” 
  曉妮馬上笑著回答:“沒辦法,我就想唱歌。” 
  吉米看著她,“媽,你很高興,對不對?” 
  曉妮抬起頭,“是啊,我一直都是這樣的。” 
  “才沒有呢!”他搖搖頭,“不是這樣的高興法,你現在好象……好象心中撥云見日一樣。” 
  “動中撥云見日?曉妮的确是這么覺得,“我也不曉得為什么會這樣。”她輕松地回答。 
  吉米又看了曉妮半天,終于放棄追問,“好吧!”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臥室,“現在不要再吵我睡覺了。” 
  曉妮轉身看著吉米進去,心想:一定是育思,對,是他讓自己這么高興的。 
  過了一會儿,吉米又出來了,這次已洗好澡,看起來很清醒,而且不再像剛剛那樣莽撞了。 
  “你很愛他嗎?”他聲音似乎有些緊張,但是下巴扣得緊緊的。 
  曉妮吸了一口气,“對。” 
  吉米的眼睛睜得很大,正等著母親對他講出更多,曉妮似乎也發覺了。 
  “我們很相愛,只是當時年少無知,才會彼此傷害。” 
  吉米眼睛眨也不眨,不說一句話。曉妮向前走了一步,笑著摸摸他的臉頰。 
  “當然,我們那時有點過火,而且得付出代价,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真對不起。” 
  吉米看著她半天,然后點點頭走開了。曉妮噙著淚水,望著吉米离開,心中盼望他能早日理解。 
  中午,吉米和曉妮到餐廳接班,他們剛剛送走几名客人,肯恩就出現了。 
  “你知道有哪個地方可以享用一頓丰盛的佳肴嗎?”他模仿一位40年代的影星說著。 
  “我也不知道呀!這要看你想吃什么步!”曉妮故意妖嬌地眨眨眼,“小伙子,你覺得呢?” 
  肯恩攬住她的腰,將她的手向后扳起,用手臂支著她后彎的身子。“可是,我現在有個不情之請。” 
  他粗野地說:“你知道怎么讓我舒服一點吧?” 
  曉妮回答:“本姑娘會讓你閃到一邊涼快去!”肯思讓她站直時,她笑個不停,几個女服務員也站在廚房門口咯咯笑。“放開我,肯恩!我們不能在這种地方一搭一唱。” 
  他聳聳肩:“這里是你的地盤,不是嗎?你高興怎么玩就怎么玩。”肯恩放開她時,曉妮馬上拍拍圍裙及頭發。 
  “小心呀!吉米也在這里,我覺得在他面前不該這樣。”她一面說,一面擔心地往走廊看去。 
  后來,曉妮幫肯恩點了漢堡及奶昔,又坐在旁邊看他吃。不一會儿吉米出來了,肯恩便向他打招呼。“嗨,吉米,愿不愿去寒莫克角幫我們?” 
  吉米的眼色看起來有些疑惑,“干什么?” 
  “我們已經有橡皮艇了,而且充好了气,現在可以使用。朗地和瑞奇把橡皮艇偽裝得破破爛爛的,他們覺得那樣很好。問題是,我們發現沒有划槳或馬達,游艇在水里動不了,只會嚇走美人魚。” 
  “不過……”曉妮望著肯恩,“等一等,其實根本沒有美人魚,怎么可能嚇走她們?” 
  “嗯?”肯恩眨著眼,一副不明了的模樣,“如果沒有美人魚,我們在那里干什么?” 
  她點點頭,笑著說:“這就對了!我就是這個意思。” 
  肯恩悻悻然地轉身:“你媽媽真多疑,不要理她。你會來幫我們,是不是?” 
  吉米沒辦法,但眼睛突然一亮,而且很想笑的樣子,“你要我做什么?” 
  “游泳。” 
  “什么?” 
  “我們要用繩索拉兩個橡皮艇,你來拖一艘,我來拖另外一艘。” 
  肯恩這句話引起他的好奇。曉妮發現吉米原先并不愿意,現在不得不接受,因為他很想知道他們究竟在搞什么鬼。 
  “好吧!我可以幫點地忙。”吉米回答。 
  接下來的兩天,吉米一直跟在肯恩身邊,天剛破曉他們便出門,整日在海中拉著游艇,直到傍晚才回家。曉妮早上帶點心給他們,又為他們准備午餐,午后便坐在草地上,看著他們在海岸邊來來回回。 
  “還沒找著嗎?”傍晚他們上岸時,曉妮問。 
  “她們一定躲在某處,我可以感覺得出來。”瑞奇張著眼,轉過身,望著無垠的大海。“如果我能想辦法和她們說話,然后解釋……” 
  曉妮疑惑地看著肯恩,“他還好吧?”接著,又把肯恩拉到一旁,不讓瑞奇听見他們的談話。“你想我們是不是該幫他忙?” 
  “幫誰?瑞奇嗎?”肯恩看著瑞奇,故意搖搖頭, 
  幽默地說:“你在開什么玩笑?他是我們的領導、我們的先知,他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呀!” 
  “我曉得,而且這正是問題所在。” 
  不一會儿,肯恩將她摟到怀里親吻一番,使她忘了剛才的問題。 
  “哎呀,帶我回家吧!我決受不了啦!”肯恩抱怨地說道。 
  這時吉米正巧冒出來,曉妮想要掙開肯恩的手臂,但他木讓曉妮走開。 
  “我們是他的父母呀!晚妮。”他低聲說:“他應該要習慣我們親熱的舉動。” 
  曉妮放松了一點儿,轉過身來﹒使肯恩只能扶著她,而不能摟住她,然后她看著吉米,觀察他的反應。 
  令她惊奇的是,吉米居然很自然地向他們走來,好象對他們的親熱見怪不怪。 
  “我們拍到了一個好東西!”吉米揮動著攝像机, 
  “瑞奇這架水底攝影机實在是太棒了,你們可從我拍的影片中看到海底生物,因為我剛剛拍到瑞奇踩在海參上頭。” 
  “太好了,可惜仍不是美人魚。” 
  他看著母親,好象她是瘋子一樣,“媽,世界上根本沒有美人魚,別傻了!”說著,便帶著攝像机走開了。 
  曉妮轉過身,生气地張著嘴巴,結果看到肯恩在偷笑,兩人突然大笑起來。 
  當晚,他們在海邊唱著老歌,此時曉妮頭一遭感到他們像一家人一樣。 
  隔天下午,曉妮又一面哼著歌,一面整理餐廳的桌子。最近,她嘴里經常哼著調子,不過,她看見一名金發女子帶著小孩儿站在門口時,便突然停了下來,似乎認出她是誰。曉妮馬上走向前去,要跟她握手,“你是凱倫,對不對?” 
  凱倫對她眨眨眼:“你就是康曉妮嗎?我想應該過來看看你,互相認識一下。” 
  “那當然,請進,請進!”曉妮心里忐忑不安,但表面仍裝得很平靜,她看著凱倫的孩子說:“要不要我找服務員來,把他們帶到別桌上吃冰淇淋,我們再好好地聊聊呢?” 
  “那很好。”凱倫蹲下來對小男孩和小女孩說話。 
  那兩個小孩儿穿得很時髦,像是要拍服裝秀一樣,凱倫告訴他們一會儿就會談完,他們便安安靜靜地走開了。曉妮想,凱倫能教養出這樣的孩子,一定是好母親。 
  凱倫很快切入正題,“今天我遇到你儿子,是肯恩帶來給我看的,他真的很好看,長得很像肯恩。” 
  凱倫顯然已經知道一切,曉妮松了一口气,因為她不用再多解釋,可是她不知道肯恩究竟告訴她多少。 
  “謝謝,我也這么認為,”曉妮簡單地回答。 
  “我想他的個性一定像他父親。” 
  “是有一些,不過有時候,他還是很有自己的個性。” 
  “那當然!” 
  她們沉默了半晌,曉妮發現凱倫正想著下一句話要怎么說,雙手握得緊緊的,兩頓微微泛紅,她好象想講什么,可是又說不出口。 
  最后,凱倫把話說出來時,令曉妮惊訝不已。 
  “肯恩是我婚姻的支柱,沒有他我根本活不下去。” 
  這句話有如晴天霹靂,曉妮沙啞地問:“你說什么?” 
  “是真的,”凱倫點點頭,“我的丈夫蓋瑞在很多方面都不錯,只是他愛工作更胜于我及孩子,如果沒有大事,他從不回家,肯恩就成了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她看著曉妮,繼續說:“在我需要時,肯恩﹒絕對會出現。” 
  “我懂了!”曉妮艱澀地回答。 
  “肯恩有沒有告訴過你,蓋瑞今年1月時已經過世?他死于車禍,因為他總是赶來赶去,赶開會、演講、剪彩、談生意等等,一處接著一處。我們結婚時也是如此,當時非常急促,凡是事情塵埃落定之后,他又立即接受下一個挑戰。”凱倫合上眼,苦笑道:“我們并沒有分居或發生別的事,只是他太投入工作,有時甚至睡在辦公室里,他以公司為家,很少待在家里。” 
  “我的孩子金蜜与杰夫跟肯恩一塊度周末的時間,竟比親生父親還多,他們都很喜歡肯恩。”凱倫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曉妮的手腕,“我的孩子需要肯恩!你可以理解吧?畢竟你是過來人,你的儿子在成長時,他父親并不在身旁,不是嗎?” 
  此時曉妮難過得要命,凱倫那一番話正中下怀,使她感到十分生气,她木喜歡讓凱倫控制她的情緒。 
  “沒有肯恩,我們也活得好好的。”曉妮故意回道。 
  “那當然!你的儿子看起來很不錯。可是我沒有你那么堅強,每當我一想到自己得獨立撫養這兩個小孩時,就……”凱倫的聲音啞了,立刻伸手去拿手帕擦淚。 
  曉妮移開視線,以免讓凱倫看到她嘲諷的眼神, 
  她曉得眼前這個女人正賣力地玩著某种把戲。“凱倫,”曉妮平靜地說,“我很了解你失去丈夫一定很痛苦。但是很抱歉,你還是得面對這個厄運。我感覺你似乎想要對我表示什么,何不開門見山說呢?” 
  凱倫眼色凝重,“好吧!我很感激你如此坦誠。請恕我直言,我是要肯恩馬上收拾行李跟我回家。” 
  這句話并不意外,但曉妮仍深受傷害。她努力不將情緒表現出來,小心翼翼地說:“我不懂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說,你不覺得應該去問肯思嗎?這件事要由他決定,而不是我。” 
  凱倫瞪了她半天,然后歎口气:“好吧!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他的老相好,他找到你時高興得要命,因為你帶給他新鮮感。最近,他工作太辛苦了,好不容易變個口味,而你正好在此時介入。你長得美麗動人,跟你在一起一定令他非常興奮,而且你有個儿子,還說是他的……” 
  曉妮睜大了眼睛,气呼呼地說:“你自己也說他們長得很像。” 
  凱倫的笑容僵在臉上,“那只是客套罷了。拜托!我又不是在跟你爭這個血緣關系,反正你已經送他一個大禮物了,讓他做現成的老爸,讓他有個這么大的儿子。”她向前靠,正經地說:“這已是最底線了——他是我的,而且好久以前就是我的了,他也向我許過諾言,我們計划再過一陣子就結婚!” 
  曉妮的內心在顫抖,她咬著牙,忍住自己的火气。凱倫的話像武器一般戳入她的胸膛,深深刺痛了她。 
  “我需要他,”凱倫繼續說,“我要他回心轉意,我的孩子不能沒有他,他也很愛我的小孩。你的儿子已經長大了,几年前肯恩如果在他身邊,或許還有用,但現在他可以獨立自主,但我的孩子卻會吵著要肯恩。希望你通情達理,而且實際一些吧!” 
  她看似講完了,可是不一會儿又接著說:“再者,也請你記住,肯恩的律師事務所非常需要他,他在這儿耽擱得愈久,就有愈多的事情會被拖垮。如果你是真心愛他,就該為他著想,你想讓他一輩子就這樣毀了,留在太平洋的小島上演一曲《放逐記》嗎? 
  請你仔細考慮考慮吧!”曉妮看著凱倫,不知該怎么接下去才好。 
  “抱歉,耽誤了你的時間。很高興今天能見到你。”凱倫轉身准備离開。 
  曉妮還是沒有說話,她起身陷凱倫走到門邊,心中實在太惊訝了,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她恨凱倫說的那番話,不過她講得有理,如果愛肯恩,就得為他著想。 
  可是,曉妮一點儿都不想讓肯恩离開,她的內心正在交戰,不論肯恩許過什么諾言,她都不管,因為在還沒有其它人出現之前,肯恩就是她的了。曉妮的心中狠狠下了一個決定:她絕不再讓那個女人踏進門來,而且絕不讓她的肯恩輕而易舉地就此走掉。 

10.凱倫离開后,曉妮一直坐立不安,波濤洶涌的思緒几乎讓她心碎。她昏沉沉地將工作交給店里的經理,然后回家,在偌大的屋子里來回踱步。后來,她實在受不了,就到房里換上泳衣,然后飛也似地奔到樓下,跑到海邊。 
  曉妮跳入水中奮力游泳,試圖讓自己解脫。雖然海水很清涼,卻無法洗淨她的煩懮,最后她游到小島上,假裝自己到了另一個國度。 
  肯恩看著凱倫板起臉孔,并不理會,徑自將車子駛向右邊。他十分小心,不想使自己的怒气讓后座的小孩子知道。但他很气凱倫,凱倫也心知肚明,因為她把找曉妮談判,以及要他回家的事告訴了肯恩,希望他明白這場游戲已經結束了。 
  凱倫雖然沒把話講得很明白,肯恩也了解她的用意,所以他把凱倫及小孩儿帶回曉妮家,想要當著曉妮的面解釋清楚。 
  他能解釋什么呢?凱倫能就此悔悟,自己打道回府,來成全他与曉妮嗎?這恐怕是天方夜譚,目前他只希望曉妮可以諒解他。 
  肯恩下了車,低頭看著凱倫:“我先進去,告訴她我們來了。” 
  凱倫僵硬地笑著:“你到屋子里大概找不到她,她好象在那邊游泳。” 
  他立即轉身,發覺凱倫并沒說謊,他看到曉妮身穿藍色泳衣,浮出水面,爬到小島的石塊上。肯恩望了許久,發覺實在太遠了,在這頭雖然看不清曉妮瞼部的輪廓,可是他可以感覺到晚妮也正回望他。 
  肯恩解開上衣的扣子。 
  “你要干什么?”凱倫惊慌地叫著。 
  他并不回答。一會儿,他的上衣已拋在地上,然后又開始脫牛仔褲,原來他身上還穿著泳褲。 
  “你不能就這樣去游泳呀!”凱倫大喊。 
  他回頭看著凱倫,一腳踢開牛仔褲:“我偏要!” 
  曉妮望著他向小島游來,心怦怦地跳著,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曉妮站起來,轉身走向小島里頭。 
  其中有一處小礁湖,深藏在一叢印度榕樹中,岸邊長滿了紫蘭花,花香在空气中流轉。她一股腦地跳進礁湖的溫水中,身体挺得像箭一般,任自己在水面漂浮。 
  肯恩爬上小島岸邊時不斷喘著气,雖然看到曉妮已走掉了,他卻累得無法上前去追她。等到呼吸均勻之后,才又爬起來,回頭看著海岸邊。他看到凱倫倚著車子遠望著,任身旁的兩個孩子在沙地上玩,車子的擋風玻璃反射著陽光。這時他的內心又開始爭戰:凱倫是他現實生活中的一面,而曉妮正好是他追求已久的夢,難道他現在不能面對現實了嗎? 
  肯恩突然轉身奔向曉妮的去處,不一會儿他便看到曉妮在礁湖里。肯恩停下來,為眼前美麗的景致所吸引,這里的情境就好象是電影中的美景一樣,他從來不曉得世上真有這种地方。 
  曉妮破水而出,游到他面前時,并沒令肯恩嚇一跳,因為他知道在這儿一定就能找得著她。曉妮有如出水芙蓉,水珠從手臂、發間,以及胸前滑落,身上的藍色泳衣將她襯得凹凸有致。她的唇微微張著,垂睫半遮著碧眼,而且伸出雙臂等待著肯恩的擁抱。不用問也知道,她的姿勢就如同熱切迎接他的女人。 
  肯恩向前走了一步,把晚妮摟在怀里。她的臉頰雖然冰冷,嘴唇卻很溫熱,肯恩來回地在她唇邊親吻。欲望像一團火似地不可抑遏,曉妮撫触他的身体,令他几近瘋狂。 
  她的身体是多么平滑圓潤,使肯恩不能抗拒。但突然間曉妮掙脫他的怀抱,轉身跳入水里,令他呆了半晌,隨后才跳入湖中。肯恩在混飩的水中,一會儿抓住她的膝,一會儿又攬住她的腰,她矯健地游走,像是海底生物一般。 
  他們躺在長滿青苔的湖邊,靜靜地听著虫鳴及鳥叫,任流水泥漏而逝。 
  “曉妮……”肯恩輕喚著,“曉妮……” 
  曉妮畏縮地翻過身:“你最好回到凱倫身旁,不然她又會以為你上哪儿去了。” 
  肯恩呆了半天,心想,曉妮說的很對,他是該回去了,不能讓凱倫獨自在海灘踱步。但這么做又會丟下曉妮獨自一人。不管他怎么做,都會傷了其中一方,使他一時無法抉擇。”我不能留下你自個儿在這里。” 
  這時曉妮卻滑下岸邊,潛入水中游走了。 
  肯恩一面沿湖邊走著,一面追著她:“讓我們好好談談!你知道我為什么把凱倫帶來找你嗎?因為她告訴我她早上來找過你。” 
  “不必再講下去。”曉妮一邊說,一邊仰著讓身体漂浮,眼睛則盯著肯恩俊瘦的身軀,看見她指甲拖入他背部的痕跡,她多么希望凱倫也看到。不過一下子她又后悔了,認為自己不該這么想,他們之間早該結束。“你回加州去,好不好?” 
  肯恩停下來看著她,“我們要談一談。”他彎下腰來穿起泳褲,“我似乎不該帶凱倫來的,現在我就送她回族館。”他看著叢林外一片廣闊的天際,然后又回過頭來,“我會很快回來。” 
  曉妮知道自己絕不能哭,無論如何都得忍著,于是她立刻潛入水里,這樣一來就沒有人能看出她流過淚了。 
  但那一夜肯恩并沒回來。瑞奇、吉米和朗地傍晚回家時,全身都弄得髒兮兮的,而且晒得很黑,還一邊打打鬧鬧。曉妮煮飯給他們吃,假裝跟他們打成一片,可是滿腦子卻是肯恩的影子。 
  他一定是在凱倫那里!可能過一會儿就打電話來,告訴她發生了什么事。 
  可是他一直沒來電話,曉妮送走了瑞奇及朗儿,听著吉米打電話,向米提陪罪,并解釋為什么今晚又不能來找她。接著,曉妮看著吉米入睡,自己讀了兩本雜志,直到午夜12點的鐘聲敲響時,才不得不死心,肯恩准是不會打電話來了。 
  他會連一句再見都不說,就走了嗎?曉妮一想到此,胃便抽痛起來。其實,她一開始就知道,總有一天要面對肯恩离開的事實,可是最起碼他也要道別一聲呀! 
  第二天,肯恩沒像往常那樣來帶吉米去寒莫克角,曉妮要去餐廳前也沒接到他的電話,而中午帶午餐到瑞奇工作的地方時,也不見他出現,晚上回到家中也沒有電話留言。 
  曉妮這回真的死心了,認為他不告而別了。 
  可是隔天傍晚,她看到肯恩与吉米一起回來時,著實令她嚇了一跳。 
  “嗨!”肯恩笑著,一副很想和她講話的模樣。“嗨!”曉妮回答,眼睛朝肯恩望去。 
  吉米帶著笑容偷偷溜走了,留下他們兩人。 
  肯恩將曉妮攬到怀里,一次又一次地輕吻她: 
  “我好想你。” 
  曉妮緊緊依偎著他,好象在天堂一般:“我也好想你。” 
  “很抱歉沒打電話,也沒過來找你,因為我忙著讓凱倫离開這里。” 
  她抬起頭,惊訝地問道:“她走了嗎?” 
  肯恩點點頭:“我送她回加州了。” 
  曉妮松了一口气:“那你呢?” 
  他猶豫了一會儿:“我可能也會回去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曉妮掙出他的怀里,“整整一個星期?” 
  “曉妮,我有話跟你說,“肯恩又抓住她,“我有一個請求。” 
  “請求?”曉妮認真地看著他,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傅先生,我不是那种會跟人談條件的人。” 
  “不是如你想象的,至少不完全是。”他帶著她走到沙發旁坐下來,“記不記得你曾想賣掉餐廳,搬到火奴島,為吉米找一個好環境住下來?” 
  她點點頭,“是啊!我到現在還在想這件事。” 
  “那很好,我有個更好的點子!”他笑著說:“你把餐廳賣了,跟我到加州住,吉米可以上當地最好的私立高中,就离我住的地方不遠。” 
  曉妮十分惊訝,從未想到肯恩會有這樣一個主意。原先,她只想和他在這里過一輩子,不曾有過要离開的念頭。 
  “你跟吉米談過此事嗎?” 
  肯恩點點頭,注視著她:“他已有心理准備,你呢?” 
  “我……我不知道,有太多事要考慮……” 
  曉妮听了肯恩的提議之后,并沒有迫不及待地想跟他离去,反而說需要考慮。肯恩認為曉妮或許沒錯,她是得仔細想一想:“你慢慢考慮,有整整一個禮拜可讓你決定。” 
  “一個禮拜也不夠長呀!有太多的事情要考慮,而且,吉米搞不好會后悔,畢竟他的活動圈子及女友都在這里。” 
  “你問過她沒有?”吉米突然走出來,笑瞇瞇地問看肯恩,他們顯然已有共識了。他轉向母親,喜不自胜地要告訴她這些事,“媽,是加州哩!而且那私立學校好棒!肯恩說,那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可升上最好的大學。” 
  “你想去嗎?”曉妮疑惑地問。 
  “我非常想去,肯恩還說他會讓我去學開飛机,而且我也還沒去過迪斯尼樂園呢!”吉米彎下腰親了母親一下,然后走到門邊,“我去找米提,待會儿就回來。” 
  曉妮轉過頭去,輕輕地問肯恩:“你是當真的嗎?” 
  “當然是!曉妮,我很遺憾沒看著吉米長大,讓我有補償的机會吧!” 
  她的心中突然警覺到,這一切可能只是為了吉米,而不是她!肯恩身為父親,自然會為儿子設想,可是在他心中,把曉妮放在什么位置呢?只是吉米的母親?她要作的是肯恩的妻子,而不只是儿子的母親或情婦。還有,凱倫曾說肯恩要和她結婚,曉妮一定要把此事攤開來,叫肯思給她個交代。 
  曉妮愈想心里愈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放棄多年來苦心經營的事業,和肯思遠走高飛的,因為說不定一年之后吉米上了大學,不用依賴母親,肯恩就不再需要她了。 
  “你決定好了嗎?”肯恩一邊幫她燒菜,一邊問道。吉米离開廚房,他正好可以在她臉上親几下,然后追問:“要不要去加州?” 
  曉妮注意到肯恩的用語——“去加州”,而不是跟他“回家去”,听起來像是給她一張机票,過去之后,就任她自生自滅一樣。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去了,凱倫怎么辦?” 
  “凱倫?”肯恩傻了眼。 
  “前恩,你跟她有非比尋常的關系,她說你還答應她一些事……” 
  “我是答應要在她身邊,像個小叔子一般照顧她,僅止于此。” 
  “她說的不僅僅是這些,她告訴我,你答應要和她結婚。” 
  “什么話?”肯恩生气地說:“她瘋了,我從來沒說過這种話!”他放下抹布,抓起曉妮的手,“听好,這么多年我之所以會一直幫助凱倫,是因為蓋端不是個好丈夫,我實在看不過去,但我從來沒有愛過她。”他親了曉妮一下,笑著說:“而且她也不愛我,她只是因為蓋瑞去世,對未來不知所措罷了。我跟她講得很明白,如果她需要我,我會從旁協助,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曉妮听完這話,整整兩天后才給肯思答复。當曉妮宣布她要說出決定時,肯恩的額頭冷汗直流,因為從她的神色中,大概可以猜出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會讓吉米跟你走,可是我要留在這里。” 
  肯恩就是害怕曉妮會說這种話,雖然結果正如所料,還是令他的心冰了半截。肯恩在月光下,看著海面閃閃發亮,他拾起一塊石頭,用力拋入水中。 
  “我以為你不去,就不會讓吉米去。”肯恩說:“難道你不能去住一陣子?如果不喜歡的話,可以再回來嘛!” 
  曉妮搖搖頭:“不行,我已經決定好了。這樣一樣,你就可以有整整一年的時間与吉米相處,這是你應得的。” 
  肯恩看著站在月光下的曉妮:“可是你也是我應得的啊!” 
  “你只离開一年而已,“她回答,心里卻感到像是一輩子,“一年之后你就會回來,對不對?” 
  “一定。” 
  可是曉妮心里覺得說不定肯恩就一去不返了。 
  他們兩人眺望著大海,似乎只要看久一點儿,就能在大海的某處尋獲問題的答案。 
  第十一章 
  “曉妮,我們還要一點儿冰塊,可以放在果汁里。”苦樂在院子里喊道:“你能不能順便帶一些餐巾下來?” 
  “我馬上下去!”曉妮在窗戶邊回答,對著她的弟媳揮手,然后回到廚房找餐巾。 
  吉米的离別會正熱鬧滾滾地進行著,所有的親朋好友都到齊了。后院正在烤乳豬,大家在自己家中准備好菜,然后帶過來,一盤盤端上曉妮家的長桌。食物真是丰盛,就算每個人都留下來一星期,也不見得能吃完,這就是夏威夷島上請客的盛況。 
  屋內人人似乎都能接受肯思是吉米父親的事實,雖然偶爾會投以好奇的眼光,但大家相處起來仍是十分融洽。 
  “喂!”曉妮的弟弟麥可爬上樓來找她,“苔樂要我上來拿些冰塊。” 
  “冰塊用光了,吉米与朗儿剛剛才出門買去了。” 
  曉妮滿臉笑容地回答,還摸摸麥可的頭發。雖然眼前的這個人,曾使她与肯恩因誤會而分開了好長一段時間,但曉妮現在一點也不怪他。 
  “對了,我是看到他們一起出去了,“他笑著對曉妮說,“她很迷吉米喲!” 
  “看得出來。” 
  麥可大笑:“這就是為什么我把她推荐給瑞奇,我知道這樣可以讓她多接近吉米。” 
  曉妮瞪著他:“康麥可,你見時當起媒人來了” 
  “也不算是啦!”他聳聳肩,“只是吉米不會一眼就喜歡上朗儿這一類的女孩儿,所以我才幫他們制造机會在一起。” 
  “麥可!”曉妮踉起腳尖,親了他一下,“你真是大好人!” 
  “噢!”他赶忙擦掉曉妮的吻,笑著說:“餐巾放在哪里?苦樂要用。” 
  曉妮給了他一大疊,看著他走向苔樂。苔樂挺著大肚子,坐在長桌旁,拿著餐巾將銀餐具包起來, 
  一面對她的小儿子萊恩說話。麥可走到太太身邊,頭一件事就是摸摸她圓滾滾的肚子,他們倆開心地相視而笑,曉妮看了真有些羡慕。他們真心相愛,孩子又要在期盼中出生,該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可惜曉妮從未如愿以償。 
  過了一會,她另外兩個弟弟克姆与米其也來了,他們向曉妮打招呼,曉妮開口問:“你們哥倆儿能不能去寒莫克角,看看是否能把瑞奇拖上岸?告訴他不要回家換洗,我要他直接來這里。” 
  米其搖搖頭:“我沒把握他會不會來,曉妮,他現在迷上一個女人,無藥可救了!” 
  “女人?哪來的女人?” 
  米其比了個手勢。”美人魚呀!” 
  曉妮一頭霧水,“什么美人魚?” 
  “就是他一直熱中尋找的東西呀!否則怎么會不回家?” 
  曉妮絕望地搖搖頭:“可是世界上根本沒有美人魚嘛!” 
  米其攤著手,“去講給瑞奇听啊!昨晚我去找他時,他告訴我他知道美人魚在哪里,因為他听到了美人魚的聲音,而且還叫著他的名字哩!” 
  克姆嘲諷地說:“我們可能遇到大問題了,瑞奇愛上美人魚了呀!” 
  米其笑著回答:“嘿,我們來就地取材,瑞奇照樣拍他的片,而我們則替他制造一些劇情,讓他成為活生生的主角,或把他拍成《黑暗中的迷惑》之類的影片。你還記得有”部電影是有關一個人和一條大鯨魚吧?” 
  克姆點點頭,“是《白鯨記》?” 
  “沒錯,而我們可以拍一部有關瑞奇的影片,叫做……,, 
  “叫《瑞奇發病記》!”克姆插嘴道。 
  “不,叫《大海的呼喚》。”米其笑著說。 
  “或者是《三個男人与美人魚公主》。” 
  “《美人魚与野獸》?” 
  “不,是《瑞奇与野獸》!” 
  “《美人魚公主駕到》如何?” 
  曉妮嚷著要他們住嘴,“少廢話,你們這些家伙,這問題很嚴重的。假如你們沒扯謊,瑞奇可能真以為有美人魚,而且還愛上美人魚了,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也是。”米其很快地回答,“我談戀愛的對象全是活生生的女人。” 
  曉妮和米其轉頭看著克姆,克姆攤著手說:“喂,別那樣看著我,我可不懂什么是戀愛呀。” 
  “可是你是律師,你想辦法說服他回心轉意嘛!”曉妮說道。 
  克姆不得已,只得抓著米其,“好吧!我去,但你要跟我一起去,因為搞不好我們得把他捆住,才能拖來這里。” 
  曉妮笑著搖搖頭,便出去招呼客人。看到這么多親戚和朋友,令她十分高興。不過,一想到她馬上就會失去兩個摯愛的男人,而且是一整年之久,就不禁悲從中來,難以裝出愉悅的表情。一會儿,她看到米提站在身旁,几乎讓她嚇一跳。 
  “我能不能跟你談一下?” 
  “好呀!”曉妮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她一定有什么私事要談。”到樓上來吧!我剛好要去廚房拿點東西,我們可以到上面說話。” 
  曉妮把她帶到自己的臥室。她看到米提臉色陰霸,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心里猜想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來吧!我們坐在床上聊,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 
  米提小心翼翼地坐在床緣,眼里含著淚水,看著曉妮,“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嚇死了!” 
  曉妮抱著她的肩問,“什么事,米提?到底怎么啦?” 
  “我……我怀孕了!” 
  “天啊!怎么會這樣?”曉妮低聲惊呼。 
  “我沒告訴吉米,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因為我曉得他正一心一意期待到加州去,上最好的學校,我不想毀了他,可是我也要為自己著想,你該了解吧!這個……這個孩子,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曉妮緊緊摟住她:“別擔心,我們不會棄你于不顧,或讓你一個人去解決。”她深吸一口气:“告訴你父母了嗎?” 
  “我爸媽已經离婚了,我好久都沒見到爸爸,可是我媽……我不能告訴她,我媽若是知道,一定會把我踢出門的。”她偌大的眼睛含著淚,“我該怎么辦?” 
  “米提,沒關系,我們會尊重你的意見,把所有你該知道的告訴你,好讓你選擇。”曉妮這時也不知自己在說什么。米提怀孕了,歷史居然又重演,難道他們還沒記取教訓嗎? 
  “我想,你一定能了解我的感受,對不對?”米提抬頭看著她,“我的意思是說,這种事你不也曾經歷過嗎?我是說,當你發現有了吉米……” 
  曉妮惊訝地看著她。沒錯,米提是知道吉米身世的來龍去脈,別人也都知道,但是燒妮不喜歡被拿出來比較,可是不一會儿,晚妮又覺得米提就像她當初那樣無助,不讓她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是不公平的。 
  那么現在該如何呢?把吉米叫進來面對問題?還是把育思找來? 
  “你在這儿等一下,我去找吉米的爸爸來。” 
  米提的眼睛睜得很大:“你确定他不會罵我嗎?” 
  “絕不會的,我保證。” 
  “好吧?可是你不能告訴吉米,因為還不到時候,而且應該由我來說。” 
  曉妮點點頭,馬上出去找肯恩。她的心情十分沉重,感覺都麻木了。最后,她在球場上找到肯恩,他正在和表弟表妹打排球,曉妮向他作手勢,叫他過來。 
  “什么事?”肯恩從球場喘著气走過來問道。他的頭發覆在前額,十分薄洒,而且臉色泛紅。”我有事要找你談。” 
  曉妮和他到樹叢后,很快地將整件事情講了一遍。肯思愈听愈生气,咒罵了几句,并端了樹干一腳。 
  “怎么會是現在?”他嚴厲地說:“這樣會破坏所有的事,這些小孩子究竟怎么了?” 
  “肯恩!”她用手拍著他的胸,安慰著,“想想看,我們又是几歲時發生那种事的?” 
  他神色暗淡,握住曉妮的手:“那時只有你受到影響,而我卻一走了之。” 
  “不錯,現在你就得付出代价。” 
  肯息不耐煩地說:“我們怎么做?付她錢?讓他們結婚?還是叫她墮胎?” 
  曉妮想了一下:“先去找她談談。” 
  肯恩拉著晚妮的手走進屋子,而且克制自己与米提講話盡量不發脾气。談到后來,他向曉妮打個手勢,兩個人先离開米提,到吉米房里單獨說話。 
  “你想要怎么做?”晚妮直接問道。 
  肯恩猶豫了一下:“太不公平了,這會毀了吉米一輩子!” 
  曉妮到床邊坐下來,瞪著牆:“你常說后悔沒找到我,不知道我怀孕;你也曾說早知道我有了孩子,就會不顧一切跟我在一起,上大學或讀法律對你便不重要了。” 
  她看了肯恩一眼,肯思也定定地看著她,并沒阻止她講下去。 
  “肯恩,現在怎么辦?這件事發生在你儿子身上,他犯的錯跟米提一樣多,你能說他是毀在那個怀孕女人的手上嗎?” 
  曉妮又看了他一眼,發現肯思更气惱了。 
  “你絕對不能光怪米提,吉米也同樣有責任,他當初應該想到的。米提不該一個人承受后果,吉米絕對要負責任。” 
  肯恩緩緩地點點頭,曉妮的教訓終于生效,他回答:“你說得沒錯,我們要讓吉米來擔當這一切,他應該負責。”他歎了一口气,神色疲倦地說:“我猜,加州之行要取消了。” 
  商議結束后,他們又進房間找米提。米提在房里踱步,一見到他們走進來,顯得一臉期待。 
  “米提,我們已仔細談過你的情形,你要知道,我們會站在你這邊的。你有沒有打算留住孩子?” 
  米提望著他們倆,并沒回答。 
  曉妮皺著眉說:“我們或許應該先征詢你的意見,再叫吉米來處理此事。” 
  “不可以!”她叫著,“我說過,現在還不能讓他知道。” 
  “米提,他遲早要知道的,他是孩子的父親,有權利了解一切,”肯恩說。 
  米提看著他們,冷冷地說:“吉米不要孩子,相信我,他只想去新學校、升大學而已,我會毀了他。可怜的結果,我……”她看看肯思,又看著曉妮,臉上的神色顯得很不自然,“我可以到未婚媽媽之家待產,只要答應讓孩子給別人領養,吉米從頭到尾都不必知道。問題是,到未婚媽媽之家需要一筆錢,你懂嗎?” 
  曉妮搖搖頭,無法理解地問:“可是,我以為你會要孩子,我以為你說……” 
  “嘿,媽!” 
  門口傳來吉米的聲音,把他們全都嚇一跳。 
  “媽,我們回來了。買到你要的冰塊,要放在哪里?” 
  曉妮跳了起來,走到臥室門口,看到吉米正跟朗儿談笑,兩人手里捧著几袋冰塊。 
  “吉米,把冰塊放下,先到這里來一下,我們要和你討論一件事。” 
  “不要!”米提喊道,但肯恩抓住她的手腕,她卻試圖掙脫,“你不能阻攔我,放開我!” 
  她甩開肯恩,跑過曉妮身旁,准備逃到樓下客廳。吉米看到米提時,一臉惊愕的模樣。 
  “米提,你在這儿干什么?”吉米問。 
  米提沒理會,她沒想到吉米會出現,于是一把將他推開,并瞪了朗儿一眼,然后奪門而出。 
  曉妮轉向肯恩,他聳聳肩,看著晚妮。 
  “你現在懂了吧!”肯恩輕輕地說,“最好叫吉米進來,把事情弄清楚。” 
  “我們應該對他說嗎?” 
  肯恩停了一會儿:“曉妮,我跟你說,原先我也認為應該由她去告訴吉米。可是我不喜歡她的態度,這其中必有蹊蹺。” 
  曉妮點點頭說:“我也這么覺得,我們去跟他說。” 
  她把朗地支開,叫她將冰塊搬到后院,然后把吉米叫進臥室。 
  “米提到這來干什么?”他好奇地問。 
  “她來找我們談。”曉妮說,“她有大麻煩了。” 
  “她怀孕了。”肯恩很快地告訴他。 
  吉米一听,非常惊訝,“等一等,她怀孕了?是她告訴你們的嗎?” 
  曉妮點點頭,“沒錯,既然你和她都有責任…” 
  “她想干什么?”吉米插嘴道:“她還說些什么?” 
  曉妮停了一會儿說:“原先,我以為她想要生下那個孩子,然后撫養他,因為她把自己的情形和我相提并論。” 
  吉米張著冷冷的碧眼說道:“之后呢?” 
  “之后,她說要到未婚媽媽家把孩子生下來,讓別人領養。” 
  吉米板起臉:“她有沒有向你要錢?” 
  “沒有,可是……” 
  肯恩插進來說:“可是她准備要錢時,你和朗儿正好回來,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吉米搖搖頭:“別給她錢!” 
  曉妮抓起吉米的手:“吉米,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能一走了之呀!” 
  “有什么不可以?”他站起來親了曉妮一下,“媽,如果米提真的怀孕,她就該上別處去找孩子的爸爸,而不是找我。” 
  “你說什么?”晚妮問道。 
  “我說,絕不是我干的,我從來就沒有和米提睡在一起!”他望著惊訝的雙親,繼續說:“哇,你們上當了,怎么不仔細想想看呢?媽,我會笨到那种程度嗎?你常常教我要尊重女性,不要貿然和別人發生關系,而且我有你的前車之鑒,更會小心翼翼,希望不要重蹈覆轍。” 
  “吉米……”曉妮話到嘴邊,又吞回去了。她突然明白自己教養出來的孩子,不但沒受到外面世界的誘惑,而且比當年的她更堅強,真是令人安慰。 
  “還有,”吉米接著說:“如果她真的怀孕,也不會是我的小孩,你知道米提是什么樣的女孩儿嗎?當我跟她說我要去加州讀書時,她曾提過會想念我嗎?門儿都沒有,她首先要我向有錢的老爸哭訴,說我沒有她會活不下去,能不能讓她免費跟我去玩。我拒絕她之后,她開始想叫媽媽想辦法,像是收她作干女儿之類,因為我們一走,她就會很無聊。米提很鬼靈精,千万別中她的計。” 
  晚妮松了一口气:“吉米,那你怎么會和這种女孩在一起?” 
  他聳聳肩回答:“媽,大家都是朋友嘛,但我從來沒有對她認真過,你應該知道嘛!” 
  曉妮轉向肯恩,看他滿眼笑意,自己也笑了起來。 
  “我想朗儿現在一定需要我去幫忙,我得走了。”吉米說。 
  “吉米……”曉妮緊緊握住他的手,“你知道我真為你感到驕傲!” 
  他不好意思地說:“媽,我愛你。”然后慢慢轉 
  頭看著肯恩,“我也愛你,爸!”他眨著大眼睛,仿佛在等肯恩的反應。 
  肯恩張開嘴,想說些什么,可是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他突然熱淚盈眶,慢慢地將手伸出去,握住吉米的手臂,低聲說道:“我也愛你。” 
  吉米高興地走了之后,肯恩發覺他對吉米的感情是多么真切,前些時候,他還怀疑自己是否能像曉妮那般疼愛吉米。現在他終于明白了,除了曉妮之外,儿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曉妮,”肯思摟著她,“他真是一個好孩子!”然后又俯身看著她,“我不要讓你一個人留在這里!你若不跟我們走,我就把吉米送到學校里搭伙住宿,然后再回來找你。” 
  “什么?”她惊訝地問:“你剛剛在說什么?”曉妮原以為肯恩會把儿子擺在第一位。肯思親吻著她, 
  “我頭一次見到你時,就愛上你了。這些年沒見,以為你結婚了,真令我傷心欲絕,可是當我在餐廳里再度遇見你時,心中又重燃起希望,不想再离開你,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 
  “而且要結婚。” 
  “結婚?”曉妮簡直不敢相信。 
  “事實上,我已經想過,我會找人幫你經營餐廳一年,這段時間內你可以隨著我与吉米到加州住,然后,我盡快將律師事務所的事情結束,明年我們就可以回來,永遠住在這里,你覺得如何?” 
  曉妮硬咽著,眼睛充滿淚水,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讓吉米住在學校,我回來這里找你,兩种方法都可以。”他把曉妮拉進自己怀里,“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論如何都可以,我們已經浪費太多寶貴的青春了!” 
  曉妮仍是說不出話來,她曉得自己的臉看起來一定又紅又腫,可是她還是禁不住要哭。 
  “曉妮,你怎么了?”肯恩突然覺得事態嚴重,“你沒事吧?我說錯什么嗎?” 
  曉妮猛搖頭,但是淚水仍不斷地流下,身子因躡泣而搖晃著。她把臉埋在肯恩的胸前放聲大哭,一時情緒激動得無法抑制。 
  肯恩笨拙地拍著她,直到她稍稍平靜后,才再度問起:“寶貝,怎么回事?我能夠幫你什么忙嗎?” 
  “沒事。”她低聲說,然后笑一笑,“都是你……可是,肯恩……我……我好高興!”她的淚水又溢了出來。 
  肯恩把她抱在怀里,“如果你真的高興,以后就不許再哭峻!” 
  “好,我不會再哭了。肯思,我好愛你喲!” 
  “那就證明給我看!”肯思吻著她,低聲說。 
  “怎么證明?現在嗎?” 
  “就是現在!”肯恩回答,臉上露出笑容。 
  曉妮摸著他的臉,對他笑一笑:“你最好把門鎖上,因為這得花上一點時間。” 
  “不,我要花上我們的后半生,”他把曉妮攬在怀里,“我們的后半生。” 

Gk 於 2018-06-13 16:12:29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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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18-05-29 02:12:02

惡魔情人

1. 它那完美的身軀浮出水面,像絲織般光滑的肌膚上滿綴著水珠,翡翠無法將視線移离開它。 
  今天的它頗有玩樂的心情。它不斷地在水里翻滾、沖刺。它愈來愈靠近,近到她伸手就可触及它,而它卻故意不斷地揶揄、戲弄,挑釁她是否敢和它來一段快樂之旅。 
  翡翠再也抗拒不了那份誘惑。她伸出手輕撫過它絲緞般的肌膚。它毫無預警地潑了她一身的水。她的唇嘗到了海水的鹽味,高興地大笑。她撩高裙擺,雙手一撐,整個人騎到了它身上。 
  他們玩這個游戲玩過許多次,它很清楚應該如何進行。它翻個身,將她壓到身下,隨即又翻過身,輪它在上方。它等她吸了一大口气后,才以一個有力的沖刺,進入既深黝又神秘的洞穴深處。 
  翡翠努力留在海豚的背上,跟著它一起沖入這個洞穴里的深潭。他們快樂地戲水玩耍,一如他們認識彼此以來天天所做的。 
  歐席恩恍若催眠般地站在洞穴的入口。他所看見的奪走了他的呼吸,他的想象力展翅飛翔。騎在海豚身上的這名少女一定是住在這個水晶洞穴里的精靈。 
  第一眼他以為她只是個小孩。她心形的臉龐被一頭如煙似霧的長發裹住,但她被水濕透的半透明內衣卻勾勒出她成熟堅挺的雙峰。席恩猜測這名嬌小的女郎應該將近十六歲。雖然她仍算不上是女人,卻誘人得喚起他年輕結實的身軀。 
  她銀鈴般的笑聲回響在洞穴里。席恩認為他從沒有听過更美麗的聲音了。這名美麗的少女和海豚間顯然存在著深濃的愛意及信任。他從沒有見過這么快樂的一對……并對自己所見的敬畏不已。突然間,女孩和海豚一起消逝在水面下,他更加怀疑剛剛所看到的全部是想象了。 
  席恩抬頭仰望洞頂,被他所見到的美麗懾住了。洞穴的頂端閃耀著真珠色澤的光輝,反射在水面,散開成一片彩虹,有若神話故事里的水晶洞穴。 
  然而他的理智同樣迅速地抬頭。他們現在在威爾斯的天使島。這里富含著硫酸鉛礦。洞穴顯然是由白色半透明的硫酸鉛結晶构成,散發出鑽石般的光彩。 
  席恩走進洞穴,細心地審視著白色水晶般的牆壁。了解其成因并不影響他欣賞眼前的美景。像最資深的鑒賞家,他銀色的眸子欣賞著眼前的美麗。 
  突然間咒語被粉碎了。少女精靈騎在海豚的背上,破水而出。她潮濕的黑發貼在額前及肩上。少女跳下了海豚的背,游到了水潭的邊緣。她以手撐地,爬上岸邊,絲毫沒有考慮到膝蓋可能會受傷。 
  她不是精靈,而是一名有血有肉的少女。席恩為自己稍早愚蠢的想法臉紅了。 
  少女不耐地將一頭潮濕的黑發撥到腦后,這才看到了入侵者。細致的心形臉蛋上,一對翡翠綠色的眸子睜得大大的,惊异地望著入侵者,攝入他臉龐的每一吋,往下來到他的頸子及寬闊的肩膀。那對綠眸游移過他赤裸的胸膛,似乎要數清他身上的肌肉。那大膽的注視沒有錯過他身軀的每一處,似乎它是她生平所見到的第一個男子。 
  歐席恩早已習慣女性欣賞地偷偷打量他的目光,但他絕不曾這樣公然地被審視,彷佛他是普克馬市上的純种駿馬。 
  “你是誰?”她高傲地問,彷佛是住在這個水晶王國里的女王。 
  她看著他的頭同樣驕傲地揚起回答。“歐席恩。” 
  她綻開個喜悅的笑容。“噢!”她屏息道。“你是愛爾蘭人,”她虔誠地道,翡翠的綠眸膜拜著他的面容。“我的母親也是愛爾蘭人!我崇拜她!她來自基爾特的費家,也是全英國最美麗的女士!” 
  歐席恩咧開個笑容。他知道她是誰了。“我的母親也是費家人。我們有親戚關系。”他的手撫過她的眉頭。 
  “那太好了,這解釋了你不尋常的美麗!” 
  “我的美麗?”他嗆了一下。這位海中精靈再次用那對翡翠綠的眸子打量過他全身。 
  翡翠再次審視著眼前的美景。她從不曾看過裸露的男子。一身結實的肌肉,他呈現出的是年輕、堅實的胴体。翡翠審視的目光欣賞那年輕的面容,寬闊的肩膀,及修長的背部。他的膚色是自然的橄欖色,被太陽晒得顏色更深。他穿的白色帆布褲由膝蓋處截成兩半,和他深色的肌膚形成強烈對比。他的頭發黑如最深的夜,銀色的眸子像月光般映襯在水晶洞穴里。她從沒有看過比他更美麗的人,并完全地被他迷住了。 
  “我們走到陽光下吧,我想看清楚你。” 
  席恩笑著同意了,認為這是公平的交換。到了陽光下,他將可以更清楚看到她美麗的胴体。 
  他們一起走出洞穴,并發現席恩比她至少高上十呎。他們在陽光燦爛的沙灘上停下來。突然間,席恩對自己不純洁的想法感到羞愧。這名細致的女子對自己的身軀渾然不覺。她一點也不知道她濕透的長衣已几近透明。那份自然的純真是屬于女孩的,但是她抬頭仰慕地看著他的目光里已經開始有了女性的自覺。 
  他們像异教徒般躺在沙灘上。“你過去也騎那只海豚。”他不自覺地道,仍感到惊畏不已。 
  “應該叫做海豬。” 
  “那是同樣的動物。這只顯示英國人并非全知全能,他們只是自己這么認為。”他挪揄道。 
  “我只有一半的英國血統。”她激烈地道。 
  “另外一半是美人魚。過去找從不曾在這一帶看過海豚。它們喜歡溫暖一點的水域,像法國及西班牙海岸。” 
  “明顯地它們追隨洋流而來。天使島屬于溫暖的海洋型气候。這里的春天一向來得早,而且溫暖。” 
  他的嘴角揚了起來。“你像本口袋書。” 
  “百科全書。”她更正道。 
  席恩爆笑出聲,露出一嘴的白牙。“的确是英國人那一套,小娃儿。” 
  “我的名字是孟費翡翠,有一半的愛爾蘭血統!”她激烈地堅持道。她的衣服已經被晒干了,黑發如云般烘托著那張細致的心型臉蛋。 
  席恩笑了。“最好別讓你父親听見你這么說。” 
  她的臉上似乎掠過了一片烏云。“你知道我父親?”她的身軀微微顫抖。 
  知道?甚至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經是我父親的犯罪伙伴了。我們的父親關系密切,而且不只是藉由婚姻關系。他們在一起走私了數十年,合作得如魚得水,什么東西沒搬運過? 
  “你很怕他?” 
  “他嚇坏我了,”她坦白道,跟著為自己辯護道:“不只是我,我的哥哥洛霖也非常地怕他 
  她的話引起他的同情。該死地孟威廉那种人怎么會生出這么一位清秀空靈的小女儿的?她對他非常坦白,但席恩仍然怀著戒心。他必須記得她是孟威廉的女儿,一名英國的貴族,自然而然地是愛爾蘭的敵人。雖然歐家和孟家一起合作了超過二十年,但那完全是為了走私可以獲得的龐大利潤。席恩直覺地知道兩人事實上根本無法忍受彼此。 
  “但我母親是個天使。她保護我們不被他的憤怒傷害。當他很生气時,他的臉龐會脹得通紅,而后我母親會帶他上樓安撫他。她一定是對他施加了某种愛爾蘭魔咒。每次父親下樓后气都消了。” 
  席恩可以想象得出美麗的費琥珀究竟用什么方法安撫了她暴怒的丈夫,保護她的孩子。“沒有人能夠真正平撫得了一名暴君。”他厭惡地道。 
  “他的确是名暴君。他始終不允許她回愛爾蘭的娘家,但她倒是說服了父親夏初他在利物浦處理海軍的事時,讓她待在天使島。這里离利物浦只有數小時的車程。島上的房子非常棒,而且有個瞭望塔。我的母親每天待在瞭望塔數個小時,看著船只經過,遙望著對岸她心愛的翡翠島(譯注:即愛爾蘭)。這里距离愛爾蘭多遠?” 
  “都柏林就在正對面,大約五、六十哩……我們今天在創紀錄的時間內抵達。” 
  “你們來這里是為了和海軍做生意?” 
  我們是為了天殺的走私生意,席恩想著。“是的,做生意,”他讓步道。他納悶她是否知道在她說的大房子底下有個走私用的洞穴,他猜想并不。席恩望向懸崖頂端的屋子。琥珀一定知道。她可以在瞭望塔上清楚地看見船只的往來。 
  他的哥哥約瑟負責將貨運到天使島,席恩則去利物浦和孟威廉打交道。但今天的貨需要兩個一起幫忙,而且席恩比約瑟冷靜,在通過海關時比較不會露出馬腳。稍早他們已經卸下了船上的貨,換上了另一批,約瑟建議他到島上逛逛。“慢慢逛。船員工作得非常辛苦。我打算放他們一個小時的假,游個泳后再出發回家。這里的初夏已經熱得令人受不了。” 
  席恩突然起了疑心。該死,約瑟打算在船員游泳、他閒逛島上時做什么?他很快地坐起來。 
  “你父親今天會回來嗎?” 
  “才不,上帝保佑。如果他會回來,我絕對不敢到洞穴里玩耍,母親也不會高興地唱著歌,換上她美麗的絲料長袍。” 
  席恩的怀疑已經得到了證實。約瑟一定是在某趟到天使鳥時和琥珀見過面。約瑟比他年長兩歲,但做事沖動率性,一點也不像席恩的冷靜思考。 
  席恩站起來,開始往屋子跑去,希望能夠及時阻止大錯釀成。 
  “你要去哪里?”翡翠沮喪地對著他的背影喊道。 
  “去滅火。”席恩回過頭喊道。 
  翡翠笑了,他的說法有趣极了。這真是個有魔力的地方,能夠實現人們的愿望。她的王子剛剛出現了,而且他是名愛爾蘭人。他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她告訴自己。有一天他會乘著他的大船而來,我們會一起航行到愛爾蘭,在那里永遠過著快樂幸福的生活。 
  翡翠將腳趾頭輕探到水里。她的身軀竄過一陣甜美的輕顫。 
  費琥珀也正感受到一陣甜美的經顫。歐約瑟將她的腳趾含入口中,戲謔地吸吮。他們相擁著躺在大床上,剛剛在風狂雨驟后平息下來。 
  “貪婪的小男孩,”她嗲聲道。“你接下來想吃掉我?” 
  年輕的藍色眸子變得熾熱。“我會吃掉你。”他道,黑色的頭發探到她柔軟的大腿間。 
  琥珀呻吟出聲。“我昨晚夢見了你,約瑟。” 
  “那么你和我一樣貪婪。” 
  “在十八年沒有愛情的婚姻后,那會很奇怪嗎?” 
  正貪婪地吸吮她的蜜汁的約瑟抬起頭道:“再說一次我是你第一個真正的愛人!” 
  “那是事實。他只會怀疑、嫉妒。他像毒龍般守著我,像隼鷹般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孟老頭子比較像是兀鷹,不是什么隼鷹。” 
  琥珀的身軀打了個寒顫,而且這一次不是因為約瑟美麗的唇。孟威廉就像兀鷹般吞噬了她,包括她的身軀及靈魂。但在他吞噬她之前,他還要懲罰她--懲罰她的美麗、年輕,懲罰她是愛爾蘭人。 
  她激烈的話語充滿了對她的英國丈夫的憎惡,更加喚起了約瑟。他非常樂于給那個老魔鬼戴上綠帽子,那非常适合他。姓歐的到處背叛人--英國人、愛爾蘭人,只要能夠讓他賺到錢就好。現在他也被背叛了,輪他來上孟威廉的妻子。但當他年輕的身軀覆上琥珀丰滿的軀体,這一切很快地被遺忘了。她是如此地美麗、急切,而且非常、非常地成熟。 
  琥珀迫切地迎向那堅實男性的身軀,隨著他的沖刺,迅速地達到了高潮。“約瑟!約瑟!”她狂喊著,投入威廉從不曾帶給它的情欲狂潮里。 
  席恩正要沖入房內時听到了呻吟聲,并知道已經太遲了。傷害已經造成。他所能夠做的只有离開,讓室內的男女縱情纏綿。他真想痛揍約瑟一頓,竟然去動孟威廉那個老魔鬼的禁臠!然而由琥珀熱情的呻吟聲听來,顯然老頭子從不曾給過她如此美妙的時光。對琥珀來說,在一輩子的奴隸生活里,偷得片刻美妙的時光,應該不會造成什么傷害吧? 
  他离開屋子,走向“半月號”停泊的港灣。船員一看到他,全都自動地上船。他們全都有親戚關系。不是叔伯甥侄,就是堂表兄弟,或是遠房的堂表兄弟。席恩的外祖父是基爾特伯爵費安德,而他是費家的二十三名后裔之一。三代的費家人自成了一個宗族,而其中大部分的男性都在歐家的商船上跑船。 
  “丹尼,丹尼,你們兩個下來。我們查一下貨物。”歐席恩是個天生的領導人物,而他自十二歲起就被訓練掌管船務。他的父親歐雷蒙說過席恩的個性比約瑟适合管理人。他的冷靜思慮是約瑟所不及的,但約瑟所長在其它方面。 
  歐雷蒙是全愛爾蘭最聰明的人之一。為了避開宗教法的懲罰,他將歐家人全登記為清教徒,盡管事實并非如此。歐家的喬治亞式大宅葛維史東又被稱為“萊思城堡”,字面的意思是謊言城堡。這個名字的起因眾說紛紜,其中之一是因為每天早上在歐家的小教堂里舉行的天主教彌撒。歐雷蒙信任的信條是:權直行事,絕不吃虧!這也是他不斷灌輸給他儿子的信念。 
  席恩在下面的艙房檢查系著白蘭地酒桶的繩子是否牢靠,指示其它船員將裝著腌鯡魚的桶子疊在上面,蓋住白蘭地的酒味。感謝十八世紀的人這么嗜酒如命!歐家人借著將愛爾酒走私到英格蘭,再將法國白蘭地走私回去,賺進了大筆的財富! 
  約瑟終于回到了船上。船員不待指示,升錨上帆,准備出發,不久后就离開英倫海峽,出到廣闊的愛爾蘭海上。 
  約瑟下到艙房,看見席恩正在偽造通關文件。“抱歉,我沒有早一點回來幫你,不過你一向做得比我好。” 
  席恩慢吞吞地道:“你也動過你的羽毛筆,只不過不是用來蘸墨水。” 
  約瑟警戒起來。“那是什么意思?” 
  席恩直視著他哥哥,持住他挑釁的目光。“正是你所想的意思,”席恩的視線落在約瑟敞開的領口上。“你的喉嚨上有咬痕。” 
  約瑟的臉龐脹紅了。他干笑道:二名廚房的女仆一直纏著我。” 
  席恩的目光再次鎖住了他哥哥的。“你可以對你自己撒謊,約瑟,但不要犯下對我撒謊的愚蠢錯誤。如果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要怎么為你掩護?”席恩的語气里微有怒意。 
  “如果你看到了她,你一定會了解的。” 
  “我不需要看到她。她是名費家女孩,而那說明了一切,”席恩軟了口气,拿起文件。“做都已經做了,無法挽回。但下一次你受到誘惑時,想一想孟威廉發現時的下場。海軍里有著龐大間諜网任他調用,而且你知道仆人最愛嚼舌根了。” 
  約瑟用力吞咽,想象的是去勢,但他隨即豪气十足她笑道:“我才不怕那個糟老頭子!” 
  你應該的,席恩想著,因為那個人并沒有靈魂可言。他隱藏住心里為他大哥的恐懼,輕拍他的肩膀。“你這個沒有大腦的小惡魔!我關心的不是你,是費琥珀!” 
  歐雷蒙最喜歡叫他的兩個儿子小惡魔。此刻他正對著他們吼道:“該死地你們這兩個小惡魔怎么搞的這么晚才回來?兩個小時前你們就應該到了。” 
  “怎么了?這里有事嗎?”席恩板著臉問。他老爸的吼法是他早就習慣的。事實上他們根本沒有太慢回來。孟威廉早就在海關打通關節,他們用假造的文件順利通過海關。 
  約瑟笑了,一旁歐家的管事潘柏克亦然。歐雷蒙厲瞪了他一眼。“不要鼓勵這些小惡魔!” 
  “老爸,你不問這一趟的結果怎樣嗎?”約瑟微笑道。 
  “沒有必要。瞧你們兩個一副驕傲的樣子,”歐雷蒙狡獪的眸子掃過他們身后滿臉笑容的船員。實在是太多費家人了,他并無法分辨出他們每一個人。“大伙儿做得很好。潘先生會指派另一組船員卸貨。你們去廚房,要史瑪麗好好喂飽你們。” 
  史瑪麗是全愛爾蘭最好的廚子之一。費家人歡呼一聲,爭先恐后地跑向廚房。 
  “你們兩個小惡魔還不行,”歐雷蒙的話打住了席恩及約瑟的腳步。“必須要有人監督卸貨。需要我提醒你那些費家人有多么會混嗎?” 
  看著他們的父親和潘柏克离開,約瑟澀澀地道:“他真的很高興看到我們回來!” 
  席恩笑了。“這是他強調我們必須把每一件事做得有始有終的方式。” 
  約瑟伸展了一下疲累的四肢。他真的是累坏了。“看來我們至少要過半夜才能看到床了。” 
  席恩玩笑地輕戳他的肋間。“你該死地在抱怨什么?你在床上耗一整個下午還不夠嗎?” 
  歐雷蒙唯一敬愛的費家人是它的妻子費艾琳。坦白說,他膜拜她走過的每一吋土地。他帶著剛剛獲得的法國白蘭地,走向他們的臥房。 
  看見臥室里不只是艾琳一個人時,他有些懊惱。葛維史東的管家甘凱蒂,也是專門服侍艾琳的人,剛剛拿起了梳子。凱蒂的個子高大,性情強悍,气勢甚至不輸葛維史東的男主人--要不然她根本無法在這里管家。 
  “你下去了,凱蒂。我可以服侍艾琳。” 
  “你确定你行嗎?她需要至少一百下。”凱蒂語帶雙關地道,將梳子遞給雷蒙。 
  “雷蒙!”艾琳警告他。“不准你說那些有色彩的話!” 
  凱蒂离開了,但在她關上門之前,他吼道:“那個女的舌頭比刀子還利,”他丟下梳子,越過臥室,色迷迷地道:“我可以給你一百下的。” 
  艾琳笑了。“還說一百下?我敢說你連五十下都辦不到。” 
  “現在是誰在說有色彩的話,小美人?” 
  艾琳坐在鏡子前。她穿著一件朴素的睡衣,前襟是一整排扣子。雷蒙舔了干澀的唇,想象著逐一解開那些鈕扣。他將白蘭地放在她前面,撩起她的一綹秀發,送到頰邊。“嘗一口,我的琳,它可以讓你的身体熱起來。”
  “那正是你心里所想的,”她端著白蘭地回到床邊。“但我們必須先談談,”看見那張英俊的面容上閃過失望,艾琳承諾道。“等我們談完后,我們可以像新婚之夜一樣共享白蘭地。” 
  他搖搖頭,回想了起來。“這真是不名譽,我們在結婚二十一年后仍然愛著彼此。” 
  “十足的丑聞,”她附和,鑽到了被單下,移到他那一邊。她俯身以面頰摩擎著他的手臂,雷蒙擁住了她。“我們必須談生日慶祝會的事。” 
  雷蒙裝模作樣地大聲呻吟。“不要又來了。那兩個小惡魔占据了你的每一分心思:” 
  “是嗎?那又是誰買了兩艘船給他們當生日禮物的?” 
  “那兩艘船真的是很漂亮,艾琳。最新型的設計,跑得比風還快。也該是他們擁有自己的船的時候了。約瑟就要二十一歲了。奇怪的是他們的生日這么接近,個性卻天差地遠。” 
  “因為他們生在不同的星座。星座決定了我們每個人的個性。我們兩個儿子的气質截然不同。約瑟的個性沖動,率直易怒。” 
  “一點點挑釁就可以讓他的拳頭飛出去。” 
  “席恩就比較沉穩,他一向三思而后行。”她格外喜歡席恩。他是個漂亮的男孩,有著渾然天成的魅力。女孩們迷戀他,對他窮追不舍。而且他有的是幽默感,足以迷倒每個人。他可以是隨和風趣的,和最粗鄙的船員打成一片:也可以是溫文儒雅、風度翩翩的紳士,或是威嚴十足的領導者,沒有人不服气他的領導。 
  “在席恩打一場架之前,他會先仔細想過,考慮策略,審慎而行。”而且結果總是惊天動地的,雷蒙想著。 
  “他們的生日距离不到一個星期。整個慶祝活動需要詳細的計划,雷蒙。席恩的生日是星期六,約瑟是星期一。最适合一起慶祝的日子就是星期日了。但那似乎有些褻瀆。” 
  “一點也不。我們不是清教徒嗎?” 
  艾琳翻眼向天。“如果你要這么說,雷蒙。” 
  “我是這么說。現在,我們已經談完了--”他的手指來到了她的睡衣鈕扣上。 
  艾琳攔下他不規矩的手。“還沒有。” 
  他呻吟出聲。“別又來了。” 
  “我必須要計算發出的邀請信函,單單是費家就超過五十個人。” 
  “你不會邀請他們全部吧?”雷蒙惊恐地道。 
  “請告訴我,你究竟對費家人有什么不滿的?”她的眼里閃著戰斗的光芒。 
  雷豪放棄了語气。“噢,我不反對你的父親,當然也不反對跑我們的船的那些費家小子,但費家那一大堆女人就像蝗虫過境般恐怖!” 
  “誰叫男人喜歡出外打拚送命,只剩下女人活下來?你應該為此感謝上天的。你的儿子約瑟會成為基爾特伯爵,一旦我父親去世了--上帝原諒我說出這种話!” 
  “我并無意惹你气惱,親愛的。務必要邀請你的妹妹們來參加。” 
  “還有我的堂、表姊妹,姑媽、姨媽、甥女、侄女等的。” 
  雷蒙呻吟道:“而其中之一認為她是一名塞爾特公主,整天戴著紫色面紗!” 
  “那是妲娜姑媽,她是古怪了些。” 
  “她們全都該死地古怪!” 
  “你甚至記不得她們的名字!”艾琳指控道。 
  “我當然記得,”雷蒙辯稱道。“我知道瑪姬、瑪琪、瑪琳、瑪娜,還有几個是以寶石的名字命名的,像是黃玉、藍寶、琥珀--” 
  “琥珀嫁給了孟威廉。我已經將邀請函寄去孟家了,不過我敢打賭孟威廉不會讓她來參加。可怜的號珀。” 
  “她只能怪自己。她為了他的錢及他的英國貴族姓氏嫁給他。” 
  “當時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生,一心想脫离擠了太多費家女人的曼莫斯城堡。” 
  雷蒙擁緊了她。“如果有人能贏過孟家人,那一定是費家人。” 
  “我怀疑,親愛的雷蒙。我認為那需要一名歐家人。” 
  他吻住了她--徹底地。他無法再等了。她是基爾特伯爵的長女,也是眾多的費家女人當中最美麗、聰慧的一位。她是他的最愛,及最好的女人。雷蒙始終感謝上帝賜給他這名美麗、善解人意的女子。 
  一段時間后,雷蒙下樓去找管事柏克。“你吩咐廚房為即將來臨的慶祝會准備蛋糕了嗎?” 
  “我已經吩咐好了。慶祝會訂在什么時候?” 
  “星期日。” 
  柏克揉了揉鼻子。“那不是月光船長抵達的日子嗎?” 
  “的确。時机正好。” 
  “月光船長”是對愛爾蘭叛軍的秘密稱呼。這個革命團体隱藏在地下運作,目的在將愛爾蘭由英國的壓迫下解放出來。它起因于英、美兩國交戰時。由于英國必須同時和美國的盟國西班牙及法國作戰,自顧不暇,它在愛爾蘭召集了五万名志愿軍參戰。這些士兵表面上向英國發誓效忠,但戰爭結束后,他們并沒有解散,只是轉入地下。 
  雷蒙的岳父基爾特伯爵費安德是愛爾蘭獨立運動的熱誠支持者。基爾特累積多年的財富一直秘密地捐給叛軍,甚至暗地購買槍枝給叛軍。伯爵的作為如果被英軍發現將是叛國罪的罪名--而那是死路一條。 
  歐雷蒙也同情叛軍,但不像他岳父般投入。不像他權高財大的岳父,他不是含著銀湯匙出生。他出身貧窮,他父親在他不到五歲時拋棄了他們母子。 
  過去歐家曾經是一個強大的家族,而雷蒙年紀輕輕就立志要恢复歐家往日的光榮。雷蒙不到十歲就學會了權宜行事的重要性,而且他有經商的天分。十二歲時,他在一艘商船上當水手,十五歲時他便擁有了它。二十歲他已經有足夠的財富引誘一名伯爵的女儿。 
  婚后數年,他和孟威廉同謀走私,讓他的荷包更是塞滿了金錢。孟威廉的哥哥是海軍大臣桑德治伯爵,對歐雷蒙和孟威廉的走私事業來說,那等于是進出愛爾蘭的特別許可證。歐雷蒙為他美麗的妻子艾琳蓋了棟豪華的喬治亞式宅邸。他确定“葛維史東”比愛爾蘭島上其它英國人的宅邸都更大,也更為華麗。而這期間,他的財富依舊滾滾而來。 
  孟威廉打開了慶祝會的邀請函,滿意地抿起唇。和歐雷蒙的合伙事業已經使他比他有頭銜的哥哥更加富有。自然地,他會去“葛維史東”參加這個慶祝會。至于他的妻子琥珀……想象她在回到愛爾蘭時能怎樣地取悅他,令他的下体不由得堅硬起來。 
  他打開門喊叫。“杰克!” 
  羅杰克是他哥哥的私生子,最近成為他的秘書,并已成為他身邊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你問過了萊姆街的那家妓院了嗎?” 
  “我詢問過了,爵爺,”羅杰克回答,盡管孟威廉事實上并沒有爵位,但他知道這可以取悅他的叔叔。“他們迎合各种特別的品味,訓練出來的女孩十分溫馴……東方式的。”他附加道,隱藏不住他的挺立。 
  “好孩子!”威廉道,注意到年輕人勃發的情況。“你可以陪我一起去。” 
  羅杰克好色--就像他的父親桑德治伯爵一樣好色成性,甚至背地里被稱為“好色伯爵”。他娶了一名愛爾蘭子爵的女儿,但她在多次流產后,心智變得不正常。伯爵干脆將他的情婦羅梅莎遷入伯爵宅邸,來個三人行。伯爵和他的情婦共生下五名私生子女,不過只有羅杰克是男的。雖然伯爵應該會保障杰克的未來,但他總是有著強烈的不安全感,并渴望被認同為孟家人。 
  他們离開了辦公室。威廉沉思道:“要不要暗我參加下星期在歐家舉行的慶祝會?我會搭乘‘防衛號’去都柏林,你可以充當大副。” 
  “我會非常樂意,爵爺。我從不曾去過愛爾蘭。他們在慶祝什么?” 
  “歐家兩個儿子的生日,”威廉沉默了。他羡慕歐雷蒙有兩個仔儿子。他和雷蒙同樣娶了費家人,但琥珀卻生出了一個無用的女儿及一個懦弱的儿子。孟洛霖每次看到他父親就像老鼠般畏縮在角落。 
  “您會帶翡翠和洛霖同行嗎,爵爺?” 
  威廉并沒有想過,但既然杰克提起,他決定讓他們同行有其好處。帶著子女同行,船上載的貨物較不會被注意。 
  “洛霖或許可以由這趟旅行中受益。”孟威廉道。他的儿子遠遠比不上歐雷蒙約兩個儿子,甚至連他哥哥的私生子也比他強得多。但也許這一趟和他們相處會喚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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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陽光下,翡翠躺在洁白的沙灘上,微風吹拂著她的黑發。某种甜美的期待盤旋在她体內,她的心里滿溢著幸福,因為他即將來到她身邊。 
  她閉上眼睛,嘴角拂過蝴蝶羽翼般的輕触。她微微一笑,緩緩睜開眼睛。他跪在她身前,目光熾熱地打量著她,銀眸里滿盛著笑意。她持住他的目光,緩緩起身,跪在他身前。 
  沒有言語的必要,渴望著碰触,他們同時伸出手,指尖拂過彼此的面頰、喉嚨、肩膀。翡翠的手拂過他的心口,感覺到其下的跳動。他是完美的男性,她的愛爾蘭王子。他俯下身,嘴唇靠近她的,但在即將接近時,翡翠醒了過來,渴望灼痛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席恩,席恩。” 
  孟翡翠掀開被單,翻身下床,穿好衣裳,按照她父親不在時的慣例,來到她母親的房間討論一天的計划。 
  琥珀深愛著她的女儿,立刻察覺到她女儿的心事。“親愛的,你今天似乎不太一樣。” 
  翡翠的臉紅了。“我作了個夢。”她解釋道。 
  “夢中有你的王子嗎?” 
  翡翠點點頭,雙臂抱胸,似乎第一次察覺到她的乳峰。 
  “好极了,我想你已經長大了。你的白馬王子長得怎樣?” 
  翡翠童稚的臉上閃過狂喜。“他是愛爾蘭人。” 
  “那么你必須好好看守著你的心,親愛的,因為他絕對是個邪惡的流氓。” 
  琥珀在她女儿的額上印下一個吻后,下床走到落地窗前打開,出到陽台上。她看見海面上有一艘船正由利物浦的方向航來。她沮喪地認出了那是她丈夫的船“海燕號”。琥珀迅速地回到房間。 
  “我們必須改天再探索你的水晶洞穴了。你父親回來了。去找洛霖,告訴他不要离開,赶快回來。我們只有時間穿好衣服。” 
  翡翠到洛霖的臥房時已經看不到他了。她毫不猶豫地下樓出到馬廄。洛霖剛剛騎上他的威爾斯小馬。翡翠的哥哥不像她是愛爾蘭的黑發綠眸。不幸地,洛霖繼承了他父親的棕發及蒼白的肌膚。 
  “你不能离開,父親回來了。”翡翠气喘吁吁地道。 
  洛霖的臉上閃過強烈的惊慌。有那么一刻,她以為他會騎馬就跑,但他似乎被定住在原地,無法動彈。 
  “我要怎么辦?”他絕望地問,臉上變得毫無血色。 
  “在船只進港前,我們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你必須換好衣服,戴上假發。我可以幫你結領巾。最重要的是,洛霖,試著隱藏你對他的恐懼。” 
  “那對你比較容易,翡翠。回到倫敦后,母親會送你去圣文伯女子學院就讀,但我卻必須跟著父親加入海軍,在那里他可以二十四小時地使喚我!那會是地獄般的生活!” 
  “我恨抱歉,洛霖,如果能夠,我愿意和你交換位置,”這不是翡翠第一次想她應該被生為儿子,洛霖生為女儿。“母親會安撫他的脾气,她一向可以。來吧,我們必須赶快。” 
  不到一個小時后,孟威廉注視著他穿著整齊的一對儿女。他的視線停留在他美麗年輕的妻子上。她熱切地走向前歡迎他,鞠躬行禮,敞低的領口下的乳峰挺立而出,一覽無遺。 
  “歡迎返家,爵爺,我們非常想念你。”她撒謊道。 
  孟威廉注視著那對丰滿的乳峰,開始想象稍后撫弄它們的情景。他執著她的手起身,想象著要她卑躬屈膝地滿足他的一切。 
  威廉瞇起眼睛,再次看向他如雕像般站立不動的一對儿女。翡翠穿著一件洁白素淨的洋裝,就像個乖巧的小女孩。“你是個乖女孩嗎?”他嚴厲地問。 
  “是的,父親。”翡翠以清朗、堅定的語音回答。 
  她抬起的下顎顯示她并沒有被嚇倒。孟威廉轉向他的儿子。“你的表現呢?”他的語气更加嚴厲。 
  “很--很好,父親。”洛霖低語道。 
  “這正是我所害怕的,你這個沒膽量的孬种。十六歲的你應該已經由天使島的一端交媾到另一端了。” 
  洛霖的臉龐脹得通紅。他父親輕蔑地笑了。“等你進了海軍后,我再好好啟蒙你。” 
  費琥珀誘惑的語音響起,將孟威廉的注意力引离開他儿子身上。“我希望你今晚能夠留下來過夜,爵爺。” 
  噢,是的,孟威廉想著。我的愛爾蘭游戲會需要玩上一整夜。他自外套口袋里取出信。“我臨時決定由利物浦過來,帶來歐家的慶祝會的邀請函。” 
  “慶祝會?”琥珀的語音一窒。 
  “歐雷蒙每年都為他的儿子召開生日慶祝會,人們爭相被邀請參加。今年我考慮帶我的家人去露面。” 
  希望在琥珀的心中涌起。結婚十八年來,威廉始終不允許她回愛爾蘭。她警告自己不能怀著太高的期望,因為失望必然接踵而至。但她已不由自主地想象回到愛爾蘭,再次見到所有的費家人。還有約瑟。她閉上眼睛一晌,控制著自己的渴望。 
  威廉看見她悠然向往的表情笑了。“我們上樓好好計划這次的拜訪。慶祝會在下星期日。我打算搭乘“防衛號”。我曾往當天早上繞過來接我的家人。” 
  琥珀對她的丈夫綻開個嫵媚的笑容,溫馴地挽著他的手臂。她知道他會對去愛爾蘭一事要求很高的代价,但她愿意償付! 
  翡翠的心狂跳,無法相信她所听到的。想到可以再見歐席恩令她為之暈眩,而且還是去參加他的生日慶祝會! 
  “噢,洛霖,我絕不穿著這种小女孩的服裝去愛爾蘭。”翡翠哀鳴道,厭惡地比著身上的衣服。 
  “他絕對不會帶我們去的,”洛霖平板地道。“他輕視愛爾蘭人,認為他們是次等人類。” 
  “母親會說服他的。他抗拒不了她的魔力。”翡翠向他保證。 
  “他們會上樓好几個小時。”洛霖道,他的表情像是要吐。 
  “你看不出來嗎?她將他留在樓上,為了防止他虐待我們。” 
  洛霖衷心感謝翡翠太過純真得不明白他們母親的犧牲。他希望自己也能一樣,罪惡感壓得他喘不過气來。 
  “父親說你應該交媾?那是什么意思?” 
  洛霖皺起眉頭。“我不能告訴你,那會嚇坏你的。” 
  “我不會嚇坏的。而且如果你不告訴我,我要怎樣學到東西?算了,我去問母親。她什么都懂。” 
  “不--翡翠,不要去間媽。我會告訴你。交媾是……脫光衣服……和女孩子……睡覺。” 
  盡管翡翠稍早的保證,想象那個放蕩的畫面确實令她嚇坏了。“我不相信你。”她軟弱無力地道。 
  邀請函肯定會在曼莫斯造成騷動,特別是席恩親自送過去的。席恩的外祖父,基爾特伯爵費安德所住的曼莫斯城堡距离葛維史東約十二哩路。伯爵擁有美麗的基爾特郡數百畝的土地,包括萊爾河在內,一直到菲勒河的匯合處,形成了被稱為“鮭魚躍”的瀑布。 
  一群費家的年輕人聚集在瀑布旁,看著那些美麗的鮭魚奮力躍上瀑布。那些女孩看到席恩高興地尖叫出聲,圍住了他的馬匹。男孩也同樣熱切地招呼他。席恩深受所有費家人的喜愛。 
  所有的人几乎同時開口說話。“你回來了,席恩?”“什么風把你吹來的,席恩?”“有事嗎,席恩?” 
  “你們看不出我回來了嗎?”席恩笑著下馬。 
  “你的生日快到了。你要什么樣的生日禮物,席恩?”一名大膽調情的遠房表妹靠著他的手臂,似乎他的靠近令她太過軟弱得無法站立。 
  “不要獨占他,菲娜。留一些給我們。”費麗亞喊道。 
  “不要為我大打出手,每個人都有份的,”席恩揶揄道。“這個星期天在葛維史東有場慶祝會,你們全被邀請了。” 
  女孩再次地尖叫。 
  “你不會邀請‘所有’的女性吧?”羅瑞無法置信地問。 
  “每一個。”席恩肯定地道。 
  女孩們格格輕笑,討論她們想要給席恩的生日禮物。 
  “我會和你們每個人跳一支舞。”席恩道,撫弄著站得最靠近的兩名女孩的發辮。 
  “你答應和我們跳舞?”她們异口同聲道。 
  “不是剛剛說過了嗎?” 
  席恩在眾多費家年輕人的簇擁下走進城堡。工人的錘子聲及鑿東西聲音傳來。他的外祖父總是在整修這棟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中古時代的城堡。 
  費安德离開工人,迎向前歡迎他的孫子。“席恩,我必須說每次我看到你,你都變得更加英俊了。” 
  “我本來也要這么說的,外祖父,但被你搶先了。” 
  祖孫倆熱情地擁抱。“進來,我們好好喝一杯,慶祝你的生日。我真無法相信你就要滿十九歲了。” 
  席恩將馬匹交給羅瑞照顧,跟著外祖父走進大廳。眾多的費家阿姨迎土來歡迎她們心愛的外甥。 
  “親愛的席恩,見到你真好,”瑪娜喊道。“艾琳和她那個魔鬼般英俊的丈夫相處得還好吧?” 
  “她從不曾抱怨。”席恩笑道。 
  “別管瑪娜,”她孀居的妹妹瑪姬道。“她的起司早在放到捕鼠陷阱之前就變得太硬了。” 
  席恩知道這是在比喻瑪娜是個老處女。 
  “太陽也早就离開你的窗子了,瑪姬。”瑪娜反唇相稽,針鋒相對。 
  不斷有費家女性過來擁抱他、親吻他。席恩几乎無法越過大廳。 
  “讓這個孩子呼吸,好嗎?”他的外祖父大聲道。“不然你們得在他生日前就埋葬他了。” 
  “你們全部被邀請參加慶祝會。”席恩愉悅地道。伯爵終于拉著他進了圖書室,堅定地關上門。 
  “女性一直就是曼莫斯的詛咒;全都是姊妹及女儿。” 
  席恩降低音量。“慶祝會在星期日,貨也在同一天到達。” 
  基爾特伯爵為自己及外孫各倒了杯威士忌。“我很高興你父親不是要約瑟送信來。他的名譽必須要洁白如雪。約瑟是下一任基爾特伯爵,而我不希望他牽扯上叛國的事。他和月光船長不會有關聯。” 
  “我哥哥知道他必須做的事,但我隨時愿意和你一起戰斗。”席恩道。 
  費安德為他的外孫感到深深的驕傲。“席恩,你繼承費家人及歐家人之中最好的一部分。你有著惡魔般的頭腦,鉅細靡遺,無往不利。你擁有一切--智能、膽量及魅力--但我不能讓你和我一起戰斗,為了艾琳。那會讓你母親心碎,”伯爵喝完了威士忌,暗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 
  “我們什么時候可以把貨移到葛維史東?” 
  “同一晚,用載運費家人往返慶祝會的馬車。” 
  伯爵點點頭,表情嚴肅。“當個愛爾蘭人真不容易。” 
  席恩咧開唇笑道:“直至你考慮另一种選擇。”他欣賞地撫過那些皮封面的書籍。 
  “等到我死后,這間圖書室就是你的了。約瑟可以留下法律及政治的書,但我希望你擁有其它的。” 
  “這些書就像我的老朋友。” 
  “你已經讀完了大部分,歷史、神話、民間故事--用蓋爾語為的。我知道你會好好珍惜它們。” 
  他們打開圖書室門。六、七名費家女孩徘徊在走道上,等待她們的獵物。現在席恩已經十九歲了,可以開始找妻子,而費家人不正是最好的選擇嗎?就算他無意被婚姻銬住,只想要來段一夜情,費家人不也是最好的選擇?席恩另在曼莫斯停留數個小時,但已經有七名熱情的少女試圖引誘他上到隱蔽的塔樓! 
  席恩委婉地拒絕了這些邀約。他的母親禁止他招惹家中的仆人及娘家的女孩,但這絕對不表示將滿十九歲的席恩過著禁欲的生活。偶爾他會找佃農的女儿,但他更偏好在都柏林恣意尋歡。他外祖父在都柏林有一棟華麗的宅邸,隨時歡迎他去住。席恩善用了這棟屋子,獵艷名單遍及黃狗酒館的女侍、瑞弗街上的鞋店店員,斯瑪戲院的女演員,及駐都伯林長官賀爵士芳心寂寞的英國妻子,而且她們絕對沒有抱怨! 
  在天使島上的夏屋里,孟琥珀比所有的費家人都更熱切期待著這次的慶祝會。 
  她已經做了她丈夫所要求的一切,甜美地、卑微地迎合了他每個要求。但愛爾蘭及約瑟值得。琥珀感覺像飄浮在歡愉的云端上,屏息而期待不已。她已經想象著她會穿去慶祝會的衣服,還有翡翠的。她們會是慶祝會上最美麗耀眼的一對。 
  “我們星期日什么時候出發?”她熱切地問。 
  “你誤解我了,親愛的琥珀,”威廉冰冷的回答令她由云端摔到地上。“你不可能去的。” 
  她的心絞痛,似乎停止了跳動。 
  “你不可能真的認為我會讓我的妻子參加那一群醉鬼舉行的狂歡會吧?” 
  “但他們是我的家人,威廉。我的伯父是基爾特伯爵。” 
  “那正是我娶了你的原因。但歐家人的聚會恨可能墮落成為狂歡會。我不會讓我的珍珠暴露在那一群愛爾蘭醉鬼面前。對那些好色的愛爾蘭人來說,你太過誘人了。” 
  琥珀的嘴里像是嚼著灰。懇求只會令他更加得意,兩地的回答仍然會一樣。 
  “我打算帶翡翠、洛霖及我的侄子杰克一起去。這一趟對那個孩子會有好處。他躲在你的裙子底下太久了,而我打算讓他成為男子漢。真正的男人應該能夠縱情酒色,并保持著清醒的頭腦。” 
  琥珀几乎哭出聲。如果慶祝會會變成醉鬼的狂歡聚會,為什么你要帶翡翠去?但她及時打住。她不會剝奪她心愛的女儿及儿子造訪愛爾蘭的机會。她在心里重重地歎气。現在她明白這不過是孟威廉另一場殘酷的游戲。她的心像被刺了一刀,但卻不敢哭出聲,害怕流下的是血水。 
  貫徹對她的羞辱,他舉高他一向用來對付她的馬鞭,不容轉圜地等待她溫馴地吻上它。 
  星期日上午,最早到達葛維史東的是費家的馬車,一輛又一輛的車子載來了為數眾多的費家人,廚房忙著送食物都忙昏了。其它古老的愛爾而家族也陸績前來慶賀。他們帶來了提琴,很快地大廳里已經充滿了音樂及笑聲。 
  費安德寵愛地對著他的女儿微笑。雖然他沒有儿子可以承襲他的姓氏,但他的長女已經彌補了這項缺憾。她給了他兩個任何男人都會羡慕的外孫。 
  “父親,今天你只能有半天談叛逆的事,另外半天必須要開怀歡笑。” 
  基爾特伯爵的藍眸閃動。“殺風景的女人!你們只會扼殺男人的樂趣。” 
  一群費家年輕人包圍住席恩及約瑟。他們剛由碼頭回來,現在要去馬廄看兩兄弟的生日禮物。一會儿后,席恩和約瑟分別騎著兩匹神駿的純种馬匹出現,他們的父親及外祖父都驕傲不已。 
  “謝謝你,外祖父,”席恩欣賞地撫弄胯下黑馬的鬃毛。基爾特伯爵養好馬,這兩匹馬是他途給外孫的生日禮物。“我決定叫它‘惡魔’。” 
  “你們兩個小惡魔為你們的船只命名了嗎?”雷蒙不甘示弱,大聲強調他送的生日禮物。 
  席恩對約瑟眨了眨眼。“我們這兩個小惡魔除了把我們的船只命名為‘地獄火’及‘硫火’外,還會取些什么名字呢?” 
  “太過不敬了,而且這兩個名字听起來就會招惹麻煩。”他們的母親苛責道,但太過深愛她的儿子,并沒有要求他們做任何改變。 
  翡翠太過興奮了。她終究要到她夢寐以求的愛爾蘭了。從小母親就告訴她那個美麗的翡翠島上的故事,令她心向往之,而且現在她的愛爾蘭王子就在那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必須戴著頭上這頂天殺的白色假發。她的母親為她挑選了一件美麗的綠色天鵝絨禮服。在她的精心打扮下,翡翠褪去了少女的青澀,成為成熟美麗的女性。但她的父親卻堅持她必須戴假發--因為英國淑女都是這樣。 
  羅杰克渴切地伸手扶她上船。翡翠不得不接受,但一到船上,立刻遠遠地离開他。她討厭她的堂兄看著她的眼神。羅杰克長得并不算難看,和她的父親非常神似。今天他們也都穿著海軍制服,但羅杰克眼里那抹狡獪的光芒就是令她看不順眼。 
  洛霖來到她身邊,翡翠興奮地道:“噢,洛霖,我無法相信我們真的要前往愛爾蘭了!”今天早上她又再次夢見她的愛爾蘭王子,那份甜美的期待仍然存留在她心頭。她情不自禁地低喚著他的名字。“席恩。” 
  洛霖的表情蒼白。“我希望海上的風浪不要太大。我不想在父親面前羞辱自己。”洛霖艱困地道。 
  “試著呼吸。噢,父親過來了。” 
  “老天,翡翠。幫助我引開他的注意力,拜托。” 
  翡翠握緊他的手,轉身面對父親。“您這身制服非常帥气,父親。” 
  “制服帶給男人權威感,而很少人能夠挑釁權威。記得這一點,洛霖。沒多久你也會穿上海軍制服。放心,我們會鍛煉你成為真正的男子漢。” 
  翡翠由眼角的余光看出洛霖就要嘔吐了。她故意將身軀探到欄杆外,十分清楚其后果。 
  海風吹走她的假發,落人了万丈波濤之中。“噢,”她假裝哀泣道。“那是我最好的一頂假發!”也是她唯一帶上船的一頂。 
  她父親的眉頭可怕地皺了起來。他粗魯地抓著她的手臂,拉著她到階梯處,指著上面挂著的一個袋子。“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嗎?” 
  翡翠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是皮鞭!如果今天你再次惹惱我,我就讓你嘗到皮鞭的滋味!” 
  他放開她的手臂時,她几乎軟癱在地上。她父親是個可怕的人,而且殘暴無情!但她的心里也有著一絲安慰。她拯救了洛霖不被父親責罵,而且成功地擺脫了那頂可怕的假發! 
  雷蒙看見孟家的船,走到碼頭迎接“防衛號”送來的貨。他招呼他的犯罪同謀,看見孟威廉身上的海軍制服時強忍著笑意。他需要這身制服來鼓舞他的勇气,送這批槍枝過來。“這一路順利吧?” 
  “一如以往,”孟威廉以一貫的英國傲慢回答。他羡慕的目光打量著港口里的兩艘新船。“那是你的船,雷蒙?” 
  “它們屬于我的儿子。那艘較大的是約瑟的船,黑底銀邊的那艘則是席恩的。”他驕傲地回答。 
  “談到儿子,我介紹你認識一下我的儿女。這是洛霖,還有我的女儿翡翠,你已經見過杰克了。” 
  雷蒙和洛霖握了手,殷勤地對翡翠行禮致意。很少有事情能逃過雷蒙一雙精明的眼睛。他看見這個姑娘在他提到它的儿子時臉紅了。“歡迎來到葛維史東。慶祝會已經開始了,花園里到處是和你們一樣的年輕男女。過去好好享受吧!”他轉向孟威廉。“你的船員可以在碼頭上卸貨。如果需要幫助,我們有的是人手。” 
  一如以往,孟威廉對這批貨的最終目的并不感興趣,這也是兩個人能夠在一起合作這么久的原因。孟威廉只對每一趟貨能夠帶給他的金子感興趣,雷蒙也樂得如此。 
  孟威廉留下杰克監督卸貨,和雷蒙一起走向屋子。“我這一趟并沒有載多少彈藥,不過下星期我可以要人運來。” 
  “好的,”雷蒙點點頭。“你只需要安排運到天使島,剩下的就由我們接手。” 
  孟威廉立刻同意了,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雷蒙在心里偷笑。他敢用他的每一分錢打賭彈藥早就在天使島了,只是孟威廉太過懦弱,不敢在自己乘坐的船上載運足以將他拉到地獄去的炸藥;孟威廉手上染了太多罪孽,深怕造物主會決定找他算帳。 
  艾琳看見他們走近屋子。她警告地輕掐她父親的手后,走向前歡迎孟威廉。“歡迎來參加我們的慶祝會。” 
  他執起她的手,送到唇邊,坦然地欣賞她的美麗。艾琳知道這名英國人深深為費家女人的美麗著迷,不然當初不會被十五歲的琥珀吸引,娶了他所輕視的愛爾蘭人。 
  “我并非單獨前來。我帶來了我的一對儿女,讓他們認識一下他們母親娘家的親戚。” 
  “也該是時候了。琥珀呢?”艾琳尖銳地問。 
  “她致來了歉意,但她纖細的身子承受不了海上的風浪。”威廉輕松自若地道。 
  如果她能夠忍受得了你這么多年,我怀疑有任何事是她承受不住的,她在心里想著。“我去看看他們,确定他們玩得愉快。父親,你代我為孟先生倒杯酒,好好招待他。” 
  費安德和孟威廉已經多年不曾有過交集--至少就孟威廉所知道的沒有,伯爵譏誚地想著。十多年前他答應這名傲慢自大的英國貴族娶了他弟弟的女儿,并一直后悔至今。 
  但該應酬時還是要應酬的。安德倒了杯愛爾蘭威士忌給他。“你是個幸運的男人,孟威廉。你有我所沒有的,一個儿子,”他妻子的第一胎是對雙胞胎--一男一女,但只有艾琳存活下來。“女儿是無法避免的。無論是活著或已去世的費家人都在生女儿,但儿子偏偏非常少。” 
  “就我所知,你們那一代共有二十三名費家人。你的父親明顯地生下了儿子。” 
  “不多,而且只有我活下來。我最小的弟弟剛出生不久就去世了,另外三個弟弟也只活到生下女儿就与世長辭。” 
  “那么現在在歐家商船上的費家男人都是第三代了?”孟威廉深思地結論。 
  “是的,”安德道,舉高杯子。“敬我的孫子們!沒有他們我們該怎么辦呢?” 
  孟威廉在心里咒罵自己是個傻瓜。費家人是如此眾多,他從不曾認真考慮繼承基爾特伯爵的人選。為什么他沒想過歐雷蒙的長子是費安德的繼承人,也是下任的基爾特伯爵?一個絕妙的計划在他心里成形。何不將他的女儿翡翠許配給約瑟?也許有個女儿對他畢竟還是有點用處的。 

3.翡翠目睹葛維史東壯觀的宅邸,屏住了气息。這就是萊思城堡,她帶著一絲甜美的期待,在人群中搜索著一張英俊的面容。在遍尋不到后,她鼓起勇气,走近一群年輕的費家人。“你們好,很高興認識你們。” 
  好一晌的死寂。女孩們瞪著這名入侵者,目光掃過她身上昂貴的綠色天鵝絨禮服,及丰滿高聳的雙峰。 
  “噢,這位可不是英國女王嗎?”菲娜譏誚地道,其它女孩跟著一起大笑。 
  翡翠勇敢地面對這項嘲諷,再次地嘗試。“我的母親是費家人……我是半個愛爾蘭人。” 
  “是哪一半呢?上面那一半?”菲娜慢條斯理地道。另外兩名年輕人的祿山之爪摸向她的雙峰。 
  “噢,如果她是愛爾蘭人,她一定是小人族來的。”蒂蒂跟著道。 
  翡翠臉上的血色褪盡。她從不曾如此痛恨自己嬌小的身材。 
  “你叫什么名字?”另一位女孩問。 
  “這位女士的芳名是翡翠。”一個深沉醇厚的語音自眾人身后響起。 
  翡翠轉身仰望進席恩含笑的銀眸。突然間她一點也不在乎其它女孩是否殘忍地對待她。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除了他就在這里,對著她微笑,近得她伸出手就可以碰触他。她將一頭黑色的鬈發甩到肩后,綻開個燦爛的笑容。“生日快樂,席恩。” 
  他微笑以對,回想起兩人上一次的會面。她對他的崇拜明顯可見。席恩的心跳漏了一拍。被一位美麗的女子如此崇拜是很愉快的。他的視線瀏覽過她綠色天鵝禮服絨下的女性曲線,俯身低語道:“這位時髦的女士不可能是孟翡翠吧?你怎樣在一星期內成長為女人的?” 
  她微笑仰望著他,很高興他注意到她長大了。 
  席恩執起她的手,送到唇邊,親吻她的手指。他听見她銳利地倒抽了口气。他看見她的視線落在他的唇上,猜到她生平第一次納悶男人的吻會是怎樣。“我知道你想要做的。”他揶揄道。 
  “什么?”翡翠惊喘,雙頰緋紅。 
  “當然是跳舞了。我有這個榮幸嗎?”他伸出手臂。當她接住后,席恩帶著她舞過草坪。他俯身低語。“我們必須等到兩人獨處時再做其它事。” 
  被擁在席恩強壯的臂彎里,翡翠感覺恍若在飄浮。她的心因為他的接近而歡唱,血液興奮地流動。這一舞結束時,她恨高興席恩依舊擁著她,并隨即開始了下一支舞。她想要留在他的怀中,舞至永恒。 
  他的表妹菲娜輕拍他的肩膀。“席恩,你答應和我們全部人跳舞的。” 
  “的确,”他体貼地道,但在放開翡翠之前,他對她眨了眨眼,低語道:“稍后我們在馬廄見。” 
  費家女性全圍到了席恩旁邊。他遵守承諾,和每一位都跳了舞。當提琴手演奏出一曲熟悉的曲調時,她們一齊喊道:“跳一支捷格舞,席恩!”應觀眾的要求,席恩在啤酒桶上跳起他的拿手把戲。 
  盡管他和周遭的每個人聊著笑著,席恩清楚地知覺到翡翠。他知道她什么時候走向馬廄,并立刻擺脫了他的費家表姊妹。然而在他追上翡翠之前,雷蒙攔住他說話。 
  “你檢查過‘防衛號’運來的槍枝了?” 
  “是的。數量正确,但彈藥短缺。” 
  雷蒙點點頭。“我知道。我們必須自己去天使島運一趟。”他們加入了孟威廉。他正在和費安德及約瑟談話。 
  約瑟發現琥珀并未陪同孟威廉前來失望無比。盡管深深痛恨著這名英國人,他還是來到他身邊攀談,希望能得知琥珀的近況。約瑟開始怀疑他染上愛情這种傳染病了。 
  孟威廉道:“謝謝你的邀請,雷蒙,我也希望你們能到倫敦讓我盡地主之誼。特別是約瑟所受的訓練是政治上的,他可以有机會參觀國會及眾議會,由內部做出詳細的觀察。我可以介紹他認識一些有影響力的人。別忘了我哥哥是桑德治伯爵。他可以出入倫敦每個重要人士的家里,而且他還是威爾斯王子的寵臣。” 
  雷蒙看向他的岳父,等待他的反應。費安德對英國國會深惡痛絕。 
  安德對雷蒙微微一笑,以高貴的精神容忍道:“倫敦對約瑟會是無价的經驗,不過那恐怕得等到愛爾蘭國會和英國國會合而為一的那一天。”伯爵回答。 
  突然間約瑟非常想要去倫敦,因為琥珀不久就會回到那里。他伸出手給孟威廉。“謝謝你的邀請。我曾經多次隨船到倫敦港口,但我一直沒有机會享受倫敦的社交生活。” 
  “今年我會比較早回到倫敦。海軍忙著和法國交戰的事,要我盡快回去。” 
  席恩咬著唇,避免自己當著他們的面大笑出聲。這一刻約瑟的心思全在他那話儿上。但席恩并不反對造訪倫敦。那儿是全世界商船聚集的地方,加上和法國的戰事,應該會有机會從中獲利。他捕捉到約瑟的目光,兩兄弟借故告退,往馬廄走去。 
  “你瘋了嗎,約瑟?你的欲望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每個人都可以看到。孟威廉邀你到倫敦并不是要你和他妻子上床。老天,不要再垂涎禁果了,約瑟。今天下午找個人睡一下吧。我們的周遭全是心甘情愿的女孩。睜開眼睛,看看你的眼前。” 
  約瑟看著他弟弟走進馬廄。老天,為什么他一直沒有看清楚在他眼前的事?孟威廉曾往這里一整天,琥珀單獨一個人留在天使島。今天下午我會和人睡覺!他走向屋子,取出他為他的愛人准備的禮物。他在由巴爾干來的貨物當中看到那對珍貴的琥珀耳環的第一眼,就知道它們最适合她配戴! 
  席恩走進馬廄,看見翡翠正在贊賞他新獲得的駿馬。“日安,美人儿。它叫﹃惡魔﹄。” 
  “我猜它是你的--它适合你。它看起來很危險。” 
  席恩笑了。“意思是我看起來也很危險了?” 
  她挑逗地斜瞄了他一眼。“也許。” 
  “我們兩個都溫馴如羔羊,”他逗她。“讓我表現給你看,”席恩揉了揉駿馬的長鼻梁,一手枕著它的頸部,騎到了馬上。“要不要上來?”他邀請她。 
  翡翠遲疑了一下。他慫恿她。“不必害怕。” 
  她甩了甩一頭黑色的鬈發。“我才不害怕。”她一走近馬匹,席恩立刻俯身抱著她,讓她坐在他身前。“噢:”她屏息地喊道,緊攀著黑色的鬃毛。 
  他讓她坐在他的雙腿間。“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他的手臂環住她纖細的腰,她的發香沁人他的鼻端。他撩起她頸后的一綹黑發,他的唇印于頸上,感覺到她的顫抖。“今天你是最美麗的女孩。” 
  席恩突然抬起頭,發現有人走進馬廄。“該死!” 
  一名穿著正式的年輕人仰望著他們。“翡翠,我一直在找你。” 
  “洛霖,這位是歐席恩。”她不好意思地溜下馬。 
  “你一定是翡翠的哥哥。歡迎來到葛維史東。” 
  年輕人臉龐脹紅了。“你--好。我--希望你不介意我參觀馬廄。我熱愛馬匹。” 
  “我當然不介意。”席恩道,試著讓這名靦腆的男孩放輕松。原來這就是孟威廉的儿子。他連自己的影子都害怕,怪不得他父親會嚇得他屁滾尿流。 
  “它真美麗,”洛霖伸手撫弄著“惡魔”的頸子。“你打算騎它賽馬嗎?” 
  “也許,”席恩道,下了馬匹。“你對賽馬有興趣?” 
  “噢,是的,”洛霖熱切地道。“母親告訴過我基爾特是愛爾蘭賽馬的中心,我多么想看到克拉。它仍然和她住在這里時一樣嗎?” 
  席恩點點頭。“是的,它仍然是綿延五千畝的青翠大草原,看不到欄杆及樹。” 
  “洛霖對馬匹很行。”翡翠驕傲地道。 
  洛霖也比較不怕生了,坦白道:“我喜歡賽馬,但我父親不以為然。他強迫我進入海軍,盡管我害怕海,而且上船就吐。” 
  “太遺憾了,我原本想邀請你稍后參觀我的新船。”席恩望向翡翠,無言地邀請她到他的船上。 
  “謝了,但如果你不介意,我宁可留在這里和馬匹相處。”洛霖回答。 
  “歡迎。改天如果你父親沒有和你同來葛維史東,我們可以一起去克拉賽馬。” 
  “老天,太好了!”洛霖沖動地握住席恩的手猛搖。他沒有多少朋友,而他几乎無法相信擁有自己的船的歌席恩會對待他像同輩。 
  “我最好回去了。”席恩道,借口告退。 
  洛霖等到他离開后道:“這里真是太棒了。你玩得愉快嗎?” 
  翡翠皺了皺小鼻子。“原本是的,直到你打斷了我們。” 
  “你不應該和他獨處的。” 
  “你并沒有給我們机會獨處!” 
  “我很抱歉,”他退讓了。“去找他吧。你毋須和我待在這里。” 
  翡翠剛剛越過一道石牆,只見歐艾琳裙裾飄飄地下了陽台。“噢,你在這里。我到處在找你,親愛的,”她執起翡翠的小手。“來吧,我想和你私下談談。” 
  翡翠被帶進一間華麗的會客室,艾琳坐在俯瞰花園的窗邊座椅上,手握著一杯酒。“我是歐艾琳,告訴我我親愛的堂妹琥珀過得怎樣。” 
  翡翠明白了這位女士是席恩的母親,及她母親的堂姊。她大膽地啜了一口酒后,緊接著又一口。她脫口而出。“我的母親很好,但她十分渴望能夠造訪愛爾蘭的家鄉。我父親不允許……我認為他害怕她再世不會回去英國。” 
  女孩的純真坦白令艾琳的心為之疼痛。“她是個美麗的女子,我們無法責怪你父親的占有欲。” 
  “她非常想念費家人。我試著和我的費家表親交朋友,但因為我來自英國,他們認為我是敵人。” 
  艾琳望著這位如精靈般秀麗的女子,可以了解費家女孩為何表現得像嫉妒的貓。“親愛的翡翠,她們只是嫉妒你的美麗,害怕你會奪走獅子的心。回去跳舞吧,好好享受。這不是我儿子的慶祝會嗎?” 
  翡翠坦白道:“我在天使島和你的儿子見過面。” 
  艾琳看見她臉上的紅暈,立刻明白了。這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下了階梯。她們一起抬頭,翡翠誤以為是席恩,倒抽了一口气,艾琳也听到了。 
  “約瑟,”艾琳喊道。“你來的正好。帶你的朋友去跳支舞吧!” 
  約瑟茫然地看著坐在窩邊的那名女子。“我正要開我的船出去。”他心急想去見琥珀。 
  “太好了!你正好可以帶她一起去!” 
  約瑟別無選擇,只有照著他母親的話做。他紳士地挽著她的手臂,出到門外后問:“我認識你嗎,甜?” 
  “不,我認識的是你的弟弟席恩。” 
  “我就知道,”約瑟松了口气。“漂亮的女孩都愛他。如果你想要的是席恩,你應該可以在他的新船上找到他。” 
  翡翠的心跳加快,想象歐席恩乘著自己的船英姿煥發的樣子。 
  “但你必須小心保護你的心。”約瑟警告道,帶著她往碼頭而去。 
  孟威廉看見他的女儿和歐約瑟挽著手臂而行,抵了抵雷蒙的手肘。“他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是嗎?一名英國妻子對約瑟會是一大助力,特別是她是海軍大臣的侄女。” 
  你這頭老狐狸。你明知道約瑟是下任的基爾特伯爵,雷蒙想著。“值得考慮,我會和艾琳提,不過你必須知道最終的決定權在約瑟。我的儿子夠大得可以為自己的生命做出決定。” 
  翡翠并不是唯一來找席恩的費家女性。費莉琪決定該是送給席恩生日禮物的好時机,也猜到席恩會去他的新船。 
  席恩坐在船長室里,寫下第一筆的航海紀錄。听見敲門聲時,他滿怀期望地抬起頭,預期看到翡翠。但走進來的是他表妹費莉琪。 
  “生日快樂,席恩,”她道,將一個小包裹交給席恩。“我為你縫了件襯衫。” 
  “謝謝你,莉琪。”他打開禮物,拿起一件襯衫。 
  “穿穿看是不是合身。” 
  席恩微微一笑,脫下了上衣。 
  莉琪立刻扑進他赤裸的胸膛。“我已經決定不要把自己保留到圣誕節了!” 
  “那不是太過褻瀆了嗎?”他笑著打趣道。 
  翡翠登上船,往船艙走去,她的心興舊地怦怦跳。“席恩?”她喊道。“你在下面嗎?” 
  不希望翡翠發現他半裸地和莉琪在一起,他嚴厲地瞪了他表妹一眼,命令道:“什么話都不許說!”他抓了襯衫,离開艙房,堅定地關上門。他一路套上襯衫,攔住了翡翠,帶她往反方向走。 
  “我知道你宁可帶我哥哥參觀這艘船,但我可以嗎?”她的綠眸挑逗著他。 
  “我知道你會來。”他大膽地道。 
  “我無法抗拒--”她的唇角微揚。“這艘船。” 
  “你無法抗拒的是我,翡翠。” 
  “不,真的,”她否認。“我從不曾看過新船。”她的視線落在他敞開的襯衫領口上,流連不去。就像在她的夢中一樣,一陣甜美的期待在她体內升起。 
  “我敢打賭有許多事是你不曾看過的。”他的手指灼燙著渴望碰触她。他伸出手,撫弄著她衣領虛的蕾絲,指尖愛撫著她的面頰、喉嚨及肩膀。 
  碰触他的渴望是如此地強烈。翡翠的手指梭巡過他衣領上的名字縮寫,想象著他溫暖的肌膚在她指尖下的感覺。她的手大膽地拂過他的胸口,感覺到其下的躍動。她屏息地看著他低頭攫住她的唇,知道這正是她一直夢想的一刻。 
  他的唇堅定、需索,分開她的唇,飽嘗其中的甜蜜。這個吻似乎持續了永恒的時間。當他終于放開她時,她因為他的靠近而暈眩不已。 
  “你嘗起來是酒及女性的气味。”他沙嘎地低語,他的指尖梭巡著她的唇,渴望更多。 
  翡翠震惊地明白到回旋在她体內的是欲望。她倉皇地后退一步,隱藏心中的紊亂。她轉身走向艙房。“這真是一艘漂亮的船。那就是船長室嗎?”在席恩能夠阻止之前,翡翠已經推開門,而后整個人定在原地。 
  莉琪已經衣衫盡卸,赤裸地躺在船長的臥舖上。“我以為你已經打發了她。”莉琪故意道。 
  翡翠以手掩唇,恍然大悟。席恩剛剛离開艙房時正在穿上衣。“你--你剛在交媾!” 
  盡管在极尷尬的情況下被逮到,席恩仍發揮了他的幽默感。“你又在讀百科全書了,英國人。”他邪气說道。 
  “噢!”她猛轉過身,踉蹌地逃离開這一景。 
  “翡翠!”他喊道,但翡翠充耳不聞。他气惱地轉向躺在他床上的赤裸嬌軀。“瞧你做了什么?你就不能表現得像個淑女嗎?”隨即他在心里認命地數了口气,明白自己是在對牛彈琴,他舉步去追翡翠。 
  翡翠淚流滿面。她奔過甲板,試著找路下船,激動下卻跑向了船頭,直至再也無路可退。她轉過身,迎面對上了她悲慘的根源。 
  席恩站在甲板上,有效地阻擋了她的退路。“不要再跑了,翡翠。別傻气了,那沒有什么的。” 
  “沒什么--我想你的意思是它每天都在發生。”她憤怒地喊道。海風拂起她的黑發,她的雙峰激動地起伏,翡翠綠色的眸子里燃著怒焰。自從在洞穴里看到他,她白天夜里想的都是他,認定他是她的愛爾蘭王子。 
  席恩清楚地看出了她的純真,并很高興她這么純洁。“你真是美麗驕傲的小姑娘。” 
  他的話更令她的怒火上升。“我痛恨愛爾蘭及這里的每個人!但我最痛恨的還是你,歐席恩!”她激烈地喊道。 
  席恩無法抗拒她如火焰般的美麗。他猛地將她拉入怀中,他的唇印上她的,品嘗著她灼熱的怒气、冰冷的輕蔑及甜美的純真。 
  翡翠并沒有強烈反抗,然而他才剛放開她,她立刻一巴掌重重地摑在他臉上。 
  席恩無法置信地看著她,無法相信他剛剛被摑了一巴掌。他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另一次的暴力嘗試,對她咧開個大大的笑容。這名嬌小的精靈為什么能夠同時惹怒他,又取悅他呢?他將她拉抵向他年輕有力的身軀,銀眸持住她的。“總有一天,我驕傲的美人儿,我會對你做出值得得到這一巴掌的事!” 
  席恩的注意力突然被一旁的“硫火號”升錨、离開碼頭的聲音分散開,他大步走到欄杆邊,對他大哥喊道:“你該死地要去哪里?” 
  約瑟笑著喊:“你可以猜三遍!” 
  席恩立刻知道他要去天使島。“你瘋了嗎?回來!”席恩考慮過開船追上去,但知道無法阻止約瑟。而等到地想起翡翠時,她已經离開了。 
  葛維史東的慶祝會如火如荼地展開,而其中最高興的是孟洛霖了。這實在難以相信,但費家的女孩似乎覺得他難以抗拒。他模糊地記得他的穿著、談吐及國籍使得他不同于其它在場的年輕人,兩女孩們像被蜂蜜吸引一般,圍在他身邊詢問倫敦的事,并爭相要為他倒酒,甚至爭風吃醋起來。盡管他可以恣意挑選周遭的花朵,他的視線卻落在一名內向寡言的金發女孩身上,他間接問出了女孩的名字是費蘭儿,并覺得這個名字极适合她。 
  歐席恩慷慨地借他馬匹賽馬。他得了第二名,得意不已。費蘭儿走向前給他一個吻,孟洛霖几乎不想回倫敦了。 
  夜已深,慶祝到達高潮。翡翠一個人悲慘地蜷縮在“防衛號”的艙房樓梯上,渾然不知大宅里歐、孟兩家的人正在談論她和約瑟的事。孟威廉得知她和約瑟出航后高興得不得了。由于她和約瑟整個下午都不見人影,大家自然認定她和約瑟在一起,孟威廉已經開始暗示婚禮了。 
  羅杰克奉他叔叔的命令,召集“防衛號”的船員去參加慶祝,并發現了一個人躲在黑暗中的翡翠。 
  “翡翠,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杰克惊訝地問。 
  翡翠挑釁地抬起下顎。“我高興一個人獨處!” 
  杰克坐在他身邊。他一直在心里愛慕這位堂妹,盡管她從不給他好臉色看。“大家都以為你和歐約瑟出航了。” 
  “就算全世界只剩下歐家人,我也不會跟他們出航,”翡翠生气地道。“他們都毫無廉恥可言!” 
  杰克非常高興听到她這么說。“來吧,你應該回到慶祝會上。” 
  “你自己回去!”翡翠喊道。突然間,兩人一起听到有船只靠近、下帆、收錨的聲音,繼之歐席恩深沉憤怒的語音響起。 
  “也該是時候了!你天殺的在玩什么游戲?你在天使島睡你的姨子時,我卻必須替你擦屁股,在爸媽面前替你圓謊!” 
  “你最好看好你的嘴巴,親愛的弟弟。琥珀不是姨子。我湊巧深愛著這位女士。”他仍然清楚地記得下午琥珀看到他時有多高興,她收到琥珀耳環時含著淚說愛他。 
  “別自欺欺人了,約瑟。如果你真的愛她,你不會故意讓她陷入危險之中。如果孟威廉發現了你的愛情游戲,他一定會殺了她!” 
  翡翠試著要呼吸,卻發現她沒辦法,她想要開口大叫:“謊話!這全是謊話!”但杰克伸手摀住了她的嘴巴。他還想要繼續听下去。 
  “孟威廉不曾發現的。他忙著給槍拿錢。老天,為什么這些槍還沒有送往曼莫斯?” 
  “你為什么不干脆大喊讓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你沒有看見“防衛號”就在旁邊嗎?我們必須等到孟威廉离開,才能運走槍枝。” 
  憤怒的男性語音逐漸遠离碼頭。羅杰克因為剛剛听到的消息得意不已。知識就是力量。他會立刻和威廉分享其中一個消息,至于另外一個--他會保留起來,等到适當的時机再說! 

4.由葛維史東的慶祝會回來一星期了,翡翠始終拒絕和她母親說話。 
  她仍然無法相信,她那溫柔嫻淑的母親竟然會和歐約瑟--噢,她說不出那個字。萊思城堡--原意謊言城堡,顧名思義,城堡里的人最擅長的是說謊。歐約瑟是如此,歐席恩更是欺騙的高手!噢,曾經是她夢寐以求的愛爾蘭之行成為可怕的噩夢。她在一天內由幸福的云端墜落至絕望的深淵,而她甚至無法對洛霖訴說。 
  她的父親在送他們回來后,只在天使島待了一天,便又离開前往利物浦。翡翠慶幸杰克并沒有對父親說起母親和約瑟的事,因為父親并沒有大發脾气。事實是,孟威廉正忙著撮合翡翠和約瑟的婚事。 
  另一方面,在愛爾蘭,約瑟和席恩听見他們父親提起和孟家女儿聯婚的事時惊愕不已。席恩和約瑟正在爭論該由誰去天使島運那批彈藥。約瑟堅持前去,因為地想和琥珀見面,席恩則极力阻止。雷蒙誤以為約瑟想去天使島是要去見翡翠,取笑他不久家里就可以辦喜事了。 
  “孟威廉要我娶他的女儿?”約瑟在他父親离開后,無法置信地道。 
  “除非我死!”席恩激烈地回答。 
  “這就決定了。那個女孩給你,”約瑟道。“我要去天使島,我必須警告琥珀那個老頭子的計划。” 
  席恩無法再反對,但約瑟和琥珀這樣藕斷絲連下去,他開始怀疑去倫敦是不是個仔主意了。跟著他檢討自己對翡翠的感情,不明白為什么提到她和約瑟聯姻的可能性時,他會那么激烈地反對。 
  他自問自己對她的感情為何。他回想起第一次在水晶洞穴見面時,她徹底迷惑了他。進一步認識她后,他發現她是個慧黠活潑的女孩。席恩震惊于自己對她的占有欲。而后他想起了生日那一天她給他的一巴掌。席恩的眼里閃著笑意,不由自主地揉了揉面頰。也許是因為男人很難忘記第一個打他一巴掌的女人吧! 
  約瑟航行到天使島和琥珀會面的那個下午,孟威廉并不在利物浦,而是在都柏林城里接受駐城長官賀爵士的款待。 
  今天他來找賀爵士是有好理由約。一個星期前,杰克告訴他那些槍枝的目的地是曼莫斯時,他立刻就明白基爾特伯爵和叛軍的關聯,并知道這是他的大好机會。他要他的女儿當上基爾特伯爵夫人,而等待那個老家伙去世似乎太久了!孟威廉決定來密告這個消息。 
  离開都柏林堡時,孟威廉得意极了。它的做法真是一舉三得!他不只是為他將來的女婿除去障礙,得到了賀爵士的一大筆賞金,而且還藉此報效了他的國家! 
  琥珀不讓約瑟接近她。“你不應該來的。這是錯的,我們必須停止見面。” 
  “不,琥珀,”約瑟將她強擁入怀。“我從不曾對任何女人有過這种感覺。我愛你!” 
  “我的年紀大得足以當你的母親。”她悲慘地道。 
  “老天,你才三十多歲,年輕、有活力得很,卻不幸嫁給了個老頭子!” 
  “翡翠一定知道我們的事了。自葛維史東回來后,她一直不肯和我說話,不肯靠近我。她天一亮就离開,日落時才回來。” 
  “我甚至不記得她長什么樣子,琥珀。我不可能答應這樁婚事。” 
  “我告訴威廉翡翠還年輕。明天我們就要回倫敦,箱子也都收拾好了。明天以后,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 
  “我會追去倫敦。”約瑟堅定地道。 
  琥珀知道約瑟有多么固執。她決定用她的身体說服他。 
  然而她并沒有料到約瑟強而有力的說服力。他們激烈地做愛,熱情纏綿,彷佛這是他們最后一次在一起。他們相擁、傾訴愛語,承諾永恒不渝的愛。 
  激情過后,琥珀沉沉地睡著了。約瑟卻清醒著,凝視著琥珀安詳的睡臉。他不敢入睡。他必須監督他的船員運走彈藥,回到葛維史東。 
  約瑟藍金色的“硫火號”离開港口時,孟威廉的“海燕號”也剛剛由天使島外海經過。正在愉快地哼著小曲約孟威廉突然有個想法。何必等到明天再去載他的家人到倫敦?他可以現在就到天使島,今晚和他美麗的妻子共度一夜。而且明天基爾特伯爵被捕時,他們已經到了倫敦,歐雷蒙比較沒有理由怀疑他。 
  孟威廉下令船只朝天使島開去。他看見了約瑟的船离開,但假設他是來載走彈藥的。他下了船,朝屋子走去。 
  屋子里靜悄悄的,沒看到半個人。威廉猜測是因為明天就要离開,琥珀遣走了所有的仆人。他的腳步聲回響在空蕩蕩的一樓,而后他看見了被丟在樓梯腳落的那件紫羅蘭色的睡衣。 
  他茫然舉步上樓,走進臥室。濃郁的性的气息彌漫在室內。他走到床邊。琥珀赤裸的身軀依舊柔軟丰潤,滿布著熱情的紅暈及汗水。 
  琥珀在睡夢中挪動了一下身軀。她伸展四肢,仍末完全清醒。她听見了腳步聲,唇角溫柔地抿起。“約瑟?”她喃喃道。 
  他凝視著她,听著她呼喚的名字,明白了一切。威廉的臉憤怒地扭曲。他擬定已久的計划現在全毀了。這個航髒的愛爾蘭姨子毀了他的生活!她不只讓他戴綠帽子,而且挑上的是他為女儿選擇的丈夫--他剛設計成為基爾特伯爵的人! 
  洶涌的恨意淹沒了他。他抓著她的頸子,將她的臉按在她的愛人的精液上。“你這個航髒的愛爾蘭姨子!”他怒吼道。“在﹃我的﹄床上和愛爾蘭豬通奸!我要殺了你!” 
  孟威廉抓起一向放在臥室里的馬鞭,沒頭沒腦地朝她打下去,在她痛苦的尖叫里得到莫大的滿足。她試著以手臂護住臉,孟威廉改而鞭打她的身軀,毫不放松。 
  琥珀翻滾到地板上,但孟威廉毫不留情,開始踢她。琥珀的尖叫逐漸成為呻吟,直至最終失去了意識。 
  “滾回愛爾蘭你所屬的地方!你再也不會看到你的孩子。”孟威廉再次用力踢了她一腳,吐了口水,离開房間,并鎖上門。 
  他的怒气并未泄盡。他叫他的兩個孩子,咒罵他們跑得不見蹤影。孟威廉發誓等他找到那兩個小鬼,一定要好好管教他們! 
  翡翠听見她父親憤怒地喊叫她的名字時,正在水晶洞穴里。听見她父親的聲音,她立刻知道大事不妙。稍早她看見約瑟的船出現在港口,并決定避得遠遠的。難道是父親突然回來,撞見了母親和約瑟私通? 
  她不敢耽擱,快步跑回屋子:全中恐懼不已。 
  孟威廉在門口處迎上了他的女儿,憤怒不已。她只穿著一件單薄濕透的長衣,暴露出大部分的肌膚。她的黑發披散在背后,赤著雙足。看起來就像個……放蕩的愛爾蘭姨子! 
  “進屋子去!穿上衣服!你毫無廉恥可言嗎?你母親就這樣放任你在島上亂跑?”威廉的臉龐脹得通紅,手上的馬鞭舉得高高的。 
  恐懼使得翡翠定在原地。“現在就進去!”他喊道,馬鞭打向她赤裸的腿部。 
  翡翠移動了。她強抑住一聲痛呼,往屋里跑去。她奔上樓,跑向自己的房間,但一直清楚她父親的腳步聲緊追在后。她沖進房間,匆忙穿上襯裙及洋裝。她轉過頭。她父親高大威脅的身影矗立在門口。 
  “母親呢?”她吞咽了一下,低語問。 
  “永遠不准再提到她的名字!”她父親的憤怒令她惊恐不已。“那個姨子跑掉了!和她航髒的愛爾蘭愛人逃跑了!她對我就像死去一樣!上船去,我們立刻离開。” 
  “洛--洛霖在哪里?”她大膽問道。 
  “我會找到他!” 
  翡翠惊悚地听著他的腳步聲遠去后,癱在床上。父親發現了母親和約瑟的事!她不在時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母親不可能拋下她和洛霖离開的!她愛他們! 
  她戰戰兢兢地离開房間,溜到母親的房門口。她轉動門把,卻發現它鎖著。“母親?”她靠著門邊低喚道。 
  房間內沒有任何回答。她蹲到鑰匙孔,但看見的只是縐巴巴的床,沒有人在房間里。翡翠無法相信。但她父親說的是真的。母親拋下她的孩子,和一名年紀足夠當她儿子的人私奔了! 
  翡翠听見樓下的騷動,匆忙溜回自己的房間。她迅速地將衣物收拾到一個小衣箱里,而后撩起裙擺,檢視稍早被鞭打的地方。她的腳上已經有一條触目惊心的紅痕。 
  翡翠咬牙穿上褲襪,套上鞋子,整理已經快干的頭發。她最后再看這個房間一眼。她曾經在這儿度過多少歡樂的時光,享受著陽光、大海及沙灘,直至她去了愛爾蘭那個悲慘的一天。她的世界在轉眼間灰飛煙滅!噢,母親,你怎么能夠拋下我們? 
  翡翠提著衣箱下樓,看見“海燕號”的船員正將大廳里已整理好的箱子扛上船。她的喉嚨恐懼地揪緊,听見她父親怒罵洛霖的聲音由馬廄傳來。當她看見她的哥哥時,她惊駭不已。她父親用他的鞭子打洛霖的臉,在他的面頰上划了一道可怕的血痕。洛霖的臉色蒼白如紙,她以為他會昏倒。 
  “翡翠。”他看見她哽咽道。 
  “永遠不准你用那個可笑的名字叫你妹妹!鄙俗的愛爾蘭幻想!我不允許,你听到了嗎?從現在起她叫做翡麗,一個道地的英國名字!”他憎惡地看著他的女儿。“包住你那可憎的愛爾蘭黑發!” 
  “噢,洛霖,你流血了。”她低語道。 
  “他的名字是洛克;我會將他塑造成真正的男子漢,即使那會殺了他!”他的眼睛危險地瞇緊。“如果讓我發現你們和你的裱子母親密謀欺騙我,我會殺了你們兩個!” 
  翡翠的心痛苦地扭曲。母親:你為什么拋下我們? 
  “上船去!我無法忍受看到你們兩個!從今天起,我會抹煞你們体內每一絲愛爾蘭的坏影響--徹底地抹煞!” 
  費羅瑞的馬匹騎進葛維史東的庭院時已經口吐白沫。“你父親呢?” 
  席恩立刻察覺到不對勁。“他去了貝爾佛斯特。哪里不對了?” 
  “老天!”羅瑞惊慌地道。 
  “進來,羅瑞。是關于我外祖父嗎?” 
  羅瑞點點頭,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說。 
  “怎么回事?”艾琳也過來了。 
  “四名士兵持著逮捕狀來抓伯爵。他們搜索了城堡及外圍的建筑,在密室里找到了槍枝。”羅瑞還是說了。 
  席恩衷心希望羅瑞在他母親面前閉上嘴。 
  “如果我父親讓他自己出了事,我會殺了他!” 
  “放心,母親。我會找到他,將他弄出這個國家。”席恩承諾。 
  “如果你父親知道你牽扯在內會大發脾气!” 
  “士兵仍然留在曼莫斯嗎?”席恩間。 
  “兩名士兵留下來等他,另兩名帶著證据离開了。” 
  席恩立刻找到潘柏克,告訴他這個惊人的消息。 
  “該死!你父親表面上是運布料去北愛爾蘭,事實上是為伯爵及湯伍夫送信。” 
  席恩追問柏克要如何聯絡外祖父。柏克猶豫了一下,知道雷蒙不愿意他的儿子牽扯在內,但為了伯爵的安全著想,他還是告訴了他。“都柏林湯瑪斯街的莫家是一處聯絡站。” 
  席恩頗惊訝莫氏兄弟的父親也牽扯在內,但仔細一想,莫氏兄弟娶的都是費家人。“我要去都柏林。” 
  席恩震惊地發現他外祖父大剌剌地坐在莫家的前廳里。“外祖父,外面發出了你的逮捕狀。士兵在曼莫斯等著你。” 
  “老天!我一直不希望你牽扯在內,席恩。我恨惊訝你父親派你來。” 
  “他沒有。他去了貝爾佛斯特。羅瑞來葛維史東通知我們。母親非常地擔心你,我必須盡快帶你离開愛爾蘭。” 
  “如果逮捕狀已經發出來了,你無法帶我离開的。如果那些畜生在你的船上逮捕我,那會殺死你母親。” 
  “‘地獄火號’上有個暗艙,”席恩勸道,但他可以由外祖父抿起的下顎看出他的固執。“那就讓莫家兄弟之一帶你到法國。” 
  “我是基爾特伯爵,你想我會讓那些英國人把我赶离開我自己的國家嗎?天殺的絕不!” 
  “那只是愚蠢的愛爾蘭驕傲!你知道我父親的格言:權宜行事!” 
  “孩子,如果我們的人民要生存下去,就必須打破英國人的桎梏,而那必須要靠我們這樣的人。如果愛爾蘭的伯爵不能站穩立場,那又有誰能夠呢?” 
  “我會和你站在一起。”席恩堅定地道。 
  “你不能!你和約瑟是下一代。如果我們失敗了,你們是愛爾蘭唯一的希望。如果我們這一代無法革命成功,你們這一代必須嘗試用外交的手段獨立。答應我你不會把約瑟牽扯進來,你知道他有多么暴躁。” 
  盡管他外祖父的固執令席恩挫折不已,他知道他必須接受。沒有人能夠改變基爾特伯爵的決定,也應該是這樣。 
  席恩赶回葛維史東,一心希望他的父親赶快回來。他安慰他的母親他已經事先警告了外祖父,他應該暫時平安無事。他沒有告訴母親伯爵的固執,但和潘柏克分享了一切消息。 
  約瑟由都柏林返家時天已經快黑了。他沖進屋子里,彷佛背后有人在追赶。他的表情顯示他帶來的是坏消息。 
  “都柏林傳遍了外祖父被捕的消息!” 
  “我今天下午才在莫家和外祖父說過話。”席恩反駁。 
  “他們就是在那里抓到他的……湯瑪斯街。据說爆發了一場槍戰!” 
  “老天,如果他被捕了,他們一定將他關在都柏林堡的地牢。我必須去探望他。”艾琳堅持道。 
  潘柏克試著阻止她。“我認為你應該等雷蒙回來。” 
  “我應該,但我不愿意。”她直言道。 
  “我們和你一起去。”約瑟道。 
  “絕對不行!” 
  “我和艾琳一起去,”柏克道。“我們會告訴你一切消息。” 
  席恩犀利的銀眸注視著柏克。“我會帶我母親去都柏林城堡。你阻止約瑟跟我們前來,我答應過外祖父不會讓約瑟牽扯在內。” 
  他們搭馬車到都柏林。一群群的都柏林人聚集在街上,神情陰郁。在城堡門口,席恩的母親堅持由她談話。她像個女王般宣布。“我是費艾琳,基爾特伯爵的長女。我要求見我的父親。” 
  他們必須面對一名又一名官員的推托之辭、延遲政策、或是坦然的拒絕,但艾琳不接受“不”的回答,堅決地要求見她的父親。席恩是如此地崇拜他的母親,她是傳統堅強的愛爾蘭女性的化身。 
  終于他們被護送到城堡里的地牢,伯爵被囚禁的地方。艾琳看見她的父親受了傷,她的愛爾蘭脾气發作了。她咒罵那名士兵沒有好好照顧他。 
  基爾特伯爵卻十分生气他的女儿及外孫來探望他,牽扯上他的案子。 
  艾琳的怒气已被擔心所取代。“如果你害死自己,我絕對不再和你說話!” 
  “你也許認為對我有責任,但你首要的責任是你的孩子。他們應該已經离開愛爾蘭了。” 
  “你不應該為了愛爾蘭犧牲你自己,父親!” 
  席恩知道他母親所不知道的。它的外祖父正處于巨大的痛苦中,并因為失血過多而虛弱無比。當他們的目光相遇時,席恩知道他外祖父就要死了。 
  “我一直為了這個國家的靈魂奮戰,反抗英國的壓迫。席恩,答應我你會好好照顧約瑟。” 
  他們的手交握。“我會的。”席恩承諾道。 
  伯爵讓艾琳照料他的傷口,盡管他知道那并沒有多少用處。艾琳勇敢地清理了傷口,將襯裙撕成長條,緊緊地包住傷口。 
  守衛打開牢房的門。“你們的時間到了。” 
  “你天殺的愛爾蘭時間到了,英國豬!” 
  守衛舉高來复槍,但席恩站在他母親面前,危險的銀眸注視守衛。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如果伯爵出了事,我們會提出控告,控告你們謀殺。”席恩威脅的語气令守衛再次后退。 
  他們回到家時,雷蒙也到家了。他沈默地听完艾琳的訴說后,有力的雙臂環住她,將自己的力量注入她身上。他轉向他的儿子道:“你們兩個小惡魔現在就去倫敦!今晚!” 
  席恩和約瑟帶著三名費家船員,半夜登上了“地獄火號”。他們曾往倫敦讓兩兄弟下船。一個月后,如果确定他們沒有被通緝,再回來載他們。 
  次日下午,“地獄火號”開進了泰晤士呵。在等候海關檢驗時,歐家兄弟討論著在倫敦的行止。 
  “我一直在想,”開口的是約瑟。“我們應該找一棟自己的屋子,而不是接受孟威廉的好客。” 
  “好主意。我們先找個屋子,等過几天安頓好再去找孟老頭。”席恩回答。 
  席恩一直期望再次見到翡翠,他衷心贊成約瑟的意見。他不希望約瑟和琥珀同住一屋,更何況他已對孟威廉起了疑心。他在船上仔細地想過:究竟是誰去密告外祖父的?外祖父已經秘密協助月光船長多年,從不曾出過事。愛爾蘭人不可能出賣他--而那只剩下有可能知情的英國人孟威廉。畢竟,槍枝是他賣出的。但動机呢?歐孟兩家已經合作多年,為什么他會突然密告?答案很快的出來。他一直覺得孟威廉太過努力促成約瑟和翡翠的婚事,現在他明白是為了翡翠當上伯爵夫人! 
  當然,這一切只是他的怀疑。席恩知道他沒有确實的證据,但他決定小心為上。 
  然而孟威廉已經由海關及海軍駐倫敦碼頭的辦公室,得知歐家兄弟搭乘“地獄火號”來到倫敦。席恩及約瑟剛剛將他們的行李扛上甲板,就看見英國海軍的“防衛號”停泊在他們旁邊。在船艦上有孟威廉及他的儿子孟洛霖、他的侄子羅杰克。 
  “這真是湊巧。”孟威廉喊道。 
  天殺的湊巧极了,席恩在心里想著。 
  “我不知道你們會來倫敦,但我非常歡迎。葛維史東的一切還好吧?” 
  “很好。”席恩在約瑟開口而回答。如果是孟老頭出賣了他外祖父,他一定會查出來的。 
  “杰克,洛霖,幫忙把他們的行李搬過來。”孟威廉命令道。杰克和洛霖立刻照他吩咐的做了。 
  席恩聚集了船員。“一個月后回來這里載我,小伙子。如果在那之前我們已經受夠了,我們會自己游泳回家。”他眨眨眼打趣道。 
  “下次駕‘硫火號’過來。我已經厭倦了由席恩發號施令,”約瑟開玩笑道。而后兩兄弟的表情變得嚴肅。“盡可能地幫助外祖父。”約瑟道。 
  “与上帝同在,”席恩祝福道。“一帆風順。” 
  他們登上了“防衛號”。席恩感覺到唯一高興看到他們的只有洛霖;他根本是黏著席恩不放,對他的崇拜表露無遺。 
  “這值得好好地慶祝,”孟威廉用力和他們握了手,咧開個大大的笑容。“有個地方正适合你們這些血气方剛的小子。我哥哥桑德治伯爵极力推荐迪梵俱樂部,那儿的東方風味可以滿足任何挑剔的人。我敢保證你們絕對會大開眼界。” 
  席恩和約瑟盡管并不十分熱中,還是被拉了去,結果一行人都喝得醉醺醺回來。席恩心中一直存著疑慮,喝得沒有約瑟多。他扶著他哥哥上了“防衛號”,突然一切在轉眼間爆發了。 
  席恩听到身后孟威廉大喊:“愛爾蘭人渣!我會好好教訓你們偷別人老婆的下場!”一聲令下,羅杰克及“防衛號”的水手一起扑了上來。“英國畜生!”席恩咒罵道,奮勇反擊,打中了三、四個人,但對方的人手太多,數名水手一起自后抓住了他。他憤怒地吼叫,無助地看見醉醺醺的約瑟也被數名水手制住了,他看見孟洛霖年輕臉龐上閃過惊恐,而后眼前變得一黑。 
  席恩是被傳入耳中的叫罵聲喚醒的。他試著要伸展手腳,卻發現被銬煉住了,無法動彈。 
  叫罵的是約瑟。“你惱羞成怒只因為我能夠給予琥珀你所無法給予的快樂!因為你無能,英國豬!”約瑟和他一樣被銬煉住,而且顯然剛剛被重重毆打過,但他憤怒地喊叫,毫不退縮。 
  孟威廉真的气极了。他拿起一旁的佩劍,重重地刺中了約瑟的胸口,連戳了好几下。一切發生在轉眼間。約瑟的胸口血流如注,頭抽動了几下,隨即靜寂不動。 
  “你殺死了他!”席恩痛苦地嚎叫,無法置信。他憤怒地想要扑上前去,但卻被銬煉銬住,反而刮破了手腳的肌膚。老天,他答應過外祖父要好好照顧約瑟的! 
  孟威廉發現自己殺人,一下子也慌了手腳。他看向站在一旁的侄子羅杰克及儿子洛霖,似乎在征求他們的協助。 
  洛霖只是白著一張臉,一言不發。開口的是羅杰克,他一向詭計多端。“叔父,殺死約瑟的不是你,”他頓了一下,制造戲劇效果。“是他們兄弟斗毆,歐席恩拔出劍刺死他哥哥的。” 
  “你說的對,”孟威廉點頭。他看向歐席恩。“是你殺死了你哥哥。” 
  “詛咒你們這一對黑心的靈魂,下地獄的英國豬!”席恩怒罵道。 
  孟威廉重重一拳擊上席恩的小腹。“去你的!”他轉身看向他的水手。“我有的是人證可以證明今晚在‘防衛號’上發生的事,”威廉看向他的儿子。“說吧,洛克!你看到他們兩兄弟酒醉后吵架斗毆,歐席恩在憤怒下拿了把劍殺死他哥哥。” 
  洛霖的嘴連續張合了三次后道:“我醉了,什么都沒有看到,父親。” 
  席恩凌厲的銀眸瞪著男孩。“說實話,洛霖!”但他在男孩的臉上看到的只有恐懼,并知道已沒有希望。 
  孟威廉冷冷道:“給我好好揍他一頓!”在如雨下的拳頭里,席恩咬著牙根,毫不吭聲。最后他逐漸陷入昏迷時,心里唯一想的是他一定會報仇!終有一天,他要孟威廉償還他哥哥的命! 
  海軍的審判非常迅速,而且證据齊全。席恩被控在和他的哥哥一齊簽名成為“防衛號”的船員后的第二天,在互相斗毆中用刀刺死了他哥哥。呈給庭上的有他的簽名,孟威廉和羅杰克是證人。孟洛霖依舊只說他喝醉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而不管席恩怎樣抗議、咒罵,海軍法庭不予理睬。 
  海軍法庭判決他有罪。在抵達倫敦二十四小時之后,歐席恩被判在“伍爾號”的囚犯船上服十年的苦刑。事實上這已經等于是死刑判決,因為很少有人能在地獄般的囚犯船上捱得了那么多年! 
  琥珀歷盡千辛万苦,終于抵達了葛維史東。她臉上及身上的瘀紫也已褪成了黃色。她等不及要見到約瑟。他一定能夠幫助她! 
  那天孟威廉將她打昏后,徑自把她鎖在房間里,帶著她的儿女离開。她自昏迷中醒來已是一天后的事。她的全身痛楚,布滿青紫。她的肩膀脫臼,至少斷了好几根肋骨,腹部瘀血。她沒有力气移動,再次昏睡到半夜,才能勉強撐起身子,又喊叫了好一陣子后,才明白屋子里沒有半個人。她勉強用房間里的青銅花瓶敲開鎖,爬到樓下。她在她的藥草園里摘了些草藥敷在傷口,拔了些香菜及荑蔥止饑后,開始往村子爬去。 
  村人看到她傷痕累累的模樣嚇坏了,終于有人認出她。一名好心的漁人答應載她到葛維史東,回到她睽違了十七年的愛爾蘭。她拔下她的結婚金戒指,送給那名漁民。她再也不需要它了。從現在起,她只是費琥珀,不再是孟琥珀。 
  琥珀猶疑地站在門口處一晌,不知該如何通報。而后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走出來。是潘柏克,即使過了這么多年,她仍認出它是葛維史東的管事。琥珀走向前攔住他。 
  “老天,”柏克看見她的樣子惊道。“老天!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的!” 
  “潘先生,我是費琥珀!我必須見到約瑟!” 
  “進來吧,你看起來像丟掉半條命。如果你不說,我還真認不出你來。”他為她倒了杯酒。 
  “你有牛奶嗎,潘先生?我的胃空得在打鼓。”除了在藥草園囫圃吞下的那些青菜之外,她已經兩天兩夜不曾吃過東西了。 
  柏克讓她坐在爐火前,為她倒了杯牛奶。他犀利地打量著她。“是孟威廉做的嗎?” 
  她點點頭。“約瑟──” 
  “老天,約瑟和席恩去了倫敦……在你丈夫那儿作客,”他看見她的表情變成了极度的恐懼。 
  為約瑟的恐懼。“我最好去找主人。”柏克道。 
  “我堂姊艾琳在家嗎?” 
  柏克遲疑了一下。今天對艾琳是個悲劇的一天。艾琳的父親基爾特伯爵在都柏林的地牢里因傷去世,她剛剛將它的遺体運回葛維史東。明天他們會在曼莫斯埋葬伯爵。而后他想起了費安德是琥珀的伯父。“我們這正在舉喪。艾琳的父親,也是你的安德伯父被英軍逮捕,死于槍傷。” 
  “噢……不。”她柔聲輕泣。 
  柏克及時接住了她癱軟的身軀。“我立刻去找雷蒙。” 
  雷蒙知道一切時震惊不已。琥珀和約瑟是愛人,而且孟威廉已經發現了,席恩及約瑟又正在倫敦作客!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雷蒙和琥珀見過面后,立刻找柏克談話。“我必須去倫敦,但明天不行。艾琳在葬禮上需要我,”他焦躁地踱步。“至于費琥珀,”他的藍眸冰冷。“給她錢及她所需要的一切幫助,但要那個姨子离開葛維史東。” 
  雷蒙在四天后赶到了倫敦。孟威廉穿著海軍制服,擺出十足威風,在海軍辦公室等著他。 
  “孟威廉,我的儿子呢?”雷蒙單刀直入地問。 
  “坐下來,雷蒙。我很遺憾告訴你你受詛咒的儿子席恩在到達倫敦的第一夜時,在一場斗毆中殺死了它的哥哥約瑟。” 
  “你說謊!”雷蒙怒吼,用力睡著桌面。 
  “一切發生在我的海軍船‘防衛號’上。我親眼看見的,還有我的儿子洛霖、我的侄子杰克。” 
  “天殺的謊言!席恩在哪里?” 
  “他被控以謀殺罪,判在船上服十年的苦役。我們的英國法庭真是寬容,沒有吊死這名弒兄的凶手。” 
  “約瑟的尸体呢?”雷蒙的身軀憤怒地顫抖,几乎控制不住沖向前掐死孟威廉。 
  “那是五天前的事。海軍將他埋在万圣教堂。我對這樁悲劇深感遺憾。” 
  “不,你并不。”雷蒙直率地道。 
  “你怎么能這么說?” 
  “因為我見過了琥珀。” 
  孟威廉畏縮了一下。 
  雷蒙起身离開,但他忍不住對這只英國豬撂下一句話。“我坦白告訴你,孟威廉,如果你再踏上我的土地,你就會死!”雷蒙發誓道。 
  雷蒙去倫敦法院,但沒有任何席恩的審判紀錄。法院的人告訴他發生在海軍船艦上的事由海軍軍法審判,而孟威廉的哥哥桑德治伯爵就等于海軍。雷蒙知道自己已無能為力。但他拒絕放棄,他一定會想辦法救出他的儿子。 
  他又花了兩天的時間弄到帶回約瑟尸体的許可證。雷蒙將約瑟的棺木運上他的船“硫火號”,心中沉痛不已。他在倫敦失去了兩個儿子。天呀!他要怎么面對艾琳? 
  琥珀不知道該去哪里。都柏林是不可能的,那儿有太多的費家人。最后她決定在鄰郡的威克婁落腳。雷蒙慷慨地贈給她一筆錢,而她決定用這筆錢創業,自己養活自己,再也不需要依靠男人。 
  她在威克婁的街上買了房子,開展她的新事業,投入全副的心力,發誓終有一天她會复仇。 

5. 五年后 
  席恩望著遠方愛爾蘭的地平線,眼前似乎變得迷蒙起來。他的銀眸里盛滿著感情,遠方那翠綠的地平線是他五年來所曾見過最美麗的事物了! 
  他想象著他慈祥的父親、甜美的母親,渴切想要插翅飛到他們身邊。然而他心中也有著疑慮--父親及母親會相信孟威廉的謊言,認為是他殺死了約瑟嗎? 
  不,不會的,他告訴自己。想到孟威廉,他的心里充滿了仇恨。事實上,這五年的煉獄生活中,支持他活下來的正是無邊無際的仇恨。 
  他被判服刑的囚犯船是個人間煉獄,每天、每個月都有同伴因熬不過去而死去,但仇恨的火焰令他活了下來。無論食物有多么糟糕,生活的條件多么惡劣,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向孟威廉報仇。 
  第一年是最艱困的。他嘗試了几次逃走,但都被抓回來,被打得半死。之后他學會了忍耐,不再輕舉妄動。當他再次嘗試脫逃,一定就是成功的時候!他在看守的獄卒面前表現得良好,逐漸讓他們放松了戒心,他被監禁的艙房也由最底層調到了最上層,而那意味有比較多逃脫的机會。由于過去在海上的經歷,他和其它囚犯被指派潛到泰晤士河底,清除淤泥的工作。他歡迎這項鍛煉,那使得他的身軀被磨練得像鋼鐵般結實。因為食物的缺乏,他變得瘦削結實,但每一吋都是肌肉,沒有絲毫的贅肉。而地的心也變得冷硬如鋼鐵,除了复仇之外,其它的感情已經死去。那個年少輕狂的十九歲的席恩不見了,取代的是能忍、能狠的男人。他對上帝的信念消逝了,取代的是對自己的信念。由煉獄里歷劫歸來的他已經成為惡魔的化身。 
  然而,在那些累极入睡的夜里,他卻經常會夢見一名有著煙霧般的黑發、愛爾蘭翠綠色眸子的女孩騎在海豚上嬉戲,而后海豚化成了他…… 
  在泰晤士河底潛了五年的水后,終于他在淤泥中找到了脫逃的工貝。一把鋒利的鑿子。他將鑿子藏在身上,等到夜里,用刀子鑿開銬住它的鎖煉,逃离了地獄。 
  他游過冰冷的泰晤士河,徒步走了五哩路,到了倫敦。他埋伏在暗巷里,耐心地等到一個酒鬼經過。他擊昏了他,取走他身上的錢及衣服后,隔日清晨搭上了往愛爾蘭的客輪。 
  孟威廉:你等著我的報仇:席恩對著漸行漸近的愛爾蘭大地發誓。在眼苦刑的這五年里,他有的是時間构思他的复仇計划。他的身体及心理都被鍛煉得如刀刃般鋒銳,而孟威廉即將嘗到它的利刃! 
  船抵達了都柏林。席恩下船,租了匹馬,直奔他睽違多年的家鄉。 
  他騎進葛維史東時,第一個看到他的是潘柏克。歐家的管事立刻認出了,盡管他改變許多。 
  “上帝保佑!”柏克道,畫了個十字架,為他的小主人握住馬勒。“歡迎返家,爵爺。” 
  爵爺?席恩想了一下。是的,他是基爾特伯爵,因為他外祖父及約瑟的死。“柏克,上帝与此無關。是惡魔讓我逃走的,好讓我可以复仇。” 
  “阿們!” 
  “你怎么認出我的?” 
  “我感覺到你的存在。我并非用眼睛認出你。你長大、長高,變得更加冷硬,但你的背挺直如竿。” 
  席恩的唇色抿起了笑。“他們愈是羞辱我,我的背挺得更直。我父親呢?” 
  柏克遲疑了一下。“他在塔樓里,爵爺。” 
  席恩兩步并作一步地登上樓。雷蒙坐在窗口,膝蓋上放著一把槍。 
  “我是席恩,父親。我回來了。” 
  雷蒙瞪著他良久后道:“原諒我,我用盡了各种方法要救出你,但姓孟的掌握了一切。” 
  “他們不再了,”席恩高匹抬著頭道。“父親。我沒有殺死約瑟,你必須要相信我。” 
  雷蒙抬起手阻止他說下去。他的黑眸像地獄里的火焰般燃燒。“你認為需要由你來告訴我嗎?我知道是誰殺死了約瑟,及讓你在英國人的牢獄里受苦了五年。那個英國豬!”他吐了口口水。“現在你自由了,我們很快會討回這筆債。” 
  “毋庸置疑,”席恩承諾。“母親呢?” 
  “她在花園里。你知道她有多么喜愛那里。” 
  席恩再次兩步并作一步地奔下樓梯,走向他母親最心愛的花園。他的目光搜索過璀璨的鮮花,尋找他最摯愛的女性的身影。一開始他并沒有看到她,而后他在柳樹下發現了她。 
  他的心像是被插了一刀。他跪倒在樹下那個小小的墓碑前。 
  歐費艾琳永恒的愛 
  他原以為他已經沉在仇恨的深淵里,但跪在母親的墓前,他知道不然。整整五年之久,他一直計划著報复孟威廉奪走的兩條人命的仇--他的外祖父及哥哥--沒有料到他還害死了第三個人。艾琳是葛維史東的心及靈魂,他們所有人珍愛的女性。在他為母親复仇之前、他無法得到片刻的安宁。他雙膝跪地,許下了神圣的的誓言。 
  柏克的手搭在席恩肩上,試著要安慰他。“她的心完全碎了,因為失去了親愛的父親及兩個儿子。她已經走了兩年。現在雷蒙和我一起住在塔樓。他無法忍受沒有她的大宅邸。失去她時,雷蒙几乎發瘋。他中風了一次,雙腿變得非常虛弱。現在他整天坐在塔樓的窗邊,手握著槍,等待孟威廉踏上這塊土地的那一天,射殺他--而且發誓他終有一天會來的。” 
  “一槍射殺對孟威廉太過仁慈了,柏克。首先他必須嘗盡生命的苦汁。” 
  次日席恩待在他的船“地獄火號”上。當他再次到塔樓上見他父親,他惊訝地發現雷蒙也為复仇做好詳細的計划。. 
  “你被囚禁時我并沒有浪費時間,席恩。我一直在等待你脫困回來,為我們親愛的親人复仇的這一天,并為此准備了五年。現在每一艘歐家的私人船只上都有費家人,包括大部分的英國海軍船上。” 
  席恩的唇角微笑地抿起。“這确實省了我許多時間。你仍然聰明絕頂,父親。” 
  葛維史東的仆人都訝异于席恩的變化。當然,現在他是基爾特伯爵了,他們對待他以應得的尊敬,但私下卻不住地談論著他的改變。 
  凱蒂在廚房里和史瑪麗喝著茶,聊道:“他已經不再是五年前那個愛笑的男孩了。萊思城堡曾經充滿了歡樂笑語、人聲喧嘩,現在卻靜寂知死。” 
  “你知道嗎?他走路時完全沒有聲音。我的心為他疼痛如絞。”瑪麗回答。 
  “他變得有洁癖。他一天更換三次被單。我必須另外雇一個女人洗、燙、漿白他的襯衫。” 
  “不只這樣,凱蒂。當他用餐時,那就像個儀式。桌布必須洁白如雪,水晶制的餐貝。,有他的飲食,他對美食狂熱。” 
  “而且他只穿黑色及白色的衣服--就像惡魔的化身!” 
  “天知道他經歷了怎樣的地獄!”瑪麗喟歎道。“使得他再也無法忍受顏色及航髒!” 
  席恩瀏覽了家中的帳簿,發現船運事業在他父親及柏克的打理下蒸蒸日上。他松了口气。他將可善用這份資產,在財務上毀了孟威廉。 
  回家后的第三天下午,他去樓上和雷蒙、柏克談話。他們告訴他外祖父去世后,愛爾蘭人民試圖起事,但被殘暴的英國軍隊鎮壓下去。 
  “現在你是基爾特伯爵了,我想你會繼承你外祖父的遺志。”柏克道。 
  席恩的下顎變得緊繃。“愛爾蘭可以等,柏克。對我來說,复仇的事最优先。很抱歉我這么快离開,父親,但我必須去倫敦辦該做的事。” 
  “的确,”雷蒙開口了。“去吧,孩子。他們的精神与你同在。” 
  倫敦 
  翡麗木然地坐在鏡前。今天是她的二十一歲生日,但她并不感到興奮。她的生活像囚籠中的人一樣地呆滯,了無生趣,而且已經這樣五年了。 
  想到母親當年拋下她和洛霖离開,她的心仍然疼痛不已。那之后的生活恍若地獄一般。憤怒的父親將她和洛霖改名為翡麗和洛克,帶他們回到倫敦的波曼宅邸,极力抹去他們身上每一絲愛爾蘭的气息!他將洛克帶在身邊工作,監督著他的每一分、每一秒:至于翡麗,他不准她去學校,改而雇用了一位嚴厲的家庭教師。 
  孟威廉在雇用這名女教師時對地下了明确的命令。“我要你抹煞我女儿身上一切愛爾蘭特質!我不只要她改變她的外表,包括她的一切:她的穿著、談吐、書本、音樂、態度,還有她那挑釁的態度!她的母親是個婊子,因此你必須确定她的貞洁!而且我要她絕對的溫馴与服從!” 
  自愛瑪嚴格地執行了孟威廉的命令。首先是孟威廉憎惡的那一頭愛爾蘭黑發被剪短,改戴上白色的假發。她衣柜里顏色鮮艷的衣服全被送走,留下的只有白色及粉紅色的洋裝。她甚至在食物上都被限制,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被監視,無情地糾正、處罰。她被迫每天重复覆誦祈禱詞,懇求上帝原諒她的罪惡,遠离邪惡的事物。 
  白太太信奉“不打不成器”的教條,她父親也全權授予她体罰的權利。翡麗的白天是如此地悲慘,只有在夜里,她會夢到她的愛爾蘭王子。而且那些夢總是關于天使島的水晶洞穴及沙灘,但隨著一年一年的過去,地依舊被困在波曼宅邸里,沒有訪客、沒有追求者,更沒有歐家及愛爾蘭的消息。她的心慢慢地開始變得麻木。她學會了溫馴、服從,避免更多的責打。她不再作夢,也不再挑釁,每天像行尸走肉般地過著生活。 
  她歎了口气,走下樓用餐。她并不期望今天會有慶祝她生日的大餐。 
  出乎她意料外的,今天的晚餐桌上除了父親、洛霖、她的堂兄羅杰克之外,她的大伯父,杰克的生父桑德治伯爵也在場。她模糊地注意到羅杰克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是興奮。但并沒有多加注意。 
  晚餐后,她的伯父和父親關在房間里談話。一會儿后,她父親送伯爵离開,召她到圖書室。 
  “羅杰克向我提出和你結婚的要求,”孟威廉坐在書桌后宣布,并沒有要她坐下。“我看你年紀不小了,羅杰克又是我的左右手,我已經答應他了。我的哥哥桑德治伯爵也贊成這樁婚事。婚禮就訂在兩個星期后舉行。不是很盛大的儀式,兩個星期應該夠准備了。” 
  說完,他揮揮手要她退下,彷佛他剛剛告知的是毫不重要的瑣事,而不是關于她一生的婚姻,并且不需征詢她的意見。 
  她木然地走出圖書室。洛霖神色激動地等在走道上,一開口就問:“父親說了什么?” 
  “他要我嫁給羅杰克,婚禮在兩個星期后。” 
  “我就怀疑是如此!羅杰克已經垂涎你很久了。你的回答呢?” 
  “我能夠回答嗎?這是父親大人的命令,我有勇气說不嗎?”她的語气里有著難得的譏誚。 
  洛霖無法回答,知道他也沒有勇气對父親說不,盡管今年他已經二十四歲,而且也長得比他父親高。他的心中有若刀割。當年勇敢地對抗他父親的翡翠已經被他父親抹煞掉了,取代的是膽怯的翡麗。他是如此痛恨他的無能!無論在五年前或五年后,他都無法維護自己的妹妹。他是個徹底的儒夫! 
  五年來,他一直寢食難安,無數次地后悔歐約瑟被殺的那一晚,他沒有勇气反抗他的父親。如果一切重來,他會毫不退卻地站在歐席恩那邊,對抗他的父親。 
  在愛爾蘭時,他是那么敬佩歐席恩,以他為榜樣,然而在面臨考驗時,他卻悲慘地失敗了。洛霖恨死了自己的儒弱!他很高興他的母親逃离了他惡魔般的父親。天知道他有多么痛恨他! 
  琥珀离開后的第一年,父親試著訓練他成為海軍,但他每天都吐得頭暈腦脹。終于他父親恨恨地改變了主意,改而擢升羅杰克取代他的位置,安插他在辦公室的工作,不再出海。他的堂兄羅杰克則一直跟在他父親身邊,深受他的器重,終至有今天的聯婚之議! 
  至于洛霖,他發現文書工作是他的擅長。表面上,他一切听他父親的,致力于孟家海運事業的拓展,但內心里他真正想要的是孟氏航運倒閉關門! 
  洛霖由睡夢中醒來,立刻感覺到事情不對勁。當他發現冰冷的刀刃抵著他的腿間時,他更加确定了。 
  他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刀尖抵著他的下体。 
  “洛霖小子,還記得我嗎?” 
  他記得那低沉的愛爾蘭腔調,彷佛昨天才剛剛听過,而不是五年前。“席恩……歐席恩。老天,這是另一場夢魘嗎?” 
  “就說它是一場活著的夢魘吧,洛霖。” 
  “你--你想要什么?” 
  “想一下。我相信答案很快會浮現。” 
  岑寂中只聞洛霖粗重的呼吸聲。終于他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想要复仇。”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洛霖。” 
  “席恩,我很抱歉--那一晚我表現得像個徹底的懦夫。我太害怕我父親,不敢反抗他。” 
  響應他的是一片沉默。洛霖急忙道:“從那一天起,我每天都在后悔自己沒有說出真相。” 
  “你以沉默背叛了我,但你絕對再沒有机會這么做了。” 
  “我發誓如果一切重來,我會站在你這邊,勇敢地說出真相!”他是認真的。 
  “感謝惡魔我們不必重來一次,洛霖。約瑟絕不會喜歡死第二次,我更絕對不想在船上再服五年的苦刑!” 
  “原諒我,席恩,原諒我。你不知道我一直有多么崇拜你,視你為偶像,及我有多么輕視自己對你所做的事!” 
  “如果你再次背叛我,我一定會讓你成為太監。” 
  洛霖的身軀劇烈的顫抖,差點傷害了自己。 
  “別嚇得尿褲子了,洛霖,”席恩道,刀子离開了他腿間。“今晚我還不會動手。” 
  洛霖不穩地吸了口气,并未因此安下心來。 
  席恩點燃火柴,點亮洛霖床邊的蜡燭。 
  洛霖睜大了眼睛。歐席恩改變得太大了,只有那帶著愛爾蘭腔調的語音,及燃燒著火焰的銀眸依舊。“你不是來殺死我的?”洛霖問。 
  “我并不想殺死你,我想要擁有你--你的身軀及靈魂,孟洛霖。” 
  “你要我做些什么?你只需要說一聲,我一定照做。”他坐在床邊,而他的訪客拉了張椅子,面對他坐下。 
  “你在海軍辦公室工作。我要你取走我的紀錄,摧毀它們。歐席恩的名字絕對不能再出現在海軍的檔案里,我被捕及定罪的紀錄都必須銷毀。如果不照做,我的刀子和我都會再回來,洛霖小子。” 
  “一切會照你說的做。他們無法再逮捕你,因為所有關于你虛假的罪名及判刑的紀錄將會全部消失。” 
  席恩的唇色抿起了笑。它的腳蹲在洛霖的床沿,雙手抱在腦后。“恐怕我對倫敦的消息有些不靈通了。過去五年發生了什么,洛霖?” 
  “我的母親在你的生日慶祝會后不久跑掉了。我和我妹妹不曾再看過她。她愛你哥哥,但我不認為她知道他已死--我甚至不确定她仍活在世上。” 
  “琥珀是個婊子!” 
  “一名愛爾蘭姨子!”洛霖報复道。 
  “真感人,洛霖。你并不像你表現得那么沒种。” 
  “我想你知道你的外祖父費安德以叛國罪被逮捕后,因為傷重去世了?” 
  “我知道他無法捱過,”席恩平靜地道。“那是你父親必須償付的另一條人命。我相信是他去密報的。”還有埋葬在葛維史東花園里的那位美麗、溫柔的女子。孟威廉必須為三條人命付出代价。 
  洛霖震惊地睜大了眼睛,而后他仔細考慮這個可能性。“我無法說不是他做的。我恨他,看不起他!” 
  “很好,那會使你成為更好的盟友。如果你不是我的盟友,你就是敵人。” 
  “我是你心甘情愿的盟友,席恩,絕對不是你的敵人。”洛霖激烈地道。 
  “我猜你們孟家的事業愈做愈發達了?”席恩譏誚地問。 
  洛霖滿怀罪惡感地回答。“是的,我們現在擁有一支船隊了,稱為孟家航運。” 
  “嗯,我相信你會對我极有价值,洛霖。我會在星期六來找你。那應該足夠讓你銷毀紀錄了。另外,我要一份孟家的敵人的名單。” 
  “我妹妹會在下星期六結婚。”洛霖脫口而出。 
  “和誰?” 
  “我們的堂兄羅杰克。” 
  席恩的臉上戴上了黑暗的面具。而后他笑了,但笑意并未到達眼里。“也許基爾特伯爵會出席。”他對洛霖鞠了個躬后,消逝在黑暗中。 
  而洛霖過了好一晌,才明白歐席恩現在已經是基爾特伯爵了。 
  星期六,席恩等在海軍辦公室外。洛霖依言做到了他允諾的事,席恩在海軍紀錄徹底消失。洛霖并且詳列了孟家所擁有的船只及它的敵人,令席恩非常滿意。 
  “我要怎么再和你聯絡?”洛霖問席恩。 
  “你不能,”席恩平靜地道。“當我需要你時,我會找到你。” 
  洛霖毫不怀疑他的話。 
  席恩知道他的行動必須要快。現在他是清白之身,可以肆無忌憚地行事。他詳細調查了孟家的船只、船運事業及路線。他開始打入倫敦的社交圈,參加孟家的政敵--紐卡爾公爵是其中最有權勢者--出席的宴會。而后他在下榻的塞佛里飯店舉行了盛大的宴會,邀請所有孟家的敵人。他在席間宣布孟威廉過去運送槍枝給愛爾蘭叛軍的叛國行為,看著他們震惊、高興的表情!席恩不認為孟威廉及他的哥哥桑德治伯爵還能在海軍橫行霸道太久。 
  翡麗在她的婚禮那一天醒來時,并沒有任何感覺--或許除了認命之外。她空洞的綠眸望著鏡子里那個穿著白紗、戴著白色假發的人影,感覺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即將在波曼大宅這個監獄里度過一生。 
  連她的婚禮都是在波曼宅邸里舉行--她的獄卒對她的監禁非常徹底。她茫然地念完了婚禮的誓詞,模糊地听到神父訴說著:“你發誓從今以后,服從、尊敬、愛他,直至死亡將你們分開?”它的回答几不可聞。 
  之后的婚宴,几乎全倫敦有分量的人士都來了,但五年來困居牢籠里的翡麗几乎不認識任何人。他們結婚的賀禮堆積如山,等著稍后讓這一對新人當眾拆開。 
  基爾特伯爵將他的賀禮一起放進去,冷眼旁觀著婚宴的進行。除了洛霖之外,沒有人認得出他是五年前的歐席恩。犀利的銀眸打量著他的死敵孟威廉。除了老了一些,變得更加丑陋外,孟威廉并沒有多少改變。濃厚的恨意像要淹沒了他。席恩在心里品味著复仇的滋味。 
  而后他看向羅杰克--孟威廉的幫凶。想象他即將面對的丑聞,席恩几乎要覺得姓羅的可怜了。終于他的視線落在新娘身上,并震惊不已!那名臉色蒼白、神情空洞的女孩不可能是當年他在洞穴里遇到的那名狂野奔放的精靈!也許是他的記憶在和他惡作劇!她并不是這五年來出現在他夢里的那名性感的女子。但他并不覺得遺憾,事實上,他對她已經沒有任何感覺。 
  席恩耐心地看著這一對新人拆著一包又一包的禮物。他看見翡翠拆開他的禮物時,臉上閃過的喜悅之色,然而地全神貫注在羅杰克拆開給新郎的禮物時的反應之上。 
  羅杰克困惑了一下,隨即臉色發白。他离開他的新娘,找他的岳父商量。基爾特伯爵冷笑一聲,悄悄地离開了。 
  翡翠緊張不安地坐在床上,等待她的新郎。她感覺得出事情不太對勁。羅杰克拆完禮物后,就和她父親關在圖書室里談事情。她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么,也知道他們不會告訴她。她的父親認為女人什么事都不需要知道。
  她溜下床,自梳妝抬的抽屜里取出那個小禮物。她的眼里充滿感情,手撫著那個銀海豚胸針的表面,回想起在水晶洞穴里騎著她的海豚,及遇見席恩的那個美好夏日。卡片上寫著基爾特伯爵,但她知道事實上送禮的是席思,他只是以他外祖父的名義送來。 
  翡翠將銀海豚胸針別在褻衣上:心中千頭万緒。她已經五年不曾見到席恩了,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她是如此地想念他,然而她只能在夢中想著他。 
  時間慢慢地過去。逐漸地,這一日來的困頓拉住了她。她打了個呵欠,慢慢沈入了夢鄉,夢里有她的愛爾蘭王子…… 
  她并沒有察覺到潛入她房間內那個冷硬、惡魔般的男子。她迷糊地吸入了哥羅芳的气味,陷入了更深沉的夢境。那名男子抱起她,在費家同伴的掩護下,經過其它昏睡的仆人,悄悄由后門离開了波曼宅邸。一輛馬車已經等在門后的暗巷,一行人迅速消失在倫敦的夜色里。 
  翡翠清醒后,首先注意到的是這不是她的臥室。 
  她离開了波曼宅邸那個監牢?這是她第一個想法。而后她注意到身下輕微的搖晃,明白到她是在船上。她抬起頭,惊惶的目光迎上了那名伶硬精瘦的男子。 
  她的第一個念頭是她不認識他,但她的心已經認出他來。歐席恩!她五年不見的愛爾蘭王子 
  但他改變了這么多。 
  “你醒了。”他淡淡地道,醇厚的聲音依舊和記憶中一樣。 
  “我……我怎么曾在這里?”她逐漸回想起一切。婚禮……他送的銀色海豚別針……在房間里睡著了…… 
  “我帶你來的,翡翠。” 
  “我現在叫翡麗了。”她直覺道。 
  “不,你是翡翠,”那對銀眸注視著她。“你會永遠是翡翠。那是個美麗的名字,愛爾蘭的名字。” 
  她也覺得翡翠是個美麗的名字,特別是由他口中說出來。 
  她仔細地打量著他,心中充斥著無數的問題。席恩變了如此多。當初的年少輕狂不見了。他有著成熟男子的輪廓,大膽有力,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气息。他的臉龐冷硬,有若鑿削,包括那曾經在夢里吻過她無數次的唇。 
  她避開他邪魅的面容,打量著船艙,清楚地回想起五年前的那個慶生會。她曾經來到他的船“地獄火號”上,撞見赤裸的莉琪躺在他床上。她的臉龐緋紅,席恩似乎也看穿了她的想法。 
  “我清楚地記得一切,彷佛那只是昨天。”她輕歎道。 
  “那不是昨天,翡翠,那是五年前。”他的語气里有著決絕的意味--恍若往事不堪回首。 
  她仰望著他。“五年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在我母親……去世……后,我父親帶我們回到倫敦,我們的生活變得完全不一樣了。我對你的家人一無所知。這五年你都在哪里?你做了些什么?” 
  他瞇起眼睛看著她。“我會在到愛爾蘭的路上告訴你一切,我們已經离開了倫敦。” 
  沉浸在往事中,她這才想到事情不對勁。她為什么會在“地獄火號”上?這是她的新婚之夜 
  “我……我們在‘地獄火號’上……离開了倫敦……怎么會?” 
  “很簡單,我由孟家的宅邸里偷走了你,趁你的‘先生’和父親關在圖書室里討論如何處理基爾特伯爵的賀禮的時候--不過他們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你被我帶到愛爾蘭了。” 
  “什么?你不可能--你不可能帶我到愛爾蘭!你瘋了嗎?我結婚了!” 
  “我沒有瘋,我的神智清楚得很,”他的眼里盛著笑意。“這件事你沒有選擇,翡翠。我擄走你到愛爾蘭。” 
  “我結婚了:”她再次強調。 
  “是的,你嫁給了我的敵人羅杰克。我的另一個敵人是孟威廉,你的父親。而我奪走了他們的寶貝!” 
  “是什么?” 
  “你,翡翠。”他強調道。 
  “不可能!” 
  “但我已經這么做了!” 
  她猛地跳起來,沖出艙房。席恩微微一笑,跟在她身后,并未攔阻她。她奔上階梯,來到甲板上,無視費家船員的瞪視,沖到了欄杆邊。 
  隔著寬闊奔騰的海面,繁華的倫敦屹立在夕陽下。 
  突然間她大笑出聲。歐席恩真是人瘋狂了!他真的在她的新婚之夜,由她的家里擄走她,帶她到愛爾蘭去!他做的是不可思議、不道德的事,然而內心深處,她卻只感到自由!因為今天她不必再回到波曼宅邸那個牢籠里! 
  我敢打賭這是五年來她第一次大笑出聲,席恩想著,看著婚禮上那名臉色蒼白、神情空洞的女子變回了五年前那位自由奔放的女子,同時徹底地被迷惑了。他了解她的感覺;他也剛由被囚禁了五年的牢籠里逃脫,了解自由的可貴。 
  他看著她的笑容逐漸逝去,變回了拘謹、怯弱的英國淑女。突然他的心里下定了決心!他會解放被孟威廉壓抑、塑造出來的“翡麗”,尋回當年在水晶洞穴里那名熱情奔放的愛爾蘭女子!

6.“翡翠?” 
  她听見他叫她的名字時嚇了一大跳。她已經待在船上兩個晚上,但几乎不曾見到他的面。“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不再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我要你拋開你的恐懼,不然它會牢牢抓住你,令你窒息,”他并未試圖碰她,好讓她沒有理由害怕地离開他。他揮揮手,指著廣闊的海天一色。“我要你欣賞愛爾蘭,享受當個愛爾蘭人。” 
  她可以清楚地看見翠綠如茵的愛爾蘭島自濃霧中浮現。 
  “在那儿,天空的風暴及狂野的海濤肆虐了無數個世紀。它是個神秘、浪漫的島嶼;超越時空的永恒之鳥。它是天堂及地獄。掬飲它的美麗。它會永遠奔騰在你的血液里。深呼吸,翡翠;你聞到了它嗎?” 
  翡翠的鼻翼翕動,吸了一口气。它聞起來是如此地翠綠、生意盎然,深黝神秘。“是的……我聞到的是什么?” 
  “自由。全世界最璀璨的气味。” 
  她深吸了另一口气,頭頂的天空似乎整個改變了。是的,自由。我确貴感覺到自由,彷佛我剛剛脫离了牢籠。翡翠轉頭看向席恩。“你一直待在監獄里嗎?”她無法置信地問。 
  “是的。”他深黝的目光始終不曾离開她臉上。 
  “我父親和杰克与此有關嗎?” 
  “他們把我關進去的。” 
  她感到震惊,但又沒有。她父親什么事都做得出來,而杰克只會巴結附和他。這就是席恩偷走她的理由--為了懲罰他們!她自唇間送出一陣輕笑。諷刺的是,這确實懲罰了他們;并不是因為他們愛她,而是因為席恩偷走了他們的財產。 
  看著她,席恩明白到她是如此地脆弱,引誘她會像探囊取物般容易。但為了他那黑暗的樂趣,他決定要延長整個過程,從容地品味。他對引誘翡麗那只畏怯的英國小老鼠并沒有興趣。他想要的挑戰是精神昂揚的愛爾蘭美女翡翠。他要她笑靨常開,自由奔放,敢于和他爭辯,大膽無畏。而后他會引誘她--燦爛美妙地! 
  翡翠耐心地坐在一捆纜繩上,靜待船靠岸,下錨。席恩走向她,伸出手。 
  “來吧,萊思城堡等著你。” 
  她將手交給他,由他護送她下船。他帶著她穿過塔樓下的大門,越過碧綠如茵的草坪,來到了壯觀的喬治亞式建筑,一般稱為葛維史東的大宅邸前。 
  葛維史東的管家甘凱蒂在門口等著他們。她對主人行了個禮。“歡迎返家,爵爺。” 
  席息的目光始終末曾离開他身邊的女子。“她是費翡翠,凱蒂,”他的唇色微抿起笑容。“她會和我們住在一起。” 
  翡翠困窘不已。她試著要抽回手,但席思不允許。他的手指占有地和她的交纏住,微微握緊,給予她鼓勵。他很高興翡翠回握他,驕傲地抬起頭。 
  “她住在和我相鄰的臥房,”那對銀眸离開了翡翠,對凱蒂眨眨眼。“純粹是因為這里的景觀最好,你知道的。” 
  他微笑著帶翡翠走上樓梯。翡翠別無選擇,只有跟上他的腳步。 
  整個房間布置以黃色的色調,感覺像璀璨的陽光盈滿一室。一面落地窗俯瞰著下方繁花盛開的花園,及較遠處的樹林。更遠處是起伏蜿蜒的愛爾蘭山巒,蓊郁茂盛,不負翡翠島之名。 
  席恩帶著翡翠穿過相鄰的門,進到他的臥室。凱蒂跟隨在后。“如果你厭倦了你那邊的景觀,那你一定要來這里。”他擁著她走向窗前。 
  窗外是波濤洶涌的愛爾蘭海,隨著不同的時節變換著光影、面貌。他看著她的臉龐,清楚她每一刻的心緒變化。 
  他似乎無法將目光离開她,翡翠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存在。她站直身軀,突然有一股沖動,想要撥亂她便邦邦的發型。她的雙頰緋紅,甩開了席恩的手,走回到她淡黃色的臥室。她第一次注意到房間里到處都是鏡子--牆上、床邊、梳妝台上都是。鏡子里照出一名穿著古板端庄的英國女子,如此地晦暗,毫無生气。她習慣性地垂下了視線。 
  席恩再次站立在她身邊。她仰起頭看他,脫口而出。“我沒有其它的衣服可穿!”話一開口,她的臉龐立刻脹紅了。凱蒂听了會怎么想。 
  席恩大笑出聲。“毫無疑問地你正在感謝天,像這樣的衣服你只有身上這一件。萊思城堡有的是走私自世界各處的衣服。明天你可以挑個痛快。我們有絲料、天鵝絨、蕾絲,你能想到的顏色都有,包括你甚至沒有夢想過的顏色。” 
  “我不能讓你為我治裝。”她端庄地道。 
  他聳聳肩。“那么恐怕你必須赤裸著身軀,在城堡里走動了。我會燒掉你這件衣服--當然,除非你宁可享受親自燒掉它們的樂趣?” 
  “噢,我會的!”翡翠忍不住道。 
  席恩的笑容里盛滿著贊許。“那就赤裸著身子吧!” 
  “可恥呀,爵爺!為了自己邪惡的樂趣,不停地逗這名小姑娘臉紅。”凱蒂苛責道。 
  席恩翻眼向天,對翡翠眨了眨眼。“我被女人攻擊得不夠嗎?我一定是瘋了,才會跑到英格蘭又偷一個回來。” 
  “你偷走她?”凱蒂惊喘出聲。 
  席恩的視線流連在翡翠的唇上,往下到她的雙峰,而后回到她翠綠的明眸。“我實在是無法抗拒。”他道,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 
  翡翠困惑不已地走到窗邊。霧已經飄進來了,她輕經關上窗子。“女主人呢?”她怯怯地問,感覺到艾琳并不在屋子里。 
  “在墓地里安息,上帝保佑她的靈魂。我离開去拿些東西布置房間,等一下就回來。”凱蒂匆匆离開了。 
  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翡翠感覺膝蓋發軟,再也支撐不住,癱坐在床上。她的心里劇烈地掙扎,几乎就像是兩個人在吵架。 
  他的意圖究竟是什么?翡麗問。 
  你清楚地知道他的意圖是什么!翡翠回答。 
  我不知道這种事,翡麗端庄地回答。 
  他要你赤裸著身軀:翡翠喊道。她沒有爭論下去。最后一個念頭已令她全身虛軟。 
  她的心恍若長了翅膀,回到了在天使島上那段美好的時光。他們曾經那樣純真無邪地并躺在陽光閃耀的沙灘上。當時她就迷戀上那位俊美的愛爾蘭青年,他偷走了她的心,再也不曾還給她。五年后再次相遇,他變得截然不同。碩長堅硬的身軀,黝黑雕鑿般的面容,及彷佛可以穿透到她靈魂深處的銀色眸子--恍若來自地獄的王子,而那黑暗的魅力更加吸引了她。 
  你就像你的母親一樣地邪惡放蕩:翡麗指控道。 
  也許我是,翡翠夢幻般地回答。 
  她的手撫過細致的織錦被單。被單上繡著茂密的藤蔓,藤蔓上開著小花,愛唱歌的馬儿栖息在枝葉間。她想象著那名付出了如此的心力及愛意,繡出了這一切的女子。 
  她走到窗邊,眺望著窗外。五年前她就被愛爾蘭的美麗攫獲了。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听見門 
  被緩緩推開。他來了! 
  但進來的是凱蒂。她的手上抱著被單及毛巾。 
  “床早已經舖好了。”翡翠困惑地道。 
  “算了,孩子!它可達不到主人的標准。他對床單挑剔得要命。它必須剛剛洗過、燙過,不能有一點污漬,用的是最上好的絲料,并且洒上熏衣草香水。” 
  “我明白了。”翡翠緩緩道,話里的暗示已經很明白了。“主人”將會使用這張床。 
  “假以時日,你就會習慣伯爵的作風。他要求一切都必須完美。” 
  “伯爵?”翡翠困惑地間。 
  “他是基爾特伯爵。你不知道嗎,夫人?” 
  翡翠搖搖頭,更加困惑了。 
  “我去吩咐瑪麗幫你端晚餐土來,你一定餓坏了。” 
  房間里再度剩下她一個人。翡翠坐在搖椅上,回想著他們由歐家的生日慶祝會回來后那痛苦的一夜。“我已經說服了歐雷蒙,讓他的大儿子約瑟和翡翠訂下婚約。我們的女儿將會是下一任的基爾特伯爵夫人。”她听到父親對母親說。 
  如果席恩是基爾特伯爵,那約瑟一定是去世了。在心里某個隱藏的角落,她總是假定母親同約瑟私奔了。她有這么多的問題,卻只有席恩能夠回答。他的家人都去世了嗎?來到萊思城堡后,她只看到席恩一人。 
  翡翠走到兩個房間相鄰的門口。她遲疑了好一晌后,舉手敲門。沒有人回答。她戰戰兢兢地將門輕推開一縫。 
  席恩的房間空蕩蕩的。他已經不在房間里了。 
  在大門的塔樓里,三名男子痛飲著愛爾蘭威士忌。 
  “你离開了整整三個星期,我都開始擔心了。” 
  “你永遠不需要擔心我,父親。我嘲笑命運,笑它對我無可奈何!我發誓會摧毀他們,沒有任何事能夠阻止得了我。” 
  “但孟家人是如此地狡詐--” 
  “談到狡詐,那些愚蠢的英國人只能算是業余的!” 
  柏克皺起眉頭。“你帶回孟家的小妞。” 
  “是的,柏克。”席恩平靜地道。 
  “真遺憾你沒有帶她的父親回來,”雷蒙道。“一旦他踏上了我的土地,他就是死人一個了。” 
  “我還不要他死,父親。尚未。我在倫敦和賀瑞斯爵士及其它野心勃勃的政客交上了朋友。我告訴他們孟家人將海軍掌握在口袋里,并可以肆無忌憚地走私任何東西進出愛爾蘭。他們早知道賄賂的事非常猖狂,但沒有料到孟家也摻上一腳。我接著告訴他們孟威廉利用他在海軍的地位,賣槍給前任基爾特伯爵;而這些槍本來是要用來和法國打仗的。我指出孟威廉能夠瞞天過海全靠著他的哥哥桑德治伯爵的幫助,他正好是海軍大臣。” 
  “他們相信你?”雷蒙追問。 
  “噢,他們的反應是爆炸性的,彷佛我剛剛丟了顆炸彈到他們之中。” 
  雷蒙喝光了威士忌,高興地舔了舔唇。“孟家人太過忙著痛恨及輕視愛爾蘭人,他們可悲地低估了我們。” 
  “我也和紐卡爾公爵成了朋友。我們相處得很好,他有一位美麗迷人的公爵夫人。”席恩道,啜飲著威士忌。 
  “我希望你并不打算以收集別人的老婆為生。我認為偷走姓孟的女儿已經足夠了。” 
  席恩的唇角抿起熟悉的微笑。“她們無法抗拒愛爾蘭魅力。” 
  “紐卡爾能夠怎么幫助我們?” 
  “國王對他言听計從。這一刻他可能正告訴國王陸下孟家人擁有兩艘奴隸船。他們太過聰明得不可能把船只登記在自己名下,船登記在羅杰克名下。” 
  “廢除奴隸法案終于通過了?”柏克問。 
  “國會通過了法案,禁止英國船只從事奴隸交易,柏克,但這無法禁止私下猖獗的齷齪交易。國王及首相非常生气英國船只仍然惡習不改。一但他們知道海軍大臣擁有奴隸,他立刻會成為彈劾的對象。” 
  “然而孟家人是威爾斯王子的朋友。那也許可以幫助他們保住職位。”雷蒙憂慮地道。 
  “不要搞錯了,父親。統治英格蘭的是喬治國王,他的儿子只是樁笑柄。” 
  “太好了。如果那些婊子養的丟了他們在海軍的職權,那將會造成一樁大丑聞,我們就可以報仇了。” 
  “這只是一部分,”席恩柔聲道。“他們會失去在社交界的地位,但仍然保有財富。我打算從財務上徹底毀了他們。我已經對我們艦隊的船長下達了新的命令。” 
  柏克由席恩緊抿的下顎里看出了他的決心。席恩經常微笑,但柏克注意到笑意始終不曾到達他的眼里。 
  席恩將空酒杯放在壁爐上,伸展四肢。“我必須道再見了。” 
  柏克陪他走到門口。“小姑娘知道她的母親住在离這里不遠的威克婁海岸嗎?” 
  “不,她對琥珀的事一無所知,而我也希望是這樣。” 
  “你打算強暴她?”柏克直率地道。 
  “強暴?我要的不只是她的身体,柏克,我打算擁有她的靈魂。” 
  站在他眼前的野蠻男子已几乎看不到文明的痕跡。柏克知道隱藏在幽默及迷人的表象下,歐席恩是來自地獄的王子。 
  翡翠一個人用晚餐。晚餐非常丰盛,無論在量及口味上都胜過波曼宅邸許多。每一次臥室的門打開,翡翠的心都狂跳不已,但每次來的都是凱蒂。 
  “我已經准備好洗澡水了,夫人。請跟我來。” 
  翡翠已經習慣了服從,溫馴地跟著凱蒂到了浴室,并惊訝于其寬闊。触目所見是白色的大理石及鏡子。一個銀色的籃子里裝著肥皂、沐浴乳、海綿、及香精,籃子旁邊堆著一疊小山般的雪白土耳其浴巾。 
  她過了好一晌才有勇气脫下衣服。她的手指停留在她偷偷別在褻衣上的銀色海豚胸針。突然她知道席恩出席了她的婚禮,而這是他送給她的結婚禮物!噢,為什么他不在她和羅杰克舉行那個該死的儀式前帶她走呢?現在名分上她是羅杰克的妻子。這一切真是一團混亂! 
  洗完澡后,她回到了臥室。她沒有睡袍,只能穿著內衣睡覺。她坐在床上,緊張地撫弄著銀色海豚胸針,等待席恩過來,并不知道他來時她應該怎么辦。她應該反抗他,或是…… 
  蜡燭愈燃愈低,翡翠開始打呵欠,回想著這一、兩天發生在她身上的難以置信的事。她納悶著父親和杰克發現她不見后會怎么做。她決定不去想他們。她的眼瞼逐漸垂下,瞌睡虫向她招手。他們再過一百万年也不會知道她在哪里。 
  在波曼宅邸里,羅杰克和孟威廉清楚地知道她在哪里。杰克厲聲咒罵偷走他新婚妻子的愛爾蘭惡棍,發誓絕不放過他。孟威廉則臉色陰沉地看著剛剛被送來的字條。雖然字條上沒有簽名,兩人都知道是誰送來的。 
  等到翡翠的肚子里怀著個愛爾蘭雜种, 
  我會將她送回到她滿怀愛心的家人怀中。 
  “你應該在那一晚就殺了那個愛爾蘭豬!”杰克道。 
  “說這些有什么用?那晚的事我們都有份!”孟威廉道。“我們要做的事是想辦法挽救局面。這樁丑聞會毀了我們!” 
  天知道,最近他要操心的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加上翡翠這樁羞辱。俗話說“禍不單行”正是他們約寫照。桑德治伯爵不只是被指控貪污及無能,還因為叛國罪被調查中!孟家人竭力封鎖這項傳聞,但似乎整個倫敦談論的都是這件事。現在再加上新娘在新婚之夜失蹤!他承擔不了這种丑聞。 
  “我要你离開一陣子,杰克,”孟威廉堅定地道。“我會告訴大家你和翡翠离開去蜜月--就說去歐洲。這可以為我爭取一些時間,我們利用這段時間找回翡翠。” 
  “我們明知道她就在葛維史東。我們一起去接她回來。”杰克道。 
  “我們不能。一旦踏上了葛維史東,我們就死走了。歐雷蒙已經等待許多年,等我犯下這項錯誤。” 
  “那么……我們可以派洛霖去。派他去談條件,看姓歐的要多少錢才會放她走。”杰克絕望地提議。 
  “歐席恩現在是顯赫的基爾特伯爵了。你認為洛霖應付得了他嗎?” 
  “他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杰克平板地道。他可不想自己去冒險,特別是為了個連甜頭都沒有嘗到的女人。 
  孟威廉同意了,絲毫沒有考慮到他儿子的安危。對他來說,避開丑聞比較重要。最后他指示道:“燒掉紙條,以免讓仆人看到。這件事不能有任何人知道。” 
  清晨的陽光由窗口斜射進這個淡黃色的房間。翡翠被陽光喚醒。剛明白到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席恩已經由相鄰的房間推門進來,她將被單抓到下顎,垂下了眼瞼。 
  “我不會允許你浪費掉片刻燦爛的今天。”他的臉上都是戲謔,抓著被單的另一角,手一扯,整個拉了下來。 
  翡翠整個人在床上瑟縮成一團。 
  席恩臉上的戲謔不見了。“天殺的,逗一個不懂得玩游戲的妞儿有什么好玩的?” 
  “你想要什么?”她滿怀戒意地道。 
  “我要你抬起視線,露出那對美麗的翡翠綠色眸子。我要你微笑、大笑、調情。我要你自然地流露你的感情。你一直被關在箱子里,而我剛剛打開了箱蓋!當你看到有趣的事時,我要你肆無忌憚地大笑,甚至笑得眼淚都流出來!當你生气時,我要看見你眼里憤怒的火花。我要看到你要求的和你付出的一樣多!當我扯開你的被單時,你可以踢我,對我吐口水!我要看到你甩動你一頭秀發,在屋里的每個鏡子前贊美你自己。我要你盡情地選購能夠襯托出你美麗的衣服,即使那會令我破產。我要你徹底展現你的熱情……在所有的事上!” 
  他的話是如此地出乎意料,她的身軀逐漸不再緊繃。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銀色胸針上。“我希望你把珠寶別在內衣上是因為你拒絕遵守傳統,而不是因為你必須把它藏起來!天殺的,翡翠,你是個愛爾蘭女人;炫耀它!” 
  他的話給了她勇气抬起頭看向他。她看見他穿著黑色長靴、黑色馬褲,白色亞麻襯衫的領口敞開。他坐在她旁邊。“你今天想要做什么?” 
  在翡翠有机會回答之前,凱蒂端著餐盤進到屋內。看見床上的一對,她驀地打住腳步。 
  席恩對臉龐緋紅的翡翠眨了眨眼。“凱蒂,我是個男人,不是天殺的僧侶。她像磁石般吸引我,”他的唇角抿了起來。“最好習慣這一點。” 
  雖然他對著凱蒂說話,翡翠知道這些話是講給她听的。 
  他站起來,接過凱蒂手上的餐盤,擱在翡翠的膝上。“我已經派人去都柏林找裁縫師過來,但她要好几個小時才會到。如果你找得到東西穿,你愿意和我一齊去騎馬嗎,翡翠?” 
  翡翠點頭同意后,席恩隨即离去張羅她的衣服。少了他微笑的目光盯著她,翡翠比較容易享用早餐。 
  “他睡在他自己的房間。”她怯怯地告訴凱蒂。 
  “伯爵選擇睡哪個房間可不是我能夠管的。我會盡量不打扰。”凱蒂道,堅定地离開并關上門。 
  翡翠慢慢地咀嚼,思索著席恩的話。雖然她沒有多少被追求的經驗,她很肯定席恩正在追求她。她開始對自己的吸引力較有自信。 
  不久后席恩回來,將他的一件襯衫及男孩的馬褲丟在床上。“我給你五分鐘時間。你准備好了,敲門告訴我。” 
  而四分鐘,翡翠只是瞪著席恩要她穿的那套男性服飾。突然間她想起他規定約五分鐘就要到了。她匆忙套上襯衫、長褲,在不到一分鐘內完成。 
  她輕敲房門。席恩隨即出現,對她咧開個大大的笑容。“嗨,愛爾蘭姑娘,你應該學會這一點。當男人給你五分鐘時,把他推出門,讓他在門外等一小時,冷卻下來。” 
  “能不能請你認真一點?我不能……穿這樣出去!瞧瞧我!” 
  “你會令馬廄小廝全身燥熱。你有著我所見過最性感的小屁股,丰滿的雙峰驕傲地抵著亞麻襯衫。你有什么問題嗎?” 
  她呻吟出聲。“先生,你就是我的問題!” 
  他的手抬起她的下顎,令她的綠眸迎上他的。“愛爾蘭姑娘,我才剛剛開始呢!” 
  她拍開他的手,雙手插腰,雙腿分立。她正張開嘴要數落他一頓,他猛地蹲下來,頭穿過她的雙腿間,將她抱到肩上。 
  “坐好,愛爾蘭姑娘。”他警告道,奔出房間。 
  她正要尖叫出聲,他做了件更可怕的事。他坐到擦得光亮無比的黃銅欄杆上,由二樓滑下來,最后兩人一起倒在一樓的地毯上。 
  “噢!”她喊道,整個人躺在他身上。 
  “我在下面當你的蟄子。”他笑著抗議道。 
  “墊子?你比地板還要硬!” 
  席恩邪邪地翻眼向天。“愛爾蘭姑娘,你不會知道的。” 
  柏克走進客廳,后面跟著兩頭獵犬。他們看見倒在地毯上的兩人,立刻加入這個游戲。席恩的狼犬在地毯上翻過身,四只腳興奮地扑抓空中。另一只獵犬坐到了翡翠的膝上,粉紅色的長舌頭高興地舔著她的耳朵。 
  翡翠的尖叫轉變成格格笑聲。“噢,我一直想要一只狗,但他們不肯讓我養。”她气喘吁吁地道。 
  席恩握住她的手,拉著她站起來。他們一起往前跑,兩只狗緊跟在后,席恩又道:“來吧,再養一只貓吧!”他抓起在馬廄中熟睡的貓,跟著假裝要跑向雞舍。“再來一只雞怎樣?” 
  “停下來,席恩,停下來!”她笑個不停,拚命要喘過气來。 
  “我想要和你一起玩耍。”他語气中的灼熱意味令她的气息梗在喉間。 
  而后他分開了兩人凝視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道:“器具室就在那邊,找一雙合适的靴子穿,我去為馬匹上鞍。” 
  她找到了靴子。當他將她抱上鞍時,她突然希望他的手能夠在她腰際多停留片刻。為了隱藏心中紊亂的情緒,她道:“跨騎并不淑女。” 
  “我并不想要你當個淑女,”他低聲喃喃,想象她跨騎在他身上。“我甚至會教你騎不上鞍的馬。”他的唇因想象變得干燥無比。 
  “那是‘惡魔’。你生日的那一年得到的駿馬?” 
  他點點頭,揉了揉黑馬光滑的頸部。“當時它只是匹幼駒。” 
  “你也是。” 
  他們的視線相遇,翡翠抓住這一刻詢問。“你現在是基爾特伯爵?” 
  “在你面前我并不是伯爵,只是席恩。” 
  “如果你是伯爵,那意味著約瑟已經死了。” 
  “愿他的靈魂安息。”席恩喃喃道,驅策他的馬匹靠近她的。“翡翠,愛爾蘭人的性情就像它的气候一樣,今天陽光普照,我們的心情也是愉快的。但這里的天气變化得如此之快,我們有的是時間陷入在陰郁、憂傷的思緒中,甚至沉入絕望的深淵。” 
  她感覺得出他并不打算告訴她任何事,不管她怎么刺探。翡翠抬頭看向天空,任一切的憂慮逝去。這是她心愛的愛爾蘭,她會抓住當下的這一刻,盡情享受它。 
  似乎印證著席恩的話,他們短短的路程中,天空已瞬息万變。前一刻還晴朗蔚藍,下一刻灰色的烏云籠罩了大地,有著山雨欲來之勢。突然間,万丈的光芒穿透了云層,烏云散去。同樣的過程重复了許多次,前一刻陰沉的天空令人心情郁悶,下一刻明亮的陽光又令人的心情跟著明亮起來。 
  席恩指著前方綿延的草地。“瞧那些顏色,像魔術般千變万化。” 
  她看著金色的原野轉變成淡綠色,而后是深綠色,再轉變成藍色、紫色和黑色。 
  “空气的感覺隨著每天不同的時辰變化。清晨時是柔和的,中午是厚重的,黃昏時又奇跡般地變得云淡風清。” 
  “愛爾蘭是如此地獨特。”她贊賞地道,隨著他的每一句話体會出它的美麗。 
  “夏天時,無論天色多么陰沉,日落時天空布滿了紅色、粉紅色及黃色的光彩。” 
  “這些話像蜂蜜般從你的唇間流出。” 
  她的話喚起了如此性感的畫面,他的身軀變得像大理石般堅硬。 
  突然的狗吠聲告訴他們有了同伴。席恩策馬疾馳,兩只大狗緊跟在后面。自從天使島的那個夏天,翡翠再也不曾這樣疾馳過。她的雙膝夾緊馬腹,催促它追上前頭的席恩。 
  他們沿著萊爾河騎了數理路,欣賞著河邊的野花及水上的禽鳥。席恩放慢速度,讓翡翠赶上來。“要不要看個叫做“鮭魚躍”的地方?” 
  翡翠點點頭,也想停下來休息一下。 
  席恩在萊爾河和菲勒河的會合處停下來,抱她下馬后,將兩匹馬系在盛開的石楠樹上。這是個神奇的地方,萊爾河注入下方二十呎處的菲勒河,形成了一個瀑布。席恩牽著翡翠的手,走到了下方的菲勒河畔。他平躺在河岸青翠的草地上,并拉著翡翠一起躺下來。 
  翡翠著迷地看著漂亮的鮭魚試圖躍上瀑布,卻又失敗,嘩啦一聲落回水里。“可怜的魚。”她喃喃道。 
  “不,仔細看。下一次她們會游到瀑布底,躍出水面,觀察高度及距离。第二次它們就跳得比第一次接近許多,差一點就上去了。” 
  “但瀑布的水又把它們打了下來。”翡翠屏住气息道。 
  “第三次、第四次它們高高躍离水面,終于跳進了瀑布頂端。” 
  “那里!有一條成功了!”翡翠歡喜地喊道。 
  “他們唯一成功的方法是沖進水里后,藏到岩石下方,回复体力后,再繼續往上跳。” 
  “它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生存及繁殖的直覺驅使著他們。”這些鮭魚也教會了席恩寶貴的一課。 
  “你來過這里許多次。”他們的手是如此地接近,翡翠有股沖動想要伸出手,握住他的。 
  他銀色的眼眸搜尋著她心型的臉龐好一晌,緩緩地伸手握住她的,送到他的唇邊,逐一親吻她的指尖。 
  這個親昵的動作令翡翠的身軀躁動,一陣歡愉的戰栗竄過了她的小腹及雙峰。她從未像此刻一樣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女性特質,而席恩是如此地男性--眩惑、迷人、危險的男性。 
  這一刻她的感覺是全新的。他總是能夠這樣影響她,令她無法自已。和他分离的這几年,她勉強壓抑下對他的思念,但那使得她對他的夢更加栩栩如生。當她像這樣和他在一起時,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或感情。他有力的存在感席卷了她。 
  “來吧,愛爾蘭姑娘,”他道,拉著她站起來。“該回去看你的衣柜了。” 
  獵犬早已蓄勢待發,准備再跑一場,但是席恩的狼犬則宁可留下來,看看能不能逮到一條鮭魚

7.凱蒂讓麥太太及她的助手在一間會客室等。麥太太很興奮被基爾特伯爵請來葛維史東,并且非常好奇這位訂做衣服的女士的身分,然而凱蒂始終守口如瓶。 
  席恩帶著翡翠進來。凱蒂告訴他裁縫已經來了,席恩點點頭,要她們等著,便拉著翡翠上樓去。 
  翡翠被拉得气喘吁吁,不明白席恩要帶她去哪里。他們來到三樓的一個大房間。房間的四壁都是架子,架子上堆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布料,琳琅滿目,美不胜收。 
  “看看你喜歡什么,”席恩邀請道。“如果拿不到用樓梯。我一會儿后回來。” 
  木梯架在架子上,就像圖書館里一樣。對一名女性來說,這儿有若阿里巴巴的洞穴般神奇。翡翠喜悅的目光掃視著周遭,喜不自胜。她架上樓梯,興奮地摸著那些吸引她的布軸。 
  席恩回來時已經換了衣服。“你還沒有挑出什么?我以為會看到一堆小山般的布料。” 
  “每一疋布都如此地美麗。”她的眼里閃耀著光彩,但她仍然沒有伸手取任何一卷布料。 
  “要不要來件實用的棕色綿布做騎馬裝?黑色的格子而做家居服,這塊白色的緞料當做晚禮服?” 
  他望著她眼里的光芒逝去。 
  “我想騎馬裝确實要實用一些。”她喃喃道,試著表現出高興的樣子,但卻徹底地失敗了。 
  “實用,但陰暗、喪气,更不用說丑陋不堪!” 
  她不确定地看著他。“你為什么要嘲弄我?”她低語道。 
  “我是試著刺激你說出你心里的想法,及選擇能夠取悅你自己的事物--不是為了取悅別人,也不是為了取悅我,而是你自己,翡翠!盡量地奢侈、浪費、放縱你自己。或者你不知道怎樣放縱自己?” 
  內心一個秘密的角落里,翡翠知道她一直就想要恣情放縱。她抬高下顎,指著一卷孔雀藍色的絲料,而后是翡翠綠的。席恩逐一拿下來。輪到細綿布時,她在淺緋色、杏黃色、熏衣草色及淡藍綠色之間難以抉擇。她望向席恩,看見了他嘲弄的銀眸,毅然決然地道:“全部都要。” 
  她看見他的笑容,明白他正樂在其中。“擁有一件乳白色的騎馬裝會太不實際嗎?” 
  “不實際得邪惡。”他取下了那卷布料。地板上已堆了一疊小山般的布料。 
  翡翠的手指占有地撫過一卷淺橘色的亞麻料。“我不想太過貪婪。” 
  “為什么不?我慷慨地出借自己,你可以取任何如想要的一切。” 
  在他的鼓舞下,她選擇了一卷縮滿銀線的雪白紡紗料。她手撫著那柔軟的布料,贊賞著它的美麗。接著她大膽地選了一卷大紅色的料子,知道它可以和她的黑發互相映襯。 
  當她認為已經放縱夠后,她謙遜地向席恩道謝。他將所有的布料拖到她的臥室,堆在床上。 
  “麥太太可以待在你的隔壁房間。看來她至少要做上好一段時間。我們要用午餐了嗎?” 
  “噢,我太過興奮得沒有食欲。我們不能直接開始嗎?”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的事。對美麗的女子而言,迫不及待是一項令人興奮的特質。” 
  翡翠屏住气息。席恩也有好几項令人興奮的特質。他看著她的眼神,更不用提他話里的暗示,都令她的心跳加速。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她讓麥太太為她量身,描述一些流行的款式。麥太太熟悉倫敦及巴黎的流行,翡翠也加上一些自己的建議,其中有些頗為大膽。麥太太明白到這位女子擁有自己的主張,知道怎樣的顏色及式樣能夠襯托出她的美麗。 
  伯爵探頭進來。“麥太太,我可以和你說句話嗎?” 
  麥太太看著英俊、迷人的伯爵,不由得心跳加快。盡管她的年紀不小,伯爵實在太富有魅力了。 
  伯爵遞給她一疋富麗的布料。“你想你能夠用這塊大紅色的天鵝絨設計一件晚禮服,及內襯著白色緞料的斗蓬嗎?” 
  “當然可以,爵爺。” 
  “我已經要凱蒂找來六、七名比較擅長針線的女仆幫你。當然,你也會需要一些工作桌。另外還需要些什么,和甘太太說一聲就好。” 
  “謝謝你,爵爺。你太過厚愛了。” 
  基爾特伯爵想了一下又道:“對了,麥太太,你能夠縫一副天鵝絨面具,掩飾她的身分嗎?明天晚上我想要帶她去看戲,而我不希望全都柏林的人知道她是孟威廉的女儿,特別是她才剛剛新婚。” 
  麥太太眨了眨眼,無法相信她竟能幸運地听到這么一件大丑聞。全愛爾蘭的人都知道孟威廉,他是海軍大臣的弟弟。她想象她的顧客听見這件消息時,嘴巴會張得有多大。基爾特伯爵不但納孟威廉的女儿為情婦,而且還公開地和她住在一起! 
  次日下午,樓上的兩個房間,及樓下的一個已經變成了裁縫室。當席恩走進來時,翡翠注意到房間里的每個女性都停下手上的工作,凝視著他。她無法怪他:席恩太過英俊迷人了。他對她也有同樣的影響力。 
  翡翠在心里微笑。今早她并沒有給他机會拉開她的被單。他由相鄰的房門走進來時,她已經起床,并且衣著整齊了。瞧見她搶先了他一步,席恩的唇角反而揚起了笑意。翡翠的笑容漾得更開。如果席恩希望她大膽,她會的。 
  “我想要和伯爵一樣的緊身馬褲及白襯衫,”她告訴麥太太。她自睫毛下拋給席恩一個誘人的目光,覺得十足地女性。隨即她忘記了誘惑的事,熱切地間席恩。“今晚你真的要帶我去戲院?” 
  “如果那取悅得了你。”他執起她的手,送至唇邊。 
  翡翠几乎隱藏不住心里的興奮。“你等著瞧我的禮服,你會無法相信那是我!” 
  “如果我們要去都柏林,我們該出發了。凱蒂在樓上等著你。” 
  一個小時后,翡翠不得不承認凱蒂是最优秀的女侍,她可以用一根梳子創造出奇跡。翡翠知道她一輩子從沒有顯得這么高雅過。紅色天鵝絨禮服裸露出她的肩膀及大半的乳峰:天鵝絨面具并未隱藏她的身分,反而使得她看起來更誘人。 
  她听見他醇厚的聲音,自鏡前轉身。“你准備好了嗎,美人?” 
  席恩的英俊令她屏住气息。黑色燕尾服搭配著漿白的襯衫及領巾,更顯得他英俊非凡,气勢十足,真正是個伯爵。他像磁鐵般吸引了她。欲望像野火般竄過她的血液。 
  她想要他抱著她,進到他的臥室,親吻一整個晚上。他走向她,為她披上斗蓬,執起她的手 
  “走吧。”他低沉的語音道,她的唇角不由得逸出了一聲輕歎。 
  他扶她上了馬車,坐在她的對面。“我想要盡情地欣賞你,掏飲你的美麗。” 
  被困在如此親昵的空間里令她的心跳加快,脈搏急促。她看著他銀色的胖子變得氤氳,愛撫過她全身,緩緩地、性感地由她的雙眸來到她的唇上,她挺立的雙峰。翡翠發現自己也正同樣這么做。她的視線貪婪地流連在他的唇,來到他有力的大手上。她渴望他的手及唇占有她。兩人之間的性張力急增,直至翡翠几乎要興奮得尖叫出聲,而后席恩低沉的語音粉碎了兩人之間的緊繃 
  張力。 
  “你今晚想要看什么?戲劇,歌劇,還是听音樂會?” 
  她解釋了她對劇院徹底地無知。“我相信能夠帶給你的樂趣,也能給我同樣的快樂。” 
  她的話令他笑了。“我保證你會的。”他親昵地喃喃。翡翠怀疑他談論的并不是戲院。他用眼神和她做愛,用言語挑逗她,但唯一付諸實行的親昵舉止只有親吻她的指尖。 
  翡翠渴望地做得更多。她閉上眼睛,想象他的唇覆上她的。他一定知道她想要被親吻吧?她再次睜開眼睛時,暮色已盈滿車內,光線黯淡,但她感覺得出他撤退离開了她。他一直克制著自己的欲望是因為她是禁果嗎? 
  席恩看見翡翠閉上眼睛,將欲望隱藏在低垂的睫毛。他知道她微噘的唇角渴望著一個吻。他對她的渴望愈來愈深,她也愈來愈敞開自己,擺脫了她父親的影響。但他要翡翠對他的需要更加迫切。等到她的需要轉變成瘋狂的渴望,他將會占有她--包括她的身軀及靈魂,并使她成為他的。 
  到了戲院后,席恩買下了最好的包廂位置。燈光熄滅之前,他們成為所有觀眾注目的對象。男性公然地贊賞那名美麗的女子,羡慕她身邊的伯爵,女性則把目光專注在她身上,贊美她的禮服及愛人。 
  席恩可以看得出翡翠陶醉于眾人的贊美之中。那給了她自信,使得她更加美麗。燈光漸暗,管弦樂隊奏起序曲,幕升了土來。席恩看著翡翠倚向前,專注地看著舞台上的表演。他似乎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她是如此地美麗--她名義上的丈夫一定很懊惱失去了她。今晚他們出現在都柏林戲院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回倫敦。他可以想象出孟威廉及羅杰克受到的羞辱,并感到深深 
  的滿足。 
  歌劇結束后,席恩帶她到附近的餐廳共進香檳晚餐。他帶她到隱蔽的座位,傾听她訴說多么喜愛今晚的歌劇。這一次席恩不是坐在她對面,而是比較親昵的旁邊位置。他傾听著她的談話,看著她眼里閃動的亮光,深深地被誘惑。跳躍的燭光映在雅座里,更增添浪漫的情趣。 
  他喂她喝香檳,他們的手指交纏。“你知道今晚的你有多么美麗嗎?瞧瞧你自己,”他朝牆上的鏡子點點頭。翡翠抬起視線,看見鏡中兩人親昵的景象。他俯身親吻她的裸肩。“是什么使得你如此地璀璨耀眼,我的美人儿?”他喃喃低語。 
  “因為我是如此地快樂。” 
  他們离開餐廳時,他為她披上斗蓬,右手輕輕一帶,讓她靠向他的胸膛。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語。“今晚我們不會大老遠回葛維史東,我們在城里的寓所過夜。” 
  翡翠感覺像香檳泡沫流竄在血液中。馬車輾過都柏林的街道,她心里的興奮及期待遽增。他不再叫她“愛爾蘭姑娘”,改稱她“我的美人儿”。她愛极了他對她說的話。他曾在今晚告訴她他愛她嗎?她全心希望是今晚。那將再完美不過了。 
  席恩用鑰匙開門,揮手要仆人退開。接著他抱起了翡翠,上樓到臥室里。 
  翡翠伸臂環住了他的頸項,因欲望而虛弱不已。當他放下她時,她的身軀輕微搖晃--并非因為香檳的作用,而是因為他堅硬身軀的感覺。席恩點亮了燈,但翡翠并未留意到這間高雅的玫瑰木套房。她的眼里只有席恩一個人。 
  他握住她的手,帶著她走向鏡子。“我希望你看見你自己,我的美人。” 
  在翡翠的眼里,鏡子里的一對男女是深愛著彼此的。他轟立在她身后,黝黑有力的他映襯著她熱情奔放的紅色天鵝絨。他取下她的斗蓬,任它墜落在地毯上,繼之是她的面罩。他取下她的發夾,讓瀑布般的秀發垂落。 
  “你是道地的愛爾蘭美人。”他道。 
  生平第一次,翡翠确知自己是美麗迷人的。 
  席恩帶著她在梳妝怡前坐下。“我想要服侍你入睡。”他沙嘎地道,銀眸在鏡子里催眠般地鎖住了她。 
  翡翠怯怯地垂下眼瞼。“我沒有衣服可以穿著睡覺。”她的聲音低若蚊鳴。 
  他將一瓶香水推向她。“這應該足夠了。” 
  翡翠的雙峰劇烈地起伏。她看著他拿起一把銀梳,他的手懸宕在她的頭發上。 
  “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時,你的黑發恍若云霧般,引誘我去碰触它。我可以梳它嗎,翡翠?” 
  她無言地點頭,身軀因期待而戰栗不已。銀梳梳攏過她的頭發,所到之處帶來了触電般的栗動。他的另一手插入她的發中,碰触、愛撫著。他撩起一綹在鼻端輕嗅,在面頰上摩挲。接著他拂開了她頸后的頭發,在那儿印下了一個吻。 
  翡翠倒抽了口气,感覺到他的手指解開她的晚禮服。她在天鵝絨禮服下未著寸縷,而她納悶他是否已猜到了她的秘密。他的唇游移過她的背,沿著她的脊椎竄來一陣戰栗。她閉上眼睛,品味那份感受。 
  翡翠猛地抬起視線,他的手自后探入了她的禮服內,捧住她赤裸的雙峰。在鏡子里看見他對她這么做更增添了她的興奮。他的眸子以她從未目睹的熾熱鎖住了她的。銀色的眸子因為欲望而變深,其中倒映著她性感的身軀。他的手指撫弄她的乳頭,直至它們像紅寶石般挺立。她的腿間有一种不熟悉的潮濕,一聲呻吟從她的喉逸出。 
  翡翠的衣衫已褪盡。她嬌喘吁吁地看著鏡中赤裸的自己,在洶涌的情欲里沒頂。席恩有力的大手抱起她,她的頭埋在他寬闊的肩上,由著他抱她走向床。 
  他將她放在床上,她的黑發如云般披散在枕上。他低下頭,他的唇印上她的。 
  她已經等這個吻如此地久!她的唇歡迎著他,放浪地拱起身軀。他快要逼瘋她了! 
  席恩的唇來到她的喉間,他的話貼著她的喉間震動。“晚安,翡翠。” 
  眼睜睜瞧著他越過房間,打開相鄰的房間离去,翡翠挫折得几乎想大聲尖叫。最后尖叫聲轉為低聲啜泣,繼之以低語。“愛我,席恩,愛我。” 
  翡翠在大床上輾轉難眠。她的身軀仍然情欲高漲,和被單的輕微碰触都會令她喚起。過了許久,她才能平靜下來,開始思考。 
  她究竟是怎么了?名義上她已經是另一個人的妻子,她在上帝面前許下了神圣的誓言,而她卻恬不知恥地響應著席恩的碰触,渴望著和他共赴云雨,甚至不介意被世人視為他的情婦。然而和羅杰克的婚姻從來就不是她想要的,翡翠心里的另一個聲音喊道。多年來她心里渴望的一直是她的愛爾蘭王子,她的夢中情人。 
  他乘著夜色而來,拯救她脫离了一樁可憎的婚姻。最重要的是,他幫助她找回了“自己”,解放被孟威廉多年的高壓手段桎梧的翡翠。她無法停止愛他,正如她無法停止呼吸。翡翠的唇角抿成個溫柔的微笑。她完全地信任他。她應該由他來決定步調,或是由她自己极力促成兩人的結合?噢,她信任席恩知道什么時候是最好的時机。他會讓一切都完美! 
  次晨翡翠醒來時,只覺得眼皮沉重,彷佛不曾入睡過。在她能夠离開床之前,席恩已經端著餐盤進來了。 
  她打量著他的騎馬褲,及領口敞開的白色亞麻襯衫。 
  “我很抱歉你沒有替換的衣服,翡翠。” 
  她揮揮手。“這些天來我最擅長的似乎是違背傳統。” 
  “我創造出了怪物嗎?”他揶揄道。 
  “也許,但今天早上這位怪物只想睡覺。”她撩開一綹垂落在額前的黑發,自睫毛下無限慵懶地打量著他。 
  他坐在她身邊。“今天早上你有一對愛爾蘭眼睛。你眼睛下面的黑圈好明顯。”他倚向她,但翡翠將餐盤擋在兩人之間。 
  “不准吻我,”她挑逗地說。“不要開始你無意完成的事。”她輕描淡寫地道。 
  席恩仰頭大笑。“小美人儿,你突然發表自己的主見了!” 
  她漂亮地聳聳肩,被單稍微下滑。“我只是決定在我們玩的這個甜美的游戲里,制定一些自己的規則。” 
  稍后在馬車里,席恩正要坐在她對面的座位時,翡翠專斷地道:“不,不,你必須坐在我旁邊。席恩饒富興味地看了她一眼,決定縱容她。” 
  她拉攏斗蓬,倚著他的肩膀。“昨晚我并沒有睡夠,回到萊思城堡后叫我。”她以手遮唇,漂亮地打了個呵欠后,任由手垂在他胸前。她想象著他嘲弄的目光,及他心里的話。你很快地學會了玩這個游戲。 
  沒多久,馬車的律動及他溫暖的身軀令她真的入睡了。席恩感覺到她完全放松地貼著他,及她輕淺的呼吸,惊訝她竟毫無戒心地在他的怀中睡著了。多么愚蠢的一位小姑娘,竟然會相信地獄的王子。 
  他溫柔的手輕輕移動她到他的膝上,讓她靠得更舒服些。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錯誤。她柔軟的身軀貼著他的感覺令他欲望勃發,難以遏抑。席恩不自在地挪動著坐姿,試著抒解緊抵著胯間的堅挺,結果卻反而更糟。他的男性抵著她的臀部,隨著每個心跳更加挺立堅硬。 
  她的帽子掉下來,雙峰枕著他的手臂。他無法將視線离開她:她的气味盈滿了他的感官,更加刺激了他的欲望。昨晚他是個傻瓜。他在床上擁著赤裸的她,而且她熱情地反應,但他居然親吻她道晚安。 
  他張開雙腿,而她的身軀滑向他的腿間。狂竄的欲望令他疼痛。她的熱力融合著他的,他知道自己將無法再抗拒擁有她的身軀太久。 
  擁著怀中的她,他清楚地感覺到她是如此地嬌小。一股強烈的保護愁涌上來,威脅要吞沒了他。他無情地壓抑了下來。他不容許在這次的引誘行動中投入自己的心。也許引誘翡翠渴望他是個錯誤,因為在引誘的過程中他的欲望也一直增長狂竄。如果他不小心提防,他反而會迷戀上孟翡翠,而那是他負擔不起的。 
  他應該現在脫下她的衣服,在馬車里占有她嗎?他望向窗外,知道時間已經不夠。他低咒了一聲,他怎么有辦法再涯到下午? 
  馬車在葛維史東的庭院停下來。翡翠張開眼睛,性感地伸展身軀,迅速地离開席恩的膝蓋上。這一覺下來,她只覺得精神百倍。不待席恩攙扶,她徑自跳下馬車,登上階梯,進到客廳。 
  凱蒂雙手插腰道:“也該是時候了!”她瞧了瞧翡翠身上的晚禮服。“那個惡魔讓你一整夜沒睡?” 
  “我們在城里的屋子過夜。” 
  凱蒂翻眼向天。“我的問題仍然成立。那個惡魔讓你一整夜沒睡?” 
  翡翠開始欣賞起凱蒂的幽默感了。“凱蒂,我快餓坏了。幫我搜刮瑪麗的廚房,我去看看麥太太進行得怎樣了。之后你可以上樓幫我換衣服,我再告訴你昨晚有多棒。” 
  席恩過了好一會儿才有辦法下馬車。進到屋子后,他直接上樓,全身感官仍浸溺在她的气息及感覺之中。他需要品嘗她,恣意地擁有她,而且他打算把一整個下午消磨在教導她性欲的知識上。 
  他快步越過房間,打開相鄰的房門。他知道她需要時間除去身上的禮服,但過了似乎永恒般的時間,她仍然沒有出現。席恩焦躁地來回踱步。他也已經除下衣物,僅著內褲。席恩走到了門邊。 
  令他大為惊愕的,翡翠的房間里都是女人,而且她們正聊得很愉快。這一刻席恩只希望麥太太和她的助手能夠就此消失不見。他深吸了口气,冷卻自己的熱情,控制住脾气。他沮喪地看著在床上那堆像山一樣高,等著翡翠試穿的衣服。 
  下一刻,凱蒂已經來到門口。她打量了伯爵頎長的身軀,坦然地贊賞著他的男性美。“你最好穿回你的衣服。她至少有上打的衣服要試穿。”說完,她堅定地關上房門。 
  “天殺的女人!”她們明顯地合謀對付他。席恩自衣框里挑了件干淨的襯衫及長褲穿上。顯然他必須再耐心十點。席恩決定走到廚房,滿足他的另一項饑渴。 
  兩名費家船長正在廚房里享用瑪麗的廚藝。他們剛剛回來,看見席恩,急忙述說了他們這趟任務的成功。 
  “兩艘船都逮到了?”席恩尖銳地問。 
  “是的,你給我們的消息太過准确了,”大偉道。“我們依照你吩咐的,放走了船上的黑奴。” 
  “賣掉船了?” 
  “我們在吉爾伯特賣了個好价錢,遵照你的命令,讓所有的船員平分這筆錢。不過我認為你太過慷慨了,我們應該留下船。” 
  “不,大偉。奴隸船的气味是永遠洗不掉的,”席恩回想起他待過五年的奴工船上的惡臭,突然間他變得食欲全無。“有什么有价值的貨物嗎?”他問。 
  費大偉咧開個大大的笑容。“四十二吋的貝思毛瑟槍--一千把。” 
  “做得好,大偉。把這些槍分給我們的船員。柏克知道哪几艘需要槍。” 
  “他已經做好清單,并且送了一把給雷蒙。” 
  “我會叫人送几罐酒去給你的人。明天我會給他們新的命令。” 
  “你的計划愈邪惡,他們愈加樂在其中。” 
  “那么他們絕對會樂死了。”席恩澀澀地道。 
  他离開了廚房,走向馬廄。突然間他停下腳步,由風里嗅到了些什么。他需要的机會來了!他奔回屋子,兩步并作一步地上了階梯。他沒有敲門,徑自推開房門。 
  “翡翠,快下雨了!” 
  好几雙女性的眼睛一起望向他,但他毫不在意地繼續,恍若房間里只有他和翡翠一般。“你一定不曾經歷過愛爾蘭夏天溫柔的雨,”他伸出手。“來吧,和我出去走走。” 
  葛維史東的仆人互換了個伯爵瘋了的眼神,但換上一身翠綠色亞麻洋裝的翡翠綻開個歡愉的笑容。“暫時停工了,女士們。我要去雨中玩耍了。” 
  他們手牽著手,打開廚房的門。 
  “坐在階梯上,”他邀請道。翡翠依言照做后,他俯身為她脫下軟鞋。“你必須在愛爾蘭的雨里赤著腳,這是規則之一。”他輕吻了她的腳趾后放開她。一陣甜美的戰栗竄過翡翠的身軀。 
  他拉著她站起來。“我們必須拚命跑到馬廄,躲開每一顆雨滴。准備好了嗎?” 
  “准備好了,爵爺!” 
  他們笑著沖過院子,進到馬廄后,在通往后方草坪的出口煞住。席恩檢視著她身上的翠綠色洋裝。“你确定你躲過每一滴雨了?” 
  “确定!我干得像稻草。”她宣稱。 
  “很好。現在我們慢慢地走。” 
  他們手牽著手,漫步在草地上。沒多久,翠綠的青草香已沁入了他們全身。“感覺它是多么地輕柔、溫暖,”他們崇拜地仰起頭。“用你的睫毛捕捉它,讓它滑下你的鼻端。” 
  “太神奇了--我可以聞到它。”她喊道,伸出舌頭品嘗它。 
  “覺得怎樣:” 
  “美味极了。”她道。 
  他執起她的手臂,欣賞地嗅著她潮濕的肌膚,接著他的舌頭舔吮過她的手腕,她的手臂內側,來到她的手肘。“嗯,被雨浸潤的肌膚是醉人的,試試看。”他邀請她。 
  她自睫毛下挑逗地望向他,而后伸出舌頭,舔吮著他敞開的喉間。他的手托住她的臀部,令她柔軟的身軀抵著他的堅挺。“雨讓万物孳長。”他低語。 
  “我告訴你它是神奇的。”她逃出他的怀抱,舞在翠綠的草地上,舞在野花之間。 
  席恩追了上來,拉著她倒在草地上,堅硬的身軀覆住她的。 
  她仰起頭,笑著望入他銀色的眼眸中,隨著每一分鐘更加愛他。 
  “扭動你的肩膀,你必須讓它濕到肌膚之下。” 
  翡翠扭動的不只是她的肩膀:席恩笑了。“現在輪到你了。”她高傲地道。 
  席恩帶著她在草地上翻滾,直至她躺在他身上。他的堅挺磨蹭擦著她柔軟的雙腿之間,狂飆的欲望几乎令兩人喘不過气來。 
  翡翠不想要他們的游戲終止。她不要席恩再次地懸崖勒馬,她要逼得他失去理智。她已經摸索出他的步調。當她熱情投入時,他就撤退。如果她現在撤退,他會變得饑渴難耐嗎? 
  “席恩,你要帶我去花園嗎?” 
  望著她的那雙銀眸滿盛著赤裸的欲望。他看著她激烈起伏的酥胸。前一刻她還熱情如火,邀請著他的進入。該死,她為什么突然要求去花園? 
  他以超人的意志力壓抑下如焚的欲望,告訴自己必須有耐心。“當你如此甜美地要求時,我又如何能夠拒絕呢?帶你參觀花園將會是我最大的榮幸。” 
  他跟著她穿過草地,來到了葛維史東美麗的花園。雨中的玫瑰低垂著頭,然而一旦雨過天青,它們會再次向著陽光綻放,展現它們嬌艷的美麗。 
  翡翠走到一處玫瑰花架下。“不要動。”席恩命令道。站在鮮花間的她有若最嬌艷的花精靈。他輕搖花架,無數的水滴洒落在她身上。翡翠送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他們漫步在群花之間,花香濃郁醉人。席恩摘下一串鈴蘭,將小小的花苞送到她唇邊,讓她掬飲著花上的雨水。翡翠玩心大起,她涉到水塘里摘了朵睡蓮,將蓮心蓄積的雨水朝他洒去。 
  席恩毫不猶豫地追入水塘中,歡呼一聲,將她抱入怀中。他的唇抵著她的耳際低語道:“現在輪到最好的部分了--我們將彼此擦干。” 
  他抱著她离開花園,回到屋子。他在樓梯底暫停,貼在她耳邊的唇哄誘道:“將你的腳環住我的身軀。” 
  翡翠照做了。她的手臂圈住他的頸項,雙腿環住他的臀部。他們以這种親昵的姿態上樓,停在他的臥室門口,打開門。 
  她抬起頭,深深望進彼此的眼中。“我應該在這里踢你的胯部,對你吐口水,讓你好好冷卻你的熱情?”她揶揄道。 
  他的幽默感消失了。他英俊黝黑的面容逼近她。“不,你應該在這里降服于我。”他用腳跟踢上房門,放下她在屋子的正中央道:“不要動!” 
  他拉開帷幔,讓雨過天晴的陽光流瀉進來。他抱了一大堆毛巾,首先擦干她的頭發,一再揉弄,直至一片漆黑的瀑布被散在她肩上。他慢條斯理地解開她濕透的衣衫,拉至腰間,跟著貪婪地凝視著她的雙峰。 
  解脫了衣物的束縛后,被雨濕透的蓓蕾正傲然挺立。下一刻,他的手探到她的裙下,向上摩挲過她潮濕的腿際,來到她的臀部,微一施壓,令她的身軀前傾,低下頭品嘗她潮濕的雙峰。 
  他的唇移向她的乳峰時,他的手也來到她的女性部位。他的舌頭伸出,婖吮傲立的乳尖,他的拇指同時按向她的陰唇。他感覺她的身軀在他的撫弄下輕顫。他溫暖的气息拂過她的乳頭,看著它們更加挺立。他的手指同時探入她的女性之中。 
  翡翠惊喘出聲。他對她所做的是如此邪惡,卻又如此美好。盡管她未經人事,亙古以來的女性直覺洶涌地被喚起了。 
  他舔吮、品嘗她的乳峰,他的手同樣地在她的女性部位畫著圈。翡翠的喉間逸出意亂情迷的囈語。他喚起的感覺是她從不曾想象過的。她的身軀像琴弦般在他的手及唇的撥弄下,奏出最旖旎的樂章。 
  他不耐地除去她剩余的衣物,讓她赤裸的美麗一覽無遺地呈現在他面前。席恩銀色的眸子里燃著熾熱的欲火,彷佛在用他的眼睛和她做愛。在他的注視下,她感覺如此地美麗,純然的女性化。 
  “你是如此地美麗。”他低聲呻吟道,將她擁在怀中,開始用他的唇膜拜她身軀每一吋。她的綠眸變得氤氳,情欲高漲得無法遏抑。席恩的唇含住她的叫聲,一再地挑逗、撫弄,感覺到她女性核心的收縮、痙攣、高潮。
  翡翠放蕩地迎合他需索無度的手与唇,沉溺在情欲之海里。她的下体灼熱、悸動、痙攣,緊縮向席恩探索的手指。她体內的緊繃高漲,在他手指的律動下愈升愈高,感覺像要因那歡愉而死去。席恩的唇繼續愛撫著她,感覺到她的高潮爆發,并感受到同樣強烈的歡愉襲來。 
  她熱情的響應深深取悅了他。他的手指离開了她,手掌覆住她的女性部位,愛撫、摩挲、逗弄,直至她灼熱的痙攣逐漸平穩下來,她的身軀放松下來。 
  突然空中傳來一陣爆裂聲。翡翠身軀一震,睜開眼睛。“那是什么?”她喊道。 
  “是槍聲。”席恩站了起來,朝門口跑去。“我父親。” 
  “你父親?”翡翠無法置信地問。 
  席恩不再解釋,奔出了房間。 
  翡翠倒在床上,震惊不已。她始終不曾在葛維史東見到歐雷蒙,自然地假設他己身亡。她匆忙地套回她的綠色洋裝,跟著席恩离開。 
  她循著嘈雜的人聲走向海邊。通往港口的石子路上聚集了一小群人。她遲疑了一下,不知道是否應該過去。突然她認出了被兩名費家人扶起的那個身影--她的哥哥洛霖。恐懼掐住了她的喉嚨,她明白剛剛那一槍的目標是她的哥哥。

8.翡翠撩起裙擺,飛奔向她的哥哥。“洛霖,洛霖。你沒事吧?” 
  洛霖的臉色蒼白,但他鎮靜地回答:“我沒事,翡翠。” 
  翡翠用力擁住了她的哥哥,強烈的釋然令她想哭。 
  搭載洛霖前來的“海燕號”上的英國水手,怒目瞪著以費家人為主的愛爾蘭水手。气氛火爆,一触即發。 
  席恩簡洁地下命令。“不會有事的,回你們的船去。”費家人朝塔樓的方向瞄了一眼,但遵照了席恩的命令。 
  “有人試圖要殺你!”翡翠用力搖晃著她的哥哥,想要讓他明白。 
  “翡翠,如果歐雷蒙真的瞄准我,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席恩拍下拍洛霖的背。“你說的對。走吧,我們去喝一杯,給你壓壓惊。” 
  他們像好朋友一樣地离開了,留下翡翠瞠目結舌地站在原地。一個星期前她自倫敦的家中被帶走,然而洛霖似乎一點也不惊訝看到她在葛維史東,而且他和席恩似乎交情還好得很。洛霖經常來這里嗎?如果是,為什么會有人對他開槍?該死,她一定會問出來的。 
  她大步走向塔樓。敷衍地敲了一下門后,徑自走了進去。她遇到正要离開的柏克。 
  “誰在那里亂開槍?”她咄咄逼問。 
  “只有一槍而已。”他更正道。 
  翡翠的眼里燃著怒火。“是誰?” 
  柏克往上一指。“老爺。” 
  說完,柏克匆匆离開,翡翠登上了石階。 
  歐雷蒙坐在塔樓頂的窗子邊,手上抓著望遠鏡。他身邊的牆上放著四把槍。 
  “你差點殺死了我哥哥!”她憤怒地指控,毫不在乎后果。 
  雷蒙樂得格格輕笑。“我無意殺死地,不然他現在已經死走了。我只想嚇得他屁滾尿流。” 
  “但你沒有!你嚇到的只有我!你為什么對他開槍?” 
  “他是孟家人。”雷蒙指控道。 
  “我也是。” 
  “不要吹噓這一點,姑娘,”他明亮的藍眸從頭到尾打量著她。“你的容貌是費家人的,那倒是值得吹噓。過來窗邊,讓我仔細看看你。” 
  她走向前,拒絕讓他認為她怕他。 
  “你看起來就像我的艾琳,怪不得席思會為你著迷。曾經在雨中散過步嗎?她喜歡那樣。”他的眼神變得十分遙遠,似乎回到了從前。 
  翡翠怀疑歐雷蒙有些心智失常。不然他為什么舍棄葛維史東豪華的宅邸,整天待在塔樓里,身邊放著四把槍?應該有人把這些槍收走。她決定今晚要和席恩談談。 
  “去脫掉這身濕衣服吧,美人儿。晚餐你會遲到。” 
  翡翠感覺雷蒙似乎把她當做他的亡妻在說話了。 
  “我……我這就去了。” 
  回到臥室,翡翠脫下濕衣服,換上一件淡藍色的禮服。她心中存著太多的疑問。相鄰的房門打開時,她猛地轉過身來。 
  “吾愛,很抱歉之前我們被粗魯地打斷,但我沒有料到你哥哥曾在今天來訪。” 
  她拒絕臉紅。“他人呢?” 
  “當然是在客房,你的隔壁房間。我們要去找他一起用餐嗎?” 
  翡翠咬著下唇。地想要單獨和洛霖談,但席恩已經伸出手臂,她只能讓他挽著她离開。他們在走廊下遇到了洛霖,并一起下樓用餐。 
  席恩為她拉開椅子。“坐在我們之間吧,吾愛?” 
  洛霖對她微笑。“我從不曾看過你這么容光煥發。” 
  席恩和洛霖熱絡地聊著天,將她排除在外。他們談論船只、貨物、航線、海軍、政治、上下議院、首相皮特及喬治國王。他們用一种只有他們自己了解的密碼在交談。洛霖會說:你要求我弄到的那個消息及那件事,席恩則說:那椿机密事件,及你的下一個行程,那一類的。 
  用完主菜后,他們開始閒聊,互相打趣笑鬧。話題轉到了馬匹上。席恩承諾帶他去克拉賽馬,洛霖則要求拜訪曼莫斯及某個叫費蘭儿的女人。 
  翡翠震惊不信地听著這一切。他們怎么敢表現得似乎她根本不在場?她原預期洛霖解釋他的來訪,席恩則解釋他的父親及那一槍。明顯地他們蓄意將她排除在外! 
  她丟開餐巾,用力一捶桌子,站了起來。“停下來!” 
  兩名男子一起禮貌地看向她。 
  她挑釁地質問洛霖。“我已經失蹤了一個星期。你怎么找到我的?” 
  “父親告訴我你在葛維史東。” 
  “老天!他怎么知道的?” 
  “當然是我告訴他的,”席恩悠閒地道。“如果你在捅了敵人一刀后,忘了在傷口洒鹽,那又有什么樂趣可言?” 
  “他們派你來帶我回去?” 
  洛霖轉向席恩。“事實上,他們派我來協商你愿意出多少錢讓她回去。” 
  席恩笑了。“告訴他們別作夢了。你妹妹和船我都會留下。” 
  “你并不介意讓我回去難以交代,不是嗎?”洛霖苦澀地問。 
  “一點也不。逆境有助于人格的養成。” 
  “我想孟氏航線只能接受損失一艘船的事實了。”洛霖聳聳肩道。 
  “事實上是三艘船。這星期又有兩艘奴隸船平空消失了。” 
  “感謝上帝。”洛霖衷心道。 
  “我可以向你保證上帝与此無關。”席恩愉悅地道。 
  “該死,你們兩個又來了!”翡翠喊道。 
  洛霖對他妹妹的行為震惊不已。“你在哪里學到這些惡劣的禮貌的?” 
  “我教她的。我喜歡我的女人狂野任性,我好可以馴服她們。” 
  她拿起水林,朝席恩嘲弄的臉龐潑去。“我相信瘋狂是你們家里的遺傳!”說完,她像女王般高傲地离開了餐室。 
  翡翠在房間里來回艘步。她拉開窗帘,捶著枕頭,發泄心中的怒气。她知道席恩擅于操縱人,雖然地無法完全了解他和洛霖的談話,她推測出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控制了洛霖,并正利用他來達成報复她父親的目的。 
  翡翠知道她無法由席恩那儿問出什么,決定不在這上面浪費時間。她必須問洛霖。敲門聲響起時,她高興地打開門,以為是她哥哥,結果是麥太太。 
  “我帶來了伯爵訂做的睡縷及睡袍,夫人。” 
  “謝謝你,麥太太。”翡翠嚇了一跳,不知道席恩遠為她訂做了這些。 
  “事實上,睡袍是我自己的主意。只穿伯爵為你訂做的睡縷你會凍死的,”她低聲解釋。“男人喜歡絲的東西,一站也沒有考慮到實際的問題。” 
  翡翠的雙頰緋紅。“謝謝你。” 
  “你大部分的衣服都已經完成了,我和美莉明天就回都柏林。一旦伯爵訂的其它東西做好后,我們會送來葛維史東。” 
  翡翠并不知道席恩訂了其它東西。他顯然喜歡給她惊喜。“謝謝你,麥太太。你做的衣服是如此地合身,而且美麗。” 
  “哪里,能夠為夫人這樣美麗的女人服務是我的榮幸。希望以后您還能需要我的服務。再見。” 
  一會儿后凱蒂進來整理房間時,翡翠問她:“他們還在餐室里嗎?” 
  “不,他們去塔樓搞他們的密謀了。大概會待到半夜。” 
  翡翠無法明白她哥哥怎么能夠和剛剛對他開槍的人在一起談話。“凱蒂,歐雷蒙……有問題嗎?” 
  “是的,他的腳几乎無法走動。” 
  “不,我是指這里。”翡翠指了指額頭。 
  “你是說他瘋了?不,柏克代替了他的腿,但他的頭腦仍清楚得很。”凱蒂以為她找到答案了。餐桌上的混亂顯然是因為翡翠在席恩面前批評他的父親。“對了,今晚不要出去走動。碼頭泊著三艘船,而你知道那些水手喝了酒后的德性。” 
  “謝謝,凱蒂。我洗個澡后就上床睡覺。” 
  凱蒂离開后,翡翠審視著床上的一疊睡衣。她挑選了一件美麗的法國式白色絲料睡縷,披上柔軟的小羊毛睡袍,走向浴室。 
  一個小時后,臥室里的鏡子照出了今晚的她是多么地美麗。穿著白色絲料睡衣的她恍若新娘子一般。控制一下自己,少作白日夢了,她輕苛自己。翡翠套上羊毛睡袍,离開臥房,走向她弟弟的房間。她打算在洛霖的房間等他。翡翠蜷在大搖椅上,必要時准備等上一整夜。她決心要問出洛霖所知道的一切真相。 
  “翡翠,深更半夜地你在這里做什么?” 
  洛霖將燭台放在壁爐上,點燃油燈。 
  翡翠等著等著睡著了,但她立刻清醒過來。“我在這里等你,因為我必須要知道真相!” 
  “你知道了多少?”洛霖猶豫地問。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怀疑’席恩利用你當棋子,逼迫你和他合謀對付父親。” 
  洛霖握住它的手。“噢,翡翠,席恩認為他在‘利用’我,但有史以來從沒有人這么甘于被利用。席恩認為這是他的复仇,但它事實上是我的!” 
  “你要怎么做?” 
  “我們要毀了他們。不要追問我細節,你不知道會比較好。” 
  “我知道我們都恨父親,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使得歐家人痛恨父親至此。” 
  “席恩什么都沒有告訴你?”洛霖無法置信地間。 
  “席恩始終守口如瓶。他唯一會說的是逼我發笑或追求我的話。” 
  洛霖放開她的手,在富麗堂皇的臥室內踱了一圈后,回到沙發坐下,重重歎了口气。“當父親得知歐約瑟是基爾特伯爵的繼承人時,他計划將你許配給他。跟著他密告基爾特伯爵提供武器給愛爾蘭叛軍,犯了叛國罪。父親知道一切的細節,因為賣給伯爵槍枝的就是他。他決定除去伯爵,好讓你在婚后立刻成為伯爵夫人。” 
  “當英軍逮捕了他們的外祖父時,約瑟和席恩被送走,來到倫敦。他們到達倫敦時,父親已經得知約瑟和母親是愛人。他气瘋了:他推翻了所有的陰謀詭計,計划复仇。 
  “歐家兄弟到達倫敦的那一晚,父親帶我們所有人去迪梵俱樂部狂歡。我們一回到船上,立刻爆發了一場群架。整樁事是父親除去約瑟的計划,羅杰克則是共犯。父親的人抓住約瑟。他憤怒地和他對質,毆打約瑟。約瑟出言譏誚,父親在憤怒之下,刺了他好几劍,殺死了他。當時席恩被銬在一旁,目睹了這一切。他聲嘶力竭地喊叫,試著要阻止父親,但反而激怒父親,他吩咐他的人將他揍昏過去。” 
  翡翠的臉龐變得蒼白如紙。她開口時語音微顫。“父親在席恩面前殺死了他哥哥?” 
  “這還不是最糟的。席恩醒來后,父親隨即以他殺死自己哥哥的罪名逮捕他。由于一切在海軍的軍艦上發生,父親迅速地安排了一場軍法審判,他一手主導判決,羅杰克是證人。我很羞愧地說當時我太過害怕父親了,并沒有開口在法庭上為席恩辯護。 
  “他被判決在囚犯船上服役十年。事實上就是死刑判決。一般人在囚犯船那种人間地獄根本捱不了數個月,但歐席恩活下來了。仇恨及复仇的心令他捱過了五年,直至他有机會逃脫。” 
  翡翠的身軀輕顫,眼淚刺痛了眼眶。她的喉間哽咽,像是窒息一般。 
  “你還好吧,翡翠?” 
  她無法開口回答。 
  “我很惊訝席恩甚至能夠容忍看到我,及和我這個孟家人談話。他如何能夠忍受碰触你?他一定非常愛你,翡翠,才能拋開你是孟家人的事實。” 
  翡翠的手摀著喉間,試著要抒解那難以忍受的哽咽。 
  “他剛好在你的婚禮前數個星期逃脫。當天晚上他就帶走了你--法律對他并無意義。特別是英國法律。” 
  “為什么你從不--”她的聲音破碎,無法再說下去。 
  “為什么我從來不告訴你?因為我知道你愛他。我既不瞎,也不聾。你曾經稱他是你的愛爾蘭王子。我不忍心讓你傷心,翡翠。母親离開后,你的生活已經夠悲慘了,我無法再增加你的不愉快。” 
  翡翠的身軀簌簌顫抖。听完洛霖的話,她打心里憎惡自己姓孟!她的父親簡直就是邪惡的代名詞。她下定了決心,從今天起,她不再是孟家的女儿,而是愛爾蘭的費家女人! 
  洛霖倒了杯愛爾蘭威士忌給她。翡翠搖了搖頭,喉問的哽咽令她無法吞咽下任何東西。她的手輕撫過哥哥的面頰,而后她推緊身上的睡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輕悄無聲地來到和席恩相鄰的房門前,背倚著它。她喉問的疼痛似乎擴展到她的心、她的全身。她低頭看著門縫下滲出來的燈光熄滅。這一刻,她是如此地需要他。他是她生命的最愛,而且她必須告訴他。但最重要的是,她想要付出她無私的愛,而不是“取”。她想要用她的愛緊緊包裹住他。 
  她看見鏡中自己的影像,知道她必須先讓自己平靜下來。她走到洗手台,用水洗了眼睛后,試著練習做深呼吸。稍稍回复平靜后,她堅定地走向門,扭開門把,走進席恩的臥室,走向他的床。 
  看見她,席恩支肘起身。“翡翠?” 
  她全心全意想要呼喚他的名字,但她的喉間再次梗住。席恩看見她持燈的手微顫,綠眸里充滿了淚水。他起身接過她手上的燈。“怎么了?哪里不對了?”他追問。 
  她的膝蓋再也支撐不住自己,她坐倒在床上,啜泣出聲。 
  席恩伸出手,溫柔地撫弄著她的頭發,讓她的頭埋在他胸前“噓,”他的唇輕拂過她的額 
  “不論發生了什么事,我都在這里。”他哄誘道。 
  但他的話反而讓她哭得更厲害。他繼續擁著她好一晌,俯身在她的耳邊低語。“你必須告訴我是怎么回事,吾愛。” 
  翡翠抬起頭,用力吞咽。“洛霖告訴我他們對你所做的事。” 
  席恩的眼里閃過可怕的怒气。“該死的他!他不應該告訴你的!” 
  “席恩,我是如此地愛你,我無法忍受……我無法忍受。”她在他怀中劇烈地搖晃身軀。 
  他挫折地咬牙道:“你的哭泣才令我無法忍受。” 
  他抬起她的下顎,凝視著她。她顯得如此無法置信地年輕。一身白色絲料睡縷的她是如此純洁無瑕--然而他复仇的魔手不久即將污染她。“不要為我流淚,翡翠。我不值得。” 
  她的笑容顫抖而不穩。“你有著黑暗的一面,讓我愛你。”她想要用她的愛洗淨他所遭到的一切創傷。 
  “那不只是黑暗的一面,翡翠。它是全黑的--已經無法救贖的黑。离開我吧,在一切太遲之前。” 
  她的回答是用盡所有的力量擁住他。“席恩,我愛你!我是如此地愛你:”她含淚吻住他,她的淚水流到了他的唇邊,滲入他的口中。 
  席恩呻吟出聲,再也無法推開她。“來吧,來到我身邊。”他掀開被單,翡翠欣喜地到他身邊。他將她擁在怀中,讓她純洁柔軟的身軀抵著他的下体。他撫弄她的秀發及背,她的雙手緊緊地攀住了他。 
  甜美的翡翠,你為什么不從我身邊逃開? 
  你為什么使得它對我是如此地容易? 
  他一直擁著她,任她盡情地發泄。哭出了所有的淚水后,翡翠的面頰枕著他的胸膛,他的力量逐漸滲入了她的身軀。她從不曾感覺如此安全适。這樣和他一起躺在床上,彷佛被包裹在溫暖的茧里。她想要一輩子都這樣。
  她仰起頭凝視著他。他黝的面容是如此難以抗拒,她的指尖輕輕梭巡過那剛健有力的下顎、面頰。那份感覺是如此愉悅,突然間她只想探索全部的他。 
  他的身軀對她是未知的領域,而她想要探索他結實身軀的每一吋。她想要碰触他、品嘗他、攝入他的气息。她知道也許需要耗費上數年的時間才能探知他的內心,因為他并不愿意和人分享內心私密的部位。但現在他愿意和她分享他的身軀--每一吋最私密的部位,而這對翡翠已經夠了。 
  如果她毫無保留地愛他,也許他內心的傷口能夠愈合,他會愿意信任她,和她分享他的內心。她望進他深邃難測的眼里,而后他的手緩緩捧起了她的面頰,他的唇梭巡過她的臉龐,帶領她探索男歡女愛的門徑。 
  她模仿他的愛撫,捧起他的臉龐,她的唇輕触他鑿削般的臉龐。他的唇繼之來到她的喉嚨,羽毛般的吻摩挲著她的肌膚,低訴著愛的話語。她追隨他的領導,她的唇游移過他有力的喉嚨,她的面頰挨擦著他的鎖骨,愛撫著他寬闊的肩膀。 
  席恩的手輕柔地褪去了她身上的白色絲料睡縷。肌膚相貼的感覺是如此地好,她想要喊叫出聲。然而他首先愛撫的對象卻是她的手。他翻開她的掌心,印下一個吻后,沿著她的手腕逐漸往上梭巡。一陣戰栗竄過了她全身。 
  他緩慢地探索刺激得她每一吋的感官是如此地鮮明。翡翠想要帶給席恩同樣的感受。她來到他身上,將他的手臂舉過頭,開始親吻他的手臂,摩挲、低語,深攝入他男性的醉人气息。她在他身上挪動,無數的輕吻落在他的指尖及掌心。席恩閉上眼睛。她的乳峰拂過他的臉龐,女性的气息充盈了鼻端。她將他的手指逐一含入吸吮。 
  一陣野蠻的欲念攫住了他,但他強自壓抑下來。翡翠的第一次必須是最美好的。他的手握住她的腰,舉高她的身軀,他的唇拂過她的女性部位,整個占有了她。翡翠喊叫出聲。當他灼熱的舌頭探入她時,她恍若被閃電擊中一般! 
  即使在她最狂野的夢里,她從不曾想象過男人會以這种方式愛一個女人,然而她是如此地喜愛他所做的事!她為他敞開,像迎著陽光綻放的花蕾。她扭動、拱起身軀,席恩繼續他舌頭的侵略,品嘗到她的蜜汁。翡翠歡愉的尖叫回蕩在房間內。 
  “如果我也對你做同樣的事呢?”當他帶給她無限歡愉的舌頭离開后,翡翠喘息道,嬌俏的臉龐因為欲情而脹紅。 
  “什么?”席恩沙嘎地問。 
  “用我的唇和你做愛。” 
  “純真的小東西。”他喃喃道。 
  “什么?”他伸手撫弄他腫脹的男性。“噢!它是如此地巨大、堅硬,我不知道它是這么敏感。你想我的唇和舌頭能夠帶給你歡愉嗎?” 
  “也許可以吧。”他譏誚地道。 
  一開始她的唇只是輕輕碰触他,不确定他的反應。而席恩的反應是爆炸性的,清楚地顯示了她的愛撫帶給他多大的樂趣。翡翠變得更加大膽,看著他在她的愛撫下益發腫脹巨大,并變得愈來愈興奮。 
  “夠了,美人。”他惊喘道,手指纏入她的發間,溫柔地拉開她,知道自己就快釋放了。她的臉龐因為情欲而脹紅,沉浸在熱情中的她是如此地美麗。席恩知道這是他一直等待的時刻。他即將使她成為他的--完全地屬于他。 
  他移到她身上,分開她絲緞般的大腿。他悸動的男性定住在她灼熱、潮濕、敞開的女性蓓蕾之間,緩慢但堅定地推入,恍若無物地穿過了那道障礙。對翡翠來說,那陣疼痛短暫得几乎不存在,迅即在他的律動下激起了滿天的情潮。 
  老天,她是如此地緊、如此灼熱!席恩嘶吼出聲,推入到最深處。翡翠拱起身子,雙腿圈住他的臀,渴切地迎上他的律動,使得他更加瘋狂,釋放出了壓抑已久的欲望! 
  翡翠也深陷在瘋狂的情欲中,几乎承受不住那陣快感。她哭喊著咬住席恩的肩膀。她感覺他帶領她來到更高、更高的地方,彷佛要攀至天際,摘下滿天的星星,而后狂野地墜落欲海。當他在她体內爆發時,她破碎地呼喊著他的名字。 
  浪潮褪去后,她依舊緊緊地擁著他,不想要他离開。她的手撫弄著他的背,熱烈地吻著他,讓她的愛意展露無遺。他剛剛使她成為女人,喚起她身軀最神奇的感覺,帶給她女性极致的歡愉快感! 
  突然間她的指尖触及了他背上的鞭痕。明白到那一定是他在囚犯船上留下的痕跡,她的心中充滿了狂怒!想象席恩所承受的痛苦,這一刻她非常想手刃她的父親,殺死羅杰克,及任何傷害席恩的人! 
  席恩也感覺到她的怒气。他翻過身,讓她躺在他身上。他知道有一种方法可以平撫她的怒气,喚起她的熱情。他的手指插入她的發中,讓她的唇偎向他的。他親昵地探索她的唇,沒多久,翡翠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的舌頭入侵,恣意地肆虐,他的手占有、需索,她再次投身在熊熊的烈焰中。 
  天亮時,她筋疲力竭地躺在席恩怀中,甜美的佣懶滲入她的四肢百骸,她的眼瞼沉重得似乎無法抬起。她聚集殘余的力气,在席恩的怀中挪動一下。“我必須回去我的房間了,仆人會發現的。” 
  席恩的手臂像鋼鉗般箝住了她。“沒有必要偷偷摸摸的。我打算每個晚上抱你上床,每個清晨用我的吻喚醒你。就像這樣。”他的唇拂過她的額頭,溫柔地經吻她緊閉的眼瞼。當他的唇吻上她的時,她放浪形骸地迎上了他。 
  她的身軀是如此柔軟馴服,慷慨無私地隨時迎合他的需要。席恩知道這正是他想要的她,而且他會一直這樣愛著她。 
  他下了床,為她拉好被單。“今天早上我們要騎馬到曼莫斯。” 
  翡翠呻吟出聲,不認為自己有辦法騎馬。 
  席恩笑了。“不是你,美人儿。我會告訴洛霖你騎了一整夜。”他涎著臉對她笑道。 
  “席恩!” 
  “嗯,你的乳頭也和你的臉一樣紅嗎?”他拉下被單,在她雙峰各印下一個吻。他充滿欲望地捧起它們,戲謔的眼神變得熾熱。“自從你十六歲那一年,我就渴望著你了……你值得等待,美人儿。今天好好休息吧,我們可以讓夜晚再次地爆炸。” 
  她的話令翡翠的全身竄過一陣燥熱。她要怎么捱到晚上呢? 
  席恩故意挑選了葛維史東最好的兩匹馬騎乘。而由洛霖對胯下馬匹的盛贊及詢問,他知道洛霖已經上鉤了。席恩告訴他基爾特鄉間的牧草培育出最优秀的种馬,他熱切地傾听,掩不住眼里的欣羡之色。 
  他們在曼莫斯消磨了整個下午。席恩忙著安排將他外祖父圖書館里的書遷到葛維史東,并要求費蘭儿招待他們的訪客。有那么一刻,洛霖有些靦腆。五年來,費蘭儿已經由小女孩成長為美麗的女人,而且仍是他所認識過最甜美的女性。 
  費蘭儿帶領這名英國年輕貴族參觀城堡,隱藏不住心里的雀躍。 
  “我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噢,洛霖,我從不曾忘了你,我經常想到你。” 
  “你仍然未婚?”他熱切地詢問。 
  蘭儿迅速地搖搖頭,希望這個消息可以刺激他更進一步,但洛霖對自己大膽的話語臉紅了,反而陷入了沉默。 
  蘭儿決定她不能再等五年了。她鼓起勇气道:“洛霖,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我相信,”他認真地回答。“我的妹妹和席恩之間就是這樣。” 
  “他真的綁架了她,引誘她?”蘭儿屏息問道。 
  “是的。我知道那樣听起來很罪惡,但我妹妹深愛著他,而現在的她是如此地容光煥發。” 
  多么浪漫……再次見到了你,我明白我也同樣地愛戀著你。”她一口气說完,身軀輕偎向他。 
  洛霖的男性直覺接手了。他擁住她,雙唇有些猶豫地拂過了她的,隨即加深這個吻,兩個人擁得更緊,耽溺在初解情欲的快感中。 
  席恩在他們身后清清喉嚨。洛霖和蘭儿迅速地分開。席恩假裝不知他們剛剛分享的親昵,要求和蘭儿一起帶洛霖參觀曼莫斯。他們帶洛霖看過曼莫斯廣場的馬廄及牧草地,介紹馬廄里畜養的神駒。席恩看著洛霖眼里的渴望愈來愈甚。 
  洛霖重重數了口气道:“真希望我出生在這里。”席恩知道自己已經達成了目的--折磨孟洛霖。 
  回到葛維史東的路上,洛霖一直在想著曼莫斯。席恩故意提醒他他的工作。“我會用‘半月號’載你和你的船員回到倫敦。我知道你急著回家,就明天吧?” 
  “你是個殘忍的混帳。”洛霖譏誚地指責。 
  “而且冷酷無情。”席恩附和道,銀眸里閃著嘲弄的光芒。 
  洛霖決定歐雷蒙對他開槍也許反而是件好事。他帶來的英國船員深信他差點就遇害了。費家人并且取走了“海燕號”上所有的武器,將他們關在船艙內。這一來回到倫敦后,孟威廉絕對不會怀疑他的儿子和敵人勾結。 
  “未來數個星期,孟氏航運的船一一消耗殆盡后,你必須勸你的父親買更多的船。當然,我會提供金錢的來源。你看這個計划有問題嗎?” 
  “我是個差勁的水手,但在陸地上,孟氏航運的文件全都由我經手處理。父親完全地信任我,”洛霖想了一下后,提出個有用的消息。“在保險方面,為了節省龐大的保險費用,孟氏航運和其它海運公司一樣,通常在十艘船里面會有兩艘沒有保險。” 
  席恩表情漠然。“我剛剛成為倫敦的羅伊保險公司的股東。我可以告訴你孟氏的船哪一艘沒有保險。” 
  “你絕不僥幸行事,不是嗎?” 
  “是的,洛霖。我有五年的時間构思复仇的計划,命運又在我繼承伯爵爵位后給了我一大筆錢,我現在有能力進行這些計划。” 
  洛霖知道他不應該感到惊訝。為什么英國人總是低估了愛爾蘭人?他想到翡翠。他希望她沒有犯下同樣的錯誤。為了他的妹妹好,他希望她是足堪和歐席恩匹敵的對手。 
  翡翠的心在歡唱。今天世界的一切似乎部不同了--變得更加美麗、耀眼。臥室的玫瑰木光澤變得更富麗,射入窗內的陽光像最純粹的黃金,凱蒂更換的被單變得更加洁白,連浴盆里的水触及肌膚的感覺都更甜美。 
  她將花帶到屋子里,沉浸于它們的美麗及香气中。她的心滿溢著歡樂,并且希望每個人都能分享。下午她決定去塔樓找席恩的父親。稍早對他的憤怒逝去了,取代的是深刻的同情。 
  她抱著一大把藍、黃色的鈴蘭,塞給一臉惊訝之色的潘柏克,愉快地宣布道:“費翡翠來拜訪歐雷蒙。” 
  柏克由主人明亮的黑眸看出他很高興有美麗的女性陪伴。 
  翡翠一路聊著登上台階,雷蒙請她在一旁坐下。翡翠的心里充滿對這名男子的同情。他的家庭被孟家弄得破碎不堪。他心愛的妻子艾琳顯然是因為失去兩個愛子,在傷心之下与世長辭的。 
  翡翠技巧地引導話題到舊日的歡樂時光。雷蒙喜歡聊天,特別是有一位美麗的听眾時。 
  當她告辭時,雷蒙和柏克都很舍不得。“明天再來,你帶來了陽光。”雷蒙咧開笑容道。 
  “我會的。”翡翠愉悅地保證。 
  翡翠為晚宴著裝。當然,她真正要取悅的對象是席恩。她挑選了一件孔雀綠的絲料,并在發上別上一圈白色的玫瑰。 
  由二樓臥室的窗口,她看見了有兩名騎者騎近,其中之一是席恩。翡翠撩起裙擺,奔下樓去迎接他。 
  席恩看見她,迅速地躍下馬。翡翠投入他的怀抱。他抱著她轉了一圈后放下,附在她耳邊低語道:“老天,這么高雅的打扮是為了我嗎?” 
  她仰起頭看著他。“難道你不是挑剔的基爾特伯爵?” 
  “我是的,夫人,”他熱情的吻奪走了她的气息。“你聞起來是玫瑰及櫻草花香。在我洗掉這一身馬匹气味之前,我不應該碰你的。” 
  她嗅了嗅他男性的气息,欣賞地轉了轉眼珠。“馬匹的味道混合了皮革味,對我就像最強烈的春藥。” 
  “如果那是事實,我會放棄我的洗澡水及晚餐,直接抱你上床。” 
  洛霖已經由馬廄走出來。他退在一旁,給予他們隱私。 
  翡翠假裝剛剛才注意到他。“噢,親愛的,我忘記我們有同伴了。我想我們還是得忍過晚餐。放心,我已經要瑪麗准備了你最喜歡的几道菜肴。” 
  今晚的晚餐桌上,洛霖感覺被排除在外。雖然翡翠及席恩禮貌地將他涵括在談話內,但明顯地他們的眼里只有彼此。點心送上來后,洛霖看見他們已經在桌下握著手。如果翡翠真的能夠馴服潛伏在歐席恩体內的野獸,也許她是足堪和他匹敵的對手,洛霖想著。 
  最后,洛霖再也忍受不了兩人眼里的渴望,同他們道晚安了。 
  席恩將翡翠放在地毯上,离開去鎖門后,開始拉下靴子。 
  “不要停下來,讓我看見你所有的秘密。”翡翠邀請道,手開始解禮服的扣子。 
  “停下來。我想要享受為你寬衣的樂趣。” 
  她停下來,饑渴地看著他迅速地除去了衣物。“你總是得到你所想要的嗎?”她揶揄道。 
  “憑著一點的愛爾蘭魅力,及一點友善的說服。”他的身軀結實堅硬,沒有一絲贅肉。他的胸膛上布滿黑色的毛發,往下成倒三角形,延伸到他腫脹挺立的男性。 
  像君臨天下的帝王,他傲然走向她。翡翠靜立不動。他的手采到了她的絲裙下,手指逗弄著她,直至她的女性變得灼熱潮濕,而后他分開雙腿,舉起她迎向他挺立的男性。 
  她的手緊攀著他的肩膀,指甲深陷進他堅實的肌膚。他終于解開她的胸衣,解放她的雙峰時,她已因需要喘息不已。他的舌輕輕挑逗著她的乳頭,兩顆紅色的蓓蕾挺立如鑽。他知道她已不再需要前戲。 
  席恩撩起絲料長裙及褻衣,捧起她的臀部,一個有力的沖刺后長驅直入。一聲野蠻的喊叫從他的喉間逸出。 
  夜晚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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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席恩享受風暴后的祥和。翡翠整個身子趴在他身上,她的頭枕著他的胸膛,完全地放松饜足。他的手漫不經意地撫過她的臀部,唇輕拂過她的額頭。察覺到自己的沉溺,他警告自己不應該占有欲太強。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并非永恒的。 
  這一切只是達到目的的手段,而且終究會結束,席恩嚴厲地提醒自己。 
  他感覺到他的男性在兩人的身体間躁動。他對這名女子的欲望恍若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他還要不夠她嗎?“明天我會載你的哥哥及他的船員回英格蘭。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嗎?你信任我能夠偷偷帶你進出倫敦嗎?我在這方面很擅長的。” 
  她的手來到兩人的身体間,握住他腫脹的男性。“進和出,噢,是的,你非常地擅長。”她揶揄道,試著延遲做決定。翡翠一點也不想要回到她父親所在的倫敦,但和席恩分离同樣難以忍受,即使只有几個晚上。 
  她仰望他英俊黝黑的面容。“你一定要去嗎?” 
  他親吻她的唇角。“我保證你會安全,你會來嗎?” 
  她知道她會追隨他到地球的盡頭。翡翠的唇角揚起個神秘的微笑。“說服我吧!” 
  席恩的說服力是無与倫比的,并且不僅限于對女性。等“半月號”停泊在倫敦的碼頭時,孟家的船員已經被秘密收買到基爾特伯爵麾下。 
  翡翠含淚和她哥哥道別。“洛霖,我是如此地擔心你。你要怎么面對父親?他會生气失去‘海燕號’胜過失去我。” 
  洛霖親吻她的額頭。“我不認為父親真的相信席思會放你回來:至于“海燕號”,他只是犯了低估敵人的錯。這對他會是昂貴的教訓。別擔心我,翡翠。我已經管理孟家的財務多年,羽翼已丰。” 
  突然間翡翠感覺好多了。洛霖已經不再是當年畏縮在他父親暴君統治下的小男孩。 
  結果證實洛霖回到家的時机再恰當不過。由于桑德沽伯爵被彈幼的罪狀舉證歷歷,喬治國王剛剛免除了他海軍大臣的職位。孟威廉一下子慌了手腳。 
  “感謝天你回來了,”他父親見到他喊道。“我們完了!感謝我愚蠢的大哥,海軍這座錢庫現在對我們關閉了!都是他那些政敵設計拉他下台的!現在他完了,我們也完了!整個孟氏家族都抬不起頭了!” 
  “事實并不然,父親。抬不起頭的是人伯父,不是你。被國王免職的是人伯父,也不是你。當然,我們的財務上一定會受到沖擊,但社交界會譴責的是人伯父,而不是你。”洛霖突然發現他非常享受用這些半真半假的事實來操縱他父親。 
  羅杰克試著要平撫他的叔叔。“我的父親是桑德治伯爵,有許多在高位的朋友。他不會有事的。” 
  “天殺的!會遭受財務上損失的人是我!滾离開我面前!新婚之夜妻子就逃走的男人沒資格在這里說話!”孟威廉气坏了。盡管他試圖掩飾,翡翠在新婚之夜被帶走的消息仍然像野火燎原般傳遍了倫敦;更令他難以忍受的是,在愛爾蘭的英國貴族都看見那個天殺的歐席恩帶著他女儿出現在戲院里,而且感情融洽得很。他真是受夠這些天殺的丑聞了! 
  “父親,在你中風之前先坐下來,”洛霖命令道。“損失海軍的管道也許反而可以給我們更多時間及資源,投資我們的商船事業。你并不需要你的哥哥桑德治伯爵,或是他的朋友貝德弗公爵。孟氏航線本身就可以帶來优渥的利潤。我想我們應該擴大經營航運事業。”洛霖決定暫時不提失去“海燕號”的事,反正老頭子很快就會知道。 
  他裝出難過的表情,隱藏心中的得意。“歐席恩拒絕歸還翡麗,但我們可以看事情光明的一面--想象那會節省了你多少錢。” 
  席恩和翡翠在塞佛里飯店待了一晚,次日便遷進了他在公園路租下的一棟屋子。 
  翡翠很喜歡這棟屋子。一點也不同于陰暗的波曼宅邸,這里的每個房間都采光明亮,空气流通,而且后面的窗子正對著繁花盛開的格林花園。整棟屋子的色調是清爽怡人的淡綠色,用高雅的法國家具布置。 
  屋子里的仆人連帶一起出租。席恩當天就召集了仆人,下達了指令。他嚴格要求屋子必須保持得干干淨淨,桌巾、床單上不能看到任何污漬,爐子上必須二十四小時燒著熱水,方便他們在任何時候入浴。他的食物會由稍后抵達的大廚准備。 
  但重要的一點是,和他同住的女士的身分必須保密。白天他必須出外處理公事,而他不在的期間,除非有他特別的指示,不准有人進到屋里。 
  當天下午,席恩找來了假發商及珠寶商。他們帶來了琳琅滿目的貨品供翡翠挑選。 
  戴假發是倫敦的時尚,而且愈夸張愈好。出現在公共場合的人一定會戴假發。翡翠試戴假發時,席恩在眾多珠寶里選了一條鑽石項鏈,知道它搭配翡翠的紅色天鵝絨禮服會极搶眼。 
  “明天晚上我們被邀請參加紐卡爾公爵的慶祝會。” 
  翡翠睜大了眼睛。“你怎么認識公爵的?” 
  “在我發現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后,我极力爭取他的友誼。” 
  “你是指孟家人?” 
  “可以算是。紐卡爾太高興能將桑德治拉下台,他決定召開一場盛大的舞會,慶祝胜利。” 
  翡翠的身軀輕顫。“我的伯父是個可怕的人。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國王免除了他海軍大臣的職位。”席恩輕描淡寫地道。 
  翡翠震惊不已。桑德治自查理二世時就執掌海軍了。她怀疑地看向席恩。他究竟用什么辦法將他伯父拉下台的?她肯定是席恩自幕后操縱了這一切。席恩一心想要報复孟家人。 
  “他們不會一看到孟家人就開槍射殺嗎?”她學席恩輕描淡寫地反問。 
  “戴上假發及面具后,沒有人能夠認得出你的。”他承諾道。 
  第二天晚上,翡翠立刻明白席恩在說謊。紐卡爾公爵富麗堂皇的舞廳前肅立著兩名穿著制服的仆役。他們接過訪客的斗蓬,高聲宣布訪客的大名。 
  “基爾特伯爵。” 
  席恩挽著她的手臂進入舞廳。所有人的視線全落在他們身上,舞廳內響起了一聲大大的惊喘,繼之是岑寂。翡翠原以為那是因為她的衣服。璀璨的鑽石映著紅色天鵝絨禮服是如此搶眼,加上穿著一身黑的席恩,他們絕對是引人注目的一對。 
  紐卡爾公爵夫人迎上來招呼他們,立刻推翻了翡翠原先的臆測。 
  “這不是很有趣嗎?”公爵夫人嗲聲嗲气地道。“孟家的侄女竟也來慶祝她伯父的失敗?” 
  “請問你如何得知我的身分,公爵夫人?”翡翠木然地問。 
  公爵夫人挑逗地看了席恩一眼。“我親愛的,基爾特和我非常‘親密’。” 
  翡翠面具下的綠眸炯炯閃亮。她气憤席恩欺騙她沒有人會知道她的身分,更嫉妒他和紐卡爾公爵夫人的關系。但她絕對不會讓這個女人知道!突然間她笑了,用扇子輕點席恩。“看來這是真的了,你這個狡滑的魔鬼,你被‘年紀大’的女人吸引。” 
  公爵夫人的身軀僵硬。席恩執起她的手,敷衍地經吻:心中滿是對翡翠的贊賞。那些雜交成性的英國婦女顯然不是他的愛爾蘭美人的對手! 
  紐卡爾公爵也過來和他們打招呼。翡翠拋給席恩一個挑釁的目光后,挽著公爵的手臂离開了。一整個晚上,她得到舞廳內所有男性的殷勤眷顧。他們不在乎她是誰的侄女或女儿,深深為她的美麗及散發出來的性感所著迷。 
  男人羡慕著她的現任愛人。如果她能夠滿足基爾特伯爵這位惡魔,她在床上的功夫一定是一流。翡翠很惊訝有三名紳士要求她在厭倦了現任的愛人后投向他們的怀抱,并慷慨地提供她想要的一切。翡翠笑著摒擋了他們的求愛,盡管她的心中一點也沒有笑意。 
  她驀地明白到全倫敦的人都知道她在新婚之夜拋棄她的丈夫,成為基爾特伯爵的情婦。她恍然大悟席恩故意在倫敦的社交界上炫耀她。她真的是太過天真了。她知道他偷走她是為了羞辱孟家,但那樣還不夠。他要該死的全世界知道他所做的事! 
  盡管那些英國女人公然以目光邀請他,翡翠注意到他并沒有和任何女人調情。整個晚上他都忙著和英國的政界要人討論公事。她几乎希望他去招惹那些女人了!她可以和任何女人競爭,但她要如何爭得過他那黑暗、強烈的复仇心? 
  她喝著一杯又一杯的香檳,听著那些英國女人嚼著舌根,津津有味地談論倫敦最新的丑聞。難道她們沒有其它更好的事可以做嗎?只不過和這些身分高貴的女士們相處了几個小時,她已經覺得憤世嫉俗了! 
  席恩專注地和紐卡爾公爵談話,并沒有注意到翡翠的心境。 
  “我相信拉他下台的是奴隸船那件丑聞,加上你提供的賄賂叛國的證据。當然,這并不在正式紀錄上面,但如果你能夠處理掉那些尷尬的船,政府會虧欠你一個人情。” 
  席恩的笑意并沒有到達眼里。“閣下,我一直在等這句話。” 
  終于席恩自翡翠的舞伴身邊帶走她,示意他要离開了。到達舞廳的門口時,翡翠打量著擁擠的人群。而后她慢條斯理地除下面罩,拋向空中。一群站在周遭的男人拚命地搶它。 
  席恩的面容陰郁,一手按著她的背,堅定地推著她离開。他的眉頭蹙得緊緊的,自侍者手上取回她的斗蓬,堅定地披在她肩上,遮住赤裸的肩膀及半裸的雙峰。“那該死地是怎么回事?”离開了公爵的豪華宅邸后,席恩咄咄逼問。“你表現得像個妓女。”他几乎是用吼的。 
  “但我确實是呀,親愛的席恩,”她甜甜地道。“你的妓女,而且你确定讓全倫敦都知道這一點。” 
  “進馬車去。”他的語气警告著她他有多憤怒。 
  翡翠不睬他的警告。“你希望我雙膝跪地,爵爺,好可以在馬車內服侍你嗎?” 
  他接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現在就停止。你在刺激我采取暴力。” 
  “我非常清楚你暴力的本性,爵爺。也許我可以和你匹敵。來吧,我會用我的唇舔吮你。”她嘲弄道。 
  他強迫她坐在座位上,雙唇粗魯地覆住她的,控制著她。但翡翠拒絕被主宰。她咬了他的唇,指甲抓過他的臉龐。 
  他用力甩開她。“你這個小姨子!”他咒罵道。 
  正如她所承諾的,它的唇舔吮著他,嘗到了他的血。 
  他們無言地走進公園路上的房子。翡翠兩步并作一步地奔回他們寬敞的臥室。她打發了服侍她的仆人。她的怒气并沒有消減,反而更加熾熱。她原以為鑽石項鏈是愛的信物,現在她知道他只是想在全英國人面前炫耀她及那串鑽石項鏈。 
  席恩留在沙龍里,試著用一杯白蘭地來平息他的怒气。他等到回复控制后才上樓到他們的臥室。他已經几乎原諒她了。 
  她故意轉身背對他。 
  他的自制力消逝了些。 
  她已經除去了假發,但仍穿著她的紅色天鵝絨禮服,戴著鑽石項鏈。她不理睬他,不疾不徐地脫下禮服,只著褲襪及鑽石項鏈,赤裸地坐在梳妝台前,拿起梳子。 
  翡翠知道那對銀眸一直注視著她。她俯身任一頭黑發垂至地毯上,用力地梳完后,甩回肩上。她像貓般优雅地走到床邊,拿起擱在枕邊的紅色晨縷--它半透明的設計目的在讓男人血脈賁張。但她并沒有穿上它,而是將它披在梳妝台的椅子上。她對著鏡子贊美自己,甩動一頭長發,再次地梳過它們,而后刻意地梳過她雙腿問的毛發。 
  “你該死地在玩什么游戲?”席恩吼道。 
  她放下發梳,只手插在赤裸的臀部,极盡挑逗之能事地走向他。“婊子的游戲。這不正是你想要的?我想在把鑽石項鏈還給你之前最后一次贊賞它。” 
  “鑽石項鏈是你的!”他吼道。 
  “噢,我不認為。它是你的財產,就像我是你的一樣。我們兩個的目的都是為了展示。” 
  “現在就停止這個游戲。”他以權威的語气道。他必須竭力克制住自己,不然他會將她按在地板上,強行占有她。欲望混雜著他的怒气,而且前者正占上風。 
  “昨晚你在床上給我鑽石項鏈時,我并不了解它的意義。我不知道那是我用性換來的。或許昨晚我只付了頭期款?” 
  他猛地將她拽入他的怀中。“如果你想要和我鬧,我會用十倍回報你。” 
  她像野貓般瘋狂抗拒他,享受著狂野的每一刻。他們勢均力敵,逼得彼此瀕臨瘋狂。最后他們一起讓步了。席恩讓步是因為不想傷害她,翡翠則是為了顧及他的男性自尊。最后他的溫柔融化了她的怒气,將她吸引回他。他以無盡的愛怜證明了她對他的重要性。 
  風狂雨暴過后,她枕在他的怀中,兩人低訴愛的話語。“我最甜蜜的愛,我确實想要炫耀你,但我發誓我只是想在那些蒼白的英國女人面前夸耀你的愛爾蘭美麗,令她們為之黯然失色。你再也不需要在公共場合戴那條項鏈,但你必須留下它。你沒有錢,而它可以給你一些財務上的保障。” 
  “親愛的席恩,你是我唯一需要的安全保障。” 
  他將她擁在胸口。“答應我你會留著它?” 
  “我答應,”她低語。“我們不要再接受任何社交邀請了。我今晚听的閒話已經足夠我受用一輩子了。我該死地不在乎德文夏公爵是否同時讓他的妻子及情婦怀孕,我只想要回家。” 
  “再過几天吧,甜心。我有一艘商船停泊在倫敦。我必須在我們离開前和船長談過。明天我帶你去參觀倫敦最著名的娛樂場所--只有我們兩個。你去過梵特河嗎?” 
  “當然沒有。我不曾做過這么罪惡的事。” 
  “直到我自你家中偷走了你。”他低語道。 
  她風情万种地笑了。“現在我可是深陷罪惡的深淵了,”她絲緞般光滑的腿滑進了他堅實的雙腿間。“你教會了我狂野、邪惡及從不說‘不’!” 
  孟威廉終于得知“海燕號”被歐家人強行留下時气得快中風。他痛斥那些無用的船員,但洛霖心平气和地指出費家人是“海燕號”上船員的數倍。他說出他一上岸就被開了一槍,險些送命,跟著話鋒一轉,指責他的父親蓄意拿他當代罪羔羊。即使寡廉鮮恥如孟威廉,听了他的話也有些汗顏,不好意思再責備他。 
  “姓歐的只放船員回來又有什么用?我們少了一艘船,而和天殺的軍隊還有一項運馬的契約要履行,我可付不起違約金。”孟威廉最后道。 
  “我們可以再買一艘船。如果我們想要賺錢,就必須擴大規模,而且這些船員對我們還有用。” 
  威廉批評洛霖不懂得船只,將買船的事全權交給羅杰克,洛霖只負責文件的交割。离開了波曼宅邸,杰克和洛霖乘馬車到倫敦碼頭,尋找适合的船。 
  他們在碼頭上看見歐席恩的“半月號”。羅杰克恨聲道:“如果讓我看到那個偷走我新婚妻子的愛爾蘭雜种,我會赤手空拳殺死他!” 
  彷佛要測試他的話,席恩正和“半月號”的船長倚在欄杆邊談話。兩人的視線短暫相接。在那對銳利銀眸的掃視下,羅杰克不由得畏縮得后退一步,更不用說上前拚命了。老天,他几乎認不出那個危險、冷硬的男人就是歐席恩了! 
  他后悔五年前沒有和叔叔一并解決他!但只要他在倫敦,他就有机會除去他!之后他會再好好對付他那個不忠的妻子! 
  看著羅杰克加快腳步离去,洛霖唇角擒著一抹輕蔑的笑。他就知道孬种的羅杰克根本不敢和席恩正面決斗! 
  整個早上他們看過了許多艘船,但真正值得考慮的只有兩艘。其中一艘是愛爾蘭快船,另一艘是剛剛由吉爾特伯抵達的雙桅商船,船名就叫“吉爾特伯”。 
  洛霖覺得“吉爾特伯”很眼熟。船剛上過漆,似乎用石灰洗過,去除船上的臭味。他恍然大悟--這艘是孟家最近擁有過的奴隸船,后來被歐席恩奪走,他將船重新漆過,送到倫敦賣出。 
  想象他父親發現他們付錢買了一艘原本屬于他們的船時,洛霖几乎爆笑出聲。了解羅杰克對愛爾蘭的反感,他极力鼓吹那艘愛爾蘭船的好處,而這使得杰克堅決要買“吉爾特伯”。 
  洛霖無奈地表示依照杰克的意見,但在辦理“吉爾特伯”的所有權轉移的文件時,他几乎快笑破了肚皮。 
  羅杰克和洛霖分開后回到巴多碼頭,召集原屬于“海燕號”的船員。他有一項酬勞优渥的任務給這些賦閒的船員:他要他們入夜后炸掉“半月號”。 
  “但我們要去哪里弄來那么多炸藥?”原“海燕號”的鮑船長故意刁難。离開愛爾蘭前,“海燕號”的船員均私下得過歐家的許多好處。 
  “老天,我又不要你們炸掉倫敦碼頭,只要一點點炸藥就可以讓船只起火。” 
  “就算你提供炸藥,要潛上‘半月號’可不容易。姓歐的船日夜都有人守著。”開口的是大副。 
  “我給每個人兩塊錢!”羅杰克道。 
  船員一起搖頭。 
  “五塊錢!” 
  “還是太危險了!”鮑船長代表大家回答。 
  杰克發火了。“你們這些沒种的儒夫!倫敦碼頭上隨便找個人都愿意為一半的价錢殺人!” 
  他气沖沖地离開了。 
  鮑船長轉身對他的船員咧開個笑容。“只要我們去向歐席恩報個信,他隨便都會出羅杰克兩倍的錢:” 
  “海鷹號”上的水手長鄧丹洛在旁听到這一切,匆忙追上羅杰克,急著要賺這筆錢。 
  “我對你的提議很有興趣,”丹格自信滿滿地道。“而且我一個人就可以辦成這件事。” 
  “怎么做?”杰克滿怀興趣地問。 
  “我可以利用他們搬貨物上船時混進去,將彈藥桶弄到船上。之后再安排爆炸就很簡單。” 
  杰克滿音地點點頭。“很好,我先給你五塊錢,明天事成后再給你五塊。” 
  “成交。”鄧丹洛咧開個大大的笑容。“你不會失望的。” 
  杰克數了五塊錢給鄧丹洛,志得意滿地离開了。 
  席恩和翡翠手牽手漫步在梵特何花園里。花園的樹上挂著五彩繽紛的中國式宮燈,增添了一种浪漫的气息。小徑蜿蜒在花圃、噴泉及雕像之間,處處有音樂、舞蹈及戲劇的表演。 
  席恩臨時改變了計划,決定今晚逛完梵特何花園后,直接登上“半月號”回愛爾蘭。早上和羅杰克打過照面后,他一直有种不好的預感,席恩向來信任自己的直覺。他不會犯下低估羅杰克這种陰險小人的錯誤。羅杰克最擅長的是要陰狠的手段。席恩決定提早离開倫敦。 
  他們剛剛欣賞完一場情愛喜劇,看著劇場上的兩性斗智,不時笑出聲:心有戚戚焉。 
  翡翠贊歎著花園內千奇百怪的表演,甚至還有香辣的女子拳賽。 
  “倫敦人是全世界最奇怪的一群。”常恩道。 
  翡翠笑了。“我想你是對的。瞧這些倫敦人,他們事實上不是來看梵特何花園的,而是來被看的。他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像演員般在舞台上炫耀自己。瞧那些可笑的服裝!女人穿得像妓女,男人則像小丑!” 
  席恩擁住她。“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妓女和小丑。” 
  他們走到點心攤前。席恩堅持她每一樣都嘗嘗。他們品嘗了生蚝、黑豆、肉派、蜜烤核桃、梅子糕,并且喝了許多啤酒及苹果汁。 
  日暮時他們來到通往港口的隱密小徑,但他們才偷了兩個吻,就被其它熱情的愛侶打扰了。他們干脆走到河邊看煙火。當他們厭倦了嘈雜的人群后,一艘游艇載著他們順流而下。他們在塔爾碼頭下船。這里离停泊“半月號”的碼頭并不遠。 
  巴多碼頭的照明并不明亮。當然,這是為了方便某些見不得人的生意進行。霧由泰晤士河上升了上來,更增添了詭异、陰冷的气氛。 
  “還有多遠?”翡翠焦慮地問,緊抓著席恩的手。 
  席恩強壯的手臂擁住她。“別害怕。‘半月號’就停在‘印度號’旁邊。”但他的寒毛豎起。席恩告訴自己這是因為翡翠的緊張影響了他。 
  他們踏上踏板時,甲板上的守衛看到了他們,舉高燈紅,探知來人的身分。 
  “晚安,爵爺,”守衛尊敬地道。“我這就去通知費船長你上船了。應該不久就漲潮了。”他朝船首叫喊一聲,霧里響應了一聲。 
  “告訴船長我稍后會到舵輪前加入他。這樣的夜晚最好多一個人盯著。” 
  “是的,爵爺。” 
  船艙里的走道非常陰暗,霧由甲板上飄了下來,將船上的燈轉變成詭异的硫黃色。 
  在主艙房里,“海鷹號”的水手長坐在黑暗中等待著。他趁著其它水手搬運走私的法國白蘭地上船時,大搖大擺地扛著彈藥桶一起混上船。他听見腳步聲走近,屏住气息,將手槍舉到了胸前。 
  席恩打開門,隨即感到不對勁。他一手將翡翠推到身后,另一手拔出腰帶上的手槍。席恩的一顆心吊在了喉間。為了安全起見,他的槍里并沒有彈藥,在他能夠有所動作之前,那名入侵者已經划亮火柴,點亮風燈。 
  “該死,幸好你沒有開槍,不然我們會全被炸到地獄里。”一個嘲弄的愛爾蘭聲音響起。 
  “是丹尼嗎--費丹尼?”席恩已經五年不曾看到他了。“你該死地在這里做什么?” 
  丹尼輕敲擱在桌上的彈藥桶。“我來這里炸掉‘半月號’,而這項任務真是天殺的簡單。你們的安全防范几近于零,而外面的敵人正虎視眈眈--我就是為他們工作的。” 
  “我的父親告訴我怕在每艘孟家的船上安插了費家人。” 
  他點點頭。“我是‘海鷹號’上的水手長,化名鄧丹洛。我固定向莫家兄弟報告。” 
  “謝謝你對歐象的忠誠,丹尼。” 
  丹尼聳聳肩。“雷蒙付錢很慷慨。” 
  “我非得好好罵船長及那些船員一頓。” 
  “你對天殺的費家人又能期待些什么呢?”丹尼板著臉道。 
  翡翠努力試著拼湊起發生的一切。“我父親付錢要你炸掉席恩的船?” 
  “是你的丈夫。” 
  “羅杰克?老天,席恩,他想要殺死你!”翡翠的身軀顫抖。 
  他對她眨了眨眼。“我納悶是為了什么。” 
  “因為我。”翡翠道,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她的綠眸里充滿了淚水。 
  “憑羅杰克那种貨色無法殺死我的,”席恩扶她坐下,倒了杯酒給她。“慢慢喝,我一會儿就回來。” 
  他們听見錨拉起來的聲音。“漲潮了。”丹尼道,走向門口。 
  “你忘了些什么吧?”翡翠喊道。 
  “抱歉,”丹尼道,將彈藥桶扛上肩膀。他和席恩出到走道上后道:“我必須搶在其它人之前收下羅杰克的錢。大部分的孟家船員都會接受賄賂。” 
  “他們的确接受了我的賄賂。”席恩譏誚地道。 
  “這次次失敗后.孟家人可能還會再嘗試。” 
  “下一次我們不會再疏于防范,丹尼,”席恩道,接過彈藥桶扛在肩上。 
  “費大偉!”他大吼,走向“半月號”的船長。 
  費大偉握著舵輪的手僵住了。 

10.“半月號”趁著早潮离開了倫敦,但它并非直接航向愛爾蘭。中午時,船在席恩的命令下靠岸。 
  “天使島!”翡翠看見那熟悉的海岸線,喜不自胜地喊道。 
  “這個島上有許多你美麗的回憶,”席恩微笑道。“今天我想要創造更多的回憶。我要它是永難忘怀的珍貴回憶。我希望日后回想這數個小時,它會是我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他們遠离船員,手牽著手,在溫暖蔚藍的海水里游泳,尋找他們的水晶洞穴。他們無言地卸去衣衫,彼此知道最神圣的儀式需要裸裎來完成。他們的感官及思想里充滿了彼此。 
  他們惊异地探索著洞穴,触摸像鑽石般閃亮的洞壁,膜拜閃耀著彩虹色彩的水池。席恩看著翡翠在七彩的虹光下展露著地無瑕的美麗,銀色的眸子里盛滿著欣賞。 
  翡翠看著席恩黝黑、有力的身軀,被他的靠近迷醉了。席恩教會了她如何去感覺,如何欣賞色彩及聲音的美麗,如何生活在當下這一刻,不去想過去或未來。 
  當他執起她的手,兩人一起踏入水池時,他們彷佛也踏入了魔法的領域。翡翠感覺到她的肌膚緊繃,血液興奮加促,她的身軀被喚起,心里滿溢著愛意。和他在一起……是如此地神奇、完美。 
  他們像孩童般互相嬉戲。翡翠爬到了他背上,手臂環著他的頸項,像五年前騎著她的海豚一般,讓席恩背著她深深潛入水中。他們在水下玩耍、親吻。世界消失了,只剩下他們獨處在這個親昵的樂園里。 
  最后席恩抱著她回到岸邊,深深地擁住她。翡翠心中滿溢著愛及信任,她低語道:“只有你能擁著我,讓我如此地自由。” 
  無須言語,他們小有靈犀地离開了水晶洞穴,到灼熱的太陽下。白色的沙灘發出誘人的召喚。翡翠躺在沙地上,悠閒地伸展四肢,讓沙的熱力滲入体內。 
  翡翠閉上眼睛,知道她不可能比現在更加快樂了。席恩是她的全世界。她無法想象不認識他,不曾碰触他頎長有力的身軀,或听見他深沉的語音呼喚她的名字。沒有了他,她也將失去自己,變得不完整。而她也相信這樣深刻的愛會持續到永恒。 
  翡翠感覺一种甜美的期待在体內筑起,被拂過肌膚的海風搧得更高。超乎幸福的喜悅漲滿了她全身,因為她知道他很快會愛她。 
  她一直緊閉著眼睛,直至她感覺恍若蝴蝶羽翼般的吻輕触她的唇角。她綻開笑靨,睜開了眼睛。他蹲在她身前,熱切地打量著她,銀眸里盛滿了笑意。她鎖住他的目光,緩緩起身,跪在他身前。 
  他們已無須言語,碰触彼此的渴望深滲入血液里。他們同時伸出手,指尖梭巡過彼此……面頰、喉嚨、肩膀。翡翠的手拂過他的胸口,感覺到指下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他是完美的男性。他是她的愛爾蘭王子。 
  他俯身以唇攫住她的。翡翠貼著他的唇邊婉囀嬌吟。“席恩,席恩。” 
  他的唇貼著她的喉間,愛极了听見她呼喚他的名字。“你的肌膚恍若灼熱的絲緞。我愛极了碰触、品嘗被太陽炙熱的你,”他的指尖滑過她的乳溝,向下來到她的肚臍,到達她雙腿之間,嘗到她女性的甜蜜。他以指送到她的唇邊。“品嘗它。”他堅持道。 
  她照做了,嘗到了自己,佣懶的眸子跟著目睹他流連地舔吮他指上的蜜汁。他對她所做的事總令她感覺到如此邪惡、狂野! 
  席恩讓她躺回沙灘上,她的黑發披散。他的眸子里熱情氤氳;他對她感覺到如此強烈的占有欲,已几近著魔。他告訴自己那是因為他們在一起的時光短暫即逝,迫使他全心全意、放縱自己擁有她。 
  如果--他握緊拳頭,制止這個想法。他強迫自己停止思考,他只需要看著她、品嘗她、碰触她--這就夠了。它必須是。他無須去想必須放棄她的未來,重要的是現在他擁有她。 
  他教會她活在現在的每一刻,恣情享受人生。重要的是現在他們在一起,而他會讓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刻成為一生一世難忘的記憶。他的欲望已澎湃洶涌,但他強自克制住,專注在帶給翡翠歡樂之上。 
  他沒有料到她白熱的熱情。她的變腿圈住她的背、身軀拱得如此高,迎向他腫脹悸動的男性。他教會她縱情地索取她所要的,而她正在這么做--恣意需索他所能付出的一切。這給了他深深的滿足。 
  他知道她的最愛。他一再沖刺、撤出,一次比一次更深,直到她气喘吁吁,扭動身軀,緊攀著他。每一次他撤出時,她的身軀抗議著,但他每一次都重筑更強烈的高潮。 
  他們從不曾如此灼熱過。他們在灼熱的沙灘上做愛,熾熱的驕陽晒在他們的裸膚上。他們全身都在燃燒,血液像火焰的河流,流注到彼此体內,直至他們的需要徹底地失控。 
  翡翠眼瞼下的金黃燦爛,轉變成血紅,再轉成深紫。她緊攀著火山的高峰,直至她再也無法忍受那熾熱的喜悅。他們一起爆發,身軀無法克制地顫抖,他在她体內釋放。 
  他們躺在彼此怀中整整一個小時,親吻、低訴愛的話語,恍若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睡意逐漸襲上了翡翠,她閉上眼打盹。席恩熱切地凝視著她的臉龐。他會永遠記得這個特別的一天,及最美麗的她。 
  兩人都不想結束這神奇的一天,他們一直流連到太陽開始沉入海平面,才依依不舍地走回“半月號”。 
  出乎他們意料外的,水手們已經准備了一場丰盛的海鮮大餐,迎接他們的歸來。他們在沙灘上生火,烤魚、蛤蜊及龍蝦。太陽、沙灘、海洋及烤魚的香味為今天划下個完美的休止符。 
  “半月號”回到葛維史東時,已經是半夜了。席恩和翡翠擁著彼此,她的頭枕在他的肩上,一起走回大屋。兩人都不希望這一天結束,但太陽、海風及一整天的熱情嬉戲已經耗盡了翡翠最后一絲体力。 
  席恩抱她上樓,為她寬衣時,翡翠只能靠著他打呵欠。他上床躺在她身邊,頎長的身軀完美地貼著她的背,一手充滿占有欲地環住她的腰間。翡翠的唇角含笑,進入夢鄉,知道她從不曾感覺如此美好過! 
  翡翠一輩子不曾感覺如此難受過!次晨一醒過來,她就靠在床沿,對著夜壺大吐特吐。凱蒂聞聲沖進房間,看見翡翠的樣子后猛地打住。 
  “你怀孕了。”葛維史東的管家以一貫的直接道。 
  翡翠抬起一張蒼白的臉。“我也這么怀疑。”話一說完,另一波嘔吐又襲了上來。她呻吟出聲,再次低下頭,將胃里殘余的食物吐光。 
  害喜的症狀過后,凱蒂換了床單,幫助翡翠入浴。盡管凱帶的嘴從不饒人,她的心地卻非常軟。事實上,她滿喜歡翡翠在葛維史東的。自從費艾琳去世后,葛維史東的心及靈魂似乎跟著她一起死去了。翡翠為這棟大宅邸注入了生命。 
  翡翠咬著干吐司,啜了口摻水的酒,她的心正在飛揚。她很高興怀孕,特別是怀了席恩的孩子--然而她也有著憂慮。席恩對她怀孕的事會有什么反應? 
  干吐司及水酒奇跡般地改善了她的症狀。翡翠挑了一件最漂亮的洋裝,梳了個美麗的發型后,走到葛維史東的圖書室翻看由曼莫斯搬回來的書。 
  “原來你躲在這里。” 
  她惊訝地抬起頭,看見席恩走進圖書室。稍早她并沒有听到他的腳步聲。 
  “你穿黃色非常漂亮。太陽將你的肌膚晒成美麗的金色,你小巧的鼻子上多了几顆可愛的愛爾蘭雀斑。” 
  翡翠急于告訴他怀孕的事,但不知怎么開口。“今天你起得早了。” 
  “你睡得很熟,我不忍心叫醒你。” 
  “我醒來后一直在嘔吐,凱蒂認為我怀孕了。”她脫口而出。 
  “胡說!”席恩堅定地道。“我猜是吃多了生蚝,”他皺起眉頭。“也許是因為太陽晒多了。” 
  “不管是為了什么,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很好。我希望你今天放輕松,好好休息。昨天的探險對我們兩個都夠累人的了,”他對她眨了眨眼。“我很高興看到你享受閱讀這种較不耗費体力的活動。” 
  他想要看她臉紅,而她也讓他如愿以償了。“我可以在圖書室里待上一年都不厭倦。有太多可以讀的東西了:歷史、神話、民間故事、傳奇、游記、探險故事。你想你的父親會喜歡它們嗎?” 
  “我相信他會,特別是有你伴隨這些書。我相信他已經迷上你了。畢竟,看著一名賞心悅目的美女要比盯著望遠鏡有趣多了。” 
  席恩离開后,翡翠沉思著他剛才的話及反應。席恩完全不相信她怀孕,連她也被說服了。然而第二天她繼續晨吐,而后連續一個星期都一樣時,她不得不重新考慮了。 
  然而席恩每天都比她早起床,并沒有看見她嘔吐。凱蒂對他提起翡翠的情況,但他始終拒絕考慮翡翠怀孕的可能性。 
  凱蒂暗示席恩不愿意面對現實。翡翠開始害怕起來。席恩不可能是不高興她怀孕吧?這是他的孩子--然而在法律上,她是羅杰克的妻子,孩子無法姓歐。翡翠知道席恩對屬于他的人、物怀有多么強烈的占有欲,而他絕對不可能容忍他的孩子姓別人的姓。 
  或許根本不是為這些原因。也許席恩并不喜歡孩子--或者是因為席恩害怕孩子會占走她的注意力?看來她必須給他時間适應,接受這個事實。 
  翡翠綻開個神秘的笑。不管席恩怎么否認,她清楚地知道她和席恩已共同孕育了一個生命。 
  她決定不再和他談這件事。她會給他加倍的注意力,确定他知道她瘋狂地變著他,而且他會永遠擁有她的心。再過几個月,等到她的雙峰變得丰滿,她的小腹突出,孕育著他們愛的結晶,席恩將無法否認他親眼看見的證据。 
  翡翠滿足地經歎。她發誓會成為完美的母親。一切是如此地美好,沒有任何事能夠破坏他們的愛所創造出來的奇跡。 
  “銀星號”抵達了葛維史東。船長費萊特帶消息給伯爵,另外一封信則是給翡翠。 
  席恩掂著手上的信,立刻認出了洛霖的筆跡,而且也猜到翡翠的哥哥寫信給她的原因。 
  席恩在花園找到了翡翠。她的手上抱滿了菊花。“嗨,美人儿。你似乎對花非常熱情。” 
  “我從不曾有過花園。我們在倫敦的屋子周遭都是灰色的人行道,只有在公園才看得到花。我從小就愛去摘花。” 
  “如果那能取悅你,你可以摘光葛維史東花園里的每一朵花。你看過馬廄后面的草地嗎?那儿開滿了紫色的小雛菊。” 
  “事實上,花朵令我哀傷,”她柔聲輕歎。“它們只在夏天綻放,而夏天是如此短暫,轉眼間就花葉飄零,嚴冬旋踵而至。” 
  席恩將她擁在怀里,試著赶走她哀傷的心緒。“我們的夏日是甜美、灼熱的。永遠不要后悔或忘了它,翡翠。我們創造的回憶會持續到永遠。”他的銀眸因欲望而變暗。“今后每當我走到雨后的草地上便會被喚起。你使得每個季節都為我綻放。” 
  翡翠偎在他怀里,知道她想要永遠留在這里。 
  席恩略微放開她,自襯衫口袋掏出一封信。“這是給你的信。” 
  她看著信上署名的收信人“費翡翠”,立刻知道是洛霖給她的信。她將花插到花瓶里,走到圖書室里看信。信里另外有一封署名給“費蘭儿”的信。 
  親愛的翡翠: 
  請代我轉這封信給費蘭儿。我從不曾對任何女孩有過這种感覺,以后也不會。我的內心痛苦不已,不知道何時能見到她。特別是在父親的事后,我又怎能要求費家人對孟家人有好感?但我情雞自禁。 
  上個月我去賽曼菲為父親挑選軍隊要的馬匹。當我發現那儿距离曼莫斯不到二十哩路后,我騎馬去見了蘭儿。過去我從不曾如此沖動行事。和她分隔兩地是最球以忍受的折磨,天知道我什么時候會再到愛爾蘭。 
  我是如此羡慕你和席恩。我多愿意放棄世俗的一切,換取你們擁有的百分之一的幸福。 
  愛你的洛霖 
  翡翠抬起頭。席恩剛剛也讀完了洛霖寫給他的報告,走到她身后。 
  席恩很高興剛剛知道的消息。孟家的“海鷹號”及“吉爾特伯”這個星期底會在德特拉港運載五百匹和軍方簽約的馬匹。洛霖告訴他這兩艘船和馬匹都沒有保險。 
  席恩對翡翠微笑道:“我明天會去一趟曼莫斯。你要一起去嗎?” 
  他怎么知道她要去曼莫斯?她很肯定席恩并未見到信的內容。“你怎么知道的?”她挑釁地問。 
  他笑了。“憑猜測。我認得洛霖的筆跡。上個月我讓洛霖和費蘭儿在一起,一切就順其自然地發生了。你哥哥深深為蘭儿著迷。” 
  “我來說完,”翡翠道。“你推論做哥哥的會寫信給他的妹妹一定另有動机,當你看見我咬著下唇,不确定要怎么送出他的情書時,你干脆主動提議帶我去曼莫斯。” 
  席恩拉著她站起來。“當我看見你咬著唇時,令我起了非常邪惡的念頭。” 
  “夠了。我要怎么面對費家的女性?” 
  他握住它的手。“無論在美麗、机智、智能及自信上,你比起世界上任何女人毫不遜色,不要假裝你沒有勇气面對費家人。” 
  她自睫毛下挑逗地看向他。“我可以面對他們,而且胜過她們。我也是費家人!” 
  他捧起她的臉。“而且是最美麗的那一位。” 
  她踮起腳跟,雙唇印上他親了的。他縱容了她好几個吻后道:“停下來,我有事要做。” 
  “的确,爵爺。我可以感覺得出證据。”她的手滑進兩人的身軀之間,撫弄他要求注意的男性。 
  席恩的手探到她的裙子上。“我很高興你在圖書室里打發時間,它可以是极富教育性的。” 
  她的舌尖梭巡過他的上唇。“只有在有适當的指導者及工具的情況下。” 
  “的确,你絕對需要桌子。”他抱起她,讓她的臀部坐在光滑的桌面上。他分開她的膝蓋,站在其中。 
  “我渴求著知識。”她承諾道,雙臂圈住他的頸項,十指插入他濃密的黑發里。 
  席恩解開褲子。他呻吟一聲,解放緊繃的男性。“我是要求嚴格的老師,絕不省略棍子。” 
  她挑逗地拱身向他,隨即又后撤。“開始我們的課程吧!” 
  她剛拱起身,他的手已來到她的臀部定住,迎向他的沖刺。他很高与她奔放的熱情并不介意他在圖書室占有她。明顯地他有能力使她忘了仆人,及現在是大白天的事實。 
  他們是如此為彼此瘋狂,席恩也忘了周遭的一切。熱情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攀升,翡翠狂喜的叫聲盈滿他的口中。當高潮來臨時,它是如此地強烈,他釋放時,翡翠放聲尖叫,她灼熱的肌膚緊緊覆住了他,榨干了他。 
  當她終于能再次開口及思考時,她喃喃道:“我通過考試了嗎,老師?” 
  “你得到滿分,”他沙嘎地回答,隨即又附加:“我真的必須處理其它的事,不過今晚我會給你家庭作業。” 
  翡翠挑了几本書帶上塔樓。沖動下,她還帶了一瓶菊花。 
  雷蒙看見她,表情一亮。“每一次我看到你,你似乎部變得更加美麗。我的男孩顯然很愛護你。” 
  她臉紅了,納悶柏克是否由凱蒂那里知道她可能怀孕了。 
  “我的艾琳怀孕時總是容光煥發,你也是。” 
  “看來你知道我的秘密了。”她柔聲道。 
  “什么秘密?任何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見你的成熟。” 
  “只除了席恩。”她悒郁地道。 
  “他知道些什么?這是他的第一次,”他倚向她,似乎在訴說一件机密的事。“男人對生孩子的話題會不自在。你需要家族中的女性讓你傾訴。” 
  “我沒有女性家人。” 
  “別傻了。你是費家人,費家的女人像蜜蜂一樣多。” 
  “而且我感到了他們的刺……費家的女性恨我。” 
  “那已經是許久以前的事了,當時你是她們的競爭對手。現在你不再是了,你已經怀著他的孩子。一旦她們知道了這件事,她們會立刻團結起來保護你、縱容你、照顧你,并不斷地提出忠告。老天,孩子,從沒有人教過你這些事嗎?我還得扮演母親嗎?” 
  翡翠突然間痛哭出聲。 
  “該死,我究竟說了什么?”雷蒙不解地問柏克。 
  柏克清清喉嚨。“我想是因為她的母親。” 
  “我很抱歉,”翡翠低語,拭去淚水。“我發誓要永遠痛恨她拋棄了我,但我沒有。我是如此地想念她。” 
  雷蒙和柏克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目光。他們都知道她的母親住在三十哩外的威克婁。分開她們母女是不對的,特別是現在翡翠怀孕了。雷蒙決定要和席恩好好談這件事。“來,擦干眼淚。“銀星號”的船員隨時會來,而我們歐家人一向以讓女性露出笑容著名。” 
  翡翠笑了。她敢打賭雷蒙年輕時就像席恩一樣迷倒無數女性。 
  “這樣好多了,美人儿,”他眨了眨眼,拿起她帶給他的書。“改天我們确定不會被打扰時,再來好好看這本書。” 
  塔樓下方傳來了一陣騷動,六、七名水手大笑著登上階梯。翡翠告退离開,柏克送她下樓。 
  “我一直想和你談老爺的事,”柏克道。“他現在連离開床,坐到椅子上都需要人幫忙。我害怕留下他一個人。” 
  “我會和席恩談。雷蒙必須搬回大宅。” 
  “老主人太過固執了。凱蒂派來照顧他的女仆根本拿他沒轍,他嚇坏她們。如果有船只進港時,他還有水手們陪他,但大部分時候他都是孤獨的。自從你來了之后,我可以看出他很喜歡女性的陪伴。我想家人的來訪會對他很有幫助。” 
  “你是指費家的女人?”翡翠深思地問。 
  “是的。他無法像對仆人般指使費家女人。” 
  “席恩和我明天會去曼莫斯。我會和他談你的建議,但我也希望你能親自告訴他。你對他的影響力絕對比我大多了,潘先生。” 
  翡翠騎去曼莫斯的牝馬個性溫和,步伐較慢,使得席恩的“惡魔”也煩躁起來。 
  你騎的那匹馬真爛,”他對她咧開笑容。“我想要在你腿間來個剌激的,”他的笑容漾得更開。“我愛极了你臉紅的樣子。” 
  “在你和你父親的不斷挑逗下,我怀疑自己還會臉紅。” 
  席恩的表情變得嚴肅。“柏克認為費家女人的陪伴會對他有益。” 
  “我也是,”地強調道。“他很孤單,而且他喜歡女人--” 
  “美麗的女人。”席恩補充道。 
  “所有的費家女人都是美麗的。” 
  “有的仍需要一些想象力,”席恩狀似不經意地附加道。“真正的絕世美女是我母親及你的母親。” 
  翡翠閉上眼睛,淚水涌上了眼眶。 
  看來我父親和柏克是對的,席恩想著。他必須找個時間去威克婁和費琥珀好好談談。 
  費家的女性熱誠地歡迎她。雖然這是翡翠第一次到曼莫斯,但她們對待她恍若自己人一般。當然,席恩現在是基爾特伯爵,曼莫斯屬于他。而她是他選擇的女士,席恩的選擇也就是她們的選擇。 
  翡翠實在記不清席恩介紹給她的各位阿姨的名字:那些和她年齡相近的表姊妹都急于和她做朋友。翡翠還記得莉琪。五年前在“地獄火號”的船艙里赤裸嬉戲的那名美女現在是四個小孩的媽媽,而且身材丰腴許多。事實上不只是莉琪,她的費家表姊妹多數已結婚,而且儿女成群。 
  為數不多的費家年輕男性圍在常恩身邊,急于證明他們已大得能夠在歐象的商船上工作。費家女人嫁給了莫家人、伍家人及白家人,但她們的子女仍然被稱為基爾特的費家人。 
  “我讓你留在你溫馨的家人身邊了,”席恩道。“我必須去巡視曼莫斯的佃農農場,不要等我吃晚餐了。” 
  費瑪姬立刻接管全局。“今晚你會留在曼莫斯過夜。菲娜,上樓准備好主臥室。” 
  翡翠的視線和一名高眺、苗條的女孩視線接触。女孩的臉龐隨即脹紅似最燦爛的朝霞。“抱歉,剛剛我沒有記清楚你的名字。” 
  “費蘭儿。” 
  翡翠立刻就喜歡上她。蘭儿有著甜美的面容及溫柔的聲音,并不像多數費家女人的執拗倔強。“你可以帶我參觀曼莫斯嗎?”翡翠問。 
  “這是我的榮幸。”蘭儿回答,再次地臉紅了。 
  “不,你必須先坐下喝杯酒再說。”瑪姬道。 
  “不!她應該喝我的玫瑰藥茶,”妲娜姑婆堅決地道,推開其它人。“蘭儿,你可以有這個榮幸,”妲娜倚近她,彷佛在訴說一件机密。“她有雙溫柔的手,而且干淨,那就比其它費家女人好上許多了。” 
  翡翠啜著妲娜的藥草茶,喝完后再要了一杯,讓妲娜非常高興。“你是個有真正品味的女士,不像其它的費家人。”妲娜對大家嗤了一聲。 
  喝完茶后,蘭儿帶翡翠上樓到主臥室。菲娜正在舖上雪白的床單。顯然費家人很清楚席恩的標准。 
  “我叫麥克上來生火。”菲娜主動道。 
  “謝謝,但不急,等我和席恩准備就寢時再生火吧!” 
  終于和蘭儿獨處時,翡翠將信遞給她。“我哥哥洛霖要求我轉交這封信給你,信昨天才到的。” 
  蘭儿似乎說不出話來了。 
  “我知道上個月地出賽曼菲騎馬過來和你見面,不過我不認為席恩知道這件事。” 
  蘭儿釋然地長吐出一口气。“我是如此高興能對你傾訴。我可以叫你翡翠嗎?” 
  “當然,我也很高興熊和你談心事。洛霖和我非常親近。我們的父親是個可怕的人。洛霖還是個孩子時,他對他非常野蠻,甚至以懲罰他為樂。我們的母親盡全力保護我們,但在她拋棄我們后,我們就只剩下彼此了。”
  “你的母親是我的琥珀阿姨,我從不曾見過她。她在我出生之前就嫁給了你父親,去了英國。” 
  “就我所听到的,她嫁給他是為了离開愛爾蘭及曼莫斯,諷刺的是,婚后的每一天她都希望能再回到這里。我不認為她曾經愛過他,雖然她假裝如此,蘭儿,我懇求你不要對洛霖做同樣的事。拜托不要假裝你愛他,為的是要他帶你离開這里。” 
  “噢,翡翠,千万不要那樣想。洛霖不想帶我离開,他想要定居在這里。” 
  “你留在這里會滿足、快樂嗎?” 
  “只要在洛霖身邊,我就很快樂。” 
  我對席恩也有同樣的感覺,翡翠想著。“讀你的信吧。”為了給蘭儿隱私,翡翠走到相鄰的臥室洗臉。 
  她原以為葛維史東的房間已經夠豪華了,但這間寬敞的臥室更令她歎為觀止。天花板及牆鑲著鏡子,地上是粉紅色的大理石。粉紅色大理石階梯通向高起的粉紅色大理石浴缸。 
  “這實在太棒了,”她喊道。“像躺在玫瑰的花心里。” 
  蘭儿來到門口,將她寶貴的信塞在雙峰間。“要不要在這里洗個澡?我可以稍后再過來。” 
  “老天,不!我不會一個人洗澡,浪費這個墮落的浴室!我會等到席恩能加入我的時候。” 
  蘭儿的面頰變得一片緋紅。翡翠猜測她剛剛嘗過男女之間的親昵。她想起洛霖信中的字句。我情難自禁……我從不曾如此沖動行事過。翡翠閉上眼在心里呻吟出聲。 
  老天,洛霖: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Gk 於 2018-06-13 16:19:12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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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文數:7
發表時間:2018-06-11 01:40:22

惡魔情人

11.曼莫斯寬敞的中古式大廳設計來容納所有的家人及武士。翡翠和席恩坐在高台上,俯瞰著坐滿費家人的大廳。曼莫斯并沒有雇用仆人,因為人手已經太多了:年約十余歲的少年、少女陸續將丰富的菜肴送上桌。餐桌上年長的婦人坐在桌首,多數的男女都分開坐。 
  翡翠看著餐桌上丰富的食物。“這么多食物從哪里來的?”她問席恩。 
  “曼莫斯一向自給自足,”席恩解釋。“曼莫斯有數千畝地。我們養馬,畜牧牛、羊、豬,种植馬鈴薯、蕪菁及包心菜。不過如果我在時,桌上就不會有包心菜。” 
  翡翠看著坐在高台上的他,第一次清楚知覺到他是位伯爵,曼莫斯的領主。和往常一樣,今天他穿著一身黑,只在喉間系了條白色亞麻領巾。 
  “女士們,我需要你們的服務及幫助,”他道,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你們都知道雷蒙住在大門的塔樓。他的腿已几乎不行了。柏克是我船運事業上的左右手,現在他卻淪為了保母。你們可以幫助解決我的問題嗎?” 
  費家的女士至都一齊說話,數落雷蒙的缺點。翡翠擔憂地看著席恩,但他只笑著眨眨眼。出乎翡翠意料外的,費家的女人在抱怨先后全都熱切地自愿幫忙,并爭辯誰應該优先。席恩的姨婆輩瑪姬、瑪麗、及瑪娜抬出她們的身分壓人。 
  席恩舉起手,所有人立刻安靜听他說話。“我認為你們應該輪流,一個月去一次。” 
  大家同意了。“但誰是第一個?”瑪姬間。 
  “我先去,”開口的是妲娜。“明天一早就出發?” 
  翡翠害怕地看向席恩。姐娜是席恩的外祖父的妹妹,他的姑婆。沒有人敢開口反對妲娜,因為据說她有些瘋狂。但她卻看見席恩漾開個大大的笑容。 
  回到了主臥室后,翡翠發表她的看法。“到時候你爸爸會怎么說?”她笑問。 
  “他會咒罵一大堆髒話。”席恩笑道。 
  “現在我們覺得好笑,等到我們必須面對他時就不會了。” 
  “你不會是怕他吧?”席恩挑眉詢問。 
  “我當然會。”她坦白承認。 
  “但他有全世界最軟的心腸,特別是遇到女人時。我的母親將他繞在她的小指上。任何愚蠢得讓那种事發生的男人都無法對抗任何女人。” 
  他的話暗示他絕不會如此愚蠢。翡翠選擇忽略這個警告。剛剛找回自信的她不但相信她可以將席恩繞在她的小指上,并且可以要他為她赴湯蹈火。 
  “噢,我還以為晚餐永遠不會結束,”她整個人偎向他。背部的扣子面對著他。“幫我解開。” 
  席恩轉移話題。他輕輕攬著她問:“你看過這里的浴室了嗎?” 
  他的手一触及她的背,立刻變得僵硬、喚起--他們徹底地運用了粉紅色大理石浴缸,整夜纏綿! 
  席恩在翡翠入睡后仍然清醒著。他的身軀保護地貼著她,一手捧著她的乳峰。一個月前她正好盈滿他的手,但現在卻更加丰滿了。她的身軀變得益發柔軟,散發著象牙般的光澤。他終于承認她已經怀孕了:正如他所恐懼的,而地想要保護她的心更強烈了。 
  達成他的目標是如此容易,他有些遺憾他這么快讓她受孕。然而在他偷走她時就已經預料到這种結果了,遺憾、后悔并沒有用。雖然放棄她會像是切斷自己的手腳,他知道他必須付這個代价。他在母親的墓邊許下了复仇的誓言,并不容打破。 
  他的心堅定地甩開了所有的悔恨。他至少還有數個月的時間。他甚至還不能想未來,他必須為了今日而活。女人怀第一個孩子時應該是她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他在心中無言地發誓。他會用最溫柔的体貼照顧她度過這几個月! 
  他醒來后已是清晨,翡翠正低聲呻吟。他抱著她到浴室,手撫著她的腹部,讓她在水槽里吐個夠。終于她吐完后,他扶她坐在大理石浴缸旁,為她洗臉。 
  “我很抱歉。”她低語道。 
  “永遠不需要向我道歉,翡翠。”我才是應該向你懇求原諒的人。 
  他抱著她回到床上。“好好休息一下,”他迅速地穿衣。“我去找妲娜。她對藥草非常熟悉,應該可以幫助你。” 
  沒多久,席恩已經帶著妲娜公主回來了。“正如我所怀疑的!”她喊道。 
  “我能做什么來幫忙她?”席恩問。 
  “你做得還不夠嗎?”她指著門口。“既然你是造成她這一切悲慘的原凶,我認為你最好离開。她無法去大廳面對那些油膩的火腿,當然那阻止不了你。”她指控道。 
  翡翠的目光迎上席恩的,其中閃爍著笑意。“我已經覺得好多了。” 
  只剩下她們獨處時,姐娜對她綻開個燦爛的笑容。“啊,小姑娘,我有這么多可以教你的。第一課:罪惡感是個可怕的武器。你几乎可以用它來對付所有的人。現在,關于你的晨吐。我有許多的處方:你要甘菊、薄荷、或大麥水?” 
  “由你決定。” 
  姐娜很高興。“勇敢的小姑娘!” 
  “不算是,”翡翠低語。“我猜到了你的秘密。你只是裝瘋。” 
  老婦人顯得惊慌。“圣母瑪麗亞,答應我你不會告訴那些費家人!當然,席恩知道,他一直是個精明的小惡魔,但其它人都認為我瘋透了。” 
  妲娜离開去拿抑制晨吐的藥汁回來,她還帶回來一罐杏仁及玫瑰油。“把玫瑰油擦在你的小腹、雙鋆及大腿--每天都擦。這可以防止丑陋的妊娠紋。” 
  “丑陋的妊娠紋?抱歉,我真的很無知。”翡翠坦白承認。 
  “幸好我要和你們一起回葛維史東。你可以騎馬了嗎?” 
  “是的,我已經不再嘔吐了。你會騎馬嗎,妲娜?” 
  “當然會,我還是個中高手呢!” 
  席恩用完餐回來,很高興看到翡翠恢复了。他幫她穿上一件乳白色的騎馬裝,劍眉蹙起。“親愛的,你想要邀請一位年經的費家姑娘一起去葛維史東嗎?我偶爾必須离開處理事情。有人和你作伴,你也許會比較快樂。”
  “我想邀請費蘭儿。”她猶豫地道,觀察席恩的反應。她知道他故意用蘭儿作餌,引誘她的哥哥。 
  “蘭儿很好。”他附和道。 
  翡翠納悶如果席恩知道洛霖已經偷偷咬下了他設的餌,是否還會認為蘭儿很好?“她會騎馬嗎?” 
  “親愛的,她是基爾特的費家人。她騎起來像風一樣。” 
  “很好。她可以和你的‘惡魔’并騎,我和妲娜一齊慢慢晃過去。” 
  他挑了挑眉。“妲娜?真有你的!” 
  樹葉似乎在一夜之間由綠色轉變成燦爛的秋色,回葛維史東的路上,太陽展露出它溫馴的一面。他們到達后,妲娜檢視過花園,隨即宣稱將蒸餾室据為己有。 
  翡翠安排蘭儿住在洛霖住過的房間,由于妲娜堅持要親近自然,住在綠色的房間,唯一的選擇只剩下西翼凱蒂的隔壁房間。她納悶嚴肅的凱蒂會怎樣和行事有些瘋癲的妲娜公主相處。 
  清晨翡翠睜開眼睛時,床上已堆滿了夏日最后的玫瑰,席恩站在床邊,凝視著他創造出來的這幅絕美的畫面。他端給她一杯混合了甘菊、薄荷及玫瑰水的藥汁,翡翠感激地喝了下去。妲娜的配方是如此地神奇。翡翠滿足地數了口气。 
  “多么美麗的醒來的方式。你一定是摘光了葛維史東的每一朵玫瑰。” 
  “出自妲娜公主的命令。她打算蒸餾它們,我決定在那之前以玫瑰的美麗包裹住你。她也堅持即將有一場風暴來臨。” 
  “也許她指的是等你告訴雷蒙她在這里時。” 
  “父親喜歡你,我想由你來告訴他最妥當。” 
  “你這個惡魔!你覺得這很有趣,是不是?” 
  “的确,”他坦白承認。“而且我完全信任你的巫術。” 
  一個小時后,風雨刮了起來,翡翠不自覺認為有巫術的是妲娜了。將蘭儿安頓在圖書室里,她決定一探虎穴。她已經知道雷蒙搬到塔樓住是因為無法忍受沒有艾琳的生活,他避開費家女人則是因為他癱瘓的腿。驕傲令他無法面對她們。 
  她和妲娜裹著溫暖的斗蓬,冒著風雨奔過草坪。她們登上塔樓時,席恩及柏克正匆忙下樓。 
  “懦夫!”翡翠對著他們的背影喊道。她和妲娜摀著唇,避免忍不住會大笑出聲,讓雷蒙听到。 
  雷蒙坐在他最喜歡的窗邊,裹著一條溫暖的格子披肩,手上抓著望遠鏡。看見翡翠,他英俊的面容綻開歡迎的笑容,隨即又在看見費妲娜后逝去。 
  “這是怎么回事?”他問。 
  “你一定記得你太太的姑姑費妲娜吧?她慷慨地提議和我們同住一個月,幫忙照顧我們。她精通藥草的知識,并認為可以調制出讓你的腳好上許多的藥。” 
  “我不需要她!” 
  翡翠跪在他面前,執起他的手。“親愛的雷蒙,我知道你不需要,但真正需要幫助的是潘先生,他只是太過驕傲得不敢開口。” 
  “她是個瘋子。”雷蒙狂亂地道。 
  “我听見了,歐雷蒙,”妲娜大聲道,拉了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你知道是你害我瘋掉的嗎?” 
  雷蒙和翡翠一樣被激起了好奇心,認真地听妲娜說下去。 
  “當你首次來到曼莫斯追求艾琳時,你是我們這些費家女性所曾見過最英俊的惡魔。當時約有十余名費家女性正值青春年少,而你扰動了我們所有人的芳心。” 
  “一開始艾琳對你的追求不為所動。她是伯爵的長女,并太過驕傲得無法接受一名商船水手。當時我最大的罪還不是驕傲,而是虛榮。我決定我要你,而以我的美麗,我認為我沒有理由無法自艾琳那儿搶走你。然而無論有多少次我對你投怀送抱,你都視若無睹,并且更加努力追求艾琳。” 
  “為了挽救自己的顏面,我告訴自己你喜歡她胜過我是因為她是伯爵的長女,而你只是權宜行事。當時我是如此瘋狂地愛著你,我的心都碎了。我吃不下東西、睡不著,甚至無法清楚地思考。我完全失去了理智。” 
  “而后我得到這么多家人的同情及照顧,我開始沉溺其中,我也明白它給了我力量。因此在我复原后,我明智地不泄漏出去。我也學到了寶貴的一課。艾琳愈是拒絕你,你會堅決要得到她。她表現得愈高傲,你愈是愛她。終于你的男性气概及強勢作為贏得了她。事實上我明白了她打一開始就想要你,她只是在欲擒故縱。” 
  雷蒙的臉上始終含著笑意,翡翠知道妲娜已經贏得他了。他輕拍翡翠的手。“我會為了柏克容忍她。只是一個月而已,又不是無期徒刑。” 
  “花園里有藍色的艾莉斯嗎?”妲娜問。 
  “是的,但花已經都開完了。” 
  “我需要的是花莖,它是溫暖關節的良藥。” 
  “你會讓我很快就恢复走路的能力,因為那是我唯一能逃离你的方法。”雷蒙打趣道。翡翠可以看出他已經接受妲娜了。 
  “小姑娘,你能帶我去藍色艾莉斯生長的地方吧?” 
  “當然可以,”她們离開塔樓后,翡翠柔聲道。“我被你的故事深深感動。” 
  “那是一時的靈感。讓他認為我們全部被他吸引會令他很高興。我再利用他的罪惡感獲得他的同情,最后再告訴他他最要听的,亦即艾琳打一開始就喜歡他!多么聰明的我呀!” 
  翡翠惊訝于妲娜的巧計,她認真回想妲娜所說的故事時,她相信那并不完全是虛构的。 
  白天風暴逐漸增強,并怒吼了一整夜。翡翠睡得很不安穩。黎明時席恩一离開她身邊,她立刻清醒過來。她無法置信地看著席恩將干淨的衣物折到一個小衣箱里。“你要去哪里?” 
  “我告訴過你我有事需要离開几天。我并不橫越海峽,只是沿著海岸線往北走。” 
  她最槽的恐懼實現了。“你不可能在這樣的天气下出航吧!” 
  “這只是一場小風暴,不必擔心,吾愛。” 
  翡翠掀開被單,走到窗邊。她所看見的更增添了她的憂慮。大海翻騰怒吼著。“外面的風暴一點也不小!” 
  席恩來到她身后,手搭在她肩上。“它只是看起來比較糟。秋天的風雨就是這樣。” 
  她憤怒地轉身,一心想要阻止他,為他的安全而戰,但看見他熱切期待的眼神時,她的話逸去了。有那么一刻,她考慮利用罪惡感來留下他。她只需要假裝身体不舒服。但她可以感覺到他勉強壓抑住的興奮。他明顯地已下定了決心。她的身軀輕顫,害怕和他執著的目標對抗。 
  “你的身軀好冰冷,”他抱起她回到床上,堅定地為她蓋好被子。“你是因為怀孕才胡思亂想。我是名水手,我享受征服奔騰的海面,”他抬起她的下頷,讓兩人的視線相遇。“放心,翡翠,我不會有事的。畢竟,我已經和惡魔訂下了契約!” 
  “地獄火號”埋伏在波恩河口,耐心地等待它的獵物。席恩一如往常帶了費家男性及莫家兄弟上船,再加上曼莫斯數十名的馴馬好手。 
  他們靜靜等待孟家的“海鷹號”將預定給軍方的馬匹裝上船。兩百匹馬搞得船上的人手忙腳亂,另外一半的馬匹會由孟家新購得的“吉爾特伯號”稍后運送。 
  “海鷹號”終于出了河口,開始沿著海岸線前進。席恩率領的“地獄火號”迅速追上,攔截住它。席恩和費家人持槍登上對方的艦艇。 
  看見帶頭的那名惡魔化身般的男子及他的部下,“海鷹號”的船長立刻決定投降,拱手讓出馬匹及船。席恩的一番話并收服了所有的船員。 
  “你們也許已經開始發現孟氏船運不行了。這次的損失加上過去的,以及未來數個月的,會議它在數個月內結束營運。但你們并不需要和它一齊失業。孟氏航運一直付給你們极低的薪水,又要求极大的工作量。現在‘海鷹號’屬于我了。我會派它運一趟棉花到查理斯敦。歡迎你們繼續在這艘船上工作--只不過改由歐家人付薪水!”席恩報出了薪水后,水手們登時歡聲雷動。 
  “你們可以在雷斯港好好放几天假,等待“海鷹號”改成“海豚號”,裝上運往美國的棉花!” 
  席恩留下莫家兄弟負責,帶領費家人繼續攔截“吉爾特伯號”。他們在“吉爾特伯號”上同樣沒有遇到多少抵抗,特別是當水手長費丹尼也持著槍出現時,白船長立刻知道大勢已去。“吉爾特伯號”的船員同樣由歐家人雇用,但這艘前奴隸船的下場卻不同于“海鷹號”。憎惡奴隸船的席恩決定讓它永沉海底。 
  席恩這次的出擊總共獲得了一艘船、五百匹好馬,及孟威廉必須為了違反和軍方的合約付出天文數字的違約金,而且現在孟氏只剩下四艘船。 
  志得意滿的席恩改向威克婁出發。 
  葛維史東有一名神父照顧每個人精神上的需要。屋子里的人每天去做彌撒,之后費神父再到塔樓上為富豪舉行領圣餐禮的儀式。葛維史東里唯一不會去過教堂的是席恩及翡翠。 
  當妲娜及蘭儿理所當然認為她應該和她們一齊去望彌撒時,翡翠同意了。當然,她在心里每天為她的嬰儿祈禱,但突然間她知道如果她在教堂里祈禱會更好。 
  小教堂的內部富麗堂皇。秋天的陽光穿過彩繪玻璃,落在舖著紅色天鵝絨的橡木座椅上。祭壇庄嚴華美,覆著祭壇的布繡著金線,綴著珠寶的圣杯上加上純金燭台更形壯觀。 
  相較之下,神父穿著一身朴素的黑袍,全身唯一的色彩是紅通通的臉龐上的笑容。他為每個人領圣餐禮,只除了翡翠。當他來到她面前時,那對銳利的藍眸注視著她道:“我想和你私下談談。” 
  翡翠心中惴惴不安,只能點點頭。 
  座位的人一一离開,走進告解室后,在一、兩分鐘后出來。蘭儿一直等到最后。當她出來時,她的表情是快樂的。“我覺得好多了,”她對翡翠低語。“費神父非常地体諒。要我留下來等你嗎?” 
  “不,你先回去用早餐吧。這是我的第一次,可能要一會儿。” 
  教堂里已空無一人。翡翠不确定該怎么做。她應該走進告解室,還是等費神父來找她?她閉上眼睛,在心中為席恩祈禱。自從他在風雨中出航后,她一直為他擔憂不已,夜里難以成眠。 
  “孟翡翠。”費神父的聲音響起。她睜開眼睛,發現神父已站在她面前。 
  盡管她痛恨被稱為孟翡翠,她并沒有更正神父。“噢,神父,我知道之前我就應該來的,”她衷心纖悔道。“但--但至少我已經來了。” 
  “你為什么在這里,孟翡翠?”他咄咄追問,臉上毫無笑容。 
  “我--我想祈禱,以及得到你的祝福。我來為席恩及我的--”神父臉上的表情使得她沒有說出“嬰儿”兩個字。 
  “歐席恩自從回到愛爾蘭后就不曾上周教堂。他的靈魂被罪惡染黑了,而他從不曾告解,也沒有悔意。” 
  她為她的愛人辯護。“你一定知道他被囚禁了五年。有罪的是其它人。” 
  “他每天都在犯下不可原諒的罪行,打破上帝的每一條規范!仇恨、恚怒、驕傲、欲望吞噬了他!他的上帝已經成為复仇的工具!而為了复仇,他不擇手段--包括欺騙、偷竊及奸淫!你最好用你的影響力讓他回到上帝的正途上,滌清他的靈魂,忏悔他的罪惡!” 
  “我會嘗試的,神父。”她的聲音緊繃,衷心感謝稍早沒有提到孩子。 
  他的藍眸緊張盯著她。“你已經准備好离開,不再犯罪了?” 
  “离開?”她問,恐懼著他話里的意思。 
  “你必須回到你的丈夫身邊,孟翡翠!你是個淫婦!” 
  她原本脹紅的臉龐變得蒼白如紙,身軀冰冷。 
  “你准備要告解你的罪惡,懇求上帝的寬恕了?” 
  “我--我告解我愛著歐席恩,如果那是錯的,我懇求上帝的原諒。” 
  “不要嘲弄上帝,女人!除非你准備結束你罪惡的奸情,回到你丈夫身邊,你無法得到原諒或赦免!” 
  “我--我不是天主教徒。”她慌亂地道。 
  “奸淫在每個宗教里都是重罪,女人!” 
  費神父轉身离開,突然翡翠發火了。“你同樣犯了恚怒及驕傲的罪,更不用提你的自以為是!而且那絕對是你最愚蠢的罪行!” 
  她匆忙出了教堂,回到葛維史東。避開每一個人,她上樓到她和席恩共享的臥室。她凝視著那張大床:全里充滿著罪惡感。神父稱她淫婦,而她要如何否認呢?在神父的眼里,她犯下的是不可饒恕的重罪。但在上帝的眼里呢?她狂亂地想著。她只能告訴自己毫無感情地和羅杰克同床 
  是比和席恩共枕更不可原諒的罪行。 
  翡翠走到窗邊,飽受折磨的綠眸眺望著海面。“回來吧……回來,席恩……我需要你。” 
  “地獄火號”在威克婁海濱下錨。席恩納悶自己這樣做是否正确。一回到愛爾蘭,席恩就知道孟費琥珀的下落。柏克告訴他她在他們埋葬外祖父的前一天來到,以及雷蒙出錢讓她做生意。 
  他恨了她許多年,因為她是害死約瑟的間接元凶。但他了解翡翠想見到母親的心。而在孟威廉對琥珀所做的事后,她一定和席恩一樣痛恨那個男人。也許她可以對他有幫助。 
  席恩獨自一個人下船,走進這個小鎮的主街。他登上一間高雅的房子的階梯,敲了敲黃銅把手。一名女仆來應門,帶他到一間辦公室等待。 
  一會儿后,琥珀腳步輕快地走進來,席恩几乎無法相信眼前這位銷魂的美女是翡翠的母親。細看之下可以發現她眼角及嘴角的細紋,但這不但沒有減少她的吸引力,反而增添一种世故的撫媚。 
  她灰色的洋裝高雅大方,更加烘托出她燦爛的發色。她嫣然一笑,綻開個傾倒眾生的笑容。地想起約瑟告訴過他的話:如果你看到了她,你一定會明白的。現在他确實明白了。費琥珀是十足的女性,就像她的女儿,只除了她們的發色不同。 
  “我是歐常恩。” 
  琥珀睜大了眼睛。眼前這名男子怎么可能是當年她的小女儿愛上的愛爾蘭王子?他黝黑的男性美會吸引較成熟的女性,但一名小女孩怎么可能被這么一位惡魔化身的男子吸引?突然間她恍然大悟。當年--在發生的一切之前,歐席恩并不是這個樣子的。 
  “請……坐,”她的語音微微不穩,想起和約瑟的前塵往事。她為他倒了杯愛爾蘭威士忌,自己倒了杯雪莉酒。“我知道他對我所做的,我也得知他對約瑟所做的,但我只能想象他對你所做的。”她輕聲道。 
  “不--”他緩緩搖頭。“你絕對不能。” 
  她看著他,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痛苦,他經歷過的地獄。“但你活了下來。” 
  他再次緩緩地搖頭。“不完全。大部分的我已經死去了,”為什么他要告訴她這一切?也許是因為她和他一樣經歷過地獄,活了下來,但已不完整。“我存活下來的那部分只為了复仇。” 
  “我了解那种想法。它几乎吞噬了我,直到我學會靜靜地旁觀,相信上帝,等待他的報應來臨。” 
  席恩啜著威士忌。“認命的想法幫助你活下去,但我沒有耐心等到他的報應臨頭。在我的心中首先死去的是對上帝的信心。我代之以對自己的信心。” 
  “或許那只是驕傲。當我們被迫做出屈辱的事時,我們的心中會漲滿了仇恨及驕傲。” 
  “我已經沒有心、沒有良知、沒有恐懼、沒有愛、沒有怜憫,沒有羞恥可言。” 
  “如果你大部分的感情已經死去,你又怎么能夠在完成你的報复后享受它?” 
  “我可以的。我有的是仇恨的心,而且我的复仇已經進行得很順利。最近我將之視為是正義。” 
  琥珀笑了。“我們是如此地相像。”她知道他來這里是有目的的,而且是要利用她。但反過來,她也可以乘机利用他。 
  “你對你的孩子知道多少?” 
  琥珀的心抽痛,接著完全地停止。“我什么都不知道,只除了他們已經不再是孩子。”她的眼角泄漏出她有多么渴望知道他們的消息。 
  “你的女儿嫁給了羅杰克。” 
  琥珀站了起來。“那個婊子養的把我寶貝的女儿嫁給他哥哥的雜种?我要殺了他!” 
  “在她的新婚之夜里,我將她帶來了葛維史東。” 
  琥珀松了口气。翡翠從小就愛著席恩,但她隨即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席恩是否只是利用翡翠來報复孟威廉呢?她想起他說的……我沒有心、沒有良知、沒有怜憫……身軀打了個寒顫。 
  “洛霖呢?” 
  “他比他父親聰明多了。現在我們是盟友,就像當年的威廉及雷蒙。” 
  “歐費兩家的聯盟從沒有好事。”她直率地道。 
  “我要的不是好事。我有辦法在財務上徹底地毀了孟家,還有他們的名譽。但在我讓他們在全世界面前顏面掃地之前,我絕不罷手,”他的眼里閃著危險的光芒。“我的手上有著完美的武器,”他隱住眼里的恨意,談到他來這里的理由。“琥珀,你愿意來葛維史東看翡翠嗎?” 
  琥珀不知道她的女儿是否會原諒她。但天知道她愿意出賣自己的靈魂,換取見她的儿女一面,而顯然歐席恩也知道。 
  “我會去,”她開口道。“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你的秘密很安全,夫人。我絕不會告訴翡翠你經營一家妓院。” 

12.她換好衣服,走向蘭儿的房間。在陽光下騎馬對她們兩個都會有好處。翡翠打開門,沮喪地發現蘭儿半靠在床沿,對著夜壺大吐特吐。 
  “老天,不。”翡翠柔聲喃喃。 
  蘭儿惊惶地抬起眼睛。“我一定是吃坏肚子了。” 
  “蘭儿,”翡翠柔聲道。“沒有必要對我偽裝。你大概是怀孕了。我了解晨吐,我也怀著孩子。”海面平靜了下來,風也停了,秋天的陽光再次露面。雖然翡翠并不認為是上帝響應了她的祈禱,當她啜飲著妲娜治療晨吐的藥汁時,還是虔誠地向上帝致謝。 
  “老天,我要怎么做?” 
  “首先是要停止你的嘔吐。我去找妲娜拿藥。” 
  “不,你不能!”蘭儿惊慌地大吼。 
  “她知道我的事,但并沒有震惊死掉。” 
  “噢,翡翠,這不一樣。”蘭儿呻吟道。 
  “我先幫你弄一些我的甘菊及玫瑰水。我馬上回來。” 
  蘭儿的嘔吐終于停止時,翡翠幫她擦拭臉及手。 
  “我不希望妲娜知道。她會告訴我的母親,而我會書她羞愧得無地自容。” 
  “你的母親是哪一位?”翡翠問,很尷尬自己無法弄清楚所有的費家人。 
  “費瑪姬。” 
  “老天。”翡翠道,知道這位善良的婦人對道德的要求极高。 
  “我很抱歉你也有麻煩,翡翠,但沒有人敢挑釁伯爵,或對你說一句批評的話。” 
  “你真該听听神父昨天怎么說我的,而地甚至還不知道我怀孕了。在他及上帝的眼里,我是一名淫婦!你和洛霖都還沒有結婚,犯的罪應該沒有我重。” 
  “席恩高興你怀孕嗎?” 
  翡翠想了一下。“我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他并未欣喜若狂。他拒絕相信,直至上星期在曼莫斯。” 
  “男人真是有趣,”蘭儿喃喃。“洛霖也不會相信我。我們只做過一次,他會非常生气。” 
  “該死,蘭儿,應該是你生洛霖的气才對!蘭儿,費家人遲早會發現的。你不可能隱藏太久。” 
  “我可以留在這里嗎?” 
  “當然可以,但席思會發現的。” 
  “老天,他會暴跳如雷!” 
  翡翠無言地在心中同意。 
  “拜托不要告訴他?”蘭儿懇求道。 
  “我不會告訴他。” 
  “也不要告訴洛霖?” 
  “我不會,蘭儿,但你應該告訴他。他必須娶你--盡快。” 
  “那不是太棒了嗎?” 
  “費家人也許不會同意。他們恨英國人--特別是孟家人。” 
  蘭儿皺著眉思索。“如果伯爵同意,他們就不會反對。翡翠,他回來后你可以試著說服他嗎?不要提到嬰儿,只說你哥哥應該娶個費家人。你可以巧妙地加以暗示,讓他接受這种想法。” 
  翡翠翻眼向天。老天,蘭儿根本不知道席恩有多么執拗,難以勸說!“你覺得好多了嗎?我去找妲娜弄些她的神奇藥汁,不過我不會透露我要的是兩人份的,”今天早上翡翠明白她們無法騎馬了。“我希望你待在床上,好好休息。我會帶一本書去雷蒙那儿念給他听。妲娜也會留在那里听。” 
  翡翠到達塔樓時,妲娜剛剛用藥膏為雷蒙推拿過四肢。雷蒙的望遠鏡擱在窗框上,顯得滿足放松。 
  “我來念書給你听。希望你喜歡這一本胜過我上次讀的那一本。” 
  “書名是什么,美人儿?”他急切地問。 
  “馬可波羅游記。” 
  “正好可以搧動我的旅行欲。” 
  翡翠坐在他身邊,不久就變得和他一樣沉迷其中。她連續讀了大約兩個小時。終于她合上書。 
  “我的喉嚨干澀得要命。” 
  “妲娜,給我們倒杯酒吧!” 
  妲娜倒給雷蒙威士忌,她和翡翠喝的卻是嘗起來是梨子味道的酒。 
  “味道真好。你自己釀的嗎,妲娜?” 
  “當然。我在蒸餾室里待了數個小時,和自然溝通。” 
  翡翠啜飲著梨子酒,一面閒聊道:“我不知道蘭儿是瑪姬的女儿。” 
  雷蒙格格輕笑。“瑪姬一向最古板保守了。她絕對不會贊成你用梨子釀酒。” 
  “也不會贊成你釀威士忌,”妲娜附和。“下個月輪她來待一個月。” 
  雷蒙的笑容逝去。“為什么女人就愛剝奪男人生活中的樂趣?” 
  翡翠站了起來,輕握他的手。“不是所有的女人,雷蒙,”她拿起他的望遠鏡,送到眼前。“我們之中有些人是很了解生活樂趣的,”她惊喘出聲,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將望遠鏡換到另一眼,确定自己看到的沒錯。“他回來了!席恩回來了!”她將望遠鏡交給雷蒙,撩起裙擺開始跑了起來。 
  “我敢打賭我儿子非常了解生活的樂趣!” 
  翡翠跑下階梯,出了大門,跑向葛維史東的港口。她气喘吁吁地停下來,看著“地獄火號”停泊在碼頭邊。她在甲板搜尋著席恩高大的身影。他穿著一身黑,站在舵輪前。翡翠拚命向他揮手,他舉起手響應。 
  翡翠迫不及待地跑下碼頭的階梯。席恩也已下了船,大步走向她。她歡喜地呼喊他的名字。“席恩……席恩……”下一刻她已被擁在他有力的怀中。她仰起頭接受他的物。 
  “噢,我想念你……我愛你……我是如此地想念你。”她在無數的吻之間道。 
  席恩舉高她的身軀,抱著她轉圈。“我應該要更常离開--如果等待我回家的是這么熱情的歡迎。” 
  她假裝生气地揪住他的黑發。“我會把你煉在床上,你這個愛流浪的魔鬼!”話一說出,她恨不得割斷自己的舌頭!她怎么能提醒他生活在銬鏈里的那些日子!“老天,我很抱歉!”她狂亂地吻著他的臉,為她無心的話道歉。 
  席恩捧住她的臉龐,望進了她的眼里。“無須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遣詞用字,翡翠。我希望你知道你什么話都可以對我說,”他咧開個笑容。“如果你說得太過分,我只會把你按倒在膝蓋上,痛打一頓屁股。” 
  “我現在的情況你不敢對我凶的。”她俏皮地挑釁。 
  他低頭看著她,搖了搖頭。“你還是如此地苗條。我原預期你看起來會像個小布丁。”他再次將她抱起。 
  “你這個惡魔,放我下來!” 
  “我給你帶來了禮物。”他低聲道。 
  她的手伸到他的黑色皮夾克內,想找出他藏的東西。他咬著她的耳朵低語。“更低,”她惊喘,瞧見了他胯問的突起。“自大的惡魔!” 
  “我在逗你,是另一种禮物。”他退到一邊,好讓她看清楚船上的人。 
  翡翠含笑的眸子离開了他,瀏覽著船上。她的視線停在倚著欄杆而立,有著一頭琥珀色頭發的优雅婦人。翡翠的手摀著喉間,身軀動也不動,彷佛看到了鬼魂一般。而后她開始劇烈地顫抖。可能嗎?或者是她的想象力作祟?“母親?”她低語,她的腳不自覺地移動,走向船上。 
  琥珀看見女儿走向她,舉步走下船。 
  翡翠的腳步加快,直到她們面對彼此。她的綠眸搜尋著母親的,盈滿了淚水。好一晌,兩人都無法開口,只能在擁抱中表達愛意,流下快樂的淚水。 
  翡翠笑中帶淚地看向席恩。“你怎么找到她的?” 
  “我住在威克婁。”琥珀很快地道,指著紫色山脈的南方。 
  翡翠拭去淚水,心中漲滿了感情。她和世上最愛的兩個人在一起。她有許多的問題要問,此刻她只滿足于凝望著他們。 
  席恩揮揮手示意她們回屋子里。“不必擔心行李。你們母女倆一定有許多話要說。” 
  她們來到草地上。琥珀停下腳步,瀏覽宮殿般豪華的喬治亞式宅邸。 
  “歡迎來到葛維史東。”翡翠帶路進到華麗的客廳。和翡翠第一次進到這個房間一樣,琥珀坐在靠窗的座椅上,俯瞰著花園。 
  “我來過葛維史東一次,但只到門口,”琥珀頓了一下,努力不被舊日的傷口吞噬。突然間她們都沒有開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你變成了一位美麗動人、生气活潑的女人了。我是如此害怕你父親會摧毀你的個性及本質。” 
  “他成功了!”翡翠喊道。“自從你拋棄我們的那一刻起,他极力使得我的生活無法忍受,就像洛霖的一樣。” 
  “我親愛的,我沒有拋棄你們。你怎么能這么想?他几乎把我打死。他發誓我再也不會見到你們。他把我鎖在房間里,不給我食物及水,要我等死。” 
  翡翠惊恐极了。她回憶起往事,清晰得有若昨日。“他告訴我你和你的愛人跑了,但我無法相信你會去下我們。我去你的臥室……門鎖著,如沒有回答。母親,我好抱歉我和洛霖把你一個人丟在那里……” 
  “當時你們無能為力。孟威廉是邪惡的化身,當他瘋狂起來時--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他。” 
  “我原以為我不可能更恨他了。但現在知道他野蠻地打過你,更加深了我的恨。但你錯了,媽。有一個人比他更強。席恩可以毀了他,而且他正在這么做。” 
  突然間,琥珀是多么地為女儿害怕,翡翠被困在兩個力量強大的人之間,而唯一的結果可能是她深受傷害。她并不想嚇坏她的女儿。她必須慢慢來,巧妙地警告翡翠防范歐席恩。她明顯地深愛著那個男人。 
  “他告訴我你嫁給了羅杰克?” 
  翡翠重重數了口气。“說來話長。在你离開我們后--我的意思是我們回英國后--父親不讓我去學校。他雇用了一名可怕的家庭教師,為的是抹煞我体內每一絲愛爾蘭的气質。他禁止我說出你的名字,把翡翠這個名字改成翡麗。最后他們終于成功地使我成為拘謹的翡麗。他們改變了我的一切:發型、衣服、談吐和行為。最后我變成了一只膽小的英國老鼠,躲在波曼大宅的洞穴里。” 
  翡翠的身軀顫抖,回想起那個陰暗的屋子。“那就像個監獄--不,像個墳墓,而我在里面被活埋。我沒有追求者,沒有任何的希望。最后父親命令我嫁給羅杰克,我雖然不情愿,也只有同意,因為我已經沒有反抗的精神。” 
  “是歐席恩救了我,脫离那棟瘋人院,及被活埋的命運!”她頓了一下后道。 
  老天,怪不得她認為他是她的王子,琥珀想著。我要怎樣讓她睜大眼睛,看清歐席恩只是在利用她?琥珀知道她背負的任務非常艱巨。歐席思不只是危險得迷人--他是如此地机智、自信、富有男子气概--而且冷酷無情。她要怎么讓翡翠看清楚事實?我無法立刻贏得她的信任。但如果她需要我,我會盡全力幫助她。 
  她們聊天時,葛維史東的仆人也陸續找借口經過客廳,目睹費琥珀的風采,直到凱蒂出現,打發走他們。 
  翡翠很高興看到凱蒂。“請進,凱蒂。來見我母親。” 
  凱蒂自然也有好奇心,她走向前。 
  “我母親,費琥珀……甘凱蒂,葛維史東的管家。她一直對我很好。” 
  兩個女人打量著彼此。 
  原來這就是那個嫁給了英國貴族,而后后悔不已的費家姑娘。怪不得約瑟會迷戀她,最后為她喪命。她非常美麗--翡翠也繼承了這份美麗,但翡翠擁有一份她母親所沒有的甜美。 
  琥珀想著:她不但精明,而且能干,并且明顯地不喜歡我,但那并不重要。我的女儿有這樣一個人管理這里是件好事。“很高興認識你,甘太太。葛維史東一定是個巨大的責任。” 
  “你的女儿將陽光及歡笑帶回了這個屋子--在我們原已絕望之后。” 
  翡翠的臉龐高興地脹紅。“凱蒂,你太過親切了。” 
  “你為席恩及雷蒙帶來了歡樂。我不能說你取代了艾琳--那是不可能的,但你填補了葛維史東的可怕空虛。” 
  “凱蒂,你能找蘭儿過來嗎?我想介紹她和我的母親認識。” 
  “她躲在她的房間。我必須要撬開門才能拉她出來。” 
  “算了,反正我們晚餐時就能見到她。妲娜也在這里。你記得她嗎?” 
  凱蒂嗤之。“有誰會忘得了她?這地方擠滿了費家人。我會派人整理熏衣草房給你的母親住。” 
  “我記得妲娜姑媽,而且很喜歡她。不過凱蒂似乎并不。” 
  “他們認為她瘋了,因為她覺得自己是一名塞爾特公主,但她一點都沒有瘋,她非常地睿智。” 
  “她教會了我如何使用藥草。” 
  “她才來了這里一個星期,但已經完全接管了蒸餾室。”翡翠真希望能夠在被打斷之前,兩人間談些較私密的話。地想要知道有關母親的生活的一切,既然琥珀并未主動提起,她決定等今晚再問席恩。 
  “上樓來休息一下。你不知道你的拜訪讓我有多么快樂。如果洛霖也在這里就好了!” 
  “他來看過你?”琥珀滿怀希望地間。 
  “他和席恩已結成了同盟。他來過這里一次,寫過信給我。但我希望他能經常來訪。” 
  琥珀挑了挑眉。“究竟是他學會了和父親抗衡,或是他學會和我一樣陽奉陰違?” 
  “我想為了生存,兩者都有吧。顯然父親已放棄要他上船,現在他經營父親的船運事業。” 
  “嗯,怪不得歐席恩要拉攏他。”琥珀點點頭道。 
  翡翠臉龐脹紅了。她想要否認席恩在利用洛霖,但她無法。“洛霖愛极了愛爾蘭,尤其是曼莫斯。” 
  “那是可以理解的,他一直就很喜愛馬匹。也許他屬于那里。” 
  “改天我們可以騎馬過去。你一定想再看到費家人。” 
  “你說得太快了。曼莫斯現在屬于基爾特伯爵,也許他不想要我去那里。” 
  翡翠甩動她的一頭發發,風情万种地微笑道:“伯爵對我百依百順,他不會拒絕我任何要求。” 
  “不要把他誤認為馴服的閹馬,翡翠。他是野性末馴的駿馬,而我怀疑你能夠馴服他。”琥珀警告她。 
  “我不想要馴服他,母親,我希望他保持本來面目。” 
  小心你所希望的,翡翠,琥珀心里想著。希望成真可能是最糟的夢魘。 
  “我無法下去用餐,我不能面對她!”蘭儿悲慘地道。 
  “你這樣說太可笑了。我的母親是個溫柔、親切的人。如果她知道你愛洛霖,她會更加喜歡你。沒有人能夠猜出你的秘密,蘭儿--除非你一直躲在屋子里!” 
  翡翠及蘭儿終于下到餐室時,琥珀和妲娜正愉快地討論著某項藥草的特性。席恩也在等著她們。他是個殷勤、迷人的主人,為大家相互介紹后,帶領每個人就座。琥珀坐在他右側,妲娜及蘭儿在他的左側,翡翠在他的對面,他正好可以飽覽她的美麗。 
  這一餐用得非常愉快,熱絡的談話從不曾斷過。蘭儿偶爾也加入談話,不過每當琥珀溫暖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她總是紅透了一張臉。 
  席恩主宰了大部分的談話,他妙語如珠,談笑風生。翡翠似乎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他領口處雪白的亞麻領巾襯托著他黝黑的肌膚及銀眸。她的身軀充滿著興奮:心里所能想的是夜里他們進臥室的門后,將得以自由地傾吐离情及思念之意。 
  在這一餐用完之前,琥珀已看出她的女儿有多么深愛著伯爵。她也看出歐席恩并非無動于衷。那對銀眸里燃燒著對翡翠的熾熱欲望,還有占有欲。然而琥珀不得不怀疑席恩擄走翡翠不只是因為他想要她,害怕他是利用她作為复仇的工具。 
  常恩曾經明白地告訴她除非他讓他的敵人在世人面前顏面盡失,他不會得到滿足,而且他的手上已擁有這項武器。那會是翡翠嗎? 
  琥珀的目光再次被吸引向桌首那名深沉、內斂、像謎一般的男子。他的复仇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极--他稱之為“正義”。她不安地忖測著他會不擇手段到什么地步。她必須好好地和翡翠談。當然,不是今晚。席恩和翡翠對彼此的渴望像電流般在空气中悸動。 
  一開始席恩只是偷偷地打量著翡翠,而后變得明目張膽。讓她和她母親見面是對的。今晚的她是如此地璀璨耀眼,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輝:知道是他帶給她這樣的快樂,令他感到一种深沉的滿足感。 
  他對她是好的。今晚這位熱情洋溢的美麗女子,截然不同于當日他由倫敦帶走的那名臉色蒼白、神情畏縮的女孩。他承認翡翠對他也是好的。她慷慨無私地付出她的愛,毫無保留,而他知道她幫助他愈合了一些較表面的傷口。他們對彼此都是好的。他永遠也不會后悔他們在一起的時光。那已几近于完美。 
  琥珀對他說了些什么,席恩回過神來。“抱歉,我剛心不在焉”他們的視線相遇,透露了各自的思緒。 
  “抱歉,但妲娜說要帶我去看蒸餾室。” 
  妲娜也開口了。“這可能要好几個小時,我們先道‘晚安’了。” 
  蘭儿也低聲道:“我要去圖書室拿本書。” 
  席恩漫不在乎地對翡翠笑了。“費家的女人合謀讓我們能夠獨處呢!” 
  “我們表現得那么明顯嗎?”琥珀笑道。 
  “是‘我們’。”席恩歎息道。 
  他們登上樓梯。席恩伸臂環住了翡翠。“你的气色不錯。害喜還很嚴重嗎,甜心?” 
  “已經好很多了。”她回答,沉浸在他的溫柔關心之中。 
  翡翠筆直走向窗邊。“親愛的,謝謝你,謝謝你把我的母親帶來。你使得我如此地快樂,我已別無所求!噢,今晚的我是如此地幸福!就像海洋一樣。” 
  他將她擁在怀中,喜歡這种充實感。“我還以為你怕海。”他揶揄道。 
  “只有當你在海上時--但那就像你征服了它,回到我身邊,我再也不會害怕了,”她的手環住他的頸項。“當你和我在一起時,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會讓我畏懼!” 
  他俯身品嘗她。“那并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已經蛻變成自信的女子,”他親吻她的耳垂,舌尖舔吮過她的喉嚨,令她的身軀竄過一陣戰栗。“在我為你寬衣之前,讓我先生火。我不希望你著涼。” 
  “被你溫柔的關心包圍的感覺是如此美好。我是全世界最幸運的女人。你想念我嗎?” 
  “我不只是想念你。我渴求你,我的血液為你沸騰。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我想要用我的熱情迷醉你,”他點燃爐火,心里期盼著即將點燃的另一把火。他拿起放在床邊的罐子。“這是妲娜為你釀的愛情藥嗎?” 
  “不,它是用玫瑰及杏仁油做的,可以預防妊娠紋,并讓我的肌膚為你保持美麗。” 
  “那么它确實是愛情藥。我即將為你抹過全身。但讓我先警告你,親愛的,我的手將會偷走你的理智。在我完成后,我會擁有你的身体和靈魂。” 
  他大步逼向她。她自睫毛下拋給他一個誘惑的眼神。他不是早已擁有它的身体及靈魂的每一吋嗎?他除去了她溫暖的羊毛衣,讓赤裸的她平躺在床上,深邃熱情的眼眸佣懶地游移過她全身,愛撫、崇拜她每一吋肌膚。他銳利的銀眸承諾她無比的歡愉。 
  他在掌心倒上芳香的油精,在爐火旁烤暖后,由她的喉嚨開始按摩,往下到她的胸口。那芳香的气味浸溺了她的感官,令她全身酥軟無力。他按著按摩過她的肩膀、手臂、雙峰,令她屏息戰栗不已。他堅實的大手覆住她的乳峰,摩挲畫圈。 
  “太棒了。”她的雙手伸展到頭頂,挺立的蓓蕾迎向他俯向她的唇。他的舌頭舔吮時,她因那歡愉的快感呼喊出聲。 
  席恩的手來到她肋間,而后是她柔軟的小腹,按摩揉弄,令她輾轉呻吟。他沾滿香油的手指繼之來到她的女性部位,挑逗、分開她的蓓蕾后,手指探入。 
  他修長的手指進出、探入,令她嬌喘連連,渴望著更多,而后他探入了兩根手指。她是如此地灼熱,他的手指有若探入火焰之中!他引導她達到高潮,深邃的銀眸望著她的歡愉、釋放,并感到同樣的興奮。 
  席恩倒了更多香油,由她的腳趾開始按摩,逐漸往上。當他到達她絲緞般的大腿時,翡翠已再次輾轉嬌吟不休。火光將她的肌膚映成金色,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用他的唇舌取悅她。 
  他的舌頭侵入、挑逗、极盡歡愉之能事,她的呻吟變成了尖叫。她放浪地為他敞開自己,身軀的每一吋肌膚、感官都亢奮到了极點。 
  她抬起佣懶沉重的眼瞼,看見席恩終于除去身上的衣物。他赤裸地跪在她身前。她渴切地伸出手撫弄他腫脹的男性。“你愛了我兩次,為什么不取悅自己?” 
  “你已經取悅了我兩次,”他喃喃道。“看著熱情奔放的你,知道是我使你這樣的,這就是最狂野的興奮刺激,”他翻轉她的身軀,再次徹底地愛她。他的唇梭巡過她的脊椎。“你就像溫暖的絲緞,多年來我一直在最旖旋的夢里看到你。夢里的你背對著我,一頭黑發如煙似霧。我的美人儿,你擁有全世界最引人遐想的背。” 
  席恩的手托住她的背部,探入股溝之間,創造出邪惡的奇跡。當她拱起臀部時,他占有的手指侵入了她的女性核心。 
  翡翠的雙手用力抓著枕頭。“我需要更多,席恩。”她喘息道。 
  “我知道,我會給你更多。”他跨騎在她的背上,怜愛的雙手托起了她的臀部,自后方進入她。 
  翡翠從不知道男女之間可能以這种姿勢進行,但當他開始在她体內狂野的律動時,她知道駿馬和牝馬之間就是這樣。這次的感覺比過去都更強烈,或許是因為席恩前兩次引導她到達高潮:他真正的進入喚起了更強烈的快樂,并延長了她的高潮。 
  他將她的雙峰捧在手里,彷佛它們是最珍貴的珠寶,同時證明她是屬于他的。當席恩感到她第三次的痙攣顫抖攫住他的男性時,他容許自己將液狀的小火焰釋放在她体內。翡翠的喉間逸出了一聲尖叫,但那也被席恩釋放時的吼叫聲掩蓋住。 
  琥珀知道她必須見到雷蒙,感謝他過去對她的幫助,不管雷蒙是否高興見到她。她要求柏克帶她去塔樓。 
  見到歐雷蒙時她嚇了一跳。五年前的他是如此地英俊狂傲,精力充沛,現在的他卻像個空殼子般。“雷蒙。”她溫柔地呼喚他。 
  雷蒙看著她,內心感情掙扎。費琥珀是個美麗的女人,約瑟就是因為抗拒不了她的吸引力而送命的--不,那不能怪她。琥珀和他的家人一樣是孟威廉魔爪下的犧牲者。 
  他指著一張椅子,邀請她坐下。 
  “我是來謝謝你當年的財務援助,雷蒙。你對我太慷慨了。” 
  他銳利的目光穿透她。“那個晚上我仍然擁有艾琳和我的兩個儿子。我尚未被仇恨染黑。” 
  琥珀抗拒著愧疚地垂下眼瞼的沖動。“我無法要求你原諒我在這樁悲劇中所扮演的角色,我也無法原諒自己。我所能做的是盡我所能來報答你。” 
  “你唯一能報答我的方法是將孟威廉誘來葛維史東。” 
  “雷蒙,我要孟威廉死……那是唯一能夠滿足我的复仇。但我對那個男人沒有影響力。他恨我几乎就像我恨他一樣。” 
  “我怀疑。失去你也許是他可悲的一生中最大的損失。你是費家的女人,沒有人能夠比得上你!我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因為我有幸娶了一位。琥珀,你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這次她垂下了視線。她的吸引力确實害死了約瑟。她哀傷地對雷蒙微笑。“一旦机會來臨時,我一定會報答你的,雷蒙。” 

13.對翡翠和琥珀這對久別重逢的母女來說,時光似乎流逝得太快了。她們整天都在一起,但也很少有獨處的時候。 
  這一天席恩帶她們去曼莫斯,琥珀見到了她久違的費家表姊妹、姑媽、姨媽,并受到熱烈的歡迎。費家女人聚在一起談天說笑,琥珀感覺似乎從不曾离開一樣。 
  當天下午,席恩帶她們到養馬的牧場,要翡翠任意挑選一匹。翡翠被一匹純白駿馬所吸引,蘭儿及席恩也同意她的選擇。翡翠很喜歡這匹馬,叫它“白雪”。席恩跟著要琥珀也挑一匹馬。 
  琥珀婉拒了,不想欠席恩任何人情。 
  席恩看出了她的想法,咧開了迷人的笑容。“事實上,”他附在她耳邊道。“為這些馬匹付錢的是孟威廉。我只是替他省了馬匹的運費及飼料費用。” 
  琥珀笑了。“既然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 
  次日,琥珀知道她們母女相處的日子已經所剩無几了。清晨時她將翡翠拉到一旁。“我已經要求席恩明天帶我回威克婁。” 
  “不!”翡翠喊道。“抱歉,母親。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業要經營,但我不想要你這么快离開。” 
  “親愛的,我离開后還是會經常來看你。” 
  “我甚至不知道你做的是什么生意。” 
  琥珀遲疑了一下。“那是……服務業。我雇用了一些婦女,做外燴那一類的服務。” 
  “這一行的生意好嗎?”翡翠好奇地問。 
  “很好,”琥珀坦白地回答。“親愛的,我必須私下和你談談,我們可以去哪里?” 
  翡翠打量著她母親的表情,明顯地母親不希望葛維史東的任何人听見她們的對話。“我們可以帶那些獵犬出去走走。” 
  “那太好了,穿厚一點,天气已經略有寒意。” 
  翡翠披上她鑲著紅狐毛邊的綠色天鵝絨斗蓬。琥珀的喉間硬咽。“這不可能是當年我為你做的那一件。” 
  “不,我离開英格蘭時并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席恩要人為我做了這件斗蓬,模仿我在他生日慶祝會時穿到愛爾蘭的那一件。他記得非常清楚。” 
  席恩的狼犬看到翡翠,興奮地將前爪搭到翡翠肩上。 
  “親愛的,小心嬰儿!”琥珀著急地喊道。 
  “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