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席絹 - 枕邊的男人【單】- SOGI 手機王

[現代]席絹 - 枕邊的男人【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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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13-04-10 21:20:00
【內容簡介】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嗎?
年少輕狂時,就在人生路途上跌了這麼一大跤,
他應該是恨她的吧?
可是,跌跤的,不只是他吧,她傷得可不比他輕啊……
說到底,她也是個受害者呢!大好青春,從此小鳥一去不回來,
再回頭,她已是個人妻了……
嗚嗚……她找誰哭去?
想當初她只是想……想……想為她的暗戀做一個美麗的告別而已,
誰料得到——
唉!一個失控,從此改變了兩個人的未來。
以為當驪歌高高唱起時,再也不可能有所牽繫的兩個人,
居然從此被那個「失控」給緊纏到密不透風了!
他倒好,雖已身為人夫,可瞧瞧他身邊飛來飛去鶯鶯燕燕……
太可惡了!完全無視她這位正宮的存在,竟然——
看來,她不拿出點絕活是不行的了!
姊妹都知道,只要她想要的,誰有辦法阻止得了她呢?
所以,等著接招吧——她的男人!













楔子

  「恆誠高中」的畢業舞會向來是在大學聯考放榜後舉辦的。

  不管成績是好是壞,能升上理想大學或者奔向補習班繼續高四的奮鬥人生,總之,是得在這個共處了三年的地方,劃下拜拜的句點了。

  所以,恆誠高中的畢業舞會一向會玩得很放肆──在那些師長一個個在臺上致辭完,被學生們拍手送走之後。

  舞會從晚上七點開始,在師長們站在臺上揮著眼淚、聲情並茂講著令人大起雞皮疙瘩的感言與鼓勵時,台下的學生們一個個相準時機圍在堆滿食物的長桌邊,趕緊挑選自己喜歡的食物,趁這兩個小時裡把肚子填飽,好在師長們都退場之後累積足夠用來狂歡的體力。

  真正屬於學生的狂歡晚會通常是從晚上九點開始。師長走了,食物臺上被取用一空的食盤撤下了,換上了數種口味的雞尾酒,以及號稱喝不醉人的啤酒。

  這是從高中生走向大學生的分界點,更是從未成年走向成年的宣告。所以有低酒精度數的甜酒,也有香煙……當然,這是不被允許的,但師長都走了,還有誰會多說些什麼?這是個狂歡夜,一直都是如此。因為從來沒有發生過太大的問題──至少不是學校解決不了的問題或足以上報紙的醜聞,所以師長們縱使是心知肚明的,也不會加以干涉,相信在學生會的控制下,這些狂歡的學生們,會把持好那個界線。

  不是說真的從來沒有出過問題,只能說那些都屬於學生們之間共同的秘密,在還能承受的範圍內,沒有人會跑到師長面前揭發,造成往後學弟妹們福利的縮水、權益的損失。

  會發生的那些問題,從喝點小酒、抽點小煙,小小的體會著何謂成年人的特權;更大膽一點的,會在午夜十二點倒數計時的時候,跑去找他們心儀的對象告白;生猛點的,更是毫不猶豫地拋出熱吻,獻出自己的初吻,也搶奪心上人的初吻……

  時代在變,尺度也不斷地在放寬。當熱吻再也無法讓人覺得禁忌與刺激之後,人們的渴望,將會在頭昏腦熱失智的情況下,張狂得沒有邊際……

  熱……

  很熱……

  她以為午夜搶吻的那個行為將是她今晚……喔,不,甚至是她這一生做過最瘋狂的事了!真的,她十八年來最瘋狂的渴望也就僅止於此──在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天,吻上那個讓她偷偷暗戀了兩年的白馬王子的唇。

  就當作是這場暗戀最美麗的告別,對未成年身分的告別,對高中種種一切的告別。

  反正,這輩子她很可能將不會再見到他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瘋狂些呢?

  她想記住一些有關於他的、美好一些的記憶。也希望,他的人生記憶裡,有她小小的一個影像留存。

  某一年,某一天,某個告別青澀年代的舞會,有個不記得姓名的女孩在午夜十二點吻了他……

  真浪漫,不是嗎?

  她只想要他一個吻!

  但他要的顯然不止……

  好熱……

  她覺得熱得像在火裡燒……

  他的嘴黏著她的嘴,她的身體嵌合在他過於灼熱的摟抱中,以致於鼻腔裡滿滿的都是他的味道。

  她的手有點無所適從,由原本乖巧而帶著點推拒地抵著他的胸膛,到不知何時改為架在他肩上,交握在他頸後──仍然是無措地放置,但迷迷糊糊地帶著點縱容,她正在向他敞開……

  為什麼會迷迷糊糊的呢?

  啊,大概是,因為他的舌頭正在糾絆著她的舌頭吧。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的嘴裡會伸進別人的舌頭……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他的嘴裡有淡淡的煙味,也有酒味。有點苦,有點澀,有點甜……

  男人的嘴巴裡竟然是這樣的味道嗎?

  她也沒想過會吃到別人的口水,甚至沒有機會趕緊跑去漱口……呃,當然,現在這個情況下,居然腦裡會閃過這樣的念頭,她覺得似乎不恰當,有點想笑,但繃緊得幾乎化為石塊的身子讓她笑不出來,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有怎樣「正確」的反應。

  她覺得熱得快燒成灰……

  她想跑到冷氣機前面脫掉衣服,讓最冷的空氣幫她降溫……

  ***

  他的雙手像鐵條似的摟著她,像是想將她揉進他體內,也像是防止她下一秒可能出現的拒絕。

  就算如此,卻還能在這樣的緊迫摟人的力道裡,不安分地開始滑動起來……

  先是她的背脊,他順著她背脊的那條凹下去的線條上上下下地滑動,引來她不由自主地一陣戰慄;他像是發現了她身子的細微變化,終於稍稍收回了他舌在她嘴裡狂放的攪動,退開……退得不太遠,不到寸許,像是隨時又要進攻。

  她原本迷迷濛濛半合的雙眼隨著他的動作而睜大,像在努力清醒,也像在疑惑地發問。她來不及發問,注意力就被兩唇分開時帶出成絲狀的透明液體而怔住……

  連接在他的唇與她的唇之間的這東西……這是……口水?算……誰的?

  應該覺得髒的,不知道口袋裡的面紙還在不在,應該擦一擦的……又不是小貝比了,還流口水……

  還沒釐清好思緒,也沒來得及掏口袋找面紙,他低笑一聲,又狂猛地吻住了她,像是急切地要找回剛才的狀態──兩人好不容易從生澀、陌生、緊張變成了現在這樣的「熟悉」,而且,味道不錯,他有點昏眩地想要再嘗嘗……

  所以,他嘗了。

  並且開始撫摸。

  他想,還不賴。

  當他發現自己的雙手能夠使她戰慄得發抖時,滿滿的成就感令他想要更多。他覺得自己像在彈奏樂器,隨著他的手不斷探索彈奏,她就會發出不同的呻吟、不一樣的顫抖。

  時,衣物的阻隔就成了無法忍受的厭惡,他沒有什麼經驗,但對於欲望,男人有天生的本能。當然,曾經與一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看過的那些日本出產的床上動作片也功不可沒,在關鍵時刻發揮了作用……

  他的雙手將她的襯衫下擺從裙子里拉出來,當他熱得發麻的手貼上那片仍處於清涼無汗狀態、如凝脂滑膩的嬌嫩肌膚時,忍不住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滿足而沙啞的輕吟。

  他以為自己能夠適可而止。當他的雙手著火似的肆意在她毫無阻礙的雪背上滑動時,他想,他夠了,必須夠了。

  可是,下一個念頭卻是想要更多──當他一隻手不意滑向她的身前,探到了一小角蕾絲的衣料時,頓了頓……但在大腦還沒下指令時,就又迅速一掌覆上。手心敏銳的感應神經讓他知道,掌下山峰般的隆起,一半是蕾絲布料,另一半是不可思議的軟嫩……不算特別高聳──至少相較於他看過的那些AV女優那種簡直像足球大的豪乳而言。

  但,很棒。正好足以讓他一掌蓋住,像是特地為他打造的,最完美的尺寸。

  「啊!」她在他唇裡發出一聲驚呼。

  在她驚呼之後,他的一掌已經越過蕾絲胸罩的阻礙,完全將她一邊的高聳給包覆,貼合得就像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內衣似的,無一絲空隙。

  她似乎想要掙扎,但他不讓,一隻手堅持地蓋住;而當他的手無法滿足於僅僅是蓋住時,更得寸進尺的掠奪,於是展開。

  他細撚慢攏,或捏或揉,讓掌下的柔軟化為各種可能揉捏出的形狀,愛不釋手……

  隨著她的驚呼與喘息在他耳邊不斷交替,他覺得自己終於變成了再也無法理智思考的野獸。

  他只想侵略,只想獲取,只想撕開一切阻礙。他更想聽到她愈來愈大聲的呻吟像高舉的白旗不斷在他的侵犯裡臣服!

  他沒打算進行到這樣失控的!

  雖然是她先敲起戰鼓的,他只是接招。

  雖然她的主動變成了由他主動。

  雖然原本他只是無可無不可地接受著一個女同學的示愛。

  他只是接受。想著反正是穿著這一身高中制服的最後一天了,大家都在失控,都想要得到些什麼,也想失去些什麼。然後轉身,明日就是步向成人的新一頁開始,把所有的青澀都隨著這一場放縱的舞會拋在歲月裡……

  只是這樣罷了。他和她,沒那麼熟,又不同班,雖然兩人的名字常常在公佈成績的紅榜上相見。他總是第一名,而她在中下游徘徊。能上紅榜的人,當然都會考上還不錯的大學。不過他即將要去上的學校,不在臺灣,而在美國,是世界知名的名校,所以這一陣子真是大出風頭,原本就很出名的風雲人物,又更出名了,被瘋狂崇拜得像是一個神話。

  身為神話的人,大約也習慣被膜拜了。而愛慕這種東西,更是從小到大就跟隨著他的東西。他心中自然有些沾沾自喜,但愛惜羽毛的他,卻不輕易與任何人傳出情事;比起跟那些女孩糾纏不清,他其實比較喜歡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被仰望。十八年來都如此。

  而今晚,他知道他的午夜吻不會被放過,他很寬容地想著,就一個吻,也好。

  不管是誰,只要不太醜的,就當是個小小的紀念了。

  多年來的「潔身自愛」,終於在十八歲這年顯現出他的後遺症──他非常尷尬地發現,他居然是一群狐朋狗友裡唯一的處男……連初吻都沒有過。被偷吻的不算!

  在酒精與煙,以及死黨揶揄的笑弄下,一整晚都讓他心中憋著一股難平的氣,而過量的酒精更讓他向來理智的腦袋化為足夠的昏昧,讓他的打算完全失控。原本只是打算有個吻,但現在,他將吻加深,學著日本動作片裡的舌吻。

  他們現在在學校保健室裡,就著一盞小夜燈,偷偷摸摸地進行一項又一項的、不在預期中的,人生初體驗……

  吻了,不夠;摸了,還是不夠;將她的衣服一件件略顯粗暴地扯掉,將她推倒在單人床上恣意摸索著橫陳玉體,依然不夠!

  不夠不夠不夠!

  他要的更多!

  她的唇形很美,唇色很誘人,他想要一直品嘗;她的舌頭很笨拙,很嬌怯,當他探舌進去追逐時,她總是無措地躲,於是他不停地追逗……

  他需要進攻,更多的進攻!他的身體熱成了自燃的火,有一種急切在他身體深處升起,讓他想要狠狠地去做些什麼。

  他的腦袋無法思考,但他的身體忠實於天生的渴望行動了!

  他覺得他像在跑一場馬拉松,一切的千辛萬苦就是為了奪取最後那屬於他的勝利果實。

  他幾乎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在她身體上彈奏愛撫,因為貪戀著她身子的反應,那讓他有著無與倫比的雄性滿足。而對於生平第一次的女體探索,他像做學問般的嚴謹仔細,他手觸摸過的地方,他的唇再去複習,一遍又一遍地……

  他在蓄積他的渴望,無止境似的愛撫,就是為了得到更巨大的滿足。當他汗如雨下、當他覺得自己即將爆炸,再也承受不了更多時,冷不防拉開她一雙始終羞怯緊攏的腿,覆身而上!

  「啊!」她大叫一聲,是驚嚇,不是痛叫。

  他以為一切很容易。

  但並不是。

  太暗的視線讓他的硬挺抵在門外,不得其門而入……他得找找……

  「啊!」當他修長的手指撫上她最隱密的地方,她的叫聲充滿恐慌。

  「不要怕……也……別叫……」他努力從粗喘裡擠出聲音。

  他覺得她不該這麼叫,她的嘴,此刻最好只有呻吟,而不要有任何實際的字句發出,他想,不管她想說什麼,他都不會喜歡聽到。

  不管是「不要」,還是「你在幹嘛」,或者更慘的是「你不會不知道怎麼做吧」,他都拒絕聽到。所以,她的小嘴還是用來發出甜美的喘息就好。

  他一直是個學習能力很強的優等生,所以他一向上手快。當他確定了路線後,立即吻住她的唇,然後,長驅直入!

  她的身體瞬間僵硬如石,而他開始戰慄,從尾椎一路爬升而上的戰慄,夾帶著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如海嘯般淹沒了他全身上下、四肢百骸!

  他覺得他進入了天堂,覺得美好得不可思議,而為了獲得更多,他要大步前進,於是他開始橫衝直撞,像在跟某種事物賽跑,但太美好的感覺令他無法駕馭,也不知如何駕馭,他想永遠留在這樣天堂的境界,卻又不知該如何去做,只能急迫地動著。

  然後,一股無法控制的劇烈顫抖驀然襲來,他喘息得像要死去,拼命想留住什麼,所以緊抱著身下雪白玉體,做著徒勞的努力。

  像是花了一輩子時間在醞釀期待,而甜美的獲得,也就那麼一下子,就結束了。

  時間彷彿靜止。

  雖然兩人沒有說話,都忙著喘,也沒有半點力氣動彈。但正在散熱的腦袋還是可以運轉一下的──

  結束了……她暗暗鬆了口氣,幸好沒痛太久。

  結束了……這是正常的過程嗎?他忍不住想著。

  外頭的黑夜沒有變成白天;牆上的掛鐘,指標也沒有從午夜十二點半變成中午十二點半。

  所以說,A片或是言情小說都是誇張騙人的了!他和她心中各自默默地想。

joyce 於 2015-05-25 17:07:36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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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今天辛苦了,謝謝你們,再見。」

  「別這麼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那麼,潘太太,我們走了,再見。」站在門外的兩名中年婦女很是客氣地躬身道別。

  「再見。」再說了一次再見之後,她將大門關上。

  童瑤,二十八歲,一個婚史已有十年的家庭主婦。

  「唉!」關上門,懶洋洋地轉身看看被打掃得亮晶晶的屋子,臉上有著說不出的疲憊,好像剛才花三小時打掃的人是她似的。

  歎息完,拖著腳步幔看看地走過客廳,往主臥房走去——目標是更衣室。那邊有剛剛進洗回來的衣服,得好好歸類整理一下呢。

  這是一同很有現代設計感的公寓,屋齡才五年,室內實際坪數有五十坪,於家四日人來住非常的綽綽有餘。更別說它座落於首都市中心的新興地段,說是寸土寸金也不為過,有人奮鬥了一輩子也沒辦法在這裡買一同廁所大小的房子,而她卻能居住在此,可見是個命好運氣也好的女人。

  所以說她是過著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貴婦生活也不為過。表面上,她的日子確實寬裕又清鬧。她不缺錢花,不缺大把時間打發,住在市中心的高級地段,這屋子勉勉強強說是豪宅也是可以。要不是她與丈夫都不喜歡家中有外人,甚至也可以請全天候的台傭在家裡幫傭,打理一切的家事,而不用每星期讓家務公司派人來大掃除一次。

  結婚十年,有兩個男孩子,一個七歲,一個四歲。丈夫打定主意不再要孩子,於是雙方協議了都去結紮,一勞承逸。

  跟職業為律師的人結婚就是這樣,他們對於權益攸關的部分,斤斤計較到不可思議的龜毛地步。

  他們從來不夢幻,不信口頭上的山盟海誓,不信傳說中的天長地久。積極的行動,白紙黑宇的證明,才是最有力的保障。

  也就是說,就算他們不會白頭到老,分開了,各自有第二春了,也不會有別的孩子來侵犯到現在這兩個孩子的權益。當然,更可以說,就算他們沒有離婚,偷偷地自軌了,也不怕留下太糟糕的後遺症——當然,性病這東西也是很嚇人的,但比起鬧出人命來說,還是婚外生子這事兒更令人無法接受一點。

  她的丈夫是個周到的男人。當然,他不是一出生就這樣周到,隨著年齡的成長和閱歷的豐富,他堅毅不拔地朝著周到細緻的路上強行而去,務求人生無死角。與其說他是個有著完美主義的人,還不如說他是個龜毛到極至的男人。

  對任何人而言,她的丈夫,正如他想獲得的評價那樣,是個完美優雅而成功的男人。他從小就優秀,又田為長得端正俊逸,一直都是女孩子想像中白馬王子應該長成的樣子,再加上有點自戀使然,一直不覺得什麼女孩子可以跟他比肩而立,所以不輕易跟女孩子糾纏,於是被傳成是個潔身自好、尊重女士的紳士。

  瞧,一個有著聰明腦袋、漂亮面孔,再加上願意努力刻苦上進的男人,他的人生怎能不一帆風順爬得比別人還高,站得比別人還高,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了。

  太出色的男人,會使得站在他身邊的女人黯然失色。

  不幸的,她正是他身邊那個失色的角色。同時,也是他人生中最不完美的一筆,至今令他耿耿於懷,恐日,也將會耿耿於懷直到他壽終正寢的那一天。這是他人生中最不可原諒的錯誤。

  這樣的一個錯誤,便輕易葬送掉了他的愛情與婚姻。

  於是那些關於青春年華里應該體會到的激情與甜蜜,都成了他人生中來不及憧憬就失落掉的奢侈事物。

  她想,他應該是有點恨著她的吧。

  他一直是個合格的丈夫,甚至在別人眼中再完美不過,簡直是女人夢寐以求渴望嫁的男人。

  有前途、能力強、長相佳,又工作體面,再加上還算優渥的家世,比起嫁進規矩多到壓死人的豪門,還不如嫁這種優質男人,生活多麼無憂啊!

  雖然對她談不上多麼有情意,但至少他是認命於自己已婚身分的,只要人生沒有太大意外的話,他不會主動去做出破壞這場婚姻的事——即使這婚姻讓他味同嚼蠟。

  大概婚姻的本質就是如此吧?別說他們這樣的老夫老妻了,就算是那些在婚前爰得死去活來,然後以婚姻為證的男女,激情個三兩年,又還能剩下多少夢幻和力氣去維持婚姻裡驚喜。

  童瑤才二十八歲,不曾出社會工作過,是個家庭主婦,更可說是個宅女。她活得有點封閉,心態已然蒼老,覺得自己像個八十二歲的阿婆,不然怎麼已經如此習慣於歎氣?

  在她少數幾次盛裝陪丈夫出席宴會的場合,她被介紹為潘太太,然後一臉欣然地接收各方女性同胞妒忌的眼刀,每一聲「潘太太」都叫得酸溜溜。其實更切實的稱呼應該是「潘雅湛的管家了」——這是她目前對自己的認知與結論。

  當然,如果他們不是還固定每個月有幾天做做床上運動的話,她差不多就真的要以為自己成了管家了。

  激情是隨著婚姻的年份在遞減的,不管這個男人有多麼年輕、多麼精力旺盛。

  乏味……這是她目前對床上運動的評語,相信也是他的感想。

  一邊呆呆想著雜七雜八的事,一邊整理衣物,動作雖然慢得像蝸牛,但終究還是收抬完畢了。一天二十四小時,她總是有太寬裕的時間去耗著,卻沒有太多的事可做,於是整個人也愈來愈懶了。

  她站在更衣室的全身鏡前看著自己,一張清水無脂粉屬於居家宅女的臉,還算有幾分麗色,卻因疏於妝扮而平澹無奇。幸好膚質一向不錯,也捨得拿潘雅湛賺來的鈔票去美容院揮霍,從頭到腳地保養著,總算還不致於落了個人老珠黃的憔悴模樣。

  她當然知道自己打扮起來是很人模人樣的,就是因為帶得出去,所以但凡有必要攜伴的場合,潘雅湛才會願意帶她同去。但她同時得承認,自己這樣的姿色,比起潘雅湛的「天生麗質」,還是敗了。不說容貌了,光是他身上散發的那種神采奕奕、氣宇軒昂的氣質,就是她遠遠不及的了。

  他旺盛得像日正當中的太陽,而她並不是月亮,甚至不是星子,頂多是黑夜裡的烏雲吧那樣頹唐暗澹得教人無言以對。

  「這樣下去可以嗎?」她問著鏡中的自己。

  然後有點自嘲地笑了笑,不明白怎麼又在犯傻了。

  若說,是她斷送了他愛情的各種可能,失去了挑選人生裡與他比肩的女子的機會,她不也一樣嗎?她的愛情,也在十八歲那年失去一切的可能性啊。

  「也許,是太閒了吧……」她伸自手指,描繪著鏡子裡那張沒有神采的臉,絞盡腦汁地想讓大腦說自一些有深度些的話,或者讓表情擺自一點足以代表有「深沉」的樣子努力了好久……大概有三分鐘吧。

  然後……

  「唉!」又是一聲舉白旗似的歎息。

  轉身,懶洋洋地走自更衣室。她想,去午睡一下好了。

  今天可以睡到自然醒,不用設定鬧鐘,因為不會有人回來吃晚餐,所以她睡到餓醒過來的話,可以直接把剩菜加熱來吃。

  沒什麼事要做,今天可以不用出門了,耶!

  拉開被單,將自己拋進被窩裡。睡吧。

  ***

  剛從會議室走出來,潘雅湛還沒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就在茶水間的門口遭遇到一張笑得很春風滿面的臉,並被那張臉阻擋住去路。

  「嗨,雅湛,我回國了,星期六晚上來參加我的接風宴吧!」

  「也不過跑到新加城出差三天,接什麼風?」潘雅湛將手上的資料合上,隨手交給身後的助理,助理朝兩人微微躬了下身,很快地從那個擋路男的身側越過去,先行回辦公室做事去了。

  「嘿,就算三天也是出國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九個天沒見了,老同學一場,你居然沒有像我想你一樣的想我,真是太沒良心了。虧得我人在異鄉,沒事還對你牽牽念念。」李正棋裝模作樣地說道,還一手撐著門框一手撫心,像是被傷害得很嬌弱無力的樣子。

  「不敢當。」潘雅湛由著好友作戲,雙手閒適地插在西裝褲口袋裡。

  隨口問道:「那晚請了誰?」

  「就朱明理、朱婷琳、楊恩慶這些大學損友,你是熟的,難得這陣子大家都在臺灣,還有,剛好朱婷琳二十八歲大壽是在下星期一,週六那天就一同慶祝了,所以她會帶幾個女性好友一同過來玩。地點就在我外公家的私人招待所,不怕被跟拍,或被吵鬧到什麼的。」

  聽到朱婷琳這個名字,潘雅湛眉頭微乎其微地皺了一下。但也沒說些什麼,轉身走進茶水間,給自已拿了瓶礦泉水。

  倒是李正棋揚著眉,直接道:「嘿,人家又有新男朋友了,也一向有分寸,不用對她那一些戒備。我看她是真的對你死心啦。婷琳這個人,除了對你實在太執著之外,實在是個不錯的朋友,你也是明白的。」

  「我當然明自,不然不會還把她當朋友。」如果她可以不常常用那雙狂野的大眼對他性騷擾就更好了。這女人總是無時不刻想要勾引他,也直言無諱,公開聲明今生以挑戰他的第一次出軌為奮鬥目標……

  很煩人,但還不致於需要為此斷交。在商場上,多一個朋友總是多一條路,不用多知心,表面的友好即可,在底限可以容忍的範圍內,絕不輕易與人交惡。潘雅湛不否認對朱婷琳沒有太多好戲,但不說朱明理是他好友之一,光是朱婷琳高超的公關手段,以及她的背景人脈,都讓潘雅湛不會輕易跟她撕破臉。

  「我猜婷琳會找來的姐妹淘大概都是她最近努力去認識的豪門千金們,所以我又叫楊恩慶把他們醫院的一些年輕單身漢給叫來,我也約了幾個菁英型的才俊參加我的接風宴,這樣熱熱鬧鬧的一二十個人玩在一起,就當給這些孤男寡女一個相親的機會了。人家豪門千金也愁嫁啊。」說了一大串後,以一句充滿悲天憫人的字句落款。

  潘雅湛只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問這:「你要回樓上去,還是到我那坐坐?」

  「當然是到你那兒,我表哥領著一票人出去開會了,我留守,又剛回來,沒什麼事得立即做,當然要把握時間摸魚。」一臂擱上好友的肩,兩人朝潘雅湛的辦公室方向走去。

  「對了,晚上去打網球吧,我好久沒運動了。」

  「沒問題。」

  「既然沒問題,那等會是不是該打個電話給嫂子說你不回家吃晚飯?」李正棋見走道上四下無人,問道。

  「我本來今晚就不回去吃飯。如果沒去打球,我也會留在公司研究一些檔案。」

  「研究什麼檔案?你頭兒有那麼器重你嗎?」李正棋不屑地冷哼。光聽著他打從鼻腔裡發出的嗤聲,就知道他對潘雅湛的頂頭上司是什麼評價了。

  「滿器重的,他老人家有旨:若是太閒的話,不妨把『世大集團』法務組從創立之初至今的所有相關契約檔都重新整理歸檔一遍。」潘雅湛臉色如常,沒一點被打壓欺弄的不忿之情。

  「你就乖乖地幹啦?法務組正式成立四十多年,尤其在電腦還沒有普及的前二十年,資料根本亂七八糟得不像話,就算是那個部門的首批元老也沒有能力將所有檔案都釐清個頭緒!那傢伙是在整你,這種沒道理的指令,你可以不理他,或者去自訴。」李正棋說完後,想了想,好奇地看著好友:「你不是那種容許別人欺壓的人啊,說吧,你是怎麼想的?」

  「反正閒看也是閒著,有什麼關係呢?」潘雅湛笑笑。

  「好吧,這表示你是心中有某些打算的,所以才願意去聽從那傢伙的無理安排。不過,話說回來,有必要因為這些不重要的事犧牲掉你的家庭生活?我聽說你現在幾乎只有週末周日才在家吃晚餐。真的是這樣嗎?」

  「你又是聽誰說的了?」潘雅湛給了好友一杖白眼,不明自這個天天喊著被他總經理表哥給壓搾得快要過勞死的人,怎麼還有力氣去打聽別人的八卦。到底哪來的閒時間啊?

  「雅湛,你覺得你這樣的婚姻生活正常嗎?」李正棋難得正色地問看。

  潘雅湛想了想,道:「相較於其它更光怪陸離的婚姻,我想,我還算正常吧。」

  「跟誰比啊?兄弟。」李正棋翻白眼。

  「其實婚姻真的也就這麼一回事,等你結婚了就知道。」

  「別一副老生常談的死樣子好嗎?」收回擱在好友肩上的手,李正棋正了正衣冠。

  兩人已經走進法務組的辦公室,兩人都一副風度翩翩的白馬王子狀,對所有朝他們行注目禮的男男女女給予無差別的如沐春風微笑,一路收得好感無數,漫聲回應出聲跟他們打招呼的人,裝作正在忙著討論公事狀,直到走進潘雅湛的私人辦公室,關上了門,才又原形畢露——潘雅湛神色疏淡,李正棋憂國憂民。

  然後繼續剛才的話題——「雖然你號稱結婚十年,但是你跟你夫人的相處時間加起來甚至不到五年。就算你大學時期她到美國陪讀,可是你住在我宿舍的時間比在家裡多,光依此類推,就可以知道更多時候你們是不會有太多時間相處的。我真是好奇,你們雙方真的滿意這樣的生活嗎?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也慘了吧。」

  潘雅湛好奇地看他:「你是婚前恐懼症又犯了,還是更年期到了?幹嘛對我的婚姻品質念念不忘?如果是婚前恐懼症的話,那我可以告訴你,每一對夫妻的相處方式都是不同的——」

  「跟我沒關係,我只是擔心你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不是你外遇,就是你夫人出牆。你從來不擔心嗎?」

  潘雅湛很無奈地歎口氣。「真遇到了,就依法解決吧。擔心有什麼用。」

  「有句話我想問你很久了。」李正棋小心地說道:「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換老婆?」

  潘雅湛直直地望著李正棋,一時沒有反應。

  「你的情況我是知道的,你不算戀愛過。在還沒設想出自己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時,你就結婚了,所以我從來不知道你會給自己挑什麼樣的女人來站在你身邊你瞧,你一直朝你規畫好的目標前進,上你想讀的學校,讀你感興趣的科系,做你想要的工作,交你覺得值得交的朋友,計畫著以後自己成立律師事務所我甚至懷疑你連百年之後要葬茌哪塊風水寶地都打算好了。你人生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上,事事照著走,偏偏感情上是如此的……」一時想不起適當的形容詞,只好聳肩,一副「你知道的」的表情。然後接著道:「你不喜歡她,我不意外,但如果你打算一生就這樣下去,我就覺得這很不像你的風格。」

  「身為你的朋友,我當然是對你的夫人有意見。畢竟我們都不熟悉她,不是嗎?僅有的那幾次宴會場合相見,也都沒有機會瞭解他,只覺得是個挺漂亮的人,話也少。」李正棋說得含蓄。

  「喔。」

  「一個妻子,如果不能給你生活中帶來快樂安定,那麼至少在事業上要是個好助手,若是兩者都沒有,這婚姻的意義在哪裡?」

  李正棋難得的正經神色,竟令潘雅湛笑了出來。他走到好友身邊,拍拍他的肩,感歎道:「朋友,我今天才知道你是一個這麼夢幻而感性的人,建議你,最好過幾年再結婚,現在不適合。」

  話題到此為止,潘雅湛不想再聽更多。準備打開門送客了。

  「好啦,摸魚也摸夠久了,李大特助,上樓去吧。」

  就在潘雅湛摸上門把的同時,李正棋忍不任衝口說道:「綿綿回來了!」

  握著門把的手沒有一絲停頓,打開門,潘雅湛又是風度翩翩的樣子,笑得很溫和地對好友道:「需要我十八相送上去嗎?」

  ***

  在許多人眼中,陳綿綿是個很完美的女人。

  她出身名門,容貌端麗,氣質高雅,從小到大的學業成績無比優秀,永遠保持在全校前五名之內,在課業以外,更是各項競賽場合裡的常勝軍。可以說,她從不打沒把握的仗,一旦參加什麼比賽,必定會獲獎而歸。

  她是名門世大集團正嫡系的長女,從小因為身分與出色的才貌受盡家族寵愛,卻從來不驕不傲不盛氣淩人,整個面相顯得非常雍容淡定。在上流社會公認最有公主風範的名媛。

  像陳綿綿這樣的一流名媛,照理說是朱婷琳很難高攀得上的。朱婷琳的家世也相當好,但比起世大集團這樣古老的名門家族,自是還差了些檔次,交際圈不相同。要不是她在求學時剛好跟李正棋結識,而李正棋的母親正好是陳家旁系,本身又深受世大的太子爺陳子儼器重,與正嫡系一派交好,她是沒機會透過李正棋認識陳綿綿的。

  當然,認識了,不一定有機會交好。像陳綿綿這樣的天之驕女,每天想跟她結識的人何其多,身為那些「何其多」的其中一位,朱婷琳再怎麼自大也不敢妄想自己會被另眼相待,成為陳公主願意承認的朋友。不過身為一個很有交際手腕的女強人,又怎麼會輕易放棄任何一次可以交好的機會?哪怕每一次的示好都效果淼茫,她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提出各種邀請。

  陳綿綿會不會接受她的邀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每一封請柬、每一通邀約的電話,都有被告知即可。

  邀請一百次都失敗,不代表當第一千次的邀請向她提出時,仍然只有婉拒的結局。人際關係是一門深奧的課題,首要必備條件就是臉皮要夠厚。

  朱寢琳從不諱言自己是這樣的人,只要目標物件身上有她需要的東西,她就有永遠摧折不了的韌性去跟那人耗比如她知道潘雅湛不喜歡她,但潘雅湛卻又無法否認她是個極略的公關人才,被歸類為如非必要,絕對不要交惡的人。所以她一直很好的把持住分寸,在潘雅湛厭惡的邊緣尺度裡對他無止境的撩撥。

  她喜歡他,想得到他,再不然就得到他的身體,看潘雅湛能夠容忍她到什麼地步,隨時見機行事、得寸進尺。

  她在兩性關係上一向不虧待自己,豪放的作風甚是出名,交往的親密男友通常也挑那種跟她一樣花心的男人,好聚好散那一種。

  不過,如果可以,她心中還是有點小天真地渴望著:當自己厭了在一個又一個男人的床上流浪的生活之後,可以找個安分又英俊的男人來寫下她情場的最後結局。

  當然,這滿難的,不過並不妨礙她擁有這樣的夢想。

  她沒有想到陳綿綿六年來拒絕過她一百七十二次以各種名目提出的邀請之後,居然會願意撥冗參加她提早兩天的慶生宴——而且這個慶生宴還是跟李正棋的接風宴搭夥合辦的,也就是「接風宴加生日宴」,說來一點也不隆重,只是隨便找個名目大家出來吃吃喝一頓罷了。

  在她接到陳綿綿的私人助理打電話來通知之前,朱婷琳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次不抱期望的邀請會獲得回應——人家連去年那場超級盛大的、全國性質、幾乎全臺灣的名流都出席的義賣晚會都沒同意她的邀請了,又怎麼可能會看得上她這小小的私人聚會?

  那麼,為什麼陳公主會突然同意參加這個一點義意也沒有的聚會呢?

  只因為其中一個主辦人是她的表哥李正棋嗎?還是因為借的場地是她陳家的地盤?

  很牽強的理由。

  於是這兩天朱婷琳有空時都對著那張出席名單思考著原因。

  這次聚會將會出席的人數是十八個人。最終確定名單在兩天前,倒數第二個點頭同意出席的人是潘雅湛,這個男人以她的面子可請不動,當然就得等李正棋回國時出馬才行,在星期三那天,他同意了;而在星期四,陳綿綿的秘書打電話通知她,公主大人將會在週六撥冗參加她的慶生宴,成為宴會最後一位確定出席的嘉賓。

  朱婷琳對著名單研究了兩天,才隱隱約約有了些猜想……手上的原子筆輕輕在兩個名字上面點啊點的。然後不太確定地低語著:「潘雅湛……陳綿綿……有可能嗎?」滿不可思議地猜想,朱婷琳甚至覺得自己太過天馬行空到無的放矢,這兩個人……從來沒有交集不是嗎?

  她跟潘雅湛是同時在六年前認識陳綿綿的,那時陳公主到美國過暑假,順便考察各大學的環境,準備在臺灣讀完大學之後,找一間喜歡的名校深造。李正棋當然是理所當然的導遊,負責帶她整個美國到處跑,把長春藤名校給逛遍。

  那時他們一群人給陳綿綿接風,吃了一頓飯,後來送行又吃了一頓飯,僅止而己。從此兩人好像就沒交集了——倒是朱婷琳一直想接觸古老名門世家的閏秀,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接近的機會,常常想辦法接近陳公主。

  那時潘雅湛己經是個有婦之夫,很有自覺地跟每位女性保持著距離。

  加上他又足夠的傲,本來就難以接近,更別說要他去主動接近別人了。她想,他這人,一輩子都學不會「殷勤」兩字該怎麼寫吧。

  沒道理會把這兩人想在一塊兒啊,不是嗎?

  但她的直覺卻竟是這樣給她答案的。朱婷琳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因為很少出錯。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有趣了……」許久之卮,朱婷琳帶著點邪惡地笑了。手中的原子筆將陳綿綿、潘雅湛這兩個名字給圈在一起……圈成一個紅心形狀。

  真是值得期待的週末夜。她想,到時一定很有趣。

  拭目以待。

joyce 於 2013-04-10 21:21: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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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13-04-10 21:21:00


第二章

  「晚上我不回來吃飯。」吃完早餐,漱洗完後,潘雅湛一身清爽地在更衣室裡搭配他今日要穿的衣服。

  今天是週末,雖然理應是休假日,但他極少真正給自己放假休息,就算手邊沒有工作,他也會到公司裡整理歷年檔案,或者跟一些好友相聚討論一些知名商事法案例。總之,他待在家的時間實在不多。

  「哦,知道了。」童瑤點點頭,輕應一聲。一點也不意外這樣的臨時事件,也很少過問他有什麼事。她身上還穿著睡衣,等會送走他,還打算爬回床上睡個回籠覺。

  默默收拾他取出來搭配之後又放棄不穿的衣服,跟在他身後一一歸位。這間更衣室裡有三分之二以上都屬於潘雅湛,領帶手錶袖釘都有專用的櫃位;連梳粧檯上的保養品櫃,也有他的專屬空間。

  他是個很有品味的男人,所以從頭到腳都很仔細打理,讓自己總是顯得很光鮮精神。品味是日積月累、時刻關注的過程,絕不可能像她這樣平時邋邋遏遢的,到了必須出席宴會的場合,再趕緊去找美容師化腐朽為神奇,全權處理她的妝容衣著。

  所以她總是很黯淡,在他面前尤是。

  「品琛與品敦這個月什麼時候過來住?」他正在打領帶,順便看了下牆上的掛曆。

  「媽媽說讓孩子月底那個週末過來住兩天。」

  「那這兩天。他們是住校還是去爸媽那裡?」

  「媽媽要帶他們去參加兩天一夜的兒童森林探索夏令營。」

  「品敦才四歲……」皺眉,隨手抓過五斗櫃上的手機,原本想打電話的,但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早晨六點五十五分,這個時間並不適合打電話去,即使父母應該是醒了。

  「媽媽說會把兩個孩於都帶在身邊,這次爸爸也去,還有張嬉也跟著,不會有問題。」她的婆婆是夏令營發起人,又是兒子那間貴族小學的校長,向來非常的權威,身為她的孫子,當然會很被關照。

  想了想,潘雅湛將手機放回櫃子上,道:「嗯,我會打過去問一下。下次有這種事,你應該要提前通知我。」

  她也是昨天中午才知道這個消息的好嗎……

  童瑤對著他的背偷偷翻了個白眼。對於兩個兒子的教養,從來沒有她說話的餘地,全都被婆婆一把抓。當然,婆婆當年就聲明了,並不獨對她如此,而是以後所有的孫子教養問題,都是她這個教育家說了算一不過潘雅堪上頭的兩位哥哥目前都還沒有結婚的打箅,所謂「以後的孫子們」還在天堂苦苦等候投胎中……

  「嗯?」沒得到她的回應,潘雅湛打好領帶挑完手錶戴上後,回身望她。

  「我知道了。」多說無益,直接應好。

  他點點頭,率先走出更衣室;她在後面跟上,規矩安靜得像個最守分管家。

  今天是週末,加上晚上可能要跟朋友聚會,所以他今天的穿著風格是英倫休閒風,帶著點隨意的慵懶、內斂的張揚,沒有平常那樣莊重沉穩一本正經,只為了遮去別人對他過於年輕的外表的注意。她猜,晚上時,他應該會把西裝外套脫掉、領帶抽掉,將鐵灰淺格紋襯衫是上頭的兩顆釘子給打開,衣袖端整地卷到手肘,讓慵懶的氣質更外放一點……

  然後,一個二十八歲年輕男子該有的活力與魅力,也就突顯出來了。

  他真是一個很帥氣的男人,就算己經結婚十年,過著太過平淡的日子,他對她來說己經不是遙不可及的白馬王子,而是再正常不過的平凡人,仍然得承認,他依然是她見過最有魅力的男人。

  不是說他長得有多麼絕色,而是他這種類型的帥氣,正是她的偏好。

  別種類型的美男子,再怎麼妖孽脫俗,也沒法招惹她去看第二眼。

  所以,能嫁給這樣的如意夫婿,她算是非常幸運了,是吧?雖然她從來沒有機會將自我的暗戀化為真正因他本人而產生的愛情。而年少時的暗戀,不過是把對愛情的種種憧憬想像,找一張臉譜來套上罷了。

  両他的外表才華,剛好符合她幻想中白馬王子應該具備的樣子。所以她才把人生裡對異性的笫一次好感,投放在他身上,安心地享受起每一個少女都應該體會到的暗戀心事。那時她怎麼會想到,這樣的白馬王子,會真碰為她的丈夫,而不是變成生命中最夢幻的一段遺憾。

  所以說,人生果然充滿意外。

  她將他送到門口,在他打開門時,乖巧的雙手提過玄關旁小桌幾上的筆電包遞給他。

  他接過,卻沒有馬上轉身離開,似是頓了頓,然後正臉與她相望。

  「?」她一臉問號的表情回望他。

  他的目光從她雙眼錯開,向下移到她粉紅色的唇瓣,不到一秒,又在她臉上遊移,雖然打量她的時間真年算起來並不太長,或許連五秒也不到,但她卻被看得渾身緊繃起來。猜不出他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她臉上有睡覺流口水的痕跡?還是剛才沾到什麼髒東西黑了一塊?

  他最後視線停頓的地方是她頭上隨意用鯊魚夾夾起一團的頭髮,由於沒有好好梳理,所以看起來有點淩亂。幸好她一直是直長髮,沒像別人那樣燙成大捲,不然此刻她那顆頭大概就可以孵小雞了。

  「去睡吧。再見。」他點了點頭,終於不再打量她,轉身大步走出去,留給童瑤一個挺拔的背影。

  「再見。」她聲音小小的,對著他離去的背影說著。不認為他會聽到,因為他己經走進電梯裡了。

  關上門,回身,歎氣,抬起一手摸索著自己的臉。回房間堉,沒有倒向大床,而是快步走進更衣室,站在大鏡子前打量自己,確定沒有口水痕,也沒有沾上什麼東西,才終於放下心。

  想到他最後目光停駐處一她頭上的那團被鯊魚夾固定住的亂髮……

  很快伸手扯下,一頭長髮披瀉而下。這樣,順很多了,也不那麼黃臉婆了……

  叩!無以名狀的懊惱情緒突然漫誦心臆,讓她有些挫敗地將額頭抵向穿衣鏡,力道一時沒控制好,就變成了撞,撞出一點點痛楚,想必,也把額頭撞紅塊吧,不過她現在沒什麼心情去理會。

  剛才……他出門前……是不是想到了晚上不回來吃飯,略感有愧於她,所以打算給她一個安慰的吻別?

  而最後對她吻不下去……是不是因為她的扮相實在離「風情萬種」這成語有十萬八千里遠,所以就……算了?

  「哼,才不稀罕昵……」有些賭氣的聲調。但額頭又朝鏡子撞了一次。

  反正他總會吻她的,至少在每週上床時會吻。

  ***

  童瑤娘家有三個親人。一個強悍的演員姑媽,一個嫁過兩次的姊姊,一個宣稱這輩子不談戀愛的妹妹。

  姊姊叫童詩,三十歲,是一個光拿著贍養費就足以富裕過完今生的美豔小富婆。

  妹妹叫童畫,二十二歲,是一個剛在偶像劇裡嶄露頭角的清純中帶著小性感的美女演員,前途不可限量,追求者眾多,其中更不乏滿腦肥腸的低級貨色,不過因為有「藝壇狠角色」之稱的童姑媽罩著,倒也沒人敢讓她去體會演藝圍的黑暗面。所以圍在她身邊的男人,不管是真心還是玩玩,至少都有一張年輕好看的面孔。

  童姑媽的一生過得極其強悍,她的眉目豔麗而淩厲,從來都是演那種呂后、武則天、慈禧、滅絕師太之類角色的不二人選。當她還是小小角色時,就有著極之狠烈果決的性情。沒有任何靠山的她,知道在演藝圈想要潔身自受又能出頭太難,她總得付出些什麼,所以與其不斷地胡亂陪睡等機會,還不如一舉拿下某個掌權的,讓他提供她一條坦途。其實,一剛開始,她也曾經是很有骨氣的。

  她不缺演技,她不怕吃苦,她需要的只是機會!

  二十歲踏入演藝圈,因為不肯陪吃陪玩陪睡,始終半紅不黑地讓人叫不出名字,所有的雄心壯志都在不斷地磨滅中,幾乎要放棄這個夢想,離開這讓人失望的環境。

  但是,在她二十五歲那年,哥哥嫂嫂意外死於空難,身後留下三個年幼的女兒成了她的責任之後,也從此讓她果斷地放棄潔身自好的原則,不擇手段起來!

  然後,她在二十七歲那年跟了一位六十七歲的知名導演,這個老男人花心遠播,身邊從來不缺自動貼上來的各式美女,但終究還是被童姑媽給拿下了——童姑媽狠心想做的事,還從來沒有做不到的。

  然後,她主演了名導演主導的電視臺年度大戲「呂后傳」一炮而紅,從此奠定下她在演藝圈的一姐地位。

  她只跟了那導演三年,後來老導演因身體的問題宣佈退休,離開臺灣移民到加拿大養老。在那之前,仍然利用他豐沛的人脈,給童姑媽諸多關照,絲毫不介意她拒絕跟他去養老、嫁給他當笫七任夫人的提議。

  童姑媽拒婚的理由只有一句話:我當你的情人可不是為了等著拿你遺產的。

  那時把老男人感動得不得了。不當情人後,卻是看作知己的,才會想盡辦法關照她。

  童姑媽是那種隨著年紀愈大,愈來愈豔麗迷人的女人,在名導演之後,當然有更多的男人想要提供她機會與金線,希望買來她的一段情。

  不過童姑媽完全不買帳,用最囂張潑辣的方式拒絕回去,一點情面也不留。

  她告訴三個姪女,不管跟多少男人往來,真情假意都無妨,就是不要讓男人認為用錢可以買到。只要有過一次這輩子都別想要被男人看得起,在愛情裡就失去尊嚴。要是像她這樣,有過一段歷史的,就得要有扭轉乾坤的能力,但這太難,所以最好一開始就不要走這條路。

  話雖如此,但童姑媽四十七年的人生中,情史依然輝煌,就跟她拿到的諸多表演方面的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獎項一樣,永遠讓人津津樂道。她活得非常理直氣壯,以致於很多人都選擇忽視掉她最早期大紅的機會是怎麼得來的。與其說是對她這樣演技派大腕的尊重,還不如說對她狠厲性情的畏懼。

  沒有人在真正惹到童姑媽而不用付出代價的。

  這也是童瑤為什麼可以在十八歲那年成功嫁給潘雅湛的原因。

  如果,當時不結婚的話,會不會比較好?童瑤常常這樣想著。尤其在那個成他們必須結婚的問題一不足三個月大的胎兒流掉之後,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童瑤都想著是否要向他提出離婚回臺灣,重新走回她該走的正常人生軌道--讀國立大學、出社會,當白領。

  但沒敢提。也不敢再想。一片涓亂的人生讓她茫然無措……

  那時她在美國陪讀,而姑媽不在身邊,生地不熟的環境讓她恐懼,她覺得全世界都沒有她能去的地方,只能完全地依賴著她那個忙於大學學業、小丈類,像隻駝鳥將頭埋進沙裡……

  然後,人生也一路這樣走下來了。婚沒離成,但也不算穩固。

  童瑤的生活圈子很小,除了出門採購日用品外,不是去婆家,就是回娘家。以前的同學與朋友,隨著她十八歲出國之後就失去聯繫,如今回國三年了,也不知該怎麼聯絡起,就算聯絡到了,也沒話題可說吧。

  失敗的人生沒有什麼好說的,下意識裡,她可能也是不希望見到以前那些同學的吧。

  ―場回籠覺睡到近中午終幹再也睡不下去,胸口始終堵著一股煩躁氣,連靜靜坐著發呆都無法忍受,於是只好更衣打扮後出門,沒有多想就來到大姊目前的居處,沒料到向來忙得日夜顛倒的小妹居然也在,於是三姊妹順利會師,一起宅在金碧輝煌的客廳裡看影片、吃孝食,然後聽她們哈啦,發自己的呆。

  「聽說最近那個滿紅的偶像歌手在追你,是真的嗎?」

  「哼,還不是隨便說說的,把我當擋箭牌。其實他已經跟那個新時代小天后同居了。」童畫一張純真美少女臉蛋滿是不屑的表情。

  「暖,那就別理他。以後他跑來追你,你也別理。這種男人太差了,敢做不敢當。」童詩很正經地說道。

  「我誰也不想理,都是一群連口齒清晰好好講話都做不到的草包,就賣那張臉,也撐不了幾年。」童畫一直以來對臺灣的偶像帥哥就有一個怨念,就是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會講個話都像是永遠含著一顆鹵蛋似的,不看字幕的話,根本無法聽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讓她每每跟他們對戲都好辛苦。

  「也對,一張好看的臉,頂多在笫一眼看到時多加幾分,但真正的好感,還是得看口條與內涵上的表現。不過太會說話的男人,你是不用擔心他們草包,但卻得小心他們油腔滑調,內心藏奸。」童詩一副很過來人的樣子說著活似她短短三十年的人生,己經歷盡千帆似的。

  「老姊,你也只是會說而己,真遇到了,還是得認栽。」童家大姊兩段血淋淋的失敗婚姻,足以證明她的眼光差到教人不忍卒睹。

  「嘿,我這是在跟你說過來人的經驗,你這是什麼態度!」童詩不高興了,覺得小妹太不知好歹,真過分。「瑤瑤,你看小畫啦!」扯著大妹就要評理。

  「二姊,你也勸勸大姊,現在她年輕又有錢,那些想讓富婆包養的小狼狗都想盡辦法圍著她轉,讓她小心點,不要人財兩失。大姊這麼笨,我真是擔心。」

  「你才笨咧,而且圍在我身邊的那些人才不是求包養的小狼狗。如果遇到了好男人,我還是會戀愛結婚的!」

  「都讓男人傷透心了,還企圖從他們身上找到安慰嗎?什麼笨腦袋啊你!」

  「我才不會因為失戀過兩次,就把全世界二分之一的人口當敵人看。你太憤世嫉俗了,這樣不好!」童詩氣呼呼地瞪著冥頑不靈的小妹。

  「男人沒幾個好東西,這是我最理智的結論。所以我從小就說過了,絕對不要跟男人談戀愛!」

  「不跟男人談戀愛?那是想跟女人談嗎?你搞同性戀啊你!啊,演藝圈居然亂成這樣了嗎?」童詩驚呼。

  「大姊,你……算了,以你的智商,我很難說到你瞭解。到此為止,OK?看影片吧你。」不理會童詩滿臉「我有話說」的表情,童畫很快地找二姊聊天:「二姊,你今天留下來吃晚餐,最晚可以留到幾點?」

  「十二點以前到家就可以了。」童瑤一直將目光放在播放的影片上,當然,不是很認真在看,不時地發呆走神中。沒什麼興趣加入大姊與小妹的熱鬧話題中,反正她們吵的內容,一百年都不會變。

  「反正你就是不能比他晚回家就是了。」童畫冷哼。

  「共同生活在一起,總有一些規則要遵守。」不過是各自盡著夫妻義務罷了。

  「你不覺得他很大男人主義嗎?」

  「什麼他不他的,叫二姐夫!沒禮貌。」童詩忍不住輕打一下小妹的手背。以她這一個失婚兩次的女人的眼光來看,潘雅湛這個丈夫,己經算是非常理想的了,現在這個世代,能夠把婚姻維持七年以上,就算功德園滿,對婚姻有十足尊重了。

  「只要是人,當然就有被欣賞的優點與不被喜歡的缺點。只是要求我不要比他晚歸,也不算什麼大男人主義吧。」

  「你對他真寬容。」童畫翻白眼。「你真的對你的婚姻太妥協了,早晚會出問題的。到時你怎麼辦?孩子現在就不歸你,就連贍養費這東西,以潘雅湛那點薪水,還真是沒辦法給你什麼保障,所以你搞不好日後人財兩失,比大姊還慘。」

  「呸呸呸,你這嘴就是吐不出象牙,還是閉著吧你!」童詩一把將小妹推開。挨著大妹坐,說道:「我們不說雅湛,不過瑤瑤,現在兩個小孩這麼小就跑去那間小學當住校生,雖然有你婆婆看著,不怕出什麼問題,但總不能這樣下去吧?我都聽說了,從這間『育榮小學』讀出來的孩子,通常都是直接送出國去讀書的,所以他們的課程內容跟教育部制定的標準不一樣。這兩個孩子都只在你身邊待這麼幾年,接下來都被你婆婆包辦了。你都沒爭取一下嗎?這樣每個月回來跟你住兩天,算是什麼一回事?」

  「我每晚都會跟他們通視訊,而且假日會跟雅湛回公婆家陪孩子。我婆婆也說了,以後寒暑假,會有一半的時間讓孩子回來跟我們住。」童瑤從來不是一個強硬的人,而且她十八歲就成為潘家的笫一個媳婦,還來不及形成自己的立場主見:就被強勢權威的婆婆給主導了一切。也不能說她就是一個生性唯唯諾諾的人,而是,當別人做出的決定確實還不賴時,她會默默遵從。

  關於教育,只要是為了孩子好,又何妨呢?她的婆婆是學兒童教育的,在教育界極有盛名。原本是師大的副校長卻在七年前突然接手育榮國小的校長一職。可以說從七年前第一個孩子出生時,她就已經把孫子的學習教育給計畫好了。

  相較於婆婆的完美教育計畫,她這個在十年前不小心流掉一個孩子的無知少女,在教養孩子方面,從來沒有說話的份。

  「你就不擔心以後孩子跟你形同陌路嗎?」童詩一直覺得這樣不好。

  「他們家三兄弟從小也是跟父母聚少離多一路成長過來的,只要沒學壞,倒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我覺得他們一家子的親子關係還可以。」

  「好啦好啦,不聊那些煩人的事了!既然今晚可以留久一點,不如我們去做SPA?來個全身指壓美容,把身體保養完後,再去吃大餐上夜店玩個盡興!」童畫關掉己經播放完畢的影片,建議道。

  「又沒提前預約,相熟的美容師不會有空吧?我可不想給不認識的人亂捏一通。」童詩嫌惡地說道。

  「我帶你們去我們演藝圈常去的美容會館做。那邊的美容師手藝都很好,而且我去不用預約。一邊做保養還可以聽聽美容師對今年時尚彩妝和流行服飾風格的建議,都是針對個人特色做建議的,很不錯。」

  童詩聽得心動,說道:「那好,我去換個衣服,馬上就走吧,不然今天的時間就不夠用了。瑤瑤又不能留下來過夜……」

  「二姊,你乾脆打手機跟潘雅湛說你今天住大姊家,不回去不就好了?我想他不會介意吧?」童畫抓著童瑤問。

  童瑤想了下,搖頭:「只要別在夜店待太晚,還是可以在十一點以前回到家的,所以不用向他申請外宿。」

  「厚!二姊,你幹嘛這麼軟性啊!就不能偶爾強硬任性點嗎?」

  「小畫!你別老出餿主意!」

  「大姊,我打賭潘雅湛根本不會在意二姊在外面過夜,如果三姊打電話去說了,他一定會同意的,不是嗎?二姊。」

  童瑤淡淡道:「大概吧。只要我提出的要求,他很少讓我失望。」

  當然,前提是--她極少對他提出要求。

  「那你就打電話嘛!」

  「不用了。」淡而堅定的拒絕。

  「算了,你沒救了。今天『老婆當自強』的話題到此為止,我改日再請戰。」童畫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確定仍然平整合宜,可以穿出門後,就跑去浴室裡補妝了。

  童詩白了小妹的背影一眼,在上樓更衣前,對大妹道:「真是長不大,總以為婚姻可以胡亂折騰。你可別理她,她太天真了。」

  「嗯。」

  ***

  雖然胡亂安了個生日宴兼接風宴的名目,但實際上它更像是一場相親宴。與會的除了潘雅湛的幾個死黨友人外其他全是單身的青年才俊與名媛千金。

  偌大的私人會館,在吃飽喝足後,隱約分成兩組人馬--相親的,自去接近有好感的對象;老友相聚的,自有話題可以聊個天南地北。

  像潘雅湛這樣一個長相出色又打扮得極有型的男士,自然一出場就十分搶眼,但已婚的身分一亮出來,那些來相親的千金們絕大多數馬上就收回對他感興趣的目光。但還是有一兩個女子對他充滿好奇,有機會就靠過來,想打聽他這樣一個年輕男子,出社會也不過兩三年,怎麼就結婚了呢?

  是啊,怎麼就結婚了呢?

  六年前,陳綿綿初初認識潘雅湛時,聽到表哥介紹說他竟然是已婚男士,心中也是這樣的想法——什麼年代了居然還在讀大學就結婚了!而且還是己經結婚四年了!

  潘雅湛不是她見過最出色的男人。她這樣的家世,常常有機會見識到世界各地的出色男子,長相外貌或許不分伯仲,但家世肯定遠遠超越他。

  而他之所以能在一開始就讓她記住,也真的是因為他十八歲就結婚這件辜,讓她難得地充滿驚奇。所以在那一年的美國行,她認識了很多出色的男男女女,獨獨對他印象深刻。

  太過,深刻了。

  深刻到如今成為難以對人啟齒的苦果。

  前年暑假,她回國進公司實習,大哥安排她到各部門去熟悉環境。她見到他,一眼就認出他,即使算起來已經四年沒見了,但她仍然毫不困難地認出他,並叫出他的名字,一點也不必身邊助理提醒。

  那時她剛結束一段感情,正覺得男人實在是亳無節操又厚臉皮的東西,卻因為見到潘雅湛,而輕易改了看法——這個男人對他那樁一點也不值得守護的婚姻仍然充滿忠誠。這世上,還有這樣的男人的存在呢!

  她是在後來才隱約知道他早婚的原因的。當然不可能知道得太詳細,畢竟她的表哥李正棋不是長舌男,更不會把好友的私事當成聊天的話題四處放送。還是她好幾次故作不經意的探問,將所獲得的隻字片語給組織起來,從那些微小的訊息裡推敲出潘雅湛早婚的真相——時性衝動,鬧出人命,於是奉子成婚。

  在那之前,兩人甚至不是情侶關係。

  如果有機會,她當然想知道更多關於潘雅湛的事,但就是因為這樣,竟讓表哥察覺到她對潘雅湛不同於尋常的關注。其實,她很隱晦的,但李正棋向來是個敏銳細心的人,他同時也很瞭解她,於是當她在笫三次將話題「無意中」繞到潘雅湛身上時,表哥就發現她的不對勁了。

  如果不是李正棋發現了她的異狀,向她探問,她其實是不知道自己對潘雅湛的好奇竟是來自愈來愈深的好感,而那好感已然越界,轉化為喜歡了。

  她,暗戀上了一個有婦之夫。

  帶著這樣難堪的心事,結束了前年的實習,回美國繼續學業,並決定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緒,讓自己可以冷靜點。

  後來,也不是沒有試圖再投入另一段感情,但終是覺得不對勁。

  當然會不對勁。如果心中有著某人當成衡量一切的標準,那麼,就算老天賜給她一個真正完美的白馬王子,她還是可以挑出缺點來嫌棄,因為再完美的男人,都不是他。

  向來以理智為傲的人,竟然就輕易地在一場不該有的暗戀裡潰不成軍。老實說,陳綿綿覺得非常難堪。從兩年前發現自己喜歡上潘雅湛之後,這種難堪的情緒一直壓在心底,讓她過得很不愉快。

  更難堪的是,明知道最好不要再見到他,卻總忍不住想把握住每一個可以接近他的機會,能說上幾句話也好。許多不必她親自跑回國處理的小事,她還是想盡藉口跑回來了。去年回來兩次,今年回來的這次,待得尤其久,一年昵!

  她不敢問表哥潘雅湛知不知道她的心情。事實上,表哥打從確認了她的心思之卮,從此絕不主動對她談到有關潘雅湛的任何事。

  就算她問起,他也只是隨口說兩句無關緊要的,眼神裡更帶著淡淡的警告。

  他希望她不要回國,畢業後就留在美國的分公司,這也符合她父親的佈局。但她還是自請回國熟悉公司業務一年……說不清自己想要什麼,或許,她想要搏一個……幸福的機會。

  表哥是反對的,她一直知道;但她更知道,但凡有一點點可能--比如說,潘雅湛也對她有意思的話,表哥會考慮站在她身邊支持她的。

  畢竟,表哥對潘雅湛的妻子很有一點意見。事實上,潘雅湛的朋友都覺得他那個妻子不太上得了檯面,只是從來不說而己。從潘夫人一直沒被帶進潘雅湛的交友圈來看,就知道他們對她的看法如何了。

  現在,她站在這兒了,潘雅湛如果知道她的心意,會是什麼樣的感受呢?

  她很想知道今晚的宴會,只是一個開始。是久違不見的重新熟悉,是給他認識她的機會,讓兩人可以從泛泛的亳無交情,更進一步些。

  一步又一步,如果兩人都願意朝對方走去,那麼,終會有走到一塊的時候,是吧?

  現在,她只想在潘雅湛的眼底,搜尋到對她的欣賞或關注。

  她無疑是今晚最亮眼的女性。在場的男性們大多是不知道她擁有多麼顯赫的家世,卻早已想盡辦法湊到她身邊自我介紹,並以各種方式想吸引她的注意力,想獲得她的注目。

  她對自己的美麗從來非常有自信,一點也無須拿家世出來嚇人,就己經是全場的焦點了。

  但,她沒有自信這一切能吸引到潘雅湛。很明顯不是嗎?他有一個不怎麼樣的妻子,但他卻忠實至今不曾出軌。這表示他是一個太有原則、太有毅力的男人--所以才會這樣吸引她。

  美女總是以自己容貌為傲,卻又渴望男人不會只因為她的美麗而愛她,但這實在太難,幸好,世上還有一個潘雅湛,他絕對是不同的!他有身為男人最美好的品格,能嫁給他的女人多麼安心,多麼幸福!

  她想接近他,可他,還在非常遙遠的地方站立不動。

  現在已經快要十一點了,這場歡宴還有可能繼續下去,但她已經該走了;她向來很少參加宴會,即使出席,也會在十點以前離開。此時留到現在,己經太破例了,她該走了。若不是一直在等待一個可以跟他獨處的機會而不可得,她早就離開了。

  臉上仍然掛著完美的淺笑,朱婷琳以及兒個跟她相熟的千金圍著她說話,殷勤奉承,緊跟不離。有幾次她們幾個人在朱婷琳的起哄下,移步到那群好友圍坐的沙發組邊搭話,潘雅湛也禮貌地朝她問候幾句,都是很客氣的字眠語氣裡有足夠的誠摯,卻沒太多熱情。

  在他眼中,她就一直只是個「李正棋的表妹」罷了。

  看來今晚是不會有機會跟他單獨談話了。明白了這個事實後,陳綿綿對朱婷琳告別,然後幾個人再度走向潘雅堪他們談話的地方,因為要告別,所以才又有名正言順的機會靠近他。

  靠近他……僅僅是這樣,就如此困難,費盡心思啊……

  在朱婷琳與李正棋兩個主辦人的風趣口才下,當然不會有冷場,連送客都送得很隆重。男士們全都站起來,顯示出對她這個天之驕女的尊重。

  陳綿綿帶笑的眼光看過每一位男士,最卮,還是忍不住在潘雅湛臉上多停留了下,並淡聲以客氣的語氣道:「潘先生,以後是同事了,請多關照。」

  「不敢當,陳小姐客氣了。」潘雅湛淺淡一笑,非常客氣。

  如果不是在場的人太多,並且都在關注她的話,她其實很想對他衝口而出「都認識好幾年了,直接叫名字即可」,但這太著痕跡,只要不是笨蛋都會知道她不對勁,所以她只能把滿肚子想說的話給吞下,甚至不能多看他一眼。

  雖然有點失望,但當她轉身離開招待所時,下巴再度揚起。今天只是一個開始,她有一年的時間可以努力。她現在最想弄清楚的是,表哥到底有沒有讓潘雅湛知道她的心意?

  如果沒有,那麼,他也很快就會知道了。

joyce 於 2013-04-10 21:21: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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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13-04-10 21:22:00
第四章

  「同學會?」童瑤輕輕問著,語調有些飄,眼神有些恍惚。

  「嗯,已經訂好時間,就在十一月的第二個週末晚上。你願意的話,到時就一起去。雖然是三年一班的同學會但也應該有你認識的人吧?」

  潘雅湛對自己妻子高中時期的印象非常淡薄。只知道是個成績還不錯的女同學,但倒沒有好到可以升調到他們這個資優班。

  「應該有幾個認識的吧。」她幾個國中同學確實也在三年一班,但沒什麼交情,除此之外,也有社團活動認識的。「不過,你希望我去嗎?」

  潘雅湛聞言,停下正在翻閱高中畢業紀念冊的手,抬頭看她。

  童瑤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正在整理一些剛洗好的夏衣。現在已經秋天了,雖然天氣還是有點熱,但可以先收一部分的夏衣起來了。收好了夏衣,秋冬的衣服也該整理出來,尤其是孩子的衣服得早早送過去,天氣通常說變就變,總不能教他們冷到。

  「為什麼你會認為我不希望你去?」他淡淡問。

  她仍沒抬頭,輕道:「你這十年來沒有踉高中同學聯絡,不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當年發生了那件事嗎?」童瑤是在大學開學後第三天發現意外懷孕的,然後姑媽鬧到他家去。

  慶倖那時大家己經畢業,早己天南地北地奔向各自考中的大學,正忙亂得不可開交,所以沒有一個同學發現他與她之間出了這樣嚴重的狀況。那時他已經出發前去美國就學了,所以兩家人就跑到美國解決這件事。他們是在美面結婚的,然後她休學,就此留在美國待產……但孩子沒幾天就流掉了。於是不用待產了,改陪讀。

  那時雖然想離婚,卻逃避著回臺灣的可能性,才會一直沉默,最卮什麼也沒說,安安靜靜地宅著,像只會呼吸的傢俱。

  如果回臺灣繼續學業,就必定要見到踉她考到同一個學校的姐妹淘們,而她不願意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見她們她的人生走得太糟糕,慘不忍睹,無顏見人。

  她想,潘雅湛的心情也差不多是相同的吧?

  「當年或許有一點介意。」他承認。「但現在我們都結婚十年了,你是我的妻子,在每一個需要攜伴的場合,拔身邊的位置就是你的,再理所當然不過。所以我邀請你一起去,很正常;而你的及應,卻不能說正常了,你在逃避什麼?」

  他邊說著,同時在紀念冊上搜尋著什麼,眼光很快在一排排大頭照上掃視而過。終於,在標示著「三年五班」的大頭照上,笫一排、第三位,看到了一張清麗而熟悉的面孔。

  他們這一屆的畢業紀念冊內容編輯,他有參與一部分,所以知道每一個畢業生除了繳交一張大頭照外,還可另外提供一張到兩張的生活照,然後允許每個人在生活照下方留下幾句話,必須是手寫的,內容不限,可以是知名的世界格言,也可以是生活的牢騷打屁,只要不違善良風俗尺度,不管寫得多扯都不會被馬賽克掉。這是他們一票學生會的幹部向學校爭取來的,得來不易,所以每個人都努力絞盡腦汁地大鳴大放,企圖出奇制勝。

  那是個拍藝術寫真集的年代。幾乎每個女生都會跑到攝影沙龍去拍一些美麗精緻的照片來提供給校方放進紀念冊裡。再怎麼長相平凡的女孩子,只要好好化個妝,請攝影師挑個好角度,後制時再人工修飾一番,都會成為頗有幾分姿色的美女。

  如果不計較十年前那己經算是過時土氣的化妝術的話,每個女孩子看起來確實都還滿可入目的。

  而她是少數沒有提供藝術照的女孩之一,她就放了一張簡單的校園制服照,站在爬滿紫藤花的花架旁,歡手環臂而立,站得筆直亭然,臉上勾著一抹淺淡的笑,下巴微揚,看起來有點神氣有點挑釁一這大概是為了應付班長追討生活照而隨便叫人拍出來的吧?瞧這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我沒有在逃避什麼。我只是想,你或許不希望在同學會上被問起我們結婚的原因。」

  「那會很難啟齒嗎?再說,對這些十年沒有聯絡的同學,滿足他們基本的好奇心即可,卻無須當真說得巨細靡遺。交情沒有好到那分上。」他的妻子雖然一直是家庭主婦,但從來不是個好說話的人,甚至可以說非常擅於使用春秋筆法去形容事件的發生,當她存心想敷衍時,就會做到。

  他看了看冊子上她的照片,然後再抬頭望瞭望她。暗自比對起十年裡的變化,覺得並沒有太多不同——指長相;但還是有不同的地方——氣質……喔,還有身材。

  她高中時期的筆跡就非常端正清秀,應該是學過書法,所以筆鋒裡才會有一種正形。而她書寫下的畢業留言,不是世界名言,也不是什麼深刻的人生感悟,事實上,非常直白--我希望:親吻我第一個暗戀的男人;跟我第二個喜歡上的男人談戀愛;大學畢業後嫁給我笫三個喜歡的男人,然後我會愛上他。

  多麼……別緻的人生理想。潘雅湛有點想笑,但眉頭卻微微撐起。

  「如果你覺得我還算能帶得出場的話,一同去你的同學會,對我來說不會有什麼困擾。」她才沒有逃避,見的是他的同學又不是她的!

  說得好像她有多麼以他為天似的。潘雅湛可從來不曾這樣奢想過,她確實有過很多妥協,但他卻不會因此而將她的性格定論為軟弱。

  他們夫妻多年,太糟糕的開始,使得他們不太願意更深入地去瞭解對方,但潘雅湛天生就是個觀察力敏銳的人就算再忽視她這個枕邊人,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對她的性情還是有一些基本的認知的。

  至少,此刻,當他看著她十八歲那年的畢業留言時,對她的認識又更多了些?

  這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小女人。她甚至非常強硬——若是她真有什麼非得到不可的東西時,就很強硬。

  其它的不說,至少,身為一個曾經被她暗戀過的男人,她確實做到她所寫下的宏願——用她的初吻來終結他的初吻。

  想來,若是沒有十年前那樁意外,這個女人……大概此刻已將她另外兩個心願也順利達成了吧?

  「你……在看什麼?」低頭將所有衣服折好,發現他仍然在看她,那目光有些奇特,讓她不由自主寒毛直豎,坐立難安。於是忍不住問著。

  「沒。」他緩緩揺頭,仍然看著她。

  「或者我臉上有什麼?」

  「沒有。」

  「那……」她在想著還可以說些什麼來打斷眼下這怪怪的感覺,卻遺憾地發現腦袋空空作響,搜尋無果。

  幸好,他的怪異到此為止。就見他合起畢業紀念冊,站起身對她道:「對了,我在媽那邊拿到了幾個小提琴老師的資料,己經寄到你信箱去了,你有空可以看一下。最好去跟她們談談,有了基本瞭解之後,再跟品琛討論要跟哪一位老師學。這次不是媽要求,而是品琛自己想學,所以我就不阻止。不過我己經跟他說過,不會再讓他學更多別的了。」

  「好的,我知道了。」談到孩子,她就完全放鬆下來。整個人自在多了。

  「我希望這方面你跟我保持一致,可別再因為孩子撒嬌請求,就心軟得什麼都應承下來。」

  「不會了……」在他帶著點警告的目光下,她有些小心虛地點頭。

  他淡淡點頭。「我還有點公事要處理,你沒事就先睡吧。」說完,往書房走去。

  她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進入書房,將門板虛掩,才收回目光。

  潘家的教養方式講的是規矩道理,而不來黑臉白臉嚴父慈母那套,要求小孩子從小就學會什麼叫「負責」與「說到做到」。而她家不同,她們三姊妹的父母過世得太早,她們算是被姑媽給拉拔長大,而姑媽是非常隨心所欲的人,她總認為凡事都不必強求,只要不作奸犯科,做什麼都可以,自己高興就好。不管這樣隨心所欲的人生最後釀造出來的是苦果或甜果,都要承擔下來,不要逃避就好。

  教育方式南轅北轍,走的道路大不相同,但到底也算是……殊途同歸吧?

  雖然,潘雅湛或許並不這麼想……但何妨昵?這個挑剔的法律男,不龜毛就不是他了。

  所以,老實說,她對於他要帶她去同學會這件事,依然覺得詫異。

  他敢這樣「家醜外揚」,算是宣告對人生的認命嗎?

  ***

  由於李正棋始終不肯明確地告訴陳綿綿,潘雅湛到底對於她喜歡他的事,心中有沒有數,於是等待了好些天、也暗自觀察了好些天的陳綿綿決定主動出擊。

  雖然說是回國熟悉總公司業務,但父親與大哥終究不放心她,將她安排在大哥身邊,當他N多個特助裡的一個。雖然她極力爭取下放到各部門瞭解情況,但顯然無法說服她大哥同意,就連李正棋也沒幫她說話,就在一邊裝聾作啞的,讓她生了好久的悶氣。

  幸好,她終於想出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來接近潘雅湛——跟他一起研究集團歷年來的商業官司檔案。

  潘雅湛是她大哥一直看好的法律人才,兩年前將他從某間知名的律師事務所給挖進公司的法務組,無視潘雅湛還是個初出社會不到一年的菜鳥,沒有被挖角價值的事實。

  很明顯的就是打算好好栽培他,讓他日後執掌法務組,最好將目前才六個律師編制的法務組提升為三十人以上的各式法律商事專事部門,可以獨立處理集團於國內外所有法律問題,而且將全球不同區域的事務分組去專門針對處理,也是未來五年迫切要完成的工作。

  潘雅湛才二十八歲,他的未來很被上頭看好,大老闆只差沒拿麥克風全公司放送對他的器重了,這是跟他共事的同事都知道的事情。當然,這也造成了他在工作上必然的被排擠,頂頭上司對他說起話來永遠陰陽怪氣得像是被始亂終棄一千次的怨婦似的,要不是每有法務組列席的會議,上頭要求潘雅湛一定得與會,就算旁觀做記錄也成的活,法務組目前最大的頭子真恨不得什麼工作也不丟給他,就指使他成日浸在檔桉室當工友,一輩子別出來了。

  有總經理大人的青睞,再加上總經理特助兼總經理表弟李正棋的力挺,隨時不忘點名讓他參與契約檔的擬訂在特權關照下的日子,潘雅湛在世大集團裡過得算好還是算不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過,在陳綿綿看來,真是被打壓得太過分了,簡直不可饒恕。她不明白潘雅湛為什麼要隱忍至此,可是又忍不住覺得,只有這樣能忍對自己夠狠的人,未來才是不可限量的。

  而潘雅湛現在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檔案室裡整理歷年檔案,也給了她可趁之機。想要瞭解集團與其它公司的往來實際情況,有什麼比去翻閱檔案更能教人一目了然的呢?當然,偌大的世大集團,是有完整資料庫的,而且同樣文件,都做了好幾個備份放置在不同部門,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那個樓層,有最完整的資料,包括絕密文件。

  但陳綿綿告訴她的小助理道:「只是要瞭解一下這幾年來有過的商業訴訟情況,不必特地去找秘書長來做用機密檔案室。我去法務組的檔案室看看就好,這也方便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有現成的律師可以解惑。」

  於是,順利撇下私人助理,無視李正棋笑得別有深意的目光,優雅地持著她的小包包,款步而行,搭電梯下樓直奔法務組而去。

  李正棋不幫她無所謂,只要不阻礙她就好了。

  今天是她蒞臨法務組的第四天,法務組連同主管在內的六名律師,三名辦公室助理,己經不再像第一天那樣誠惶誠恐,端茶倒水地隨伺左右,所有人幾乎都圍著她轉,一整天下來都不敢去做自己的事,就算她三番兩次的趕,他們仍然像迎神似的決意以侍奉她為先……

  而身為六名律師中被打壓得像個平凡白領存在的潘雅湛,竟也是同眾人一樣,淺笑地跟在一旁,並不特立獨行,甚至被他的上司支使得團團轉,一會叫去影印重要機密文件;一會叫去找一份重要的陳年資料,說是要核對什麼的,找著了,又找更雞毛蒜皮的事再來使喚,存心讓潘雅湛在她面前顯得唯唯諾諾、庸庸碌碌,似乎想讓她陳家的人知道,潘雅湛是多麼不直得器重提拔的人。

  陳綿綿表面沒有絲亳情緒展現,但第二天就拿了總經理的口頭調令,要求潘雅湛每天撥出一點時間來協助她了解一些合約糾紛方面的資料,並為她講解商業文書裡不容易發現的文字陷阱。

  她才不在意這個調令一下來,潘雅湛又會被部門裡的同仁們妒羨孤立到什麼地步,及正她相信他比所有人都強也終究能扭轉乾坤。世事就是這樣,不招人妒是庸材,他想必也清楚得很。

  「既然總經理有令,我們自然應該優先遵行。這陣子啊,潘大律師您哪,就把手邊無關緊要的小事都先放下吧全心陪著陳特助小姐就是大功一件了,說不定你將因為表現良好而順利平步青雲呢,到時大家可得仰仗您多多提拔了。」法務組的組長皮笑肉不笑地說完後,就將潘雅湛手邊的工作都交給別人了,也順理成章地不再讓他參與重要會議。

  陳綿綿終於爭取到了大量時間來跟潘雅湛單獨相處。雖然對潘雅湛的上司如此打壓人心生不悅,但卻對結果頗為滿意。

  她喜歡找出一堆問題來詢問他,聽他用著低沉而清晰好聽的聲音,將枯燥的法律條文深入淺出地講解,連她這樣外行的人,也覺得獲益良多,完全不會覺得被那些彎彎繞繞的文字陷阱給弄得頭昏腦脹。

  今日,連續聽他講完兩個案例,那些文字上記載得無比乏味的事件,卻被他說得生動有趣,彷如身歷其境一般所以她意猶未盡地趁他喝水休息時,問道:「雅湛,你比任何一個教授講得都好,我接觸過許多律師,他們通常都有很犀利的口才,但卻不會太討喜,但你不同,你的聲線、遣詞用字都很吸引人。你有沒有考慮日後去當教授,造福學子?我覺得你非常適合當教育家。」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在他面前,她就是很想跟他說話,也總有好多問題想問他,只為得到他的回應,一點也不像平常對外人相當疏離的她。

  潘雅湛將茶杯裡的礦泉水喝完,放下茶杯後,客氣道:「你過譽了。」

  雖然她一直在拉近彼此的距離,企圖讓兩人的關係從「同事」以及「好友的表妹」這樣的泛泛之交往友情上推進,但他卻不肯配合;她進一步,他退一步,每日結算下來,距離仍然等長於認識的最初那般。

  潘雅湛看了下手錶,現在是下午四點,時間差不多了。

  「那麼,今天就講到這裡,這些是去年跟西班牙S‧A公司那場合約糾紛的相關資料,雖然我們目前一審勝訴,但官司恐怕還有得打,他們聲稱還要上訴,來來回回折騰個三五年也有可能。你拿回去看吧,等看完了,有什麼問題,我再跟你講解。」他站起身,指著堆在書桌一角的三大本檔案冊子道。

  「……好的。」眉頭微乎其微地一皺,站著這含蓄的逐客令而芳心微沉。但也沒有別的辦法,若是硬要留下不過徒增自己難堪罷了。但是,很不甘心哪……

  「有點重,等會我幫你拿上去。」潘雅湛從來沒有見過陳綿綿手上拿過比隨身小手袋更重的東西,自然也知道這三大本檔得由誰來效勞。

  「那就麻煩了。」

  「不麻煩。」他微笑。將桌上一堆講完的資料給收攏,夾好,轉身走進書架區去歸檔。

  陳綿綿想了一下,眉眼裡有種決然的意味,立即跟了上去,緩緩地跟隨在他後頭,大方欣賞著他挺拔的背影。

  她身高一六二公分,再加上腳上六公分高的高跟鞋,讓她站在人群裡並不顯得特別嬌小,身材算是讓纖合度,高矮適中的。

  而他,當然不是男人裡最高的,但他絕對有一八0。肩膀寬闊且筆挺,讓他的上半身體格形成一種倒三角的迷人線條;加上長腿修長有力,整個人的身材比例看起來真是完美極了,很適合東方女性依偎。

  如果她從背後抱住他,那麼,她的臉正好可以埋進他的肩窩吧。

  擁有這樣迷人背影的男人,會讓女人想要依靠。

  他沒有回頭,但她知道他一定曉得她就站在他身後。

  有些事情,就算一直不說開,也不代表可以一直裝傻下去,這也是她回到臺灣、站在這裡的原因。而她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一直沒見過你的夫人。你介意跟我談談她嗎?」她在他一步外問著。

  「你並不認識她。」沒有談的必要。

  「有機會帶出來大家見個面,不就認識了?」她語調輕快。上前半步。

  他將手上的資料塞進歸檔的位置,修長的手指就擱在架子上,半轉個身看著身後的她。四目相對,沒有逃避,也不出口詢問。

  他真是個太冷靜的男人……陳綿綿覺得對他的傾慕又更多了一些。

  「雅湛,我欣賞你對婚姻的忠實。很欣賞。」

  因為很欣賞,所以決定將之毀滅嗎?潘雅湛覺得有些荒謬。

  「我喜歡你,不是為了想毀掉你的忠實,而是希望你的這份忠實,能投注在更配得上的人身上。」她一手輕輕搭上他的肩,她能感受到他襯衫下的肌肉有一瞬間的緊繃,但她沒有給他全身而退的機會,帶著一點頑皮的惡意,掀起他一小片衣領,將她淡橘色的唇色,印在他衣領的背面。

  她的舉動完全出乎潘雅湛的意料之外,所以當唇印己無可挽回地落在他衣領隱蔽處時,退開也來不及,索性,也就不退開了。

  「你不該這樣惡作劇。」每一個看起來完美的淑女,也有任性霸道的一面,他現在知道了。不管是哪一類的女人,都不好惹……

  「我已經告白了,你別以為裝傻就能當作沒那回事。」她笑得有些得意,一隻玉手仍然留戀地放在他肩上。如果他們更熟些,就能投入他的懷中了,那感覺一定很好……

  「我己經結婚,也有孩子了。」

  「我知道。」她點點頭,時了口氣,終於退開。不能逼他太緊,今天能坦然對他告白,就是完成任務了,而那個唇印……就當是額外的利息嘍。就不知道這唇印,有沒有機會造成一些些效果?

  「你應該更愛惜你的名聲一點。」他的批評很委婉。

  「謝謝你的維護,我當然很愛情。」因為顧忌著道德,所以才會對他產生好感己有兩年,卻拖到如今才跑回來孤注一擲。實在是千思萬想都放不下,才會回來的……

  當她對別的男人愈失望,潘雅湛的影像就在她心中更深刻難忘。

  她對美好愛情的期待一直不斷在幻滅中,如今也僅有潘雅湛這個男人能給予她最後一點點的指望了。

  「走吧,我送你上樓。」他沉聲說著,率先走出檔案架區。在行經走道邊的帷幕玻璃時,從半鏡面的玻璃上打暈了下自己的儀容,確定那枚唇印被完好地蓋在衣領下,沒有曝光的危險,才完全放下心。

  她緩緩跟在他身後,以輕鬆的口吻道:「明天記得告訴我尊夫人的反應。我很期待。」

  潘雅湛沒應她,抱起書桌上的三大本冊子,走到門邊,打開門,道:「請。」

  她收拾好臉上太過甜美的笑容,回復端莊疏淡的模樣,優雅地率先走出去。而潘雅湛穩穩跟在身後兩步——就跟每個跟在公主身後的小跟班那樣。一路送她上樓。

  ***

  「嘿,兄弟,這是什麼?」李正棋原本沒有發現,但當一陣風不意迎面吹來,他就眼尖地在潘雅湛於快壓下衣領的一瞬間看到了!整個人沒形象地撲上去,翻起他的衣領,看得真真切切。

  「不會吧?別跟我說你被調戲了。」

  「只是被開了個玩笑。」潘雅湛沒心情解釋。

  他們兩人此刻正步行前往離公司不遠處的市立停車場,他們的車停在那裡。身為一個小員工,世大集團大樓地下停車場裡有限而寶貴的車位當然不會有他們的一席之地。幸好還能在市立停車場租到長期車位,不然恐怕就得通勤了。

  李正棋也不問是誰幹的--不用問也知道犯人是誰。直接問道:「要不要到我那兒換一件?就找個藉口跟你夫人說不回家吃晚餐了,我請客。」

  潘雅湛想了一下。「不用了。」雖然拒絕的語氣有點遲疑。

  「什麼不用?除非你已做好婚變的準備,不然還是把不該有的痕跡都給抹平吧。可別跟我扯些什麼君子坦蕩蕩的蠢話,你可是個律師。」潘雅湛一隻手還蓋在襯衫的衣領上,眼中有些莫測的意緒微微閃動。

  「我己經兩天沒在家吃晚餐了,而且我跟她說了今天回家吃飯。」他向來儘量說到做到。

  「也就是說,你打算帶著衣服上的吻痕回家展示?這樣真的好嗎?你期望你夫人回饋給你怎樣的及應?」李正棋並不太瞭解潘雅湛妻子的性情。「或者她根本粗心大意到不會發現?直接就把衣服往冼衣機一丟,從來不檢查的?」

  「就算不檢查,在要燙時總會發現。」他知道口紅這類的汙漬並不容易洗掉。

  「原來你在期待第三次世界大戰嗎?」李正棋揶揄地看他。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她會有怎樣的反應。」

  李正棋不明白好友在自苦些什麼,也不好再追問得更深,他只是潘雅湛的好友,而不是潘雅湛夫人的好友,還是談回跟他多少有點關係的話題吧!--他那令人頭疼的表妹,倒是他可以問的。

  「去年我曾跟你說過,小公主對男人愈失望,就愈會覺得你完美得不可思議。你還記得吧?」李正棋曾經打算一輩子不讓好友知道陳綿綿對他有好感的事。但去年表妹回來,依然似有若無地打探潘雅湛的事,讓李正棋覺得不妙,於是就私下隱約向潘雅甚提過一次。

  那時李正棋其實滿期待這個「勁爆消息」可以讓他看到潘雅湛為之變臉的表情。畢竟,男人嘛,誰甫聽到一個才貌兼備、身世好到很嚇人、高不可攀的公主心儀於他時,會忍住不為之竊喜的?

  當然,潘雅湛是詫異的,但詫異完,也就拋到腦後了。

  李正棋當下是有些不滿的,想說你小子,被個公主心儀,好歹失態一下來表示榮幸吧?這是多少男人求之而不可得的好事啊。雖然潘雅湛一直桃花盛開,早己習慣被女性暗戀愛慕,但那些可都是平凡無奇的女性啊!

  一百個也比不上小公主一個不是嗎?

  可人家就是沒有太覺得榮幸,李正棋氣悶歸氣悶,也無話可說啦。

  要不是這次陳綿綿來勢洶洶,情況走向失控,李正棋還真不想跟好友談論這個問題。

  「那又怎樣?」潘雅湛的心思還半放在童瑤對他領子上這枚印子及應的猜測上,回得漫不經心。

  「如果,咳,我的意思只是假設。雅湛,如果你是單身,沒有固定女友,而小公主很喜歡你,主動追求你,那麼,你被她攻克的機率有多高?」

  「不太高。」他不怎麼認真地回道。

  「為什麼?就算不談家世,她哪裡配不上你?」

  「如果她沒那家世的話,應該配得上吧。」

   李正棋被他的回應堵得一時氣悶。「你這傢伙……真是太傲了,傲到很欠扁。」

  「物以類聚,兄弟。」潘雅湛輕飄飄地應回去。

  李正棋橫了他一眼,懶得再說些什麼來給他堵回來了。

  很明顯,潘雅湛這個中產階級家庭出身的優秀男子,是真正的心比天高。別說齊大非耦了,就是交朋友,他也不會往那些豪門子弟裡鑽。而他李正棋雖然母親那邊的家族非常顯赫,他本人也是家境富裕的小少爺一枚,卻也不能說是出身豪門。要知道,有錢人不等於豪門,說起來,他家的門楣就跟潘雅湛家差不多。

  這些年來,透過李正棋的關係,潘雅湛其實認識了不少鑽石級公子哥太子爺之類的人物——比如他們的總經理大人,陳子儼,正是其中翹楚。

  但潘雅湛把這些身分崇高的大人物們,都放置在「點頭之交」與「有發展潛力的未來客戶」欄位上,並不主動攀上去,就算大人物們對他頗為青睞有加,他也從不把握機會一躍而上,讓自己混進那些所謂上等人的世界裡。

  潘雅湛太過驕傲,連帶的頸椎也不太好,不擅於仰視……

  若是有一天,他事業有成,取得了輝煊的成就,有了頂級的社會地位,有資格與那些太子爺們比肩而立,那麼他才會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列進可交往為朋友的名單裡;若是不能,那就在現在的白領菁英圈子裡混著也無妨。

  這算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清高吧!也不是為了讓誰看得起,而是他就是這樣自傲的人,就是活得這樣有原則。

  正如他對婚姻忠實,不在於他有多麼深愛他的妻子,而是因為,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他是個自律的人——不只李正棋這樣想,很多人也是這樣想的,而其中,陳綿綿更是因此為之芳心大動……

  兩人一路安靜地走進停車場,他們的車位相鄰,打開防盜遙控鎖後,在告別之前,李正棋歎了口氣道:「如果你終於懂得動心的滋味,那麼小公主才有那麼一點點可能的勝算。不過,說到底,我還是希望你一直這樣下去好了。」

  「什麼叫這樣下去?我現在是怎樣?」說得好像他是個沒感情的機器人似的。在場兩人裡,他才是結婚生子的那一個好吧。

  「你寶貝自己的品格形象重於一切,包括愛情。」

  「嚴格律己、注意形象有什麼不對?而且,我結婚生子了,更該自重。」

  「是啊,雖然現在結婚不結婚的,也沒人當一回事。愛慕你,想追求,你的人,哪管這個?她們只覺得你這麼好的人,應該得到真愛。」女人總是滿口真愛,並且拿著這兩個字為所欲為,理直氣壯。那是男人永遠無法瞭解的異次元世界。

  「真愛?」潘雅湛搖搖頭,打開車門。「好了,不耽擱了,回家去吧。」

  「好吧,再見。不過,兄弟,最後忠告,對於不想沾惹的人事物,直接拒絕比迂回的暗示更有用。」

  潘雅湛點點頭,也知道兄弟的為難處,陳公主的事,終究得由他自己處理。他能站在自己這邊就不錯了。在李正棋並不喜歡童瑤,並覺得童瑤沒有帶給他幸福的情況下,還能希望他以婚姻為重,也算是難得了。

  「對了,明天別忘了告訴我尊夫人的反應啊!」各自上車發動車子後,李正棋突然搖下車窗,示意潘雅湛開窗,然後笑得壞壞地朝他叫道。

  潘雅湛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率先將車開出停車場。回家去了。

joyce 於 2013-04-10 21:22: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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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婚姻的品質如何,從滾床單的努力度可見一斑。

  結婚十年,早不是當年青澀呆愣的萊鳥樣,因為年少時的衝動,造成了兩人難以承受的後果,以致於剛結婚那兩三年,日子過得真是氣悶混亂,兩人誰也不好過。加上彼此不熟,共同生活在一起真是尷尬得要命。

  每每看到對方,都會想起自己犯下的錯誤,所以能夠不見面,就不見面,更何況親密接觸?閃躲都來不及。那時他們分房睡,她甚至以為,這輩子都要過著無性婚姻了。

  他們第二次親密的接觸,發生在婚後第三年,在他課業最繁忙,壓力最大,站著教授不斷挑剔退回的論文而一吐子火氣與挫敗無處發洩時,在同學那裡喝了點悶酒後,回到家來,第一件事當然是進浴室洗去一身的酒味與暑氣哪裡知道,那時她也正巧在浴室裡,剛剛洗完澡,衣服還沒穿上……然後,仍然是酒精作的主,兩人迷迷糊糊在浴室裡成就第二次。

  之後,也就順理成章了,他們終於過起正常的性生活。

  可能因為沒有熱戀的風情為基礎,在性愛的次數與花樣上,都顯得很克制,很平淡。一開始就像老夫老妻,很少有突然性起動情,不分時與地的胡天胡地一番。

  他們習慣在夜晚做愛,就像第一次那樣,點著一盞小夜燈,讓彼此就算光裸著身體,也顯得朦朦朧朧,看不清對方的裸身,更望不見最真實的表情意緒。

  與其說是對性事的害羞,還不如說是不想正視對方的存在。

  當年,就是因為一場失控的性事,造成兩人的人生從此天翻地覆。負責自是得負責,但那種怨懟不甘,也一直是存在的。他的完美人生規畫不再完美;而她的人生,則碎裂成片片,再也收拾不起來,再也記不得自己對未來曾經有怎樣的暢想。

  他們兩人用婚姻來為年少輕狂的苦果埋單。而童瑤承認潘雅湛比她了不起,人生狠狠跌了這麼大一跤,他仍然隱穩地站起來,繼續走下去。

  不像她,一直還跌在原地,摔得頭昏眼花,如今還滿是迷糊茫然,起不了身。

  所以她也喜歡在看不清彼此的夜晚解決夫妻應盡的義務。

  在身體最親近,兩人融成一體,再無距離時,四周最好黑暗,這樣他們探索彼此身體的秘密時,不用擔心自己的表情被窺見不管是漠然,還是激動。

  從三年前他完成學業回到臺灣工作之後,他們的床第之事便自然而然地在假日進行。平日他工作忙,她帶小孩忙,忙到了終於可以上床睡覺的時候,都恨不得睡個天昏地暗,根本沒多餘的精力去浮想些別的。

  等到假日,至少他是輕鬆許多的,就順便抒解抒解他累積了一周的精力。

  昨天他回來得太晚,也太累,所以沒做成。而今天,吃過晚餐的兩個小時之後,她沐浴出來,就看到原本亮著的臥室大燈被關掉,只剩床頭櫃的一盞閱讀燈亮著,這是邀請的訊號;而半靠在床頭翻看著最新一期時代雜誌的潘雅湛,身上鬆鬆地套著件浴袍,從他有些濕的髮梢來看,他應該是去客房淋浴過了。

  他穿浴袍的樣子很性感,因為他的身材很有看頭,結實修長,沒有任何鬆垮的贅肉,年輕而成熟的男性軀體充滿魅力,比起他十八歲時那略顯得單薄的少年身體,早己不可同日而語;而她是他每一個階段變化的見證人——就不知道是不是唯一的那個就是了。

  比起他無意賣弄都顯得性感天成的模樣,她低頭偷偷看著自己身上這套己經穿了五年都捨不得丟的基本款睡衣……雖然因為料子好,而沒洗出毛球、也沒有變形,但這種上杉下褲穿起來舒服卻全無美戲,更無法顯現出身材優勢的衣服,跟他一比,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不是沒有所謂的性感睡衣--都是姊姊妹妹塞給她的,但從來沒有在他面前穿過。他跟她之間的床事,用不著太多的情趣,而一直以來雙方關係的冷淡,也讓她沒臉穿得一身誘惑去招惹他,生怕後果難以承受。

  反正,他又沒要求過,不是嗎?

  而且,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扯了扯身上的睡衣,努力壓下心中那股自慚又懊惱的情緒,她從床的另一邊爬上去,並沒有躺下,而是跪坐在一邊,雙手小心搭在他大腿上,臉蛋湊近他,他的目光靜靜從書上移向她,正好承接她印在他唇邊的親吻。

  他知道,這是她準備好了的表示。

  他將雜誌放在床頭櫃上,沒讓她的臉移開,一手搭在她腦後,把她整個人帶進懷中,唇吻住她的,伸出舌頭撞開她的嘴,探了進去……她總是喜歡用帶著水果香味的牙膏,而他萬年不變只用薄荷味,當這兩種味道相遇時,竟出奇的融洽。她的嘴裡有淡淡的香甜;而他的則是涼而微苦。

  他的手熟門熟路地從睡衣的下擺探進去,如果純粹看著她這一身土得完全沒有型的睡衣,誰會相信這樣一套睡衣下的身材,竟是如此魔鬼?

  她今晚沒有穿胸罩,所以他一探就毫無障礙地蓋上那圓潤的半球,一點也不客氣地揉捏起來。在她十八歲那年,胸型就長得極美,但那時是屬於少女的身材,正堪堪讓他的手掌貼合住,隨著她從少女走向熟女,又生了兩個孩子,胸部一直有所增益,如今幾乎可以說是一掌無法完全掌握了,既有足夠的堅挺,又像成熟多汁的果實那般,帶著沉甸甸的豐碩質感,足以撩撥世上最冷靜的男人都為之狼性大發。

  潘雅湛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色,他對妻子的身材滿意,他喜歡她豐滿的乳房,產後仍然纖細的腰身、挺翹的臀部線條,更別說那一身柔膩好摸的肌膚了,全都讓他愛不釋手。

  這樣,算是好色吧?但對於其他女性的容貌和身材,他卻毫無興趣多看一眼,或加以猜測那些美女的衣服下面是否藏著一具魔鬼身材。他並不像別的男人那樣,覺得遇見美女,就算不想入非非,總可以欣賞一番。或許,他雖好色,但對於沒親眼見證過的女性軀體,缺乏想像力?

  當然,也從未想過,若是與其他女性上床,是否會跟自己妻子有所不同。

  死黨李正棋說過,是個男人都會偷偷懷著種馬夢。用古典些的詞語來形容,就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講的不就是種馬後宮嗎?

  他是個男人,但他並沒有幻想過把全天下的美女都沾一沾這類的事。或許確實意淫過「醒掌天下權」的風光,卻對醉臥美人膝毫無綺念。

  性,是很私密的事,他沒辦法在一個又一個女人面前若無其事地脫衣與之肉搏。也許別的男人覺得這樣代表征服、代表厲害,但他不覺得,而且甚感抵觸。男人在動情時的表情不會太好看,而且那種失控又脆弱的情狀,他並不喜歡讓不相干的人看到。

  「嗯……」她輕吟。

  她的睡衣被推高,豐滿的乳房完美地呈現在男人灼熱的眼裡。她整個人己經倒在床上,倒在他的身下,而他的唇舔含著她敏感的耳垂,雙手各執一隻豐盈,先是輕輕地揉,後來逐漸因為動情而用勁,終於讓她渾身發抖,再也抑制不了輕呼出聲,隨著他的力道逗弄,或低吟或驚喘……

  他的浴袍帶子,在兩體廝磨一氣時就已散開,浴袍下,他未著寸樓,挺拔的欲望就隔著薄薄的睡褲抵在她腿間她總是對他的前戲亳無招架之力。

  童瑤軟軟抬起雙手,抱著他的肩,隨著他動作,或緊或鬆地抓摟著他的背後肌肉或者他的髮,來稍稍抑制著自己被撩撥得不知如何是好,以致於有些焦灼的心情。

  不要再……更多了……已經夠了……太夠了……

  她討厭這樣失控的感覺……

  他終於饜足對她身體的探索,總算收手,進入正題……

  她的身體在他火熱的彈奏下,已有足夠的濕潤來接納他的拜訪,不用她出聲表明,他也知道的……

  但就算知道,還是會探手確認一番,修長的手指從不放過那些足以令她敏感到忍不住尖叫的小點,她緊咬著唇不肯叫出聲,拼命抽氣,但抓著他肩的歡手已然成爪,控制不住力道,指甲深深嵌刺進他的皮肉裡……

  他通常也會在這時進入她的身體,在她身體無法控制的抽搐中,疾速奔馳,摟取他想獲得的勞動果實,那最強烈的、最豐美的、最熱烈的激情滿足……

  ***

  一星期累積下來的渴望,當然不會一次就足夠,而那滿足感,卻會一次比一次遞減,幸好誰也不在意……

  當渴望不再那麼迫切時,他動作會轉為輕緩,有點慢條斯理的味道,也有興致轉換一下姿勢--她覺得他其實跟她一樣,比較喜歡從她背後來。這樣,誰也看不到誰的表情,而他可以純粹地做著肉搏動作,不用費心挑逗得她心醉神迷;而她,也可以清醒一些了,也可以將臉埋在枕頭與秀髮裡,由著他折騰,而自己可以好好想些事情……比如說,明天早餐準備些什麼……還有下午跟兩個兒子通視訊時,得叫他們好好說說這兩天去山上玩的有趣事情……

  「啊……嗯……哼啊……」有時他撞得重些,她會忍不住哼出聲,除了是真的忍不住,也不希望被他發現自己不專心的程度遠遠超過他願意忍耐的尺度,所以,該叫還是叫一下吧,雖然她滿累了……希望這次做完就好,別再來第三次了。

  有時候,在第二次第三次,甚至還能第四次時,她都會頗為懷念他們十八歲那年的第一次,那是多麼乾脆俐落的速戰速決啊!哪像現在,當他不性急時,都太持久了……

  「在想什麼?」他汗水淋漓的胸膛突然貼上她雪背,在她肩上咬了一小口,雙手更猛然抱住她晃動不已的半胸,讓她不由自主地喘氣,渾身緊縮。當然,她這樣的身體及應,也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快感,從他也倒抽一口氣並且突然換檔加速上可以得知。

  「我……哦……下午品琛說他……想學……小提琴……你……怎麼看?」她想,這件事情還是趁早決定好了,不然接下來他又要忙,總不能等下星期日再給兒子答案吧?

  潘雅湛本來又有些情動的心思,被她家常的話題給弄得淡了下來。一時索然,手掌滑到她纖腰上,牢牢握住,全力衝刺好一會,射出,為今夜的性事畫下句點。

  他翻身躺在一邊,等氣息平復些許後,淡淡說道:「這件事我得先跟媽談談。她給孩子們安排的課程太多了!而且在品敦的事情上,你也太過妥協。四歲去上幼稚園很正常,但沒有人在幼稚園就住校的。雖然品敦其實是跟媽住一起,而且藉口說這樣可以讓兩兄弟多些相處的時間,但媽其實不應該這樣做。當年品琛四歲去育榮讀附設幼稚園時,也是每天回家的。四歲大的孩子,還是待在父母身邊比較好。」

  「既然你有意見,為什麼當初不說?」現在小兒子都住校去了,說了又有什麼用。

  這是在對他不滿嗎?潘雅湛轉頭看她一眼,雖然她臉上還有著性事過後的紅潤,但表情己經冷淡下來,像是受不了滿身的濕黏,她抓過床頭櫃上的面紙盒,抽出一大把面紙開始拭身。

  「我跟媽說過了。但她說當年我們兄弟也是奶奶帶大的,所以如今她這個奶奶也要帶孫子。」

  「那不就是了。」在強勢的婆婆面前,任誰都要敗退。童瑤簡單擦完自己,又抽出一把面紙為他清理起來。

  潘雅湛雙手枕在腦後,目光隨著她的動作而移動。

  「在孩子的教養上,母親比父親更有說話權。」這是兩個母親的權利拉鋸,潘雅湛相信只要她願意堅持,孩子就不會才四歲就被安排去住校。

  他說得沒錯,但她早已習慣了不違拗婆婆的意志。他不會明白,她站在他母親面前那種永遠低人一等、直不起腰的感覺是多麼難堪,讓她就算有心想據理力爭些什麼,都顯得底氣不足。

  她沒再說話,他等了好一會,不想再等下去,挑眉問:「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這話題不想繼續,其它瑣事也沒有特別要說的,所以,沒了。

  「我明天下班後直接去學校看孩子,然後跟媽談一下。你要一起去嗎?」

  「……不去了,我在家跟孩子視訊也一樣。」

  「不用準備我的晚餐。」

  「知道了。」他點頭,沒再說話。

  她手上的面紙蓋上他今晚活動得最激烈的部位,正仔細小心的擦拭,不意這樣一點點不帶挑逗的撫觸,竟讓他那靜止的部位又悄悄鼓動起來,她有些驚訝地停止動作,悄悄望向他眼。

  他……還想要嗎?

  就見他鼻息微粗,閉上眼好一會,像在考慮也像在冷靜似的。是性起了,但沒有跟她做的心情。

  然後,他伸出一手拿過她手上的一由紙,隨意一擦,捏成圈,拋投進垃圾桶,起身下床道:「我到客房沖洗一下,你也整理整理。」

  「嗯。」跪坐在床上,目送他撈起床尾長凳上的浴袍,邊走邊套上身,然後離開房間的背影。

  突然感到很不是滋味,他明明硬了……

  不跟她一起在房間裡清洗,是因為他想要去用手解決吧!扯過床尾的睡衣套上,也懶得扣上了,反正一點也不冷。身體還有些虛軟,她緩緩跨下床,並不急著馬上進浴室沖洗,而是先將床單與被單連同枕套都拆換新的上去。

  今夜到此為止,就算他沒有盡興,也不會再找她滾床單了。

  就算她會為他的持久困擾,也偶爾會在做愛時分神,想要快點結束,卻不表示她樂意見到他寧願親近五指山也不願意親近她……難道,老夫老妻的床事,己經又惡化了一步,退到形同嚼蠟的地步了嗎?

  童瑤覺得心口堵堵的,有一種無措的恐慌,悄悄蔓延……

  ***

  世大集團總裁大老最珍貴的掌上明珠、總經理大人的寶貝妹妹,被暱稱為「公主」的陳綿綿小姐,從美國被調回臺灣總公司熟悉公司業務一年的消息,很快的傳遍了整幢辦公大樓。

  一時之間,她學生時代的輝煌事蹟又被人傳得沸沸揚揚,談到沒什麼可談之後,只好自編自扯,己經開始朝無限誇張化發展去了--從小到大學業成績優異,各種獎項拿到手軟,智力值己經讓人難以望其項背了,連長相都美麗不凡,隨便在哪兒一站,都能教一票自訪美女的人自慚不如。

  陳公主家世不凡,長相智慧兼俱,完美到能輕易讓男人自慚形穢。若是有人能得到她青睞,攀摘下她這朵仙界之花,這輩子也就不枉此生了。

  所以陳公主上班的第一天,不管走到何處,都備受囑目;更有不少風度翩翩的英俊男子遊移在身側,狀似不期而遇地幫她一點小忙、為她按電梯、幫她開個門什麼的,完全是公主的待遇……

  當然,陳公主是不會因為這樣而感到受寵若驚,或為此芳心暗喜或得意洋洋的她從小到大過的就是這樣被殷勤伺候的生活,她習慣了……

  「時間到了,走吧。」中午十二點,陳綿綿準時站在李正棋面前。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李正棋見到她來,只好將筆電上打到平時資料存檔,合上螢幕,問道。

  「怎麼不是我一個?難道還應該有誰?」陳綿綿兩道好看的彎月眉揚起,反問。

  「你的小助理呢?不一起去嗎?」

  「沒必要。而且我有幫她訂便當了,她可以跟那些秘書們一起吃,也好聯絡一下感情。」

  「嘿,沒她跟著,你一個萬眾囑目的大美人跟我們兩個大男人共進午餐,不怕芳譽有礙?」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口吻,起身站到她身邊,很紳士地彎起左臂。

  她右手勾挽住他的手臂,淡淡笑道:「不是還有表哥你碼?再說,老朋友在午休時候聚餐,有必要避嫌嗎?」

  李正棋帶著她走出辦公室,朝電梯走去。一路起身向他們問候的人很多,他們很溫和的一一點頭回應,直到進入大老闆的專用電梯才又繼續說話。

  「原本我星期四得飛一趟日本的,不過剛才我接到通知,說是換人去了。我的總經理表哥希望我接下來一段時間,專心帶你,暫時都不會派我出國洽公。」

  「啊,哥哥終於知道心疼你了嗎?總算不會沒事就派你東奔西跑,大半的時間都在飛機上度過了。那實在很累人,你雖然年輕,也不必這樣拼命。」

  「那就謝謝表妹的體諒了。」李正棋皮笑肉不笑。

  「不客氣。」電梯很快抵達八樓,正是法務組的辦公區,電梯門一打開,就看到潘雅湛已經站在外頭,他一向是個準時的人。

  陳綿綿朝他綻放出一抹絕麗的笑顏。

  「雅湛,快進來。」李正棋按住門鍵,朝他道。

  潘雅湛客氣地對陳綿綿點頭,微笑得很克制,一點也沒有被她的美色驚豔到。平穩地跨進電梯,理所當然地站到李正棋的另一邊。

  「雅湛,臨時加入你們的午餐聚會,不會太打擾你吧?」陳綿綿半轉身,看著潘雅湛,柔和而帶著點抱歉地問著。

  她出聲問,不在於真的擔心他介意打擾,而在叫出「雅堪」這兩個字。出言叫出之後,心口微微一顫,有種又酸又悸的感覺打從心底深處泛起,讓她有著暗暗的喜悅與淡淡的忐忑,一雙美目緊緊鎖著他的表情,絲亳也不願錯過他的及應。

  潘雅湛的及應,就是沒有及應,他甚至連一絲絲錯愕的微頓也沒有,像是她突然叫出他的名字,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似的。

  「不會。倒是怕你吃不慣小餐館的食物,我跟正棋一向吃得很隨意。」潘雅湛笑笑地道。

  「我也不是那麼講究的,平常在家吃得很清淡,現在大家都講養生,烹調上工序愈簡單愈好,太複雜了及而不健康。」潘雅湛聞言一笑,像是認可。卻不接話了。

  「我說小公主,就算如此,我其實也不太敢隨便帶你去一些小館子吃飯。這次帶你一道,可說是冒著生命危險呢,要是你不小心掉一根頭髮,別說表舅絕對不會饒過我了,光是你哥那關,就得讓我脫一層皮。」

  「又胡說了,我哪有那麼嬌貴。事實上我就跟她們一樣平凡。」電梯門打開,她走出去,白嫩嫩的手指朝門廳裡那些來來往往的女性職員比了下。

  「是是是,你希望一視同仁,不被特權對待。大家都很瞭解,也努力在配合。」李正棋還是皮笑肉不笑。語調總是帶著不正經的揶揄,惹來陳綿綿警告的目光數枚而拒不悔改。

  三人走出公司後,往右轉,直接走向人行道,往各式小吃餐館林立的區域走去。

  「不開車嗎?」雖然己經十月下旬了,但太陽還是很曬啊。陳綿綿忍不住舉起白嫩得晶瑩剔透的手臂遮在額頭上擋陽光,有些懊惱自己的隨身包放在助理那邊,兩手空空的,當然沒有遮陽帽或太陽眼鏡可以應急。

  「才幾步路而己,不太遠。再說真開了車也沒地方停。」李正棋瞥了瞥她,自認非常口下留情了。也好心地掏出自己西裝內袋裡的太陽眼鏡,推向她:「喏,給你應急一下。」

  「這是男用的!」她怎麼可能戴!

  「那就沒辦法了,只得走快些了。」聳肩,勾著她的手,加快速度。

  其實兩個大男人,走起路來也向來昂首闊步的沒怎麼磨繭,要不是為了配合她這個淑女,怎麼可能會走出龜步?「雅湛,你看看我表哥,平常在外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對自己人就原形畢露了。」陳綿綿皺著盾,以著略帶無奈旳口吻對潘雅湛說著。

  潘雅湛只是一笑。「可不是。」陳綿綿還要接著說什麼,就被李正棋打斷,他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招牌道:「啊,快到了,就是那家『醍醐小館』,外面排了一堆人,可見真的手藝不錯。新開沒多久就天天客滿,幸好提早三天訂位,不然也只能巴巴在外面張望著,還不一定能吃到呢。」

  「表哥一說到吃的就眼睛發亮。」無奈地對潘雅湛搖搖頭。

  潘雅湛的注意力似是全放在那間餐館,沒看她,聽到她這樣說,才回頭客氣笑一下,又看回去了。

  在陳綿綿微微懊惱的神色下,另外兩名男子似是全無所覺,一同交談著關於這間餐廳的各方評論,然後進入餐廳,心思全放在品嘗美食上了。

  來日方長,今天只是一個開始一三個人都心知肚明。

  ***

  這是必須小心應付的一餐,但並不算有太大的難度。比較讓潘雅湛始料未及的是,居然會在這裡遇見久未聯絡的高中同學!

  「潘雅湛!真是你?我的天啊,真是太巧了!我一直想聯給你卻沒有辦法,你家的電話又改掉了,其他同學也不知道你去美國後的聯絡方式,還以為這輩子就這樣失聯了!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跟你巧遇!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孫立恆一確認了隔壁桌那名長相出色而有些面熟的帥哥正是他高中的哥兒們之後,那滿身的菁英氣質立即消失殆盡,長舌公的功力再現江湖,跑到他面前忙不迭地倒了一串話,還非常的欲罷不能。

  在孫立恆過來「認親」之前,甫用餐完的李正棋接了一通電話,走開去人少的地方談事情;而去化粧室補妝的陳綿綿正好走回來。

  「雅湛,這位是?」她輕輕問道。

  「我同學。」潘雅湛簡單說著。然後對著高中同學道:「立恆,你把手機給我,晚上我打給你,到時再好好聊。」

  孫立恆雖然正沉浸在見到老朋友的狂喜中,但還是在轉頭不意見到一位超有氣質大美女時為之失神了一下。張著嘴都忘了原本打算說什麼來著,就直愣愣地看著美女。

  「立恆?」潘雅湛推了老同學一下,將他的三魂七魄給招回來。

  孫立恆為著自己的失態一時宭得額頭直冒汗,連忙笑著對潘雅湛道:「啊,對對,我給你電話。我的號碼是…-」講完一串號碼後,抹著額頭苦笑道:「還好我女朋友不在這兒,不然一定家法伺候。不好意思,小姐,我不是故意冒犯。」很誠懇地道歉。

  陳綿綿臉上保持淺笑,淡道:「沒關係。」潘雅湛在手機上輸入老同學的號碼,然後撥過去,對方身上馬上響起電話鈴聲。「可以了。」

  「太好了。那我們晚上聯絡,今天遇到你實在太好了,在你缺席了十年的同學會之後,今年總該參加了吧?你不知道你的缺席,讓大家多麼失望。」

  「同學會?」潘雅湛有些訝異。

  「正好是下個月的月中。你一定得參加,我相信只要你參加了,這屆同學會一定是十年來全班出席人數最齊全的一次。呃,當然--」一雙帶著點意味的眸光,小心掃了一眼潘雅湛與大美女,然後道:「歡迎攜伴參加。」

  陳綿綿聞言,臉上突然笑得甜甜的,讓孫立恆難以承受,整張臉不由自主紅了起來,再也不敢看向她,美女的殺傷力實在太驚人了,還是多想想心愛的女友來保持冷靜吧!

  潘雅湛原本想說些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卻沒說了。

  這時李正棋也回來了,幾人再客氣地說了幾句話,就道別離開餐廳,各回各處去了。

joyce 於 2013-04-10 21:22: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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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13-04-10 21:23:00


第五章

  唇印!

  童瑤是在第二天早上洗衣服時,才看到那枚印在襯衫右邊領子背面的那抹淡橘色。

  潘雅湛穿去上班的衣服,除去必須送去乾洗處理的那些西裝、毛衣類的衣服,其它都一向是自己用於洗的,在洗之前,她會將比較容易髒且不易洗淨的部位,例如領口,還有袖口,塗上一層牙膏,然後靜置一會再以洗衣精揉冼,這樣才會洗得乾乾淨淨像新的一樣。

  也因為她總是仔細處理他的衣物,也就亳不意外地看到那枚唇印了。她站在陽台的洗衣台前,兩手抓著襯衫,力道重得幾乎可以將衣服給撕開,目光直直盯著唇印,腦子裡努力回想著昨天潘雅湛回家來之後的種種行止,企圖找出與平常不同的地方……

  他們昨晚一如平常那樣吃完晚餐,然後一起去書房使用那台專門用來跟孩子通MSN的桌上型電腦,一家四口隔著二十寸的螢幕相會,檢查他們今天學習的內容,聽他們爭先恐後說著上學的趣事與生活瑣事,很快的一個半小時過去了,她的婆婆在那頭說孩子該準備睡覺了,於是通訊結束。

  然後,他先回房去洗澡,而她則是登入自己的信箱去收完電子郵件後,才關機回房。

  回房後,她發現他將要換洗的衣服全脫在床上,而不是像平日那樣,進入更衣室才脫掉,然後順手丟進靠近浴室門邊的那個大置衣桶裡。那時她雖然感到奇怪,也沒特別覺得有什麼,就把那些衣服一撈,拿到更衣室丟入桶裡,也沒放在心上了。

  也就是說……他希望她看到這枚唇印嗎?

  那麼,他期待她有什麼及應?

  找他大吵大鬧。質問他是不是背著她在外面偷吃?然後閘得天翻地覆,最後甩下一句「離婚」,為這十年的婚姻寫下句點?

  腦中一邊胡亂猜著,一邊繼續回想著他昨天洗完澡出來之後的表情,卻沒有辦法記得太清楚。因為那時她就跟他說了幾句家常,然後也接著進去洗澡了,等她把自己打理完畢,回到臥室時,就見他人居然還在房間裡--照理說應該會去書房處理一下公事的,或者在網上跟他那些老同學討論一些商業訴訟案件,而不是半躺在床上,翻著雜誌看。

  那時他還抬頭望瞭望她,她還以為他有什麼事要說呢,就站在更衣室門口,一邊做臉上的夜間保養,一邊等著。結果他就只是定定看了她好一會,然後就下床離開了,去書房做他每天都在做的事,直到十一點半回房,睡覺,一天結束。

  她沒有立時反應,他心中很失望吧?

  而,他是抱著多大的期待,以致於才會一時忘記她只有在洗衣服時,才有機會發現他衣服上的異狀?而她從來不會在夜晚洗衣服的啊……

  他在期待什麼?一場火爆的離婚序曲嗎?

  童瑤泠冷地望著唇印,臉色有些蒼白,微微抖著的手拿起牙膏,想將那抹紅印給塗抹掉,力道一時沒控制好,擠出好大一坨,糊了滿手……她吸氣,吐氣,再吸氣,吐氣。好一會才止住了愈來愈抖的手,然後,將多餘的牙膏刮下,拿起第二件襯衫,繼續工作。冷靜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如果她的手沒有一直抖著的話,幾乎,就是個平常的日子,跟以前每一天都相同……她該怎麼及應呢?

  童瑤腦袋一片空白,只覺得十年前那種己經快要忘掉的、絕望的感覺又再度襲來……

  ***

  許多人都覺得潘雅湛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平常總是溫和而有些疏淡的表相,在今日雖然依舊是那個模樣,卻不知為什麼,每一個接近他的人都會覺得有些隱隱發寒,像正被陣陣北風吹拂著……現在雖然勉強算是秋天沒錯,但臺灣向來是不到十二月不用穿冬衣的啊,怎麼會在十月底的這時節覺得冷呢?

  人都有一種趨利避害的生物本能,所以連每天必然要朝潘雅湛冷嘲熱諷一下的法務組組長,今天也只是站在潘雅湛面前,才張了個嘴巴,沒發出半個聲音,就在潘雅湛含笑的目光盯視下冒著冷汗默默退走。

  更別說其他同事了,不管是討厭他的,或想親近巴結他的,全都盡可能地縮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就算是不得己必須跟他交談些工作上的事,也是言簡意賅,小心再小心、謹慎得不能再謹慎。

  「你今天心情還好吧?」李正棋跟好友在員工餐廳共進午餐的約會,非常有眼色地以一種小心的語調探問著。

  「非常好。」回以一枚假笑。明明很俊朗,卻讓看的人覺得寒颼颼。

  「嗯……可否容許小的好奇一下,昨晚貴府……」

  「西線無戰事。」潘雅湛假笑仍在。「抱歉讓你心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家和萬事興,小的替你心高興都來不及。」連連搖手,李正棋乾笑地道。

  兩人低頭默默吃飯,直到將餐盤裡的食物都解決掉,喝著礦泉水清口氣時,李正棋才又幽幽說道:「沒想到嫂夫人是個能忍的。」

  「哼。」打鼻腔哼笑出意味不明的一聲。

  什麼能忍?她是根本還沒看到吧?潘雅湛心中輕嗤,但不願說明。而他今天之所以不爽,是因為覺得自己居然期待成那樣,真是傻得要命。更別說差點失眠一晚上,直到天快亮了才想到童瑤最快也得等到今天才有可能發現!

  沒有意義地輾轉反側大半個夜晚,任由等待、焦慮、氣憤、猜測等情緒不停在腦中環繞無休,造成今天精神不佳,注意力無法集中,結果這一切不過是白挨了,真是太愚蠢了……

  「明天星期五,下班後去喝一杯吧?」李正棋見他悶悶的,也不再多說什麼,直接提出邀請。

  「好啊。」潘雅湛點頭後,才想到要問一下:「就我們倆?」

  「嗯,目前是我們倆,最多再加上朱明理了,成嗎?」陳公主或許總會伺機跟潘雅湛來個「不期而遇」,但夜店那種地方,她是不可能去的。

  「沒問題。正好我手邊有資料要給他,他上次說他們事務所接了一場跨國商業官司的委託,向我素要一些英國方面的資料,我這兩天整理好了。」潘雅湛從不避諱讓好友知道自己有別的兼職。

  「雖然現在在這兒有志難伸,但我知道任何挫折都不會讓你停下前進的腳步的。」世大集團很大,但卻絕對不會是潘雅湛的歸處,李正棋非常開明白這一點。

  「且看著吧。」潘雅湛自信一笑,並不多說什麼。

  「你們在聊什麼?這麼愉快。」溫和端雅的聲音,在他們身邊傳來。

  真是說人人到,這個「不期而遇」可不就來了嗎?

  潘雅湛與李正棋迅速交換一抹眼神,同時站起來,並端起自己用完的餐盤,隨手交給正推著推車過來收餐盤的歐巴桑。

  「綿綿,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身為世大的員工,來這兒用餐有什麼問題嗎?」陳綿綿揚著兩道修飾完美的柳眉問道。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李正棋哈哈笑道。

  「言不由心。」陳綿綿瞋了表哥一眼,然後看向潘雅湛,口氣有些柔軟地問道:「你也覺得很奇怪嗎?」

  「不會。」潘雅湛表情誠懇正宜,惜字如金。

  李正棋從位子裡退出,對陳綿綿身後端盤子的小助理道:「我們正要離開,這兩個位置就給你們吧。」

  「謝謝李先生。」陳公主的私人小助理連忙道謝,將兩個餐盤放到桌上。然後從隨身手提包裡抽出潔白的抹布在頗為乾淨的桌子上仔細抹過。

  抹完桌子,又換了另一塊抹布,就要朝陳公主即將落座的椅子--原本潘雅湛坐的那張抹去。但被陳公主輕聲狙止了:「小敏,這兒不用。」

  「喔,好的。」小助理點頭,乖乖站在一邊。

  陳綿綿抬頭望著身邊的潘雅湛,微笑不語,等待著。

  潘雅湛看著她的姿態,笑了笑,像個訓練有素的餐廳侍者般,將椅子拉開,紳士道:「請坐。」

  「謝謝。」她一神情愉悅,優雅落座。

  李正棋朝無人的角落甩去一個白眼。這個公主表妹要是能追得到潘雅湛的話,不是火星撞翻地球了,就肯定是彗星撞壞潘雅湛腦袋了。

  「那麼,綿綿,你們慢用,我們還有點事要談,先走了。」李正棋以手肘推了推潘雅湛,讓他走在前面,潘雅湛當然照辦,已先走出兩步。

  「……好的。那麼,下午見了,雅湛。」掩住心中的不悅,陳綿綿微笑道。

  潘雅湛只是笑了笑,走了。

  陳綿綿盯著潘雅湛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才朝小助理伸手道:「把我的手機給我。」

  小助理連忙奉上。

  陳綿綿立刻打了一通簡訊出去:

  --今天雅湛的心情如何?有無異狀?

  李正棋接到簡訊時,正與潘雅湛推開這層樓的安全門,走進樓梯間。

  這是他們每天吃完午餐後必做的助消化小活動--在樓梯間裡走動伸展一下,聊聊天,有時也會抽根煙,反正在這兒不會妨礙到任何人。做完消食運動十幾分鐘後,再爬樓梯回各自工作的樓層。

  --為什麼這麼問?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發生嗎?

  李正棋撇撇嘴,回簡訊過去。突然很想抽煙,於是從西裝內袋掏出扁扁的銀制煙盒,他會抽煙,卻不算有煙癮,這個小煙盒裡只能放六根煙,就足夠他一星期的用量了。如此輕薄的造型,也方便他隨身攜帶,不影響他體貌觀瞻。

  「來一根?」他問。潘雅湛會抽煙,但從來不主動買煙,更沒這個癮。

  潘雅湛想了下,點頭,抽出一根,才合進嘴裡,李正棋已經點好火湊過來。

  「幹嘛這樣殷勤?」潘雅湛好笑地問。

  「不就是怕你繼續生氣下去,對身體不好嘛。」

  「信你才有鬼。」笑駡三聲,瞥了眼好友拿在手上的手機,大概知道他在跟誰傳簡訊,也不理會,轉身面對窗口,將嘴裡的煙朝外吐去。

  接下來當然是一連串的簡訊往來。

  --我才想知道你知道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呢。那邊又傳回來。

  --你的一堆知道繞得我頭暈,別一直複製黏貼,OK?

  --手機怎麼複製黏貼,別扯了。

  --知道扯就好。我說,小公主,午休時間很短暫很寶貴,你還是專心進膳吧。餓壞了你,多少人會心疼啊。

  --少貧嘴了,我問你,雅湛現在在做什麼?

  --正在迎風歎息,對花流淚。

  --你永遠不肯好好跟我說他,太過分了!

  --是是是,我過分,我的錯!請小公主用拒絕跟小的通簡訊來狠狼地懲罰在下吧,直到小的痛改前非之前,都不要理會小的。

  --不理你了!

  「說到做到啊,公主。」李正棋等了半分鐘,確定小公主果真言而有信之後,愉快地將手機收回口袋內。嘴上巧著的那根煙,早就抽到只剩下煙屁股熄掉了。

  將煙蒂丟進角落的垃圾桶後,回身看向潘雅湛,發現好友手上也拿著手機在看著。

  「有簡訊?」李正棋當然知道潘雅湛可能在等待什麼。

  「是有幾通。」比較重要的一通是大兒子發來的。說他剛才吃飯時,掉了一顆門牙,非常難過,不想開口跟任何人說話了。

  「有重要的嗎?」李正棋看到潘雅湛兩手不停地打字,好奇地問。

  「有。但不是你期待的。」潘雅湛橫他一眼。

  「我可沒期待什麼。」撇清,然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下:「呃,是家裡的事嗎?」

  「品琛在換牙了。」潘雅湛送出簡訊後,將頁面拉回兒子傳來的那一通,秀給李正棋看。

  「有沒有照片?」李正棋快步過來,一把抓過手機看著。

  「你說呢?」白眼。

  潘雅湛這些朋友雖然跟童瑤交情不怎樣,但對這兩個孩子卻是非常喜愛熟悉的,尤其是老大品琛,可說是被這些叔叔們帶著玩長大的。一票朋友裡,也就潘雅湛結婚生子,大夥在忙著學業的空檔,總愛帶著孩子四處跑,甚至還好幾次偷渡帶到學校一起上課。在美國三四年相處下來,對這孩子的感情特別深厚,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李正棋看完簡訊內容,噴笑出聲:「嘿,不會吧?聲稱在長牙出來之前,不要開口說話了?這個理想很崇高,現實很殘酷啊,可憐一代小帥哥,處境如此艱難窘困。讓偉大的李叔叔我來安慰安慰小品琛龜裂的小心靈吧--」

  說著就要用潘雅湛的手機打簡訊。

  潘雅湛手快地搶回手機。

  「得了你,我可不想整個週末假日的時間都花在安撫兒子的脾氣上。」

  「切,有兒子了不起啊!」潘雅湛很自得地看他一眼,也不用說什麼,就踐得教人想痛扁。身為目前朋友群裡唯一結了婚、生了子的男人他有囂張的特權。

  「好啦,接下來忙兒子了,那唇印事件……不關心啦?」

  潘雅湛收起笑容,再盯了手機一眼,諸多簡訊裡,並沒有一通來自於她。或許,她還沒決定要怎樣反應吧?在乎就反應大些,不在乎,就視若無睹。

  而,她對他的在乎有多少?老實說,他並沒有把握。

  即使,他們會共度一生。

  「不談這個了。該上班了。」潘雅湛推了推他,兩人開始爬樓梯。

  「雅湛,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結婚這事兒……你覺得它能夠長久的基礎在哪裡?是談個轟轟烈烈的戀愛,還是列出條件,性格品貌家世學歷都設好標準,然後直接去相親配對……哪種比較可靠?」這其實是李正棋近來的困擾,家裡希望他開始以結婚為前提與女性交往,然後兩年後結婚……

  「你怎麼認為我可以提供你中肯的意見?」他的婚姻並不在尋常的例子裡。

  「老實說,我滿想要孩子的。但我想像不出我的妻子會長成怎樣。」就他交往過的女性,沒一個能讓他產生結婚的衝動,更遑論願意與之共同創造孩子了。

  「試想一下,如果你遭遇到跟我相同的情況,你會怎麼做?」

  「第一個想法是拿掉,第二個想法是若有一方死活不願拿掉,就生下孩子,簽下切結書,孩子歸我,她拿錢走人,不相往來。」李正棋知道這樣很自私,所以他從來不會允許這樣的意外發生。

  「那就是了。相較於我,你的性格更加果斷,同時,對感情的期許度更高,所以我的經驗之談永遠不會適合你。正棋,你還是更晚一些再去想結婚的事吧。」不然他的婚姻肯定是自己慘,嫁他的人更慘--潘雅湛想著。

  「但我想要孩子啊……品琛品敦那麼可愛……如果我再拖延下去,搞不好等你家兒子都上高中了,而我的孩子才剛要學著滿地爬……那感覺太悲慘了。我多希望咱兩家的孩子可以當好朋友啊……要不,等我結婚之後,打算生孩子了,你也跟嫂子商量一下,再生一個?」

  「那是不可能的。」潘雅湛毫不猶豫地拒絕。

  「欸,別這樣無情嘛。你兩個兒子都那麼可愛,正該多生幾個啊。」潘雅湛懶得多說什麼,自然不會把夫妻兩人都結紮了這樣私密的事給說出來。老實說,就算沒有結紮,也沒有再生孩子的打算,兩個很夠了。

  樓梯爬到自己工作的樓層時,潘雅湛不客氣地將仍在怨念中的李正棋給甩掉,忙自己的事去了。

  接下來整個下午的時間,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仍然沒有任何來自於她的訊息。

  於是,在五點鐘下班的鈴聲響起時,潘雅湛破天荒地準時下班,整個辦公室的人望著他絕塵而去的背影,呆愣了好久都回不了一神。

  ***

  「兒子,你仍然堅持不開口說話嗎?」童瑤很無奈地看著電腦螢幕。

  螢幕那頭,七歲的小帥哥,名為潘品琛的小朋友,正板著臉、抿著嘴,堅持用打字的方式跟媽媽交談。雖然中文輸入法還學得零零落落,沒法順暢使用,但用英文表達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Typing,OK?

  「但是我想跟你說話啊。」童瑤承認自己中打英打都不怎樣,鍵盤也不熟,她可不喜歡一邊打字還得一邊低頭找字碼。

  --Don't.

  「不然你捂著嘴巴說話,那就不會有人看到你缺牙了!」

  --That too did not have politeness.

  什麼太不禮貌,根本是怕講話漏風丟臉吧?

  「我覺得你拒絕媽媽的請求才是不禮貌。」她朝兒子皺皺鼻子,一臉「我生氣了」的恐嚇狀。可惜收效甚微。

  這時,螢幕另一邊的右下方,突然探出一隻白藕節似的小手臂,並傳出嬌稚的童音……

  「哥哥,我跟奶奶買口罩回來了。這是海綿寶寶的,給你。」

  「怎麼買海綿寶寶,我說不要有圖案的!」一時氣急,潘品琛小朋友破功暴走,再也沒法惜字如金,氣呼呼地朝弟弟嚷叫。

  可惜潘品敦小朋友已經發現了電腦那頭的媽媽,興奮地蹦蹦跳跳打招呼:「媽媽,媽媽,媽媽!剛才奶奶帶我去逛百貨公司,我們買了好多口罩哦!你看,海綿寶寶!」轉眼將親愛的哥哥給拋諸腦後,手上捏著鮮黃色的口罩直朝母親揮著。

  「奶奶!」潘品琛轉頭朝右上方叫去,滿臉委屈的樣子。

  「沒事沒事,那海綿寶寶是弟弟要的,就給他好了,奶奶還買了好多沒有圖案的,都是給你的,顏色都很好看隨你挑啊。」誰相信在教育界有鐵娘子之稱的潘奶奶,在寶貝孫子面前,就像個慈祥到亳無原則的老太太,比土地公還有求必應?

  不過,她的好臉色是兩個孫子專享的,她的丈夫兒子沒有這樣的福分,更別說其他人了,想也不要想。在轉頭看向電腦裡的童瑤時,變臉得很自然,又是那副高高在上、冷淡自持的樣子。

  「媽,晚安。」童瑤早在婆婆出現時,就起身站好,在婆婆看過來時,立即恭敬低頭打招呼。

  「晚安。雅湛還沒回來?」

  「是的,可能路上塞車吧,有說會回來吃飯。」

  「嗯,今天品琛掉牙,就別讓他太累了,等會聊個半小時就休息吧!反正後天你們就見面了。」

  「好的,我知道了。」婆婆大人點頭後,不再理她,抱著兩個孫子各親了一下,離開了。

  兩個孩子雖然號稱住校,但小的那隻本來就跟奶奶睡;而大的那隻,也常常被留在校長宿舍過夜,每天還在奶奶的書房使用電腦跟父母通訊,日子過得比那些真正住校的小學生幸福太多了。

  在童瑤的堅持下,注重形象、把面子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潘小朋友終於不甘不願地掛了個口罩,乖乖開口跟母親聊天了。而一旁四歲的小弟弟也學著哥哥將海綿寶寶口罩給戴上,並不時地要求媽媽讚美。正好說話漏風中的潘哥哥一點也沒有長篇大論的欲望,每個回應都言簡意賅,全給弟弟表現去了。

  童瑤好笑地暗自搖頭,品琛這方面還真像他爸爸,遺傳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這樣東拉西扯地聊著,半個小時也很快過去了。才想著孩子們今天恐怕看不到爸爸了,沒料到潘雅湛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傳來——

  「今天這麼早就上線了?」

  「爸爸!爸爸!」兩個兒子在另一邊叫著,尤其小兒子再度跑跳求關注。

  「剛才媽帶品敦去給品琛買口罩,我就打開視訊先跟品琛聊一下了。」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道。然後看著螢幕右下角的時間,七點四十了。

  她站起身道:「我去把菜從電鍋裡拿出來,都還熱著,馬上可以吃了。」

  「不急,先跟孩子聊一會。」他將西裝外套脫下,被她順手接過。

  「媽說今天不要聊太久,等會就會來趕孩子們去看書了,你跟孩子聊吧。我去端菜。」她站到他背後,扶住他肩膀,將他輕輕推坐在電腦椅上。對電腦另一頭的兩個孩子一笑道別:「媽媽要去準備晚餐給爸爸吃了,拜拜。」

  她轉身欲走,不意被拉住了一隻手臂,她詫異地回頭看他。「怎麼了?」

  「……沒有。」他仔仔細細地打量她的神情,沒有搜尋到一絲絲異狀,於是放開,沒有解釋。

  她也沒有多問,很快走出書房。

  那步調太快了,快得像逃離。

  潘雅湛撇了撇唇,將臉上的不悅甩掉,調整好溫柔的表情轉頭面向電腦螢幕,聽著兩個兒子的童言童語,在母親前來趕人前盡一下為人父的責任。

  ***

  吃完晚餐,洗完澡,他去書房辦公,而她會看一下時尚雜誌與電視,然後睡覺,一切跟平常一樣沒有任何不同--

  潘雅湛在十一點半回到主臥房,卻發現妻子沒在床上安睡。原本以為她在浴室裡,沒有多想,就先躺在床上了。但在半小時之後,他突然睜開眼,原本昏昏欲睡的腦袋一下子清醒,翻身下床,走到更衣室門口朝裡望去,浴室的門是開的,燈是暗的!

  她不在房裡,那麼,她在哪裡?

  他走出臥室,打開客廳的大燈,看向每一扇房間的門一書房,不可能;兩個兒子的房間,也不可能;廚房當然略過,那麼,就是客房了?

  他目光定在那扇緊閉的門板上。走過去,握住門把,一扭……是鎖著的。

  叩叩!他屈起食指輕敲兩聲。等待。然後什麼也沒等到,就再敲一次,並出聲叫道:「瑤瑤?」

  聲音加上敲門的力道更大了些,她一定會聽到,即使已經熟睡。

  但,仍然沒有得到回應。

  他記得主臥房的更衣室抽屜裡有所有房間的備用鑰匙,潘雅湛站在客房門外,考慮著需不需要做到那樣。在很明顯她今晚不想跟他同床的情況下,把她挖起來面對他,結果肯定是今晚誰也別想睡了,就算沒有大吵一場,也不會有入睡的心情了。

  這就是,她的反應嗎?

  潘雅湛心中泛著股氣,深吸了好幾口氣之後,轉身決定回房好好睡一覺。既然她不想跟他同床,他也不稀罕!

  今天一整天都過得不甚愉快的人,不想去哄任何人,或解釋任何事,當然,更不想在三更半夜跟人吵架!

  回到主臥房,關上門的聲音稍微大了些,肯定全屋子都響遍了!但他不理會,將自己丟進大床裡,吁了口氣,抬起一手捂著眼,想起今天五點下班之後就往外衝,其實是打定主意回來誘使童瑤說出唇印那件事的,早些回家,就有充裕的時間把這件懸心的事給解決掉,但誰料到竟在公司大門口遇見陳綿綿。

  不止是陳綿綿,還有她的前任男朋友——一個因為攜帶別的美女跑大溪地度假不幸被陳綿綿得知,而單方面被她宣告分手的金鑽公子哥。要說是痛改前非是太誇張了,不過那名金鑽公子暫時是將身邊的美女都打發了以示誠意跑來臺灣索求她的回心轉意。

  這些世家名門的公子,縱使一輩子花心風流,也大都很傳統地認為應該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嫡妻在家中坐鎮,負責生兒育女,甚至參與家族財富經營等。有好家世的淑女通常很難同時是個美女或才女,但陳綿綿正是此中的特例所以她一直是諸多公子哥兒心目中最適合娶回家的淑女。

  但是陳綿綿在經歷過幾段感情之後,現下正是對這些家世優、品德差的男人充滿唾棄,一點也不想理會,滿心只想著世上就僅剩潘雅湛這個男人是值得她傾心的了,其他都不堪到令人難以忍受。

  對潘雅湛來說,也真是不幸的湊巧,就當她在公司門口想盡辦法要甩脫金鑽公子的糾纏時,潘雅湛就出現了,於是她眼明手快地勾住潘雅湛的手臂,不由分說地讓他帶她走。

  潘雅湛幾乎要對這個陳公主皺眉了,但還是忍下。而,既然她都不請自來地上了他的車,他只好將她給安全送回家,別無選擇地客串了一次司機。

  誰想到陳公主竟住在北投郊區的溫泉會館裡,離公司很有一段距離,離他住的大安區更是遠,加上塞車,結果回到家也差不多快八點了……

  在不知道陳綿綿喜歡他時,他對她沒有感覺,也沒特意記住,只知道是李正棋母家的嫡系千金,尊貴得不得了,但那對他本來就毫無意義。

  去年聽到她喜歡他,也並不放在心上,反正她在美國,除了暗戀,還能如何?老實說,這輩子對他說過喜歡他的女人並不少,暗戀的人更多,早習慣了。

  而如今,她請調一年回台,明顯就是想探測與他的可能性……

  潘雅湛是個很有優越感的人,所以他沒有辦法忍受別人用更加優越感的架勢來壓迫他,把愛慕用施恩的方式表達出來,那樣的紆尊降貴,要是有男人因而感到榮幸,那麼他肯定就是個沒骨頭的。

  他一點也不可能會喜歡上陳公主,不管他有沒有結婚。

  但,相較於那樣高傲的公主都千方百計想靠近他,而他夜夜同床共枕的妻子,卻拒他於門外,像是棄他若敝屣……這樣的落差,無法不讓潘雅湛感到氣忿難平,對妻子冒起一陣又一陣的火氣……

  他不會因為被高貴的淑女愛慕就感到竊喜,陳公主愛的只是她心中幻想出來的形象罷了,而不是他;但他會疑惑結婚十年的妻子對他究竟是何觀感?明明,當年她也是暗戀過他的,而今,在相處這麼多年之後,又是怎麼看他的昵?

  如果她還喜歡著他,怎麼會一直以來都淡淡的?以前或許猜測她本性就是這樣了,腦袋單純、性子安分,但看了紀念冊上的留言後,對她真實的性格才有了明確的認知。而,再想到他們在床上的互動……有時合作良好,但有時她會走一神……近來甚至還能跟他聊起家常……

  這婚姻,怎麼會走到如此乏味的地步?竟連性都不再有激情!

  他想不清,愈想愈氣悶,卻沒有辦法找出清晰的條理來平復這纏滿心的亂麻。

  此刻,他只想著,她不想跟他同床而眠,他又何嘗稀罕呢?

  就這樣吧!先不理會了。

joyce 於 2013-04-10 21:23:00 修改文章內容


Mem690655
發文數:1165
發表時間:2013-04-10 21:24:00
第六章

  星期五的夜晚,夜店通常都是爆滿的,許多上班族們應著接下來有連續兩天的休假,都會選在這一天的下班後跟同事去放鬆狂歡以紆解一整周的工作壓力。

  潘雅湛在日常生活上喜靜,但也並不排斥偶爾到喧器熱鬧的地方喝酒放鬆一下。他是個年輕人,在事業還沒開始進入衝刺期前,任何一種玩樂休閒方式,他都有興趣去嘗試與瞭解。等三十歲以後,慢慢定性下來,將會從中再去選擇適合自己而自己也喜歡的去當成日後的休閒活動。

  李正棋向來精於玩樂,這也是他被表哥陳子儼看重的專業之一,在跟客戶應酬上,總能精確地找到合適的場合讓合作的洽談順利進去。今晚這間夜店,才新開不到三個月,就在東區打出知名度,成了一般上班族的最愛。它很熱鬧,每日主題玩得很瘋,但不用擔心會在這裡出現毒品或鬥毆事件,老闆們的背景據說很有力,黑白兩道都有人罩,沒人敢在此惹事。

  這裡有煙、有酒,有最挑逗視覺神經的貼身舞、鋼管舞,和意亂情迷,但不會有明目張膽的金錢交易。看對眼的男男女女在此成就一夜情的事兒乎天天都發生,尋常到己經不會有人覺得奇怪了。

  李正棋與潘雅湛吃完晚餐才過來,抵達時,朱明理己經到了,而且把他堂妹朱婷琳也帶來了。

  朱婷琳穿得相當性感而帥氣--上身是鮮紅色的緊身細肩帶彈性背心,胸口呈深V造型,除了現出深深的乳溝外,更幾乎將她半個雪白胸部給露出來;而下半身是黑色緊身的低腰七分牛仔褲,讓她挺俏臀形與長腿線條都驕傲的展現。在背心與褲子的交界處,不時還因為她抬起手臂而露出一截雪白誘人的腰線,引人頻頻側目。

  當三個男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時,她也不加入,逕自跳下舞池,在狂歌熱舞下扭動性感的身軀,並以精湛的舞技成為全場的焦點,使得好些個擅舞的男子全圍在她身邊,等待她的邀舞召喚;而她當然不會讓所有人失望,只要舞技好的,她都不介意來段雙人舞互相較勁一番,看得外國的人拍手大聲叫好!也讓DJ了忍不住為她精挑出合適的舞曲播放。

  當DJ播放出BOA的「EAT YOU UP」這首動感舞曲時,一群男男女女歡呼出聲,在朱婷琳的號召下,全部湧進舞池,隨著她的帶動一起跳。後來更是男女成對鬥舞,玩得酣暢淋漓。

  待終於跳得幾乎虛脫,從舞池裡退下時,每個人都大聲叫著要請她喝一杯,而她豪爽地告訴酒保——她請在場的每個人一瓶海尼根!

  在眾人歡送下,回到座位。

  朱婷琳氣喘吁吁地趴在潘雅湛身邊的吧臺上,待緩過氣之後,向酒保要了杯調酒,然後看向潘雅湛,笑問:「你沒下去跳舞?我哥和正棋都下去鬆一下筋骨了,你還在這兒端著怎麼可以?」

  潘雅湛將杯裡剩下的酒飲盡,朝酒保要了一瓶礦泉水,才回道:「我只會一點社交舞,不適合這裡,你也知道。」

  「藉口。」她哼。一雙興味的美目直打量著他的臉,臉上笑得別有深意。

  潘雅湛也不管她怎麼看,逕自喝著水,吃著吧臺上的各式乾果。

  「嘿,你知道嗎?前幾天美國僑界的那個張二少追來臺灣了,聽說他決定明年成家,當然,在成家之前,得有個新娘。他認為陳綿綿小姐將是明年為他穿上婚紗的不二人選。」

  「你總是消息靈通。」潘雅湛知道朱婷琳對任何消息都知道得比別人快,打聽得比誰都清楚,這也是他向來佩服她的地方。所以對她說出來的任何消息,即使是八卦,他都相信那是真的。

  她身子朝他靠近,不敢把手臂搭上他肩膀,倒是能緊挨著他手臂。這是他能忍耐的距離,再多就後果自負了。她雖然非常想越雷池,但總要相準恰當的時機才能免於真的與他撕破臉,不然就得不償失了。

  「既然知道我消息靈通,那麼,告訴我,對於陳公主的這份真心,你有何感想?」像是漫不經心的聊天口吻,但一雙杏眼可眨也沒眨地密切注意著他臉上的表情,不放過一絲一亳的變化。

  潘雅湛臉上仍然是淡淡的,沒表現出驚話,也沒故作不知。沒回應、不理會,就是他的回應。

  「說起來我還真得謝謝你。要不是因為你,那陳公主怎麼可能會親自接我的電話,甚至十天下來,已經成功被我約出來吃兩次飯了。」

  原來是從陳綿綿的言行舉止上去猜測出來的……潘雅湛這才知道朱婷琳是怎麼得來的消息。如果不是從陳公主那兒知蹺,就算朱婷琳再能拍會算,也絕對不會發現這件事的。

  他當然知道陳綿綿那種矜持的淑女,加上有足夠的智商,讓她在找人套話時,肯定是充滿技巧,甚至可做到不著痕跡的。但想要不著痕跡,還得看是對什麼人而言。兩年前她沒瞞過李正棋,兩年後又怎麼可能瞞得過為了接近她,花了六年時間千方百計想親近她的朱婷琳?

  李正棋是天生對人有一種精確的敏銳判斷;而朱婷琳則是被陳公主冷談以對了六年的人,突然被允許親近了,當然就會找答案,這種抽絲剝繭的事,朱婷琳正好擅長。

  潘雅湛將裝著無花果的小盤子推到她面前,道:「別只喝酒,吃點東西吧。」「你叫人閉嘴的方式真溫柔。」朱婷琳不客氣地將身體的重量往他身上偎去了些,一手懶懶地挑著乾果丟進嘴裡嚼著。

  潘雅湛沒理她,在又一首動感音樂結束之後,他抬頭往舞池裡找著兩個好友。由子燈光很暗,所以找了很久才找到人。發現他們一個是被三五個年輕女子圍住聊天;一個正故作瀟灑狀地半身靠著大理石圓柱,將一名背影很婀娜窈窕的女子給堵在角落散發男性魅力……

  好吧,不能對他們這樣的黃金單身漢要求太多,就箅他們其實據說是有固定交往對象的,但因為都沒有帶到哥兒們面前正式介紹過,就表示還不列入結婚的觀察名單裡,那麼,在夜店尋求情欲的解放,也沒什麼好指責的。反正該交給朱明理的資料已經給了,在這種閘哄哄的場合也不適合討論案子,就不打擾他們獵豔了。

  他看了下手錶,現在己經十點半了,他最晚十一點得走人。明天一大早要回父母家,要帶品琛去看牙醫,當然連小兒子的也一同看,接著就帶他們去動物園半日遊。晚上就在父母家裡住下了……

  嗯,想得太遠了,他現在比較好奇的是--他的妻子昨天分房睡的行為是打算長期如此呢?還是一時的脾氣發作為了給他點小小的顏色看?

  「啊,現在是一首節奏輕快的曲子,不算激烈,我們下去跳吧!」朱婷琳一直都在專注地看著潘雅湛,自然也將地的神思不屬給看在眼底。心中非常好奇是什麼事或什麼人,令他產生這樣的表情?居然在公共場合、在她的虎視眈眈下走神?真是太大意了!

  當然,他的走神,也給了她有機可乘,當她跳下高腳椅,也用力拉下他時,他既碎不及防地被她帶進舞池了,就不會將她丟下離開。

  看著朱婷琳一臉得逞的壞笑表情,潘雅湛歡手舉起做投降狀,在她對他張開歡手邀舞時,他只好一手挽著她手一手搭著她的背。接著,在她口形說出兩個字「探戈」時,他撇撇唇,帶著她跳起簡單的舞步,牽著她滿聲轉圈。

  跳完一曲之後,不接受她再接著跳的請求,將她的手交給正好在一旁的朱明理,就轉身走回吧台邊了。

  向酒保要了杯溫開水,走到男洗手間去漱口,並且整理一下儀容,主要是確定衣服上有沒有沾上什麼不應該存在的印跡--例如唇膏、香粉之類的,才洗了個手,走出去,該是要回家了。

  「要回去了?」朱婷琳慵懶的聲音在燈光昏暗的走道上響起。

  「你怎麼在這兒?」潘雅湛有些訝異,以為她還在舞池裡呢,怎麼會在這通向洗手間的走道上?

  「當然是在等你,我還有一些話想問你呢,剛才你在看錶,我就知道你要回家了,總得在你跑掉前,把想問的話給問完吧?」她語調慢吞吞的叫。

  「你醉了?」他站在她面前。「我扶你回明理那裡吧。」

  「我沒那麼醉,不用。」她想躲開他的攪扶,不料腳下沒站穩,細跟高跟鞋突然一拐,她猛然往右方倒去。

  雅湛手快地伸出於抉住她,原本想抓住她臂膀穩住她的,右手是安全的拉住她左上臂了,但左手卻出現失誤個手掌蓋在朱婷琳右邊胸部上!

  他飛快地縮回手,但他的手才離開她胸部不到兩公分,就被她蓋上來的兩手用力壓回去,讓整個右乳房都在他的掌握下!

  「婷琳!」潘雅湛語氣有些驚怒。

  「別生氣……遇到這種事,男人不該生氣,而且這只是意外啊,我把握機會,有什麼不對?」她低低一笑,隨著地後退的腳步,他有些失策地背部抵著牆。除非推開她,不然他一時沒有退路。

  「我們是朋友,你明白吧?」他語帶警告。

  「當然,要不是珍惜你這個朋友,我哪需要這般小心冀冀,隨時伺機而動?」

  「你放手。」潘雅湛極力忽視自己左手掌的所有感覺,在這陰暗的走道邊,直視著她的眼,而不去理會她滿身的性感。

  「如果不是因為得抓住你的手,我還真想騰出一手摸摸你的胸口看看心跳有沒有加速跳動?」

  「沒有。」潘雅湛也不算說謊,她指的是她的胸部觸感造成他心跳的失序,但這確實是沒有的。

  「我不會相信的。雅湛,這是你碰過的笫二個女性的乳房吧?雖然穿了NuBra,但我本身其實就有足夠的豐滿,對嗎?至少是你妻子的不能比的,你應該把握機會,好好體驗一下。」她在美國看過童瑤幾次,對童瑤一身寬鬆而邋遢家居服下的身材嗤之以鼻,認定生了兩個孩子的她,必是走樣成腰肥臀大胸貧的黃臉婆標準身材。

  朱婷琳的語氣過於自信,也像是吃定了潘雅湛似的。總認為他這樣一個在性事物件上單一而沒經歷過風花雪月的人,只要相準時機,就跟個小處男一樣好逗弄,不管他平常是一個多麼厲害精明的男人,在眼下這曖昧而充滿挑逗的情境下,他總要手足無措的。

  潘雅湛不可否認被她的話激起了一點火氣,既然她如此豪放地用她的身體來逗弄他,還以為可以令他手足無措那麼,他也並不是不敢接招的。於是,刻意忽略處境並且靜止不動的左手在她雙手下微微地動了,他捏了捏,並掂了掂……

  「嗯,啊……」朱婷琳先是不敢置信他的動作,接著從身子深處湧起一股虛軟酥麻的感覺瞬間將她淹沒……

  她一直是喜歡著潘雅湛的,也幻想過終有一天將他勾上床的得意,但卻從來沒有想過……僅是被他這樣抓握了一下,就能教她動情!

  「雅……雅湛……你……可以更貼近一些……」她喘息,輕輕勾起一邊的肩帶,給他邀請的暗示。然後悄悄伸出一隻手,想摸上他胸膛、想往下滑、想找到他也動情的證據……或許,今晚將會美好得令人難以置信……

  潘雅湛不讓她手得逞,右手輕鬆地抓住她手腕,制住了她所有的騷動。

  「不用更貼近,這樣足夠了。」語氣有些低沉,但朱婷琳不確定那是否出自情動的原因。

  「怎麼會足夠?足夠什麼?」他放在她乳房上的手已經不再動了,朱婷琳不悅地回復清醒,覺得渾身不舒服,渴望剛被點燃就被撲滅,得不到行解的身體令她煩躁起來。

  「我剛只是在確定你說的話。」

  「什麼話?」她滿腦子只想抓他撲向離她最近的一張床,哪裡還能正常思考。

  「我對女性的尺寸罩杯一向不太瞭解。」

  朱婷琳帶點驕傲地宣告:「我是34C。」

  潘雅湛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在她自得的笑容下,淡淡說道:「從你的語氣聽來,這似乎是很值得自豪的數字。」

  「當然!」以東方女性的身材而言,確實。「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問問。

  「我想說的是,這個——」他終於將左手從她乳房上移開,只以眼睛看著,將話說完:「不是我摸過最豐滿的。」

  朱婷琳一時沒想清他話中的意思,只呆呆看著他的左手,滿心懊惱著居然讓他溜開了!

  「走吧,我送你去明理那裡。」潘雅湛也不管她一臉的迷糊,不管她是真醉還是在發酒瘋,今天到此為止。扶著她手臂,便強勢地往吧台帶去。

  當潘雅湛跟兩個朋友道別完,準備離開時,朱婷琳才想明白他說的是指什麼。撲過去,揪著潘雅湛的衣袖,低聲咬牙道:「我不相信你說的!」他那個黃臉婆的胸部怎麼可能比她還豐滿!

  「這不可能,我見過她,她絕不可能比我更、更——」她表情無比嫌惡,她覺得被徹底羞辱了。

  潘雅湛低下頭,眼睛與她相對,兩人很近,近得像在接吻。而他輕輕吐出的字句,雖然近似氣音般飄渺,卻句句是嘲諷的利箭,即使聲音是那麼好聽——

  「更大、更挺、更誘人。」

  「我不信!」

  「你信不信,並不重要。不過,我何必騙你?」

  輕輕拉下她抓著袖子的手,再次說聲「再見」,便走了。

  ***

  他的手,此刻正放在那「更大、更挺、更誘人」上。他想,結婚十年,就算日子過得再平淡無味,也沒想過離婚內這件事,對她長相身材的滿意,應該占了很大的原因。男人畢竟是視覺的動物……

  他知道她身材很好,卻也沒想過拿她跟別的女人比較。

  在今晚之前,他還真是沒去注意過別的女人的身材好壞。

  潘雅湛回想著為什麼朱婷林會認為童瑤的身材很糟糕,然後想起,朱婷林幾次見到童瑤不是在她懷孕期間,就是產後那幾個月。回臺灣後,雖然曾在宴會場合見過童瑤盛裝的樣子,但一來朱婷林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她的公關事業上,懶得理童瑤;二來童瑤穿在身上的禮服向來是保守對類型,並不象別人會特意強調胸部的宏偉與腰身的纖細,她總是挑選那種可以將特別的部位給遮蓋隱藏起來的禮服出席--原來那些層層疊疊的蕾絲與花邊是這樣的用途……

  先入為主的既定想法,讓朱婷林再也沒把銳利的目光放在童瑤身上。

  朱婷琳深信,不管她有沒有機會攻克潘雅湛,童瑤在此中都完全起不了作用,就沒有關注的價值。潘雅湛想,他踉她,夫妻的名分,除了晚上睡在同一張床上外,日常生活竟像是活在兩個不相干的世界……

  以前孩子養在身邊,還沒有這樣明顯的感覺,而,從今年九月開始,大兒子讀寄宿的貴族小學,連小兒子也被母親拐了去當住校生,說是兄弟倆相伴正好。身邊才清閒兩個月,他就覺得與妻子的生活產生了諸多問題——除了談孩子,他們沒有別的話題。以前孩子在身邊還理所當然,而,現在孩子不由他們帶了,他們居然仍然沒有孩子以外的話題可以說嗎?

  是他將她排在他的世界之外?還是她將他推在她的世界之外?

  「嗯……」她低吟出聲,像是終於被他擾醒。

  「不裝睡了?」他側躺在床上,一手支著頭,一手從她睡衣領口探進去,把玩著她一對半盈。在她身上揉摸這麼久,而她動也不動,那時他就知道她在裝睡了。

  「已經很晚了……」童瑤沒想到他會摸個沒停,就這麼一直揉捏著,卻沒其它的動作——比如摸夠了,睡覺;比如說摸得動情,壓上來……

  他十一點十分回到家,那時她正要入睡,也就沒起來跟他打招呼什麼的。他進房來,似乎在床尾看了看她,然後進浴室洗澡去了。待他浴罷出來時,她確實己經進入淺眠狀態了。不過,當他躺上床,卻不安分地探手進她睡衣時,她腦子一個激靈,立即從混沌轉為清醒,整個感覺神經都尖銳起來。

  兩個選擇,張眼看他,或閉眼裝睡。

  那時她給自己藉口說:已經太晚了,明天還得早起昵,現下能不折騰就別折騰了吧,不然明天精神不濟就不好了。所以,裝睡吧,他摸得沒趣也就睡了。

  而事實是,她還在被那枚唇印困擾,在他沒有主動跟她解釋清楚之前,她決定用最冷淡的方式來回應他的親近!

  「已經一點了,確實有點晚。」他的唇貼在她耳邊,聲音帶著點沙啞。

  她此刻的睡姿是側身背對著他,但完全不妨礙他的揉摸,反而因為側躺,而讓她的胸部更為綿軟好搓揉。

  潘雅湛的軀體緊貼在她背後,吻上她耳朵下方敏感處,不費力就吮出一顆草莓,並一路往下,在她光裸圓潤的雪肩上來回輾轉。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但並不激動——至少沒像朱婷林那樣,只被那麼一抓,就會情欲大動。

  為什麼會不同?

  潘雅湛仔細比對著……

  童瑤的胸部確實是比朱婷琳的更迷人,不是他自吹自擂,站在男性的立場,純粹對美色的評分,童瑤或許少了些風情,不像朱婷琳那樣連甩個頭髮都能是一種性感的展現,但這些性感的手段通常是需要豐富的經驗來累積的。身為童瑤的丈夫,自然更滿意於妻子的不性感。把性感風騷排除在外,童瑤的外在條件絕對是女性裡屬於頂尖的那一類。

  他原本並不清楚女性是通過什麼手段,將軟綿綿、甚至並不半滿的胸部,給托高擠出時下流行的「爆乳」的視覺效果。但親手碰觸到朱婷琳的胸部之後,在摸到她一隻豐滿的同時,一半是來自Nu Bra的矽膠手感,便多少有些瞭解了。

  矽膠這東西,終究無法取代貨真價實的手感。不過,童瑤擁有傲人的本錢,想來也用不著這樣的東西。她是已婚少婦,身材是好是壞,都無須讓她丈夫以外的男人知曉。

  童瑤細細喘氣,感覺到他雖然動情,卻沒有太過急切,甚至是……不專心的。或許是想著明夭事多,不宜放縱,所以他沒將兩人的衣物脫盡,只上衣敞開,褲子褪到大腿,兩人仍然是側身相貼,沒有改變姿勢,他探了探她腿間的情況,確定她身體準備好了,才緩緩進入……

  他的動作輕緩,抽出進入都慢慢的,而她的呼吸也配合著,在他有時進入得深些,就輕吟出聲,身子微顫……

  她從不會拒絕他的求歡,但說起互動卻是不夠的,她沒那麼投入……

  不去比朱婷琳那樣慣於享受性愛的,就拿當年她跑來搶奪他的午夜之吻那狠勁來對比,潘雅湛就知道,在他們夫妻有過的性愛裡,就算是做得最酣暢滿足的時候,她也沒有完全放開。

  她所有的反應,只是順應他想要的而已。

  這是「已得到」和「求之而不可得」的差別嗎?

  現在外頭就有兩個明目張膽企圖得到他的女人,而家裡名正言順擁有他的這個女人,就算知道外頭可能有敵人正虎視耽耽,仍然只是配合他,而從不索求他。

  為什麼?

  他不足以令她想要爭取嗎?

  她在想什麼?

  她對他是怎麼看的?

  當十八歲時的暗戀已經不復存在,三十八歲的現在,他對她而言,是什麼?

  當他終於射出,卻沒有抒解過後的慵懶滿足感,只是忍不住吁出一口氣,發現她也是……而她並沒有起床去淋浴,迷迷糊糊地拉好衣褲,就不動了,不久後就聽到她綿長的呼吸聲,她沉睡了。

  潘雅湛臉都黑了,這女人……或許做到一半時就偷偷在睡了吧?抬起一隻手掌捂著雙眼,平躺了好一會,才翻了個身,背對著她,也悶悶地閉上眼睡了。

  一場心不在焉的性愛,比沒做還令人感到空虛。

  ***

  踉孩子相處,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帶他們看牙醫,吃午餐,去動物園,然後轉眼就彩霞滿天,孩子在車上睡過了塞車時間,等回公婆家時,正好有精神踉爺爺奶奶報告今天一整天的行程,並有好胃口來吃晚餐。

  潘雅湛是潘家三個兒子裡的老麼。大哥潘雅澄的人生軌道可說完全拷貝自父親,不僅同樣是個建築師,連讀的學校也一樣。目前三十四歲的潘雅澄在德國完成博士學位後,就一直留在德國工作,但明年就會回來了,他決定繼承父親的公司,並承擔起他身為長子的各種責任。

  二哥潘雅澈,則走教育路線,現年三十二,讀完碩士之後,就申請到偏遠山區任教,愈原始的地方愈愛。若說他主業是國中數學老師,副業則是自然生態攝影師。童瑤偷偷在猜二哥是為了當攝影師而去當老師的,總得有個基本能養活自己的工作,才能縱容自己去發展興趣吧。而且這也才能在婆婆面前交代得過去--雖然婆婆大人更希望二兒子既然讀了教育,就應該一路往上爬,並以當教肓部長為終極目標。

  公公婆婆年輕時忙於學業,後來又忙於事業,孩子只好交由公婆帶大。結果就是三個孩子跟父母沒那麼親近,畢竟感情也是要相處來的。所以如今公婆對這兩個孫子疼得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帶在身邊,那種彌補的心情,可以理解。

  身為小兒子的潘雅湛,他從來不讓父母家人擔心,聰明勤奮又自律,若不是在十八歲那年出了童瑤這個意外,他絕對會是天下父母心日中最完美兒子。

  不過,時過境遷,風水還是又轉回來了,有一個早婚早育的兒子,在十八歲那時,當人父母的可能會羞於對親友做齒,對潘母這個教育家而言,尤其難堪;然而,在二十八歲的現在,在全民不婚或晚婚的風潮吹遍全球時,那些兩手空空、被寂寞啃噬、成日巴望著含飴弄孫的老先生老太太們,哪個見了潘家這兩個孫子不是羨慕得要命,誰還記得十年前對自家子女告誡過的「不要學潘家老三,有這樣的污點,一輩子都毀了」的話?

  「奶奶,我跟你說,我們看到無尾熊了,還有企鵝,長得好可愛哦……」

  「爺爺,醫生叔叔說接下來還會一直掉牙齒,不過新牙齒也會很快長出來,要小心不要一直用舌頭去舔,不然會長歪掉,到時候就會醜醜的,很難看……」兩個孩子從上了飯桌就嘰哩呱啦地說個不停,說到了下餐桌還沒完沒了。這可不是潘家餐桌上常見的風景,一切都是因為兩個孩子而改變的。

  在孫子面前,兩個老人家哪還有在外頭端著的那副冷淡嚴肅的樣子?

  以前在美國時,兩個老的就常常飛來探望,回國之後,更是三天兩頭帶回老家住,現在更直截了當地把老宅當家,把父母家當宿舍了……

  其實只要孩子覺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童瑤的父母過世得很早,親人更少,長輩只有姑媽一個。有這麼多人愛她的孩子,孩子會很幸福,她並不會非要把孩子鎖在身邊不可。

  她自己不太曉得什麼是幸福,但如果孩子能在這麼多的愛裡長大,他們是一定會知道的吧?這樣真好。

  一家六口人,在客廳吃著水果,聽孩子興高采烈地說話,直到時鐘走到九點,孩子該上床的時間到了,童瑤才起身領著兩個孩子回他們的房間去刷牙,準備睡覺。他們夫妻的房間就在孩子隔壁。當她哄完孩子睡著之後,推門進來,看到他已經是一身睡衣,頭髮也乾得差不多了,正坐在書桌前上網。

  「睡了?」他沒回頭,兩手也快速地在鍵盤上敲打,隨口問著。

  「嗯。」她淡淡應著。從衣櫃裡找出睡衣,往浴室走去。

  當她關上浴室的門時,潘雅湛正好打完一長串字,送了出去,這才轉頭看向浴室。

  很冷淡,也一直是冷淡的,可是,直到最近,他才開始覺得不滿,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對她期待更多吧……

  雖然,他並不曉得她能給他什麼「更多」。

  隔著一扇門,正將自己泡在浴缸裡的童瑤懶洋洋地打開按摩功能,除了要消除活動了一整天的疲憊外,也是不想太早出去,就讓她獨處得更久一些時間吧。

  婚姻這詞兒,就是這麼霸道的事,當它綁定了一對男女之後,從此這對男女就失去個人的隱私權,只要一方有一點點不同的舉動,都能讓另一人察覺,誰也躲不了。

  是他先變得不同,還是她?

  如果婚姻是一輩子的事,那應該怎樣去維持它?又用什麼去支撐它到最後?她知道,他們會一起過一輩子的。

  不管時代再怎麼變遷,不管離婚這事已尋常到像吃飯睡覺,都無法動搖她的決定--從品琛生下來之後,她不僅再也沒想過「離婚」這兩個字,更確定了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會考慮跟他離婚。

  做決定不難,貫徹才是真正困難的地方。

  當日子開始空閒下來,那一直潛伏在心底深處的恐慌再也抑制不住地隨時爬上心頭。她不可能用十八歲時的暗戀,來支攛這場婚姻一輩子!

  當她人生的步調被打亂之後,就再也記不起自己對人生有怎樣的計畫了。她可以閱讀大量的育兒書來學會怎麼若孩子,然而,讀了再多兩性溝通、夫妻相處的書,卻對婚姻沒有絲毫實質的幫助……

  不是養孩子比婚姻容易,她知道的,一切的原由是,她很愛很愛孩子,卻,或許並不愛她的丈夫……

  潘雅湛是她少女時代美好的暗戀,但除了給他她的暗戀之外,真的從沒打算給更多別的。

  他在她心中,一直就簡簡單單的擁有兩個身分--過去,她唯一暗戀過的白馬王子;現在,她的丈夫。

  而愛情,都不在這兩個角色裡存在。至少,她沒這麼想過。

  「嘩啦一」她有些煩躁地以歡手捧起一把水,往臉上蓋去,兩手就一直捂著臉……

  她覺得空虛……因為空虛,而產生了渴望……

  但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渴望些什麼。

  因為不知道,所以,不甘……

  「唉……」歎息,她最近常做的事。

  而當歎息也無法安撫得她平心靜氣之後,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出些什麼……連自己也不敢置信的、顯得很荒唐的事……

  十八歲那年的不顧一切,是結婚的後果。

  二十八歲若是再來一次不顧一切,她將面臨什麼?

joyce 於 2013-04-10 21:24: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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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13-04-10 21:25:00


第八章

  睽違多年、且令人懷念的經典畢業歌曲「青青校樹」的音樂前奏悠悠然晌起,開啟了同學會的序幕--

  青青校樹,萎萎庭草,欣沾化雨如膏

  筆硯相親,晨昏歡笑,奈何離別今朝

  世路多歧,人海遼闊,揚帆待發清曉

  誨我諄諄,南針在抱,仰瞻師道山高

  在場的眾人,不分男女,全都眼眶微紅,非常聽性地隨著大螢幕上字幕的指揮,揚聲唱著,彷彿回到那年夏天的畢業典禮……唱完第一段之後,此次同學會主辦人、同時也是三年一班的大活寶康樂股長跳上舞臺,拿著麥克風大聲叫道:「第二遍『青青校樹叫賣版』預備——起,唱!」

  青青校樹芭樂蓮霧風梨西瓜我眾有(台語〉--

  一群男生扯喉鬼叫得嘶聲力竭,將剛才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感傷氛圍給破壞殆盡,女生們又笑又氣地隨手抓起身邊的面紙捏成圈,朝臺上丟去!

  「嘿!各位各位,就算你們不再是無知少女,好歹也是個無知淑女,請保持一點氣質給大家探聽一下,OK?尤其呢,根據本人調查,在場三年一班同學,應到五十人,實到四十六人,為歷年同學會裡人數最整齊的一次。至於另外四個目前正被流放在海外三千里的,咱就不管啦,遙祝他們早日飄回來。好啦,說回正題,咱們四十六個在場的同學裡,雖然不少人攜家帶口地來炫耀,但真正死會的就那麼一個而已。所以淑女們,看在在場黃金單身漢成打成打大拍賣的分上,請保持好氣質吧,這是本人語重心長的忠告!」康樂股長一副悲天憫人的死相,再度遭到眾人丟面紙的唾棄。

  這時班代也拿著麥克風跑上臺,大聲發表女性們一致的心聲:「雖然在場的二十五位男同學裡有二十四位仍然像鳳梨西瓜一樣排排站在那兒待價而沽,咱們的選擇好像很多似的,但是!但是!各位姐妹們,你們說說,你們搥心肝說實話!」語氣轉為悲憤,如泣如訴地號出哭調仔:「那個唯一的一個死會的人,拿一百個芭樂蓮霧來也抵不了啊!天啊!地啊!咱第七十六屆的校草大人啊,您怎麼就這樣死會了?這教我們情何以堪啊!這真是今年度最讓人心碎的消息了。各位姐妹,我說的對不對?」

  「對!」台下女生傾盡全力,大聲吼出自己的心碎。轟得旁邊一群鬱卒的男人們,走避不及,幾乎耳聾。

  「靠,班代大人,今天是同學會,不是哪個政客落選的悲情之夜,你跑錯場、念錯稿了吧?」康樂股長一副小生伯怕的樣子,縮在舞臺一角。

  「切,今天有浩大帥哥在,我們懶得理你。閃邊去。」像趕蒼蠅似的揮揮手,接著朝潘雅湛的方向露出最迷人的笑,好溫柔地道:「今天的同學會,好不容易終於盼來了缺席十年的潘雅湛,我相信,大家都很想知道他這十年來的經歷,尤其大家都看到了,他身邊還帶著可愛的妻子、溱亮的兒子!身為三年一班第一個結婚生子的同學,他身上一定有很多的故事可以說,所以,為了滿足大家的好奇心,我們請潘雅湛上臺來吧!」

  啪啪啪--大家熱烈地拍手,將潘雅湛給拱上臺。

  潘雅湛笑了笑,將懷中的兒子放下,交給童瑤牽好,然後朝舞臺走去。

  「嘿,十年不見,半采更盛,光芒萬丈。我想,今夜說是『潘雅湛之夜』也不為過,等會我們逼供完他這十年的人生後,一定要好好地懲罰他這十年的音訊全無,大家說好不好?」

  「好!」台下大聲回應著。

  這是屬於三年一班的狂歡夜。至於其他陪同來的「家屬」們,就在一旁吃吃喝喝看看笑笑,也就旁觀罷了。

  「我真沒想過你居然會嫁給潘雅湛。」何惠倫端著一瓶可樂走到童瑤這邊的沙發坐下。忍不住手癢地伸手捏捏潘品敦小朋友挺宜的鼻子,逗道:「叫阿姨,我是何阿姨哦。」

  「阿姨不要捏我鼻子。」潘品敦嘟嘴抗議,小臉埋進母親懷中。

  從六點半到達會場,隨潘雅湛踉一群同學打招呼介紹下來,潘小朋友已經被那些阿姨叔叔「非禮」得很煩了,現在不想再被人捏了。

  童瑤將兒子摟著輕輕拍撫,感歎笑道:「我也沒想到你會踉孫立恆交往,你以前多討厭他啊。」能見到高中同學,童瑤心中是高興的。高中那三年,她踉何惠倫關係很不錯,一直相鄰而坐。能在此重逢,真的,很高興。

  何惠倫見小朋友不肯理她了,只好抬頭看著臺上,那位正被眾多女性以粉紅心形目光崇拜著的男子,就算是不喜他這型帥哥的,也不可否認他長得真好看。歎了口氣道:「那年的午夜之吻,你搶到他的吻,然後你嫁他了;而孫立恆搶了我的,被我以一巴掌終結。他在今年年中成為我的同事,誰想到,就走在一起了呢。高中那時,我多討厭他啊,可是,現在想想,卻怎麼也想不起究竟為什麼會那樣討厭他。真怪,對不對?」

  「是啊,很奇怪。」當年,她暗戀了潘雅湛兩年,那麼那麼地喜歡他,可,現在她也想不起來,究竟是為什麼喜歡上他……

  只是因為他很帥很優秀嗎?

  也許,在少女時代,這樣確實就很夠了。

  童瑤哄著兒子喝了小半杯柳丁汁,再吃點糕點,隨著會場被臺上那些人炒得很熱,不時地哄然大笑,她的注意力也投了過去,看著臺上那個被形容為「光芒萬丈」的男人。

  其實三年一班的男生大都長相不錯,加上都是資優生,個個都很具有菁英的派頭,家境優渥的更不在少數。像今日在這間五星級大飯店裡開同學會,此飯店正是某個同學的家族產業。那位同學非常大方地提供一間大會議廳,並自掏腰包佈置會場,談都不談錢的。

  在這些長相不錯的男性裡,潘雅湛仍然是最亮眼的那一個,也難怪全班的女生都想盡辦法上臺跟他互動,此刻正玩起「男人老實說」的遊戲。每位女同學都可以找一名男生問問題,男生只能選擇說實話,不然就接受懲罰。若是對實話的其實度存有疑慮,就由女生投票表決認定。一時之間,玩得很瘋。雖然每個男同學幾乎都有被問到了但重點依然在潘雅湛身上……

  這時,麥克風又被班代搶到手,輪到她問了。就見她一副深情款款地對潘雅湛道:「潘同學,我們同學三年,有一句話,放在我心底己經很久了……」

  不待潘雅湛及應,臺上台下的女生全部噓聲大起,警告她別趁機告白,那樣太奸詐了!犯規!犯規!犯規!

  「嘿,各位你們有點良心好不好?別說我們畢業己經很久了,當年要不是為了班上的團結友愛、世界和平,本班長帶頭立誓絕對不在沒升上大學前向校萆大人發動攻勢,一切以升學為重,等上大學後再各顯祌通,大家都無異議通過……結果咧?結果就是……三年一班全體女生都槓龜得灰頭土臉!校草被三年五班的給夾去配了!」說到此,揮著面紙拭拭眼角,才又道:「如今畢業這麼多年了,校草大人有妻有子了,我們還能怎樣?更別說一重點是,本姑娘將在明年一月一日把自己嫁掉!都這樣了,還不許我告白一下嗎?何況這些都只是鋪墊,後面有重點的!」

  「班代大人,您的重點不會也像鋪墊一樣落落長吧?那個,再給你三天三夜夠瑪?若不夠,想更久也沒關係,只要你來得及在一月一日那天穿上婚紗去參加自己的婚禮就好了,我們不介意的。」康樂股長斗膽在角落說道。

  班代在眾人的大笑中狂追痛毆了康樂股長一頓才揮揮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調整臉上表情回復溫柔,款步走回潘雅湛身邊,輕聲細語地致歉著:「不好意思,剛才有只小強,己經撲滅了。抱歉讓你久等了。」

  「不會,能為你等候,是我的榮幸。」潘雅湛笑得好真誠溫和。

  班代大人聞言一副好害羞的樣子,學小女生以雙手捧住雙頰扮可愛,惹來台下一堆人又噓聲大起。「大家安靜點,還想不想聽本班代的婚前告白啊?」

  「一點也不想!」眾女沒給半點面子。

  「噢!女人的忌妒真可怕。好吧,那就不告白了,可不是怕了你們,而是……呢,本人此刻才想起,我家親愛的今天也在,己經跑到角落去畫圈圈了。為了能讓一月一日那天的婚禮順利迸行,咱就不在這兒刺激他了啊。」班代向陰暗的角落拋去一個飛吻,然後才又看向潘雅湛,很慎重道:「潘雅湛同學,身為連續三年都高票當選班代的我算不算是五個優秀的女性呢?」

  「當然算,你甚至還是學生會長昵!可說再優秀不過了。」慎重點頭。

  「潘雅湛同學,優秀的我,當然會嫁給同樣優秀的男人。你同意吧?」

  「我對此毫不懷疑。」莊嚴應道。

  「潘雅湛同學,奴家的……夫家姓楊。」

  「?」這是浮在眾人頭上的問號,全場都靜下來,不知道班代的話題跑到哪個星球去了。

  但潘雅湛僅僅是怔了一下,似乎就明白她在說什麼,眼中帶笑,搖頭連連。

  台下一頭霧水的人裡,只有一人知道那名班代接下來要抖出的包袱是什麼--童瑤整個人恍然失神,好多已經沉潛得幾乎消逝的記憶突然像沸騰的開水般,一波波冒了起來……那些恣意青春的高中歲月,那些因著暗戀一個白馬王子而做出的無數傻瓜兮兮到不可思議的蠢事……

  數都數不盡的,那麼多的,蠢事。全為了他,僅為了他一人;僅僅只是因為暗戀,就讓她做出那一切……

  舞臺那頭,不用觀眾催促,班代大人己經接著往下說了--「我的優秀與我婚配對象的優秀,都被你認證了。再加上我未來的女兒姓楊,那麼,潘雅湛同學,你願意與我家共同締造『潘楊之穆』這樣的佳話嗎?我保證,我的女兒一定取名楊容姬!」再不掩飾其狼女的眼光,綠幽幽地朝台下不遠處的那名四歲小帥哥看去。

  潘雅湛失笑,回道:「同學,你的女兒就算取做楊容姬,可我兒子並不叫潘岳啊。」

  「叫不叫潘岳不是問題,他有雄厚的潛力長成像潘岳那樣的風華絕代才是重點。」

  「靠,班代!雖然我不曉得你那句冷門的成語是打哪翻出來的,不過總之你的險惡用心我們是聽明白了,也就是說這一代得不到潘雅湛的人,就下一代繼續努力,最好指腹為婚,先下手為強是吧?真是太狠了,我們反對!在場男男女女花花草草都反對,大家把她轟下臺,交給她家親愛的管教去!」康樂股長跳過來大叫,一群人也在下面抗議,其中尤以女性們的響應聲最熱烈。

  「啊,是潘楊之穆……」何惠倫在答案揭曉之後,摀著嘴,突然歎息一聲。

  「請問,那是什麼意思?」坐在不遠處的幾名女性好奇地偎過來問。

  她們都是陪著男友來參加同學會的女伴,自是無法參與進三年一班那種瘋狂玩樂的氛圍,一直坐在這邊看戲。

  「那是潘岳踉他妻子的典故。說的是兩家因世交而結姻親,因為姻親而更加交好。」

  「這個成語滿冷僻的啊,我是中文系的都沒聽過。」一名女孩道。

  「一般人都不會注意這個成語,不過對這個典故裡的男主角肯定如雷貫耳--唐朝以後,我們習慣叫他潘安。」何惠倫聳聳肩。

  「對,就是潘安!你們聽我說,這個絕世美男子真是超級癡情,踉妻子超恩愛的,在獨子夭折、妻子過世後,就算無後也沒肯續弦。雖然後來很慘地被政敵鬥倒,誅了三族,可是他仍然是女人心目中最夢幻的偉丈夫!」某個喜歡在歷史裡搜尋美男子事蹟的女性很迷醉地加入談話。

  一群陪著男友過來的女士們因為美男話題而湊在一堆談了起來,還不時地朝臺上那個好看的男人指指點點,養養眼。

  何惠倫偎在童瑤身邊,用輕得只有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道:「當年為了臺上那個男人,你把古今中外姓潘的都喜歡上了,不說潘安那一家子了,連潘仁美你都愛。而,外國的潘朵拉、彼得潘什麼的也沒逃過你的毒手。甚至那時只聽潘安邦和潘越雲的歌……」

  「……你還記得啊?」童瑤看著臺上那個屬於她的男人,心緒紛亂。

  她曾經那麼地、那麼地,為他瘋狂……

  「當然記憶深刻,多不堪回首啊,那時。可身為你的鄰桌,我又能怎樣昵?只能被你帶著瘋狂『哥哥潘』了。還有,每節下課都被你拖著經過他們班級,只為偷看他一眼,那時我們兩個班級的距離,不僅隔了一個樓層,還有南北兩邊的差別,休息時間都耗在那兒了。」語氣好哀怨。

  「我沒想過……」

  「嗯?沒想過什麼?」

  「我是說,那麼多年以前的事……我幾乎忘記了……」

  「忘記那些傻呼呼的記憶也好,反正你是得到你最愛的那個男人了,這比什麼都重要!」童瑤扯出一抹笑,但笑得有些虛弱。

  何惠倫靜靜看著童瑤,好一會,道:「你曾經拿著『潘楊之穆』的典故在我面前充滿夢幻地說,如果有一天,潘雅湛可以成為你的潘岳,那麼,你一定會像楊容姬一樣幸福。」

  她——說過這樣的話嗎?

  「我那時回你,我相信。你總是說到做到。他的吻,你拿到了;他的婚姻,你得到了;他的孩子,你生了。瞧你想要的,都能得到。」

  「惠倫……」童瑤輕輕拍撫著懷中己經睡著的兒子,抖著唇努力想說些什麼,卻只有眼淚無預期地成串滑落下來,連自己都被驚到!

  「哎,怎麼了?來,擦擦!」何惠倫飛快抽來面紙,貼在童瑤臉頰邊,幫她將淚給吸乾。

  「我沒事……我只是想說,謝謝。」

  ***

  她的眼眶有點紅,像是落淚過。但他不確定。

  她不是個脆弱的女人,至少不會在人前哭。所以,只是錯覺嗎?由於同學會發展到最後變成卡拉OK大比拼,原本應該在晚上九點左右散會的,也就一路延到了午夜十二點過後才意猶未盡地以一首「晚安曲」大合唱,結束了這暢熱鬧盡興的同學會。

  玩得太晚,自然不好回父母那邊打擾。就提前在十點時打電話告知說會回到公寓這邊睡,明天再把孩子送回去當然,潘小朋友早就睡得人辜不知,一點也不需要哄的,放床上就完事了。

  「明天幾點回爸媽那邊?」童瑤從更衣室裡走出來,一邊輕輕撥著剛吹乾的長髮,讓濕氣消散得快些。坐在床緣順手拿過床頭的鬧鐘準備調時間。

  他抬頭瞥了眼她的動作,道:「不用設定時間。明天睡晚點無妨,任何時間過去都可以。」

  「喔。」她點點頭,將鬧鐘放回去,就背對著他坐著,沒再說話。

  潘雅湛正在設定手機的通訊錄。今晚交換了那麼多的手機號碼,得趁還記得時分類好,輸入名字,省得以後查找麻煩。這點工作,在她洗浴出來時已經進行到尾聲了。

  不一會,他將手機拿去書房充電,走回來時,見她還是保持原來的坐姿一面對落地窗,背對著他。

  潘雅湛回到床上,身子半躺,沒有移動位置,朝她伸出左手,僅能觸到她一小片衣袖,也就輕輕扯了下她的衣袖。

  童瑤驚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回頭望著他。身子順著他拉住她衣袖的力道而朝他傾近了些。

  「過來,我看看。」他改而牽住她一隻小手,緩緩將她拉過來。

  童瑤有些緊張地在他牽扶下,轉身爬上床,往他那方移去,然後跪坐在他身側。

  上身立得直挺挺地,另外一隻沒有被拉住的手,握成拳,抵在自己的大腿上。

  房間的大燈一直亮著,所以他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的所有表情變化,當然,原本他關注的只是她微紅的眼眶。

  他抬起右手輕輕貼在她左臉頰上,以拇指小心地輕拂過她的下眼瞼邊緣。她一雙有些無措的眼,下意識地眨了眨。

  「別怕,我不會碰到你的眼睛。」他低聲道。

  「我沒有怕。」但是有點緊張……

  「你眼眶有點紅,眼睛也是。」她垂下眼,不與他的眼對視。

  「為什麼?」他問。

  「也……沒有為什麼……不管怎樣,至少,不是因為傷心的原因。」

  有些吞吞吐吐地開頭,說到後來卻順暢起來了。沒那麼困難的,不是嗎?

  「意思是,你流淚了,但不是因為傷心?」他將她下巴挑起,不讓她閃躲他的目光。

  而她現在也不閃躲了。似乎在心中想通了什麼令她一整晚都猶豫不決的事,方才那退縮遲疑的小心模樣,在她臉色突然轉為堅定後,全身的氣勢都全然不同。

  「那時突然流淚下來,但其實只是想通了一件我從來沒去好好想過的事。」

  「那事,很重要嗎?」

  「很重要。只是,我從來不知道它那麼重要……」對她而言。

  「與我有關嗎?」潘雅湛很直接地問。原本半躺著的身子,不知何時己轉為盤腿的坐姿,與她的跪姿正好高度相當可以平視。

  「有……」她點頭,靜靜直視著他,好一會,才好小聲地問他:「雅湛,當年的事……我指的是,畢業舞會那天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許多。」他回答得很含糊,眼神有些思索,像在研究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十年前發生的那些事,他們之間,誰也沒有刻意提起過,或者應該說,根本是刻意不去提起才對。就算兩人至今對這場婚姻都沒有產生後悔的情緒,也不表示他們願意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被迫倉促結婚。那不是個好回憶。

  「那你記不記得,那午夜之吻,我吻你之前,說了什麼?」說了什麼嗎?潘雅湛努力回想,想得有點辛苦,畢竟男人會比較印象深刻的記憶通常不在於「說了什麼」,而是「做了什麼」。

  「你說……喜歡我?」那一天,好多女孩都這樣對他說過,所以潘雅湛猜想她大概也是這樣說的。

  「嗯。那時,我鼓起畢生最大的勇氣,趁著會場哄哄鬧鬧得誰也聽不清誰的話時,大聲對你說:『潘雅湛,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兩年了!我這輩子笫一次喜歡一個人這麼久!』然後……」就強吻他了。

  「『笫一次喜歡一個人這麼久』嗎?那麼,意思是,你曾經在我之前喜歡其他人過,但沒那麼久,是嗎?喔,順便問一句,在我之後,是否有人打破這個『兩年』的喜歡記錄呢?」潘雅湛沒覺得很感動--反正她都是他的了,而且這種告白對他來說真的聽太多了。他比較介意的是關於她喜歡過的人,除了他,還有誰……

  童瑤原本認真慎重的臉差點滑下三條黑線。還好堅強地挺住了,今晚的情緒波湧,好多感觸在心中此起彼落地浮沉動盪,總衝動地想好好對他說一些心中的話,雖然那些紛亂的思緒還沒理出一個條理,顯得有點語無倫次,但她現在就是想踉他說說!

  當然,也需要他的配合……

  「那不是重點吧。」她歎氣。

  「我倒覺得是。」他堅持。

  好吧,不說清楚他想知道的,那他就不會好好配合她想談的。童瑤老實交代道:「在你之後,我沒再喜歡上別人了,畢竟結婚了,怎麼可能會有心思去想這個?而,在你之前,有沒有喜歡過別人,我是真的忘了。」滿意了嗎?

  「忘了?不可能。我瞧你記性好得很,連當年踉我告白的內容都還能記得一清二楚,又怎麼會忘記其他?」男人很小氣地窮追猛打,就是不肯放過這個話題。

  童瑤被他無賴的樣子驚得微張著嘴,這人,還是那個潘雅湛嗎?

  在她疑惑的當兒,那個潘雅湛覺得她張著嘴的樣子傻得很稀奇,也很逗人,於是探過去,吻了下。

  吻歸吻,問歸問,該宣誓的就得宣誓。童瑤在他等待取悅的臉色下,很配合地用誠懇至極的表情道:「那怎麼會一樣?你是獨一無二的,誰也無法跟你比!」滿意了嗎,大爺?

  潘雅湛看著她的眼,下巴微揚,以頗為嘉許的高傲表情道:「很好,你成功取悅了我。」所有,話題允許繼續。

  她深吸一口氣,不知道是在平復扁人的衝動,還是在轉回剛才纏綿而憂傷的情緒,好一會,心情轉回來了,看著他道:「我一直很喜歡你。但是,自從意外懷孕後,我太害怕了,而後的種種混亂,然後結婚……太多的事,讓我逐斬忘記了,我曾經有多麼地喜歡你,甚至以為,我對你的喜歡,早就塵封在畢業舞會的那一個晚上,或,消失在發現懷孕的那逗人……」

  「所以?」

  「今晚,我想起來了。然後,我問自己,那個喜歡,還在不在?」他沒說話,只看她。

  「我想,是在的。只是為什麼我居然忽視著它,一直不理會呢?」

  「沒關係的,在就好。」他的寬容回答,引來她一記含蓄的瞪視。

  「當年,吻完你之後,我本來想問你一句話的。你知道,畢業舞會結束後,大家是真的各分東西了,而且我知道你會去美國,也許今生我們都沒有機會再見面,不管我多麼喜歡你,一切都到此為止了,所以我一定要說……可是後來那樣……就沒機會問出來了……然後,一直忘到現在……」

  「是什麼話?」他其實隱隱猜到。畢竟全天下女孩子告白套路差不多都一個樣,在「我喜歡你」之後,若不是「請你跟我交往」,就是「請不要忘了我」之類的……

  「那其實也不算問話,是個請求。」

  「哦?」

  她深吸口氣,道:「我那時想說:潘雅湛,你可不可以記住今晚吻你的人,叫童瑤?」

  他看著她。發現她沉浸在遙想追憶中,心情似乎與十年前那個暗戀而忐忑的女孩合而為一,用一種可以稱之為夢幻的神情看著他……

  此刻她忘了她已經是他的妻子、己經得到了他,像個十八歲女孩對白馬王子告白後等待判決那樣期待而緊張……潘雅湛覺得滿無語的。

  他,真的,不是一個能自發性浪漫的人。相反的,他很務實。

  當年若是沒鬧出人命,他與她,九成九就真的今生再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他會記住有個女孩在畢業舞會上強吻了他,然後一時擦槍走火,終結了他的處男身,但不一定會記住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而更不會記得那女孩長怎樣、說了什麼話……但,肯定多少會記得--個身材很不錯的女孩,那胸真挺、那腰真細、那肌膚超滑膩……

  「你是我妻子了,瑤瑤。」回到現實吧,老婆。十八歲離他們很遠了。

  童瑤突然覺得堆了滿身的夢幻泡泡一下子被戳得乾乾淨淨,而自己也清醒不少,但那種不知來由的嚴重失落感!讓她心口堵堵的。像青春年少最美的那段歲月,從來沒好好書一下最後那枚句點,有一種殘缺的遺憾感覺……

  見她如此消沉的表情,潘雅湛寬慰她道:「十八歲那年,如果你問了,我可能無法回答你說『可以』。可是,我們結婚了,我們會過一輩子,這問題,還需要問嗎?」

  「……你看靈異、武俠小說之類的閒書時,是不是只翻目錄大綱、章回標題,然後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結局?」她將於從他的手掌裡收回來,歡手環抱在胸前,問。

  「你怎麼知道我看的閒書類型?」他挑肩。

  「你以為我暗戀你兩年的那期間,就只是每天每節下課經過你的窗前嗎?」

  「原來那些每天每節下課經過我窗前的人裡,也有你一個嗎?」

  「這不是重點!」她有些惱羞成怒。

  「我這不是在笑你。畢竟,比起有人國小、國中、高中十二年都風雨無阻路過來說,你只有兩年,我一點也不印象深刻,更不會覺得困擾。」他「好心」安慰她。

  人家說當律師的嘴巴都很惡毒,童瑤今天領教了。

  「那真是謝謝你了。」她有氣無力地橫他一眼。

  「不客氣,請接著說,怎麼知道我看哪些閒書的?」

  「……你在學校圖書館借過的書,我都有借過。那時我因為暗戀你,所以喜歡每一部可以讓人流淚的愛情悲劇電影。被有些情節觸動了想法……」

  她覺得電影裡「男藤井樹」在借書卡上等待「女藤井樹」發現他心情的情節,很傻很不錯,可以借鑒,但更應該改良。

  於是也開始在借書卡上追逐他的腳步。在每一個寫有「潘雅湛」三個字的借書卡上,也填進「童瑤」的名字。剛開始很困難,沒法做到他名字下面就是她,但自從她跑去當圖書館工讀生之後,就不再是問題了。白紙黑字的將她對他的暗戀銘記在校園借書卡上,兩人的名字永永遠遠依偎在一起,而那正是她高中兩年暗戀的見證。

  「你說的是『情書』裡的情節吧?你喜歡那部電影?」潘雅湛努力在腦海裡挖掘對那部電影的記憶。當年那電影蠻紅的,是難得能在臺灣賣出不錯票房的日本電影。

  「我喜歡。」每一部結局為分手的電影,都在那時被她深深喜歡著。既然她踉白馬王子註定無緣,別人當然也不該太好過……

  「既然喜歡,那你是否因為沒被高中時的我蓋紙袋過,而感到很遺憾?」那部片子演什麼已不太記得了,但有幾個畫面倒還算有印象。

  「一點也不!」如果有人敢蓋她紙袋,她就一定會蓋布袋回去以報其盛情。

  「身為律師,本人也不鼓勵這樣侵犯人身自由的行為。」他嚴肅點頭。

  「總之,我那兩年,除了讀書,就忙著暗戀你,當然也就知道你平常在圖書館借什麼書。我剛才這麼說的意思是,你總是拿結果來評定一切,對過程一點也不當回事。那些情節起伏、那些愛恨情仇前因後果什麼的,如果你沒仔細去品味,只看結局,是不會有樂趣的。」

  「你說得對。」他點點頭。「下回我們找時間回高中拜訪一下,學校圖書館在全面電腦化之後,如果還留存著那些借書卡的話,我一定要好好找來看一看。錯過的,就該彌補回來。」

  「……你願意關注的重點,踉我實在很不相同。」她很認命地歎氣。

  「瑤瑤。」他輕笑,伸於攬住她肩膀,將她往懷中帶。

  「什麼?」她有些無力地應著。

  「你說你仍然喜歡我。」

  「是的。」

  「你整晚都在思考這個,而這個,也是我唯一在意的重點,所以,我們關注的其實是一樣的。」

  她沒有拒絕他哄兒子似的在她背後輕輕拍撫的動作,但心情仍然悶悶地。「有一樣嗎?我覺得你對我的暗戀沒當一回事。我覺得我被否定了。」

  「瑤瑤,你是我的妻子,我很珍惜我們的婚姻,但我也必須老實告訴你,你當年暗戀我,對我付出了讀書以外的所有時間,我並沒有太大感覺。如果不是後來的事,你對我來說,就踉其他人一樣不會讓我有絲亳印象。我不記得你,你就不會是我青春時期美好的回憶。暗戀是你個人的成長記憶,你覺得它很美,那就好了,但不能要求我現在回應你虛假的共鳴。虛偽的作態,亳無意義。」

  「所以,我的回憶是我自己的?跟你無關?」

  「我們共同創造的回憶,是從結婚開始,到今生結束。」

  「我覺得好不公平。」她心中那股不平之氣,突然消失無蹤了,但還是有點小抱怨。

  「是啊,是不公平。白白給你緊迫盯人了兩年,而沒跟你收門票,實在虧大了。」

  「哪有虧大!我喜歡你啊!」她抗議。

  「但你得到我了。」

  童瑤將臉埋在他懷中,抵在最靠近心臟的地方,一指在上頭輕輕著。低聲問:「我得到了嗎?」

  他沒回答,只抱著她。

  有沒有得到他的心,需要問他嗎?

  童瑤有些不安,又有些猜想著他不及應的原因,於是又問:「雅湛,你喜歡我對你的喜歡嗎?」

  「現在,很喜歡。」這次他回答了,雖然很輕,但很肯定。於是,她終於安心了,也不再問了。既然如此,其它都不再是問題。

  她不再彷徨猶豫了,也不再害怕了。

joyce 於 2013-04-10 21:2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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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裡怎樣?不錯吧?」童畫得意地揮手獻寶,像是這間格調古典大氣的「品茶館」是她開的似的。

  「確實不錯。不過,你這個只喝花茶,對正統茶道完全一竅不通的人,怎麼會來這地方?」童詩打量完這間位於城市近郊、環境清幽的品茶館,這裡有充滿禪風的精緻古典裝潢,也提供最頂級的茶葉,最平價的茶種一兩也是千元起跳的價格,尋常人家絕對消費不起。

  「大姊,你真是太不關心我了!我上星期才為這間茶館拍完宣傳廣告呢!不過這廣告不會在電視上播就是了,我之前有踉你說過了。」

  「你最近接那麼多工作,我哪可能都記得。」

  「好吧好吧,反正你們只要知道這間茶館的廣告是我拍的就好了。它將在十二月二十五日那天正式開幕,而且客層只設定在富豪以上,平日只接受預約,不招待臨時客的。現在才十一月,號稱試賣期,其實也就發帖邀請店老扳熟悉的朋友來玩玩,指點一番,沒真正營業,所以這麼大的店面才會沒什麼客人。我呢,因為沾了拍廣告的福,那個女老闆送我一張VIP金卡,以後隨時都能來消費,我怕以後開幕了人太多,就趁現在過來了,不會有人吵,說什麼話都可以!」一長串說下來,鼻孔得意得都朝天了。

  童瑤很給面子地輕輕拍拍手。「很好很好。你是我們家的光榮,我們家的驕傲,我們崇拜你,我們愛死你,請繼續努力。」

  「哼哼哼!沒誠意,不過我大人有大量,還是大發慈悲地收下啦。」

  三姊妹坐在榻榻米上,圍著小矮幾打開點萊單,討論著要吃些什麼。

  據說這裡的茶套餐也是一絕,不吃一次簡直太對不起自己。

  這間品茶館從外觀上看是彷漢的建築,在店裡面,除了必要的圓木柱子外,完全沒有隔間,每一桌之間只以古色古香的巨大繡屏隔開。空間非常寬敞,視覺開闊,每桌都擁有足夠舒適的距離。若是客人多的情況下,稍微大聲講話是一定會吵到別人的,但現在還不算正式營業,此刻整間店搞不好就她們這一桌客人,所以三人完全把小心謹慎都拋到九霄雲外,就當在自己家一樣自在地聊天起來了。

  沒有別的客人的好處就是點的茶與餐點很快就端上來了。三姊妹先好好品嘗完美味之後,待穿著漢代曲裾深衣的服務生又過來幫她們換上新茶、收拾好桌面退下之後,才又開始談話。

  「大姊,我昨天踉姑媽通電話,她叫我好好勸你,不要再天真地抱定戀愛就一定要結婚的傻念頭了,她寧願你養小狼狗,也不想再看你結笫三次婚了。」童畫皺著眉小口小口飲著熱燙的茶。她討厭苦味,但抗拒不了喉間那不玎思議的甘味,她討厭先苦後甘,哼!

  「雖然我有過兩次失敗的婚姻,但我並不覺得我的想法就是錯的。」童詩明豔的臉上有一種遲疑過後,回復堅定的表情。

  「以你的經驗,你該知道,世界上的男人都不適合你期望的那種理想婚姻的!你該學學我,早就將男人看破,這輩子都不要讓臭男人碰到!」

  這樣的豪語雖然宣誓了八百遍,但童畫仍然不介意說第八百零一遍。「二姊,趁我記得,先交代給你記下來!你跟品琛說,以後幫小阿姨我辦喪事時,可別忘了要在蓋棺前放三朵蓮花在我手上!」

  「你又在異想天開些什麼了?」童瑤對小妹的百無禁忌一向很無力。

  「我說過,我要成為這個污穢演藝圈裡唯一的萬年處女!而我發誓這輩子不讓男人碰我,這誓言將在蓋棺那一刻向世人宣告兌現!還有什麼比蓮花更能證明我的純潔呢?所以記得哦,不要別的花,就要蓮花!」說完笑得好得意。一張清純明媚而充滿青春氣息的小臉,溱亮得不可思議。

  「姑媽怎麼都不勸勸你?我覺得你的問題比我嚴重多了。」童詩扶額低歎。

  「怎麼會?我多潔身自愛啊。姑媽很鼓勵我啊,說我這個志向就踉唐三藏去西天取經一樣困難重重了,所以她精神上支持我。二姊,姑媽也有提到你呢。」

  「提到我什麼?」童瑤問。

  「她總是怕你受了委屈不說啊。姑媽說雖然她覺得潘雅湛是個不錯的男人,但不錯的男人也不表示會讓你生活幸福,我就說嘛--」

  「姑媽想太多了。」童詩打斷小妹接著必然針對潘雅湛的慣例性批評。

  「大姊,你怎麼老幫潘雅湛說好話。你應該站在三姊這邊的!」

  「我就是站在瑤瑤這邊才這樣說。」

  「真看不出來。那個潘雅湛,不浪漫、不體貼,平常也沒送花送驚喜來增加生活情趣的,他對二姊一點都不好!」

  童詩聞言苦笑不已,有些落寞道:「小畫,你那前兩任大姊夫,就算後來出軌了,也還能在我面前表現得很浪漫、很體貼,一星期總送上幾束花,沒事來個意外驚喜。我很笨,總是被騙得團團轉,永遠都相信他們說出來的好聽話,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告訴我他出軌了,只要丈夫否認,我就當是假的。但,其實,那些都是真的。」在男人眼中,她大概就是那種胸大無腦的美麗花瓶吧。

  「那是你運氣太背了!而且你太執著於戀愛等於結婚,對男人的觀察力又太差,連姑媽都覺得你最好不要再結婚了,踉男人玩玩就好。還有,我不覺得找一個像潘雅湛這樣沒情趣的男人結婚就代表幸福。對不對?二姊?」

  童瑤搖搖頭。想了下,道:「我現在這樣很好。而且幸福的定義,不在於男人有情趣、懂得甜言蜜語,或像愛情小說那樣,把女人伺候得像女王。真正的生活是很平實的,那些花稍的東西,會讓人覺得累。」

  「可也不能永遠像一灘死水啊!他娶了你,就該負責給你幸福!」童畫東想西想,想找出個好案例來說明,最後發現想不到,只好指著大姊,對童瑤道:「就說大姊的前兩個男人吧!他們雖然不是東西,但至少大姊在兩段婚姻沒有破滅之前,是很幸福的,前姊夫們都很疼愛她。當然,大姊又美又賢慧又笨,簡直是男人的夢想,他們對她好也是應該的。」

  「小畫,你別說了。這不是什麼好例子。」童詩輕輕打了下小妹的手背。

  「抱歉,大姊。不過我只是想說,是個男人,就要讓妻子幸福快樂!」

  「如果沒有忠實,一切都是假的,表現得再好也不會有女人稀罕,及而在揭穿一切後更痛苦。」童詩托著腮,淡淡地看向窗外那一片青翠樹林。好了會,才看向小妹,道:「小畫,你雖然有很多男人追求,不過你並沒有戀愛過,你不明白,只有男人對家庭忠實了、對妻子忠實了,幸福的基礎才能成立。但幸福可以怎樣呈現、怎樣營造、怎樣帶給夫妻兩人最大的滿足快樂,甚至發出不枉此生的感歎,其實是掌控在女人手上的。」

  童瑤原本漫不經心地喝著茶,在聽到大姊這番言論後,心中微微蕩起波瀾,不由自主坐正身姿,靜靜地看向大姊。

  倒是童畫一點也沒聽進去,叫道:「才怪!如果真的掌控在女人手上,那大姊你那麼賢慧、那麼努力經營婚姻,可是他們--」

  「所以,沒有基礎,蓋得再精緻的豪宅也會塌的。」童詩看著小妹一臉不服氣、拒絕接受的表情,有些苦惱地思索著更淺顯易懂的說法,道:「我是我們三個裡最笨的一個,太有深度的道理我也說不出來。我是覺得,夫妻之苟對幸福的努力,旣可說是地基與高樓,叉可說是建築師與室內設計師的關係……男人理性,女人感性;男人提供一個安穩的家,女人去佈置它……你有多用心去佈置那個家,幸福就會有多少……」

  童畫聽得腦袋宜發暈,揮手低嚷:「聽不懂啦!大姊,你的舉例好奇怪!你的意思是,反正男人只要養家糊口就好,然後坐等妻子給他幸福哦?」

  「童畫!你……算了,反正你才二十二歲,我也不期望你能瞭解。」

  「什麼嘛!二姊,你瞭解大姊在說什麼嗎?」童畫抓著童瑤問。

  童瑤點點頭。「我知道。而且,說得滿好的,我從來沒想過呢。」

  「好在哪裡啊,見鬼了!二姊,就拿潘雅湛來說,他老端著高高在上的樣子,好像娶了你就是天大的施恩一樣!你嫁他、你給他生孩子、你當他的家庭主婦,活得沒有自我!如今,連幸福這東西,也要你努力造好,然後捧到他的神桌前去祭拜,請他享用嗎?」童畫覺得這世界對女人太不公平了,女人在婚姻裡不僅是個弱者,更是卑微的奴隸!還好她這輩子都不會踉男人扯上關係了!

  「小畫,我不記得雅湛曾經對你失禮過,他更沒有在你或瑤瑤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你怎麼老毀謗他?」童詩臉色有些嚴厲,不喜歡童畫把自己幻想出來的東西當成事實來說。

  「大姊,我沒有毀謗,事實就是!」

  「童畫!」

  「好了,大姊,別罵她。」童瑤笑笑,摸了摸正悄悄移身過來貼著她尋求安慰的小妹的頭髮。輕笑道:「其實倒不是小畫真對雅湛有什麼意見,而是,現在也就一個姊夫給她挑剔了。以前『大姊夫』這角色還在時,她都照三餐罵的,哪還記得有個二姊夫?像這樣一個月才罵一次,已經算是對姊夫的寬容了。」

  「對嘛對嘛!」好小聲好小聲地附和。直到被大姊的媚眼瞪得閉嘴。

  「可也不能這樣放肆啊!你們夫妻怎樣相處,相處得好或壞,哪有她胡說的餘地?再不阻止她,她會愈放肆,然後什麼話就再也沒有分寸地胡說了。」

  「我就覺得他對二姊不好嘛!說說也不行喔!」很委屈地小聲嘟嚷。

  「你二姊又不是像我這個沒出息的,她是我們家最聰明的那一個,你明不明白這代表什麼?」纖纖玉指恨鐵不成鋼地重重戳向小妹光潔的額頭,留下彎形指甲痕印一枚。

  「哎唷!痛!我晚上還要拍戲耶,怎麼可以毀我的容!」童畫哇哇大叫,連忙轉頭爬到身側一面暗色鏡牆邊打量著自己的臉。

  「你不是吹噓說你是偶像劇界裡的實力派演員,不靠臉吃飯的嗎?既然如此,還怕變醜?」童詩哼笑。不過笑完了,還是優雅地移位過來,將小妹給拉進懷裡,以手掌輕輕揉著她的額頭。

  童畫撒嬌地在大姊懷裡直扭著。嘟著小嘴道:「保持完美的妝容是美少女的職業道德。」

  「還美少女呢,都二十二歲了。」

  「切,年齡這種傷感情的東西,咱就別提了吧。」童畫想到剛才沒談完的話題,連忙抬頭看向大姊:「對了,剛才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問的是什麼?」童詩大姊可沒有小妹跳躍話題隨時又能接上的能力。

  「你說二姊很聰明,我當然知道啊,不然她就不會考上那麼好的大學了,哪像我們都是從私立專科混出來的。可是二姊的聰明跟她的婚姻有什麼關係?」

  聞言,童詩與童瑤兩姊妹的目光彼此對上。然後,童瑤搖搖頭,笑了笑,也不說話,臉上表情似是有些苦惱又有些深思。

  「笑什麼嘛,你們在用眼睛眉來眼去些什麼?太過分了,嘴巴是用來講話的,眼睛沒有這項功能,你們別使用錯誤好嗎!」

  「你別氣惱,我這不是要說了嗎?」童詩拍拍小妹的頭,笑完了之後,才輕輕道:「我剛才說的那個意思是--瑤瑤很聰明,所以她可以過著她想要的生活,不管哪一種。只要她想要,她就能得到。」

  「太深奧了,我不懂啦!」童畫忍不住想,是自己太笨還是大姊說的是火星話?兩人才差八歲,代溝沒深成這樣把!

  「好吧,更簡單一點地說,她的幸福,其實掌握在她手上。如果你覺得你二姊婚姻不美滿,那麼那個責任,就在你二姊身上。」

  「那潘雅湛呢?他就沒責任喔?」

  「他已經付出忠實了,這是男人所能給女人的最好的承諾與幸福。」

  「只是忠實就可以啦?那麼簡單?那男人也太好命了吧!」

  「不,小畫,『忠實』這兩個字,一點也不簡單,不然世上的男人不會都幾乎無法做到,即使當他們立下誓的當時,是真心想要做到,也認為自己可以做到。」童詩看著兩個妹妹,深深吐出一口氣,語重心長道:「所以:當這分忠實還在持續時,好好珍惜吧。」

  ***

  當童氏三姊妹吃飽喝足地結帳離開後,在那面暗色鏡面的另一邊,有兩個男人正靜靜坐著品茶。這是品茶館裡絕無僅有的特級包廂,只專為茶館的幕後金主準備。

  這方位置,剛好將窗外最好的風景給包攏在眼前,又有足夠的隱密與僻靜,隨時靜候唯一的主人大駕光臨。

  而剛才三姊妹飲茶的桌位,是這間茶館裡第二個視野好的地方。原本也是打算圈進特級包廂的範圍裡,但金主大人發話說目前這樣的空間己足夠,他也不可能常來,或帶一群人過來,也就不用將那麼大的空間長期空置浪費,還是多擺幾張桌子待客吧。

  雖然如此說了,但美麗的女老闆仍然為他留下一個備用的空間,待他哪天突然想呼朋引伴來品茶了,不會因為包廂太小,而感到待客不周。所以特製了一面可活動的暗色鏡面玻璃牆隔開外頭。從外面看,以為就是鏡子牆面了但從包廂裡頭看出去,卻是一覽無遺的。當初這樣設計是為了採光的考量,卻不料今天竟看了一場有趣的現場直播……

  原本三姊妹被服務生領到那個位置時,包廂裡的兩名男士都同時皺了皺眉。也正巧今天女老闆出去了,經理也披金主打發去忙別的事,不用在一旁伺候。

  而服務生並不知道金主大人此刻正在包廂裡享受難得的休閒時光,於是才將今日唯一的一組客人給領到全店視野最好的位置--當然不得不說童畫這偶像明星的臉面還是很值錢的。

  兩名男士原本打算找經理將她們遷往別桌的,但還沒按鈴叫人,其中一位男士因為認出了其中一人,為了確認而定定看了好一會。見此情況,另一位對此三位女士完全無所知悉的男士低聲問:「你認識她們?」

  「左邊那個,是雅湛的妻子。」男士一號一李正棋指著三名女士裡穿著最普通、臉上素得不像有上妝的女士回道。

  「是鳴?倒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男士二號一陳子儼,一張成熟而威勢天成的臉上淡淡牽起一抹玩味的笑。

  在她們用餐時,他們這邊其實也用餐到一半了。旣然是認識的人,而且他們用完餐後也不打算再待著了,就打消原本將她們趕遠的想法。

  用完餐點後,準備離開之前--

  「要去打聲招呼?」陳子儼問。

  「不了,她會不自在。」李正棋揺頭,隨著表哥一同站起來,今天的清靜時光算是到此為止了,還是回公司工作去吧。

  正打算離開,卻不意聽到她們嘰嘰喳喳的內容竟然從批判男人轉到潘雅湛身上,李正棋站在原地,眉頭微鎖,看向三名女性。

  「原來是三姊妹,仔細一看,眉目果然自似。」陳子儼一手環胸,一手捂著唇,以最挑剔的目光滑過潘雅湛妻子的臉後,心中評出一個「尚可」的分數。然後依循男人天生的好色本能,朝另兩名光鮮麗色打量而去。

  那個叫「大姊」的,容姿豔麗,身段姣好,將造型簡單的合身洋裝都能穿出無與倫比的性感味道;言行舉止間一更無時不刻散發著嬌柔的女人味--是個很好的情婦料子。不過這類型的,他已經有過幾個了,吸引力有限,這幾年口味不在此。

  而那個言語張狂,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十二歲「美少女」嘛……青春漂亮,腦袋未開封,並且終生以處女為志…志向很高遠,但她恐怕沒有那個腦袋去守護。更別說,還是個小明星呢也不是沒養過小明星,不過這類叛逆張狂的,一向不在他的菜單上。

  雖是如此,不過陳子儼倒是不介意多看看美女養養眼。反正他親愛的表弟正一臉微沉,為著好友被批評而不爽中,在表弟聽完壁角之前,他就陪在一邊看美女吧。

  但當那「美少女」爬過來鏡面牆這邊擠眉弄眼時,他竟一時呼吸失序了下一哪裡會想到她這樣毫無誘惑力的爬姿,就輕易將他撩撥起來。

  這女孩一點也不知道她領口走光得多嚴重,就那麼天真而傻呼呼地爬到他面前,隔著一道玻璃,幾乎是跪坐在他腳下,而他從上往下俯視著她,透過她下垂敞開的領口,看到那一對被半罩胸衣給擠得圓滾滾的雪白雙乳……而那雙乳,還因為她一頓一坐地朝姊姊們發嗔而波湧不止,形成無比美好的風景……

  如果他還在青春期,一定會馬上噴出鼻血……陳子儼虛攜著鼻子,點了點鼻尖。有些不敢置信自己這個花叢老手,居然會因為這樣簡單的畫面而情動起來,甚至還死死盯著,幻想那對雪白會在下一刻因她胡亂跳坐而蹦出來……

  二十二歲的小處女,她的乳暈,會是怎樣美麗的顏色?

  「你在看什麼?」李正棋終於發現自家表哥的目光很不純潔,走過來問問。

  「看風景,還不錯。」那名美少女己經轉身回去撒嬌了。他有些遺憾地聳肩。

  待童氏三姊妹離開之後,原本打算離開的兩人,倒是不急著走了。雖然下午的時間就這樣沒意義的浪費掉了。

  這時,店經理又過來伺候了,而美女老闆也回來了,一聽說金主大人大駕光臨,而且已經待了一下午,無比懊惱於自己居然不在!連忙殷勤體貼地坐在一邊服侍,並仔仔細細交代著所有準備工作的進度,包括拍好的廣告樣品,也迫不及待地整本拿過來,一一翻給金主看,只求得到金主贊許的一眼。其乖巧謙卑、婉轉溫柔的姿態,足以將最鐵石心腸的人都給融化了。

  李正棋靜靜坐在一邊,冷眼看著表哥近來的新寵類型,也就放心些許。他可不希望自家表哥把主意打到潘雅湛的大小姨子身上,最好身邊的人都別跟童家的姊妹有糾葛,省得麻煩。那對單身的姊妹,可不是可以玩玩的物件。就算不忌憚潘雅湛的律師身分,好歹也要掂量掂量那個絕對不好惹的童姑媽一下。

  不過……李正棋回想著三姊妹的聊天內容,想著那個大姊對童瑤的評價……這童瑤……他對她的瞭解真的不太多,就一直覺得是個內向寡淡的人,無趣而平庸,才會多年來三且讓他們這些朋友覺得她配不上雅湛。

  至於那些女人家對男人的夢幻期許,聽過也就算了,沒什麼好放在心上的。但關於童瑤這個女人……或許,她歐的有別人難以察覺的特別的地方?那麼,雅湛知道嗎?他是怎麼看待他妻子的?

  ***

  「十一月中的那個週末假日有空鳴?我們去海釣怎樣?朋友都約一約,攜家帶口熱鬧熱鬧,你也把嫂子和兩個孩子帶出來玩吧。」李正棋在午餐時間提議著。

  「月中那個假日不行,我要去參加高中同學會。」

  「啊?這麼巧。不過那麼多年沒聯絡了,也難得你想去參加。」

  「去看看老同學也不錯。」

  「你一個人去嗎?」

  「我們夫妻,還有品敦都會去。品琛沒有門牙,拒絕出席。」潘雅湛想了就好笑。

  「你們夫妻是同班同學嗎?」

  「不是,她是別班的。我說過踉她在結婚之前並不熟。」

  李正棋點點頭,表示還記得。「你們結婚十年了,那現在,你對她熟嗎?」

  潘雅湛挑起一道眉,瞇著眼打量他--「你怎麼會突然好奇起她?」

  「你先滿足我的好奇,然後我再滿足你的。」

  潘雅湛定定望著李正棋一臉輕鬆的笑,道:「我對她的瞭解,僅止於她履行賢妻良母義務的那部分。」

  「看來你對自己的婚姻有很清醒的認知。」

  「然後?」

  「然後就是,我覺得我或許該對尊夫人有更高一些的評價。」李正棋簡單地將三日前在品茶館聽到的話敘述了一下。說完後,問道:「雅湛,娶妻到底是娶笨些的好,還是聰明的好?我現在有些迷惑了。」笨的會令人看輕,德明的會令人驚心……

  「等你遇到想結婚的女人,或許考慮的就不再是這樣的問題了。」

  「或許吧。不過,你是不是常吃你小姨子的排頭?」

  潘雅湛搖頭。「就我每年見過她的那幾次,她都還算有禮貌。」

  「那樣張牙舞爪的,難以想像她有禮貌的樣子。」

  「她也就背後說說,見面還是很客氣的。」潘雅湛微微一笑。

  李正棋看著好友的臉,終於想明白。噴笑出聲。「原來是只紙老虎,我就想像不出來有誰敢在你面前使潑,你周身的氣場可不是好挨的,再說了,你是個律師,想在口才上踉你鬥,不是找死嗎?」

  「也不能說是紙老虎。」如果哪天他做出對不起童瑤的事,童畫會有什麼激烈的報復行為,就很難說了--此妹有過兩次率人痛毆前姊夫的案例,足以證明她的不好惹。想想,當年他踉童瑤的事情發生時,要不是童畫才十歲搞不好他潘雅湛將有很大的機會體驗到何謂「蓋布袋」吧。

  李正棋倒沒注意好友語氣中的真意,反正那個小姨子又不在他關注的名單裡,也就沒有瞭解的興致。

  「反正你知道尊夫人不是那麼簡單的人就好了。至於你們夫妻怎麼過招,我是沒機會知道啦,但以後約你出來聚會時,也會將她列入邀請名單裡,你介意嗎?」

  「若她願意一同出來,我有什麼好介意的?」

  「問題在於她願不願意,而不是你介不介意嗚?老實說,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你們感情不怎樣……」李正棋為自己的眼光感到懷疑,決定好好及省。

  確實不怎樣沒錯啊……潘雅湛心中想著,但沒說出來。只不過,現在兩人之間處於一種無法訴諸於言語的、緊繃的對峙中,像是都在為這不怎樣的感情感到無法忍受,都在掙扎,也都在觀望,並且怨懟著對方的不作為……

  可,怎樣做才叫有所作為呢?他想著童詩說的話,只要童瑤願意,就能得到她要的……若真是這樣,那童瑤現在心中是怎麼想的昵?

  兩人談完了話,安靜地將午餐吃完。這時,李正棋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吞下口中的食物,掏出手機一看,歎了口氣,才接起:「哈囉,小公主,有什麼需要小的效勞的嗎?」

  潘雅湛頭也沒抬,吃著最後幾口白飯。

  「啊,是,我剛跟他吃完飯。上輩子我姓焦、他姓盂,不離不棄是我倆的宿命,我們也很無奈呢。有什麼話就說吧,我現在身邊沒人,不會有人聽到。」李正棋睜著眼睛說瞎話。

  潘雅湛抬頭給他一枚白眼。

  「……恐怕我不能幫他決定任何事,就算是出自你的要求。而且,你踉湯米‧張的事,兩人好好解決才是正理,拖別人來當擋箭牌就太遜了。」仍然很溫和的語調,但李正棋的一神情微浮不耐。

  「……啊,要請他過來聽電話?你要跟他解釋什麼?呃,我看一下,他已經吃飽先回辦公室去了。我想你最近沒辦法來公司的事,他或許注意到了,卻不認為你需要給他解釋呢……公主,湯米先生可不是好應付的人,你還是專注一些吧。其它踉你無關的事,就別忙著擔心了……」潘雅湛起身將兩人的餐盤拿去回收處放好,就站得遠遠地沒再聽李正棋通話的內容。

  一會後,李正棋收線。朝他走來,兩人並肩離開餐廳。

  「想得到你的女人都在千方百計地努力著。」李正棋突然歎了聲道。

  「胡扯什麼。」

  「是不是胡扯你心底有數。」投給他一枚壞笑後,一會才正色道:「如果我踉嫂子更熟一點,一定會找機會暗示她,讓她有點危機意識。畢竟,世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忠實這東西,就算運氣好,一時不勞而獲了,也得用心捍衛守護才能留在手上呢,你說是吧?」

  潘雅湛笑了笑,懶得對這樣狂妄自負的話發表看法。

joyce 於 2013-04-10 21:2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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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自從參加同學會之後,童瑤安逸的宅女生活一下子成了雲煙。

  說起來也真是詭異,明明是三年一班的同學會,卻成了三年五班一群年久失聯的同學們熱絡通訊起來的契機。

  童瑤這個十年未曾與任何同學聯絡的人,更是所有女同學重點的熱線人物。就算那些因為踉她不熟而沒直接聯絡她的,也會三五好友一同談論童瑤的「豐功偉業」--她居然把當年那株校萆給摘下啦!

  透過何惠倫的宣傳,當年坐在童瑤前後左右、飽受她暗戀病症荼毒的四個同學,跟童瑤的交情最好,自然不會放過她,全都打電話約她出來,要她好好將這十年的經歷給說一說。

  於是,近來童瑤很忙,幾乎天天都有人找著出去吃飯敘舊。

  好不容易在半個月之內,與那些來電約見的老同學們都吃過一次飯了,滿足了大家基本的好奇心,日子總算又可以稍稍回復正常起來。

  這日,她挪出整個下午的時間,陪老同學何惠倫逛遍臺北各大商圈,主要的重點在於研究哪家婚紗公司的禮服合心意、哪種傢俱擺設適合即將成立的小家庭、哪款戒指適合當婚戒……

  是的,何惠倫突然要結婚了。明明才踉高中時期最討厭的男人當了半年同事、交往了三個月,也打算三十歲那年再考慮結婚這件事的,畢竟這年頭大家都不習慣在三十歲以前解決終身大事,更願意享受多些自由的時光。但一叨都在同學會那天變了--被潘雅湛與童瑤這對早婚的夫妻給這麼一刺激,許多有戀人的人,在那天都不禁動搖了念頭,想說這會兒結婚,也不是什麼太可怕的事吧?

  別人怎麼樣,童瑤是不知道,但何惠倫卻是在那天晚上被強勢求婚,然後被拖上床,完成了婚前洞房……何惠倫直到今天拉著童瑤出來選婚紗挑傢俱看戒指,做著種種婚前準備時,才忿忿不平咬牙切齒地對童瑤說出羊個月前那晚發生的「恨事」。

  「我當年討厭他果然是對的!那傢伙真不是好東西!雖然我沒有直接告訴他--我的夢想是結婚那天晚上在床單上留下落紅,但從交往開始,我就控制著不讓他太過火,很堅定地拒絕他,他就應該知道不是嗎……氣死我了!我保留到二十八歲,難道就是等著被他毀掉夢想嗎?」

  「我們少女時期的夢想,既然是一廂情願,也就指望不了男人瞭解你的夢幻情懷,他們更可能會覺得莫名其妙。」童瑤心有戚戚焉地說著。

  「這也是你的經驗之談嗎?」何惠倫問。

  童瑤想了想,點點頭。感性與理性,再過十年也無法互相理解。

  「所以你是在告訴我,那株校草、被很多女生給神化了的男人,落實在生活中,其實也就只是普通的男人?」

  再點一次頭。她不覺得他平凡,可他自己是那樣認為的,所以就以他的意見為主吧。

  「還好我不迷他那型的,不然一定心碎。真是太教人幻滅了!」

  「他不會介意的。」童瑤道。對潘雅湛來說,女生把他捧為王子或因他是個凡人而幻滅,都不關他的事,他從不覺得需要為了別人的幻想而負責。

  何惠倫原本身子攤靠著沙發椅背、拍著額頭,一會後,突然坐正,雙手端正地放回桌上,打量著童瑤的神色。

  「你在看什麼?」給自己空了的茶杯再添滿花茶,抬眼問道。

  她們此刻坐在婚紗街巷子裡一處安靜的咖啡館裡,因為不是假日,所以客人並不多,提供了她們安靜談私密話的空間。

  「這半個月來,幾乎全班有點八卦之心的同學,都知道你嫁給校草,此校草前途無量、無不良嗜好、不拈花惹草,愛家愛妻愛子。你當下成了幸福的最高指標,每個女人都希望有你這樣天大的好運。」何惠倫說這些話的語氣受有半點高低起伏,就差沒翻白眼了。

  「我只是負責點頭,她們竟然就自行演化成那樣了嗎?」童瑤裝得好訝異的樣子。但在何惠倫的撇嘴下,還是笑了出來。

  童瑤在班上向來有好人緣,因為她總是與人為善,話也少,看起來好溫順。別人發表什麼高論,再離譜她也仍然給予肯定的微笑,所以像她這樣班花級別的小美女,能在班上混出好人緣,而不是被其他女性排擠,就知道她多會做人。沒幾個人知道她軟軟的外表下,有多麼瘋狂決然的性格,當然,這大概也是因為能讓她在意的事實在不多而不是她刻意隱藏的關係……

  「她們說的那些八卦,是你為了滿足她們夢幻的想像而給的,真真假假的,反正也不影響她們的生活,所以我也不管你怎樣讓她們覺得潘雅湛是個天上地下唯一的好男人。我只想知道,當你還能如此維護他的形象,是不是表示,你的婚姻沒有問題。」何惠倫一直對同學會那天、童瑤臉上失落而恍惚的表情耿耿於懷。卻也直到今天,看到童瑤臉色頗佳,才問出來。

  「說到這個……」童瑤認真地看著老同學。「我得謝謝你,惠倫。」

  「又謝我?謝我什麼啊,同學。」她真的一頭霧水。

  「你讓我記起了我曾經多麼地喜歡他。」

  「啊?」

  「而且,我對他的喜歡一直都在的,但我忘了。」

  「哦……」何惠倫似乎有些明白了。好奇問:「婚姻……好像很容易把人弄殘是吧?」

  童瑤笑了笑。她結婚的真相,同學們並不知曉,都被她含糊帶過,可除此之外,十年的婚姻,她確實踉一般人那樣,把它過得很平淡,而自己的腦袋也被生活搞得滿殘的沒錯……

  「惠倫,你踉孫立恆的事,給我很大的啟發。」

  「呃?有嗎?關於什麼?」

  「十年前,孫力恆喜歡你,但你一點也不知道,甚至非常討厭他,所以在他強吻你後,你們就沒再見了,直到半年前成為同事。要有多麼深的喜歡,才會分開那麼久之後,仍然執著?」

  「我們總是對人生中的遺憾難以釋懷。」何惠倫點點頭。

  「那時我就想,如果當年,一切都照著我的劇本走一我吻完他,留下一抹背影,永遠留在他記憶裡,模模糊糊,卻揮之不去,再也不見……」兩個熟女同時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痞,給對方一抹鬼臉。「然後,居然在十年後,一個同學會的場合,又見到他了,發現對他仍然愛慕,對年少那份沒有結果的暗戀深感遺憾……我會怎麼做?」

  「踉孫立恆一樣,把人給追到手?」

  「對。」童瑤很肯定地點頭。

  「就算那時他身邊己經有女朋友,甚至,有妻子,一切困難得要命!」

  「我從來不敢小看你,你就是個瘋狂的狠角色。」何惠倫很誇張地抖了抖。吁了口氣道:「還好當年你就把他給摘下了,不然那災難難以想像。」

  「當他的妻子太久,久到讓我變得麻木。這可能就是人家說的,得到了就不珍惜吧。」童瑤這陣子一直都在自省,想了很多,幾乎把這十年的生活都想了一遍。「我從沒那麼瘋狂地喜歡過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會放手?不管隔多久再見,我都會想得到他。但當年,在我得到他時,想的竟然不是這個,事實上,那時我非常害怕、非常委屈,甚至……」有些恨他,於是,就忘記了喜歡他的事實。

  何惠倫伸手蓋住童瑤緊握著杯耳的手,輕道:「我不知道當年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可能是有什麼出乎你們兩人預料的情況發生吧。不過,那都無所謂了不是嗎?你嫁他了,而你還是喜歡的他,足夠了。」

  「對啊,是足夠了。」她笑。「所以我才謝謝你。」

  「雖然我沒幹什麼,但既然你非要謝我,那就紅包包大一點。還有,繼續陪我逛遍各大商圈吧!咱們接著敗家去!」將杯子裡的茶一口喝完,何惠倫充電完畢,準備再戰。

  「自然奉陪到底。」童瑤笑。

  ***

  女人購物起來是很瘋狂的。她們一路逛到了晚上快七點才分手--何惠倫被未婚夫接去共度晚餐的約會;而童瑤發現身處於丈夫上班的公司附近,決定去接他下班。

  平常潘雅湛若沒特地提前一天說明不回家吃飯的話,就會在每天七點多時離開公司,在七點半以後回到家,所以童瑤知道他今天差不多會在七點多離開公司,但家裡可沒熱呼呼的晚餐等著他呢!所以,臨時決定接他下班,兩人找間風評不錯的餐廳好好吃一頓。

  說起來,他們夫妻還真沒一同出來吃飯過。一般都是帶孩子出來,除了讓他們見識世界各國的美食類別外,重要的是培養他們用餐禮儀。也許全天下的老夫老妻都這樣吧!結婚幾年後就羞於營造浪漫,恥於言語體貼,表現在另一半面前的形象,通常比在任何人面前都刻薄不客氣,活像客氣了,就會在婚姻裡抬不起頭了一樣。

  如果不是記起了對他的喜歡,或許,她一輩子也不會主動想著來接他下班,更別說約他一同吃飯了。至於他……她猜,他更喜歡吃家常菜,在外頭吃得夠多了,在家吃飯才是真正的放鬆,吃得也乾淨健康,又怎麼可能特地約她出門吃?

  至於在感情裡,他總是顯得那麼被動,以及靜觀其變,只能說是她自討苦吃來的。誰教她暗戀他呢……

  暗戀這東西……就是在自己的世界裡,把一個不知情的男人給愛得死去活來。

  所以關於她以前那麼喜歡他,而他現在聽到了也坦言不感動,她沒有怨他的資格。現在,她從迷茫麻木裡走出來了,而他就站在那裡,等著看她怎麼做……

  這男人,簡直是太高傲了,他以為她是高塔里的公主嗎?

  雖然不免抱怨,不過誰教她喜歡他呢?那麼,他也只好別無選擇地愛上她了。畢竟,這輩子,就算努力過後還是當不成他的愛人,也能永遠是他的夫人!

  他總是好整以暇,是因為她反正跑不掉了,而她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世大集團辦公大樓的正前方有一方廣場,廣場上有噴泉有樹有鴿子有公園椅,在距離大樓最近的那張公園椅上,童瑤就坐在那裡。

  她知道潘雅湛的車子停在不遠處的市立停車場,而她坐的地方,是他取車時一定會經過的路線,絕對不怕發生「向左走、向右走」的意外。而她這方位置正好被路燈照得很明亮,若潘雅湛與她心有靈犀的話,搞不好一走出公司就看見她……

  當然,心有靈犀是一種很偉大的東西,所以不存在於二十一世紀……

  就在童瑤吃著手裡的紅豆餅墊肚子時,辦公大樓裡湧出的新一波下班人潮裡,也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童瑤先是有些高興地瞪大眼確認,接著,凌厲地瞇了起來……

  ***

  「雅湛,可不可以送我一程?」陳綿綿少見地帶著點慌亂,從公司裡追出來,一把抉住他的臂彎。

  「你怎麼了?還有,你的助理昵?」

  「她正在幫我接聽一通我不想理會的電話,我就先下來了。」她原本先到他工作的那個樓層找他,知道僅前後腳之差,已從另一架電梯下去後,連忙搭著專用電梯追下來。

  潘雅湛看著眼前一身端莊優雅打扮,卻連個隨身小手袋都沒帶在身上的陳綿綿,出言建議道:「我打電話上去叫你的助理下來吧。」他很肯定這位小姐身上連手機、信用卡之類的小東西都沒有。

  「不用了,如果她跟我一起,那我的行蹤就一定會被掌握。」

  「身為世大的千金小姐,你有義務隨時讓自己處於安全的環境。」潘雅湛淡淡地說著。然後拿出手機,就要撥去總經理辦公室--

  「不要!」她連忙伸出一隻纖纖小手蓋在他手機上,並抓緊他手掌。

  潘雅湛微乎其微地皺肩,以另一手輕輕撥開她。商量道:「不然,我打給正棋,他應該還在公司。」

  「我……你!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把我丟開嗎?你明知道--」陳綿綿這陣子被張大少給煩得都快得躁鬱症,再加上對潘雅湛的追求上亳無進展,相處的機會愈來愈少她的兄長似乎發現了些什麼,也沒問她,反正不管真相如何,都得杜絕。於是她的時間再也沒法自由運用,不是得緊踉在兄長身邊,就是不得不去應付那個前男友!

  潘雅湛對她那保持著尊嚴又適度散發著幽怨的淒美神情不為所動,只道:「你不能一個人在外面,正棋或者你的助理,選一個吧。」

  啪--這是手機被打飛離手掌的聲音。

  哐啷--這是手機砸碎在地上的聲音。

  童瑤一手抓著三只紙袋,一手還拿著半個紅豆餅正放在嘴邊吃著,低頭靜靜地看著摔在她腳前的手機,想著:這是蘋果的iphone4,年中才換的新款,售價也20800,才使用不到半年……就壞了……

  「啊!」陳綿綿低呼一聲摀住自己的嘴,不敢置信這樣粗暴的事是自己做出來的。滿心的羞愧委屈,令她眼中湧起一層薄霧,正努力克制著。

  潘雅湛則是很明顯地錯愕了,原本淡漠有禮的表情都瞬間破功,但不是因為陳公主的行為,而是因為--

  很快朝童瑤大步走去,第一句話問:「怎麼來了?」接著是第二句問話:「怎麼站在這兒吃東西?」第三句又馬上蹦出來,而且帶著一點怒氣地質問:「既然出門,怎麼穿這樣?」

  童瑤眨了眨眼,乖乖按順序回道:「我來接你下班;肚子有點餓,就先吃點東西,我以為可以在你出來之前吃完;要是知道今天會來接你,就會穿得慎重點。」很溫順地點頭認錯。然後又咬了一口紅豆餅總得趁熱吃完是吧。

  「嫂子這樣穿怎麼了?我覺得很得體,比任何一次見到的都得體。」李正棋的聲音從潘雅湛的身後傳來,語氣裡充滿讚賞。說完後,很有禮地打招呼:「嫂子,好久不見了。也許你可能不太記得了,請容許我再介紹一次,我叫李正棋,雅湛的哥兒們。」

  「你好,我是童瑤。」她當然知道他,不過今天重新自我介紹當然有用意--這人承認她是潘雅湛的妻子了。

  李正棋揚揚肩,像是對童瑤的領悟力充滿驚訝。

  「穿上。」潘雅湛脫下身上的薄風衣,攤開在童瑤面前道。

  雖然很想說「我不冷」,但還是沒敢說出口,將手上一堆紙袋雜物先放在一旁的花臺上,乖乖伸手讓他幫她穿上風衣,遮住她身上那件令她身材曲線畢露的合身洋裝--其實一點也不暴露的,只不過V形領口的下沿隱約可見一抹乳溝的影子,雖然洋裝是無袖的,但她套了一件縷空針織小外套遮住大半手臂啦!再說洋裝只是比較貼身,又不是緊身……

  平常她是不會打扮成這樣出門,雖然姑媽姊姊買了很多送她,但她帶孩子不可能穿;出門採買生活用品,當然穿運動休閒服最好;踉自家姊妹出來聚會,也是輕便為主;只有踉同學有約,才有機會將這些正裝和高踉鞋給穿出來現現。為此,她還化了妝呢!

  不過,潘雅湛向來更希望她出門時穿得愈不顯身材愈好。以前她就這樣猜過,而現在不過是印證了而已。

  結婚十年,她出門穿得再沒有型、再不出色,連出席宴會都像拿無數的蕾絲把自己淹沒,跟他的造型完全不搭!都沒聽過他批評一句,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就大概知道他那點陰暗的心思了--他妻子的身材,只要當丈夫的知道即可。

  潘雅湛緩緩幫她把風衣的扣子給全扣上,從上往下,很仔細地,一顆也沒錯漏。也不理會一旁的李正棋臉色很玩味,也有些恍然,像是終於明白為什麼潘太太的衣著風格會那麼糟糕透頂亳無美感,明明潘先生那麼有品味的說。

  不過夫妻倆都沒理會他的打量,簡直把他當空氣。

  童瑤看著潘雅湛道:「家裡沒準備晚餐,我們在外面吃完再一起回家吧。」

  潘雅湛看了眼花臺上的購物紙袋。

  她很有眼色地老實交代:「今天陪同學去逛街,花了很多錢。」她今天花掉的錢,可比地上那支已經報廢的iphone4還多呢。還好家裡不靠他薪水過日子……

  在潘雅湛終於放過對她衣著的意見後,她才得以自由地蹲下身,將那支可憐的手機連同碎片都給撿起來,看了看,拍了拍,收回隨身手袋裡。

  對他道:「吃完飯我們就去買新手機。」

  「這手機是怎麼一回事?」李正棋好奇地問道。一雙眼在這對夫妻以及表妹臉上轉來轉去,覺得有些蹊蹺,至少他表妹的臉色是很不對勁的。

  而潘雅湛則是只管著他妻子,不理陳公主,這其中問題就大了。至於童瑤這個潘太太嘛,倒是一副無事人的樣子,眼中只有丈夫,沒其他人了。

  「不小心掉了。」潘雅湛面對好友的疑問,只這樣回答。

  「怎麼會掉了?難道剛才門口揚了龍捲風?」李正棋撇嘴,給好友一抹眼神,表示改天一定得交代清楚。

  「我會賠你的!我等會踉你一起去買--」被冷落在一旁的陳公主突然走近他們,開口說道。

  「陳小姐,既然正棋人在這裡,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正棋,我們電話聯絡。」潘雅湛朝陳公主有禮地點了點頭然後提過花臺上的紙袋,一手扶著童瑤的後腰就要離開。

  「等一等,雅湛,你不覺得很失禮嗎?你不對我介紹這位女士一下嗎?莫非她無關緊要?」陳綿綿見他就這樣把她打發了,一股氣難平讓她腦袋發熱,自是不肯放走他,朝他伸手,原本想抓住他手臂的,卻不料只扯住一只紙袋的袋口,然後「嘶啦」一聲,那紙袋被扯裂了一大口子,裡面的物件掉了一樣出來……

  哇靠!34E!

  眼睛很尖的李正棋在心底吹了聲純色狼的口哨,但卻再也不敢往地上那物件瞧過去第二眼,很避嫌地抬頭望著不遠處的路燈以證清白。默默想起童家另外兩姊妹也是本錢相當的雄厚,所以潘太太有如此傲人的身段,其實一點也不意外……

  「抱歉……」陳綿綿臉色青紅交錯,覺得這輩子沒這麼糗過,恨不得立即找個地洞去鑽。

  潘太太身材的秘密並沒有昭告天下太久,五秒都不到,就被瞬間回神的潘雅湛給抄起放回另一個紙袋裡,嚴實塞進最底下。然後惱火地瞪了童瑤一眼。

  第一次被他凶的童瑤很無辜,其實那胸罩就算掉出來了,也包得好好的,沒髒啊,而且半透明的包裝袋也看不到全貌,再說包裝袋上印有尺寸也沒怎樣……重點是,又不是她惹的禍!

  「好了,今天肯定不是什麼黃道吉日,不宜出行,大家還是趕快回家吧。綿綿,我們上樓去,你哥正在等你呢!雅湛,回頭聯絡,拜拜。」說完,不理會陳公主的抗拒,以柔勁將她給持走了。潘雅湛沒空理會那對表兄妹,還是一臉不爽地看著童瑤。

  童瑤勾住他手臂,抬頭朝他笑得甜甜地,嬌聲道:「我好餓了,吃飯去吧。」

  ***

  今天果真不是黃道吉日。

  「雅湛!好久不見!真高興在這裡見到你!」朱婷琳驚喜的打招呼聲喊得又嬌又誇張,雖然做作,但也很熱情。

  「真巧。」潘雅湛微笑起身,對著她還沒走過來就伸著直直的手一握,卻也被她順勢地勾住臂彎。他今天的臂彎真搶手……跟著站起來的童瑤移身到潘雅湛身邊靜靜站著。

  「這位是……啊,是潘太太,你今天化了妝,我都認不出來了,簡直是判若兩人,美得好神奇。我是朱婷琳,你還記得我嗎?」好親熱地朝童瑤笑著,一雙明媚的大眼卻很快地朝她身材掃視而過,像在照久光似的透徹,尤其上圍的部位更是重點,多看了兩眼。

  「朱小姐,好久不見。」童瑤淡笑了下。話不多,一如別人對她向來的印象。

  此刻他們夫妻正在用餐,童瑤身上當然不會還穿著潘雅湛的風衣,不過身上那件縷空針織小外套,倒是被潘雅湛在路過精品店時買了一只山茶花胸針給別上充扣子用--那胸針就扣在她原本乳溝小露的地方。

  這樣一朵假的山茶花,可以買近千朵真的山茶花了吧?真敗家啊。

  但,因為是他第一次給她買飾品,雖然動機不純,她還是很高興的。說真的,要不是有這只胸針幫著遮住「胸光」,潘雅湛搞不好還真不會允許她在用餐時脫下風衣……

  就在童瑤逕自安靜地走神時,潘雅湛與他的女性友人己經寒暄完了,照理說朱婷琳應該走人了才是,據她說她的男友還在不遠的那桌等著呢。

  「Alina。親愛的,我在那邊等得花兒都要謝了,是什麼讓你流連在這兒,不趕緊回到我的懷抱呢?」像在演舞台劇的說話方式,帶著怪腔怪調的咬字,明確標示著此人若不是「香蕉」,就是混血兒,還是那種混了兩國的血,硬把兩地文化都學得有點抱歉的那種。

  然後,這一對情侶居然就跑來踉他們並桌了!即使潘雅湛已經委婉地拒絕了,但架不住人家的強勢厚臉皮,還是兩張臉皮火力全開呢!

  於是位子重新調整,原本童瑤與潘雅湛相對而坐,現在在服務生的幫忙下,童瑤的餐點都移到潘雅湛的身邊,而桌子的另一邊,自然讓給那對長相穿著行為都很賣弄性感的情侶。

  這對情侶的對話特色就是中英文夾雜,還隨時秀一些專業術語,讓即使一般英文會話沒問題的人,也無法加入也們的談話裡去。當然,身為被話題排擠在外的童瑤,根本不在乎自己插不上話的尷尬,正好趁別人熱鬧時,好生將肚皮填飽。話說,今天運動量實在太大了,下次再也不要逛街那麼久了……

  「啊,真是抱歉,我們聊得太投入了,不小心忽略你了。童瑤,你一定覺得很無聊吧?我看你連甜點也吃完了,胃口真不錯呢。」朱婷琳在談話的空檔看向童瑤的餐盤,食物幾乎被清空,吃得非常豪爽,完全不是女性會有的食量。

  「這間餐廳的食物不錯。」童瑤客氣一笑。

  「還成吧,你真容易滿足。」朱婷琳帶著點嗔意地橫了潘雅湛一眼,道:「雅湛,你也真是的,童瑤這麼喜歡吃,你該多帶她去見識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美食。下次我們一群人聚會,也把她帶著吧。」一副女主人的主事派頭。

  潘雅湛沒理會朱婷琳有失分寸的語句,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拿起餐後酒細細品啜著。

  「我的蘭姆酒甜甜的,你的龍舌蘭怎樣?」童瑤笑得甜甜地問潘雅湛。

  潘雅湛的回應就是將唇邊的酒挪移到她嘴邊。她很自然地小抿了口,然後皺肩道:「有點嗆。」

  潘雅湛將自己的甜點推到她面前。「吃點甜的壓一壓。」然後一口喝掉剩下的酒。

  「沒想到雅湛是個這麼體貼的好丈夫呢。」一直密切注意著潘氏夫妻互動的朱婷琳難掩酸味地笑道。

  「哦,親愛的,我能做的比他更多。」朱婷琳的男友誇張地喝下一口酒,就直接吻上去請她一同分享。

  童瑤幾乎可以察覺到朱婷琳眼中一閃而逝的惱怒,但卻沒有給她男友難看,一記長吻完後,她佯怒狀輕搥著男友厚實如健美先生的胸膛,嬌聲道:「看你!肯定把我的妝都給吻壞了,我得去化粧室整理一下。」提起隨身手袋站起身時,以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對童瑤道:「童瑤,我們一起去吧。你口紅都吃光了,我來傳授你幾招吃東西不掉口紅的秘訣吧。」

  童瑤不動聲色地跟著起身,淺笑道:「那就請多指教了。」

  ***

  朱婷琳是個非常驕傲的女人,她對自己各方面的條件,有著無比的自信。

  那一日,在夜店裡發生的事--主要是居然沒拿下潘雅湛,讓她很扼腕;而比這個更令她耿耿於懷的是潘雅湛時她說的話!他居然說他妻子的身材比她好?這簡直是教她無法忍受的侮辱!

  所以今天難得遇到童瑤,當然不會放過較量的機會,更是重點打量童瑤的身材;也虧得童瑤今天穿得還算正常,身材沒再被遮掩在寬鬆的休閒服下,所以很方便朱婷琳的觀察。

  胸部確實頗為飽滿,腰身也比她想像中細很多--當然,這也很有可能是穿了調整型內衣死命攛出來的效果。要知道,女人衣服下的玄機可多了,多到男人難以想像的地步。平地可以填出高峰、酒桶可以勒成細柳,這些在男人看來匪夷所思到等同靈異事件一般荒誕的事件,女人就是有辦法創造出來!

  所以,當朱婷琳拿出一小盒還沒用過的唇膏教學完畢並奉送後,兩隻手狀似不經意的,竟就蓋在童瑤的胸部上--她必須確認真偽!

  「咬啊,抱歉,手滑了。」很誇張的道歉聲。收回手,轉而緊抓住手袋……是真的!而且她穿的胸萆除了下沿有鋼圈外,其它都是純蕾絲,沒半點棉墊!她的胸形完全無須塑型!

  童瑤嘴角微抽,忍不住想起網上看到的一則被禁播的香港廣告。話說,那洗髮精廣告的腳本,不會是這女人寫的吧?

  「你不小心手滑後,有什麼感想嗎?」童瑤轉頭看著鏡子,打量自己補好唇色後,顯得明豔許多的容貌。她剛才生意到了,朱婷琳化妝包裡的唇膏全是最鮮豔大膽的顏色,而送她的這小盒粉櫻色唇膏,對朱婷琳來說太素淡,才一直沒用到。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一本正經的潘雅湛,還是很悶騷的。」朱婷琳洗完手,抓著紙巾擦乾。瞥了童瑤一眼,語調也懶得保持客氣了。

  她在期待潘雅湛在床上也是那副冷靜菁英調調嗎?這是否正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就希望葡萄酸的心態?是也沒關係,重點是沒吃到就好。童瑤決定慷慨地不踉這個女人計較。

  「人總有許多面貌。再說,一些家庭裡的生活情趣總不好拿來跟朋友說。」不管朱婷琳的語氣多麼有攻擊性,童瑤都淡淡的,沒裝不懂,懂了也不理會。

  「說真的,我對雅湛有些失望呢。」朱婷琳撥了撥頭髮,確認一切整頓得很完美後,踉她一同走出去。

  當然,隱約發現潘太太這個女人並非以往所想的呆板愚蠢後,朱婷琳也不指望她會有來有往地回應什麼,就接著道:「我一直覺得他是個很有品味的男人,應該對伴侶有更高的追求,誰知道他的標準如此低,胸大無腦的就能湊合了。」

  潘雅湛與朱婷琳的男友己經結完帳,正站在櫃檯前等候她們。

  童瑤遠遠朝潘雅湛露出一抹笑,低聲回應朱婷琳道:「物以類聚,像你們這樣有品味的人,喜好自然都是相同的。」眼睛掃了眼那名無時不大秀著健美身材的朱婷琳男友,然後側著臉看朱婷琳,以無聲的口形說著四個字:「胸大無腦。」

  說完,笑得好甜。

  ***

  「你不問我有沒有被欺負嗎?」買完新手機,勞累的一天終於可以結束。夫妻兩人正開車回家,在快到家時,忍不住開口問。

  「但凡你有一點被欺負的可能,我就不會同意與他們同桌吃飯了。」

  童瑤偷偷瞪了他一眼,被他的回答搞得心情好複雜。不知道該自豪於他對她的信心,還是憂鬱於他把她想得太強悍。

  「今天真累……」她摀嘴打了個呵欠。

  車子駛進地下停車場,等他停好車,一同進電梯時,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潘雅湛一手提著電腦包與她的購物成果,另一手攬著她後腰,將她帶進懷裡,讓她閉著眼假寐一會。

  待兩人回到家中時,他才關上門,就被懷中的她抬手輕輕揪住一方衣領。

  潘雅湛對她的行為有些疑惑,但還沒問出口,她就說了:「那個唇印,是大樓前那個女人印下的吧?淡淡的粉橘色,不是那個明顯對你很有興趣的朱婷琳所有,那個朱婷琳的化妝包裡都是鮮豔的顏色;倒是大樓前那一位,妝容偏向清雅,若是有機會參觀她的化粧室,風格肯定像公主一樣夢幻。」

  「都是沒見過幾次面的人,你就能印象深刻到給出評語了嗎?」潘雅湛將手上的東西都放在一旁的玄關櫃上,然後兩手將她腰給環住,輕鬆地提抱起來,往房間走去。

  「放我下來!」她有些生氣,眼下想跟他說正經的,偏偏他卻不正經起來,如果她還不知道他想幹嘛的話,當他一掌托住她脊部,而她怕掉下去,張開歡腿圈住他腰時,從腿間傳來堅硬的抵觸,也夠她明白得清清楚楚了!

  「你現在這樣,是想回避唇印的問題嗎?」她圍住他脖子的小手在他頸後握成拳,警告地小力搥打著。

  「比起那個已經過時的問題,我更想確認一件讓我整晚都心神不寧的事。」

  什麼過時?那唇印讓她氣到現在都沒消,他竟敢說得那樣雲淡風輕?

  不過,氣歸氣……讓他整晚心神不寧的事到底是什麼?她一時被好奇心給戰勝,靜待答案。

  潘雅湛啄吻著她的唇,托住她臀部的大掌悄悄從裙底下滑進去……

  「你穿的這件貼身洋裝,可以隱隱看到一點胸罩的痕跡,卻看不到內褲的印痕,我一直在猜……你不可能大膽到沒穿,那麼就可能是只穿了……」丁字褲。

  沒錯,是丁字褲,他摸到了。

  很薄很小,小到不容易發現它的存在。

  這是個習慣穿得很保守的女人,但並不表示她保守,從她性格來看,就該知道她大膽得出乎想像!

  雖然被他的手指搔攪得渾身火熱難耐,把頭埋進他頸間,輕輕咬著他的肩抑制情欲與動情的叫喊,但還是又喘又笑了出來。

  「你喜歡嗎?潘先生。」

  啪!這是潘先生的回答,在她彈性十足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家暴!」她哼叫,聲音嬌得可以滴出蜜。

  「別再穿出門了,潘太太。」他當然喜歡,但也很認真地警告。

  「哦……」她哼哼唉唉,說不清是在回答他的警告,還是在回應他的撩撥。

  「說好!」他手指邪惡地突然探進,教她驚跳震顫,幾乎喘不過氣。

  「那……得看……你的表現了……潘先生。」她哼。

  「表現?」他聲音也帶點喘。兩人己經到了床前。

  她的嘴巴除了吻、除了喘氣,沒力氣再做其它,尤其是說話。

  趁著他唇移到她耳垂時,她用力扯開他襯衫衣領,在衣領下印下重重的啃吻,給他好大一顆青中帶紫的草莓……不,與其說是草莓,還不如用桑椹形容更適合……

  她的暴力成功激起己經發情中男人的獸性,就見他低吼一聲,將她給拋上床,她的驚呼還留在喉間來不及發出,就被他重重壓上來……

  於是,本來就很累的夜晚,更累了……

  結婚十年,這男人終於開始野獸了……

  當然,第一次變身的野獸,都是不得法的。所以,這晚,很刺激,很凌亂,很盡興,很累,而且有點痛,像全身骨頭都拆散了一樣……

  童瑤在被搾乾最後一絲體力,昏死過去之前,腦中只來得及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潘雅湛會是個怎麼樣的丈夫,取決於她怎麼索取他……

  這是不是一直就是他隱於被動平靜表相下的態度。

joyce 於 2013-04-10 21:26: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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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13-04-10 21:27:00
第十章

  「你不肯好好交代那個唇印是怎麼發生的嗎?」

  「我說那沒什麼,你信嗎?」

  「信。」

  「那就好了,沒什麼好說的。」

  「什麼叫沒什麼好說的?我要知道過程!」

  「看你這麼想知道,我突然不想說了。」

  在這段對話過後,潘雅湛的日子開始有了許多改變。然後,公司裡指指點點他的人就更多了。

  原本他只是在法務組所在的這個樓層很惹眼而己,許多人知道他,主要是長得帥,然後,他被頂層器重、被上司打壓、被同事巴結與排擠,甚至還隱隱傳出陳公主似乎在愛慕他……但憑這樣的流言,倒是沒幾個人有膽去流傳——別說潘雅湛是有婦之夫,主要是陳氏家族可不是好惹的,敢讓陳公主清譽受損,就要有在商界被封殺的覺悟。

  就不談陳公主了,反正她不是潘雅湛半個多月來出名的主因。真正的主因是--他的妻子每天都會來接他下班。或者直接回家、或者老夫老妻約會、或者陪潘雅湛去踉友人聚會……反正天天風雨無阻,二十天下來,整個集團喜歡八卦的人都知道了。

  於是潘雅港這個法務組的美男子,名聲正式響遍樓上,轟動樓下,常常有人藉故前來圍觀,在下班時間目送兩人遠去……

  這個向來活得很隱形的潘太太,一下子成了強力膠,緊緊黏著潘雅湛,還弄得人盡皆知,也不知道是因為夫妻倆突然想要曬恩愛,還是潘雅湛做了什麼對不起婚姻的事,所以正在被妻子緊迫盯人中?

  總之,至少有五種版本在公司裡流傳。陰暗的猜想自是略勝一籌,都隱隱約約希望死會的優質美男子有活標的機會……

  用完午餐,潘雅湛與李正棋哥倆自然又是在樓梯間飯後散步與聊天,這已經成為這一陣子以來,兩人唯一能單獨相處的時候了——以前下班還能約去喝兩杯,可現在潘雅湛身邊定然多了一個人,而且還大方直笑道「你可以當我不存在,想說什麼都不用介意我」的嫂子,那兩杯還真是喝不下去。

  「我猜,今天尊夫人也會在大門外迎接你下班吧?」嘴裡叼著根煙,李正棋懶懶地靠著敞開的窗口,將煙朝外吐去。

  「或許吧。」潘雅湛一點也不以為意。正在翻看著手機裡的電子郵件,這陣子他們夫妻私人事務多,踉孩子的互動轉為通郵件或手機視訊,此刻他正在看兒子傳來的英文作文與國語作業……嗯,英文還算流暢,國語得多練,不管是打字還是寫字……明年停了他的美術課,改學書法吧,在電腦全民普及的時代,更應該寫得一手好字。

  「我說,這樣的日子,你還想忍耐到什麼時候?」李正棋覺得非常受不了了。以前覺得童瑤很平庸,配不上潘雅湛,所以有點輕視;而現在,發現這個潘太太一點也不平庸,好不容易給點正面的評價了,卻又覺得這女人居然如此得寸進尺,不知進退。她如此行事,簡直給丈夫丟臉,於是又覺得這女人還不如平庸懦弱的好。

  「這樣的日子,有什麼問題嗎?」潘雅湛寫完電子郵件,發送出去後,才漫不經心地應著。

  「每天在世大集團外面等著接人下班的,也只有你老婆一個人是女性,其他都是男人,而且歷來都是男人!你被妻子這樣緊迫盯人,不覺得很不自在嗎?」

  「不會。」潘雅湛倒是對李正棋滿臉義憤填膺感到好笑。「正棋,你在生什麼氣?」

  「敢情我這是自作多情了?我在為你不值,你居然還笑!」

  「被妻子等下班有那麼丟臉嗎?只因為這該是男人做的?」

  「全公司的八卦愛好者都在對你指指點點,難不成是因為覺得你妻子的行為很值得讚賞?大家圍觀都是因為感動?真想像不到,你這麼重視形象的人,居然可以忍受這種事!」李正棋沒好氣道。

  「嗯,我可以忍受,我自己也頗為意外。」潘雅湛向來是個愛情形象到極點的人,當然不會喜歡關於他的負面流言傳出去。

  「那你怎麼還不制止她?」

  「為什麼要?再說,她這是在踉我鬥氣呢?」以一個宅女而言,能風雨無阻這麼久,潘雅湛對童瑤的毅力有新的認識。

  「鬥氣?鬥什麼氣?」李正棋一頭霧水。

  「有件事情,她想要我交代清楚,我不肯,她就生氣了。」簡單說道。

  「什麼事情值得她來鬧你……呃……不會是……」李正棋很詭異地突然想起一個月前那個衣領上的唇印,然後拫光下移,瞄向潘雅湛的領口,然後雙眼一瞪,差點沒把眼珠子給瞪出來,火速地沖向潘雅湛,伸手要扯--

  「你做什麼?」潘雅湛退了一步,隔開李正棋突擊而來的毛手。

  李正棋的手只來得及扯了他右方衣領一角,就被拍開。可這也夠了,雖然沒有窺得全貌,但那露出來的一小角瘀紫,足夠李正棋想像出全部了。

  他咋舌不已問道:「請問……你們家……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了嗎?」

  「沒。」潘雅湛沒好氣橫他一眠,轉頭面對窗戶,利用玻璃的反光來整理自己的衣領,將領子下的吻痕也重新遮好。

  「那麼,那個是怎麼一回事?」李正棋手還指著,滿腦子一堆天馬行空的想像。那個吻痕,也太用力了吧……

  「大概有兩個用意。第一,警告那個在我衣領上留下唇印的人,這是她的地盤;第二,我一天沒交代清楚,她一天不放過我。」

  李正棋眼睛仍然保持圓瞪樣,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就這樣放任她在你身上胡作非為?靠!你當你是日俄戰爭時的中國領土啊?兩國打得亂七八糟,蹂躪的卻是中國的土地!」

  「這比喻不恰當。中國領土不屬於日本或俄國,但我屬於她。」

  「我覺得恰當得很。堂堂一個大男人,怎麼說這種滅自己烕風的話?應該是她屬於你才對,而你,是你自己的!不管已婚未婚,男人的主權不容侵犯!」

  「夫妻是互屬的。認清這個事實,不會滅失半分男人氣概。」

  「我說你……你明明也是個大男人的,怎麼把妻子縱成這樣?就不怕縱壞了她,害苦了你自己?」李正棋雙手高舉無奈地低喊著。這個認識了十年的好友,兩人能夠成為幾乎無話不談的哥兒們,自是因為他們各方面契合度都非常高,彼此的想法更是相通。然而,就婚姻的態度上,李正棋真是怎麼也弄不懂潘雅湛是怎麼想的……應該說一直以來就很難以理解。

  「正棋,我覺得她現在這樣很好。」

  「哪裡好了?要是讓你妻子再在樓下接送你一個月,我猜我那總經理表哥都要破例請你上去喝茶聊八卦了!」

  對於好友這誇張的說詞,潘雅湛懶得回應,只道:「我會覺得現在這樣好,是因為我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很有活力。」

  「也太有活力了吧。」李正棋咕噥。

  「沒有人能長久用暗戀或崇拜來支撐一場婚姻或一份感情。那種單方面的東西,太薄弱,太虛幻……也太孤單。」這些日子以來,潘雅湛一直在回想妻子十年來的表現。

  瞭解了她的過往心情,也就明白了她為何總是把自己壓抑成那般的平庸。說白了就是,她在她自己架構的世界裡,把自個兒折騰得很累……

  「呃……我不太明白。」

  「所以,當她努力要把一切轉化為正常的歡向的感情時,我就能讓她知道,只要她索取,我就給;只要她願意走出來,我的懷抱,就在這裡。」而且,他真的只是普通人,不是被她想像得太美好的王子,無須以崇敬的心情看待他。

  「你是在向我陳述尊夫人這十年的風情轉變呵?」李正棋試圖理解好友突然的真心話意指為何。

  潘雅湛對他微笑,沒回答,只接著道:「然後是最近她的行為,若是不來公司緊迫盯人,企圖惹毛我,那麼,她又怎麼會知道,我願意給她縱容可以到什麼地步?」

  「呃……」李正棋無言中。

  「其實,我這也算是很大男人吧。」

  「算嗎?」李正棋很糾結,覺得今天的腦袋常常處於當機狀態。

  「我總是讓她主動,然後坐享其成。沒辦法,我被追習慣了,一直沒機會學習怎樣去主動。」潘雅湛反省三秒後就聳聳肩。

  「怎麼突然有一種很想扁你的厭覺?」不知道是為了他現在的跩樣,還是為了……他竟可以在號稱「愛情墳墓」的婚姻裡,過得如此愉快。老天!都結婚十年了,之前也沒見他樂成這樣啊,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啊?

  潘雅湛看了下手錶,道:「改夭我們約出去打球,誰扁誰就手底下見其章吧。現在,時間差不多了,該上樓了。」

  李正棋跟他一同朝樓上走去,邊道:「有一個問題我很好奇,令夫人得這樣『風雨無阻』多久,才會觸及你的底線?我不相信你會縱著她超過三個月!」

  「我相信在我開始想我能縱容她多久這個問題前,她就會先停止了。」

  「哦,這麼自信?」

  「因為她比我更珍惜我的名聲。」很驕傲地揚起下巴。

  「我們現在就到頂樓決鬥吧!」李正棋牙癢癢地咬牙道。現在已不只是「想扁人」而是決定馬上把此人給「人道毀滅」掉!

  結婚了不起啊?有老婆了不起啊?切!

  在忌妒的情緒湧上心頭的這一刻,李正棋突然明悟了一點:潘雅湛算不算是個大男人主義者先不做定論,但他是個好命的男人,則是非常肯定的事了一他有一個為他費盡心思並且愛他的妻子,而他享受著。

  ***

  明天晚上是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夜了呢。

  以前他們住在美國時,也是很入境隨俗地在這一天吃火雞大餐的,不過回台後,就沒再理會這個節日了。他們這樣的資深夫妻,反正也不屬於商人想藉節日運作商機的目標客戶群體,與其出門跟一堆情侶人擠人,還不如在家吃家常菜、看電視,好好休息。

  童瑤今天仍然準時在六點四十五分左右抵達世大集團大樓前,等著接潘雅湛下班。天氣開始變得好冷,世大集團裡認識她的人愈來愈多,所以她決定「溫馨接送情」的戲碼就演到今夜為止。就當作是給他的,以及給她的,聖延禮物吧。

  注意力被廣場中央那棵正在被施工人員妝扮中的巨型聖誕樹給吸引了,這是屬於世大集團的節日造景,或許明天晚上在這兒還會舉辦什麼情人之夜的活動吧。

  這棵巨型聖誕樹的細部還沒修飾好,但大體的設計己經完成,至少那些五顏六色的小燈泡己經點亮了,妝點在銀白色的樹身上,節日的感覺就出來了。

  臺灣的平地雖然不下雪,但己經十二月底了,隨著兩三波寒流來襲,天氣也總算是冷了下來,降到十二度左右的溫度,過節的氣氛就有了。

  童瑤縮了縮脖子,將兩隻手都插進羽錢外套口袋裡取暖,繞著聖誕樹走兩圈,最後找了不妨礙人的地方站定,頭抬得高高的,看著樹頂那顆金色的大星星正一閃一閃地亮著。

  正看得目不轉睛,突然有人在她身邊對她說話--

  「你又來接雅湛了。你不覺得這樣的行為很不恰當嗎?」

  童瑤緩緩收回目光,偏著頭看向一旁臉色很嚴肅的美女。

  這女人童瑤當然有印象--任何一個對潘雅湛有興趣的女人,童瑤只要見過都會很有印象。就算只見過一次面。無人正式對彼此做介紹。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潘太太,不過我還沒機會知道你是誰,你願意自我介紹一下嗎?」童瑤神色口氣都很客氣!甚至保持著甜甜的微笑。

  陳綿綿被童瑤的一番話給弄得成為兩人裡被動弱勢的一方,這令她臉色更為難看,語氣也很冷淡。直接忽略童瑤的無禮要求--她怎麼可能會自降身分對一個家庭主婦自我介紹?

  「這陣子我雖然待在公司的時間不多,但卻也知道雅湛正深受流言所苦。幾乎全公司的人都在嘲笑他有一個不得體的妻子,居然天天盯著他下班,像防賊似的將他下班後的時間全控制起來。如果你對雅湛還有點感情的話,就請適可而止吧!」對這個不知進退的「潘太太」訓話,才是陳綿綿屈尊走過來與她談話的目的。

  童瑤聽完一通訓話,也沒什麼及應,就轉頭看回樹頂那顆星星燈泡。

  陳綿綿被童瑤這種不馴的態度暗自氣得臉色由青白轉紅黑,幸好天黑,失態的模樣不易被看出來。

  「你是這樣跟人談話的嗎?真是太失禮了!」

  「失禮的人是你。」童瑤慢悠悠地道。「你這個陌生人莫名其妙跑來找我說話,也不知道憑的是什麼,我沒甩頭走人,就箅很有禮貌了。」

  「對你而言,我是陌生人沒錯,但在你站的這塊土地上,你才是陌生人,而我是它的主人之一。」陳綿綿冷道。

  「不對。你我之間不是這樣算的。」童瑤突然搖搖頭,終於又肯正面看她。

  「有什麼不對?」

  「你來找我說話,不是因為你是這塊土地的主人,而是因為潘雅湛是我丈夫;而我不想理你,除了你是陌生人外,更是因為我無須理會你這個外人對我先生的關心。」

  「你什麼意思……」被童瑤突然轉為犀利的說話方式給驚住,陳綿綿退了一步,幾乎要端不住臉上淡定的表情。「我只是想告訴你,潘雅湛是個很好的男人,他不應該被你這樣糟蹋!」

  「我當然知道他是個很好的男人,好到許多女人都無視他已婚的事實。」長長歎息了一聲。糟蹋?怎麼說的?又是憑著誰的標準呢?

  「你!」陳綿綿覺得她被意有所指了,臉色再度紅了起來。氣急之下,衝口說出藏在心底很久的話:「你一點也配不上雅湛!」

  童瑤低頭輕笑出聲,然後看向陳綿綿強烈指控的眼神,輕道:「我配得上。」

  「你這人--」真是好厚的臉皮

  「我童瑤配得上潘雅湛。」童瑤的眼光移到陳綿綿身後,朝那個已經向她走近的男人慎重地再說了一次,這次是說給她的男人聽的。

  陳綿綿順著她的目光,半轉過身,而潘雅湛正好走到她們面前。

  「這麼早就下來啦?」童瑤越過陳綿綿,走到潘雅湛的身邊笑問。

  「冷嗎?」潘雅湛伸出手握著她小手,確定她手不算冰冷,可見沒等太久。十指交握,牽著她手一同放進他羊毛風衣口袋裡。然後才看向陳綿綿,客氣地打招呼:「陳小姐,怎麼不見你的助理?」

  「我讓她上樓去拿邀請卡下來,這陣子太忙,一直見不到你,所以難得在這兒遇見你太太,就想將邀請卡拿給她,請她轉交給你。明天晚上我家裡為我辦了個宴會,算是應節熱鬧,也是幫我送行……雅湛,我己經被正式派任到美國分公司了。我在臺灣的朋友不多,你會來捧場吧?」陳綿綿此刻眼中只有潘雅湛。這陣子被人想盡辦法刻意隔離,甚至提皁被送去美國,她有滿腔的話多麼想好好對他說……就算己經知道兩人無望,但他得知道她對他的一片心意!

  「明天晚上嗎?」這個邀請時間太緊迫,對女士而言,根本來不及處理服裝打扮之類的事。這……分明是不給他攜伴的機會吧?

  「要不是這些日子遇不到你,我是不會這樣失禮地在今天邀請。你放心,不是什麼正式的宴會,就是大家緊緊餐而己,你不必非要攜伴的,還有,下班後就可以直接過去了,不用特意回家換裝。」

  這話說得可就很直白了,是個人都聽懂了。

  這時陳綿綿的助理氣喘呼呼地快步過來,將邀請卡遞給陳綿綿,陳綿綿以很不容拒絕的氣勢將邀請卡塞到潘雅湛手上。而一雙含情而不甘的眼,則凝視著潘雅湛,明天以後,再不會有機會這麼近地看著他了吧?

  「你會來吧?」雖然是問,但語氣有些強硬。

  潘雅湛想了一下,點頭。「我會跟正棋一道過去。」人家都邀請到眼前來了,不去的話,著實失禮!--雖然陳公主眼下這行為其實失禮至極。

  「好,那我等你。」陳綿綿說完,又強調了一句:「我的第一支舞是你的。」

  完全被忽視為背景道具的童瑤撇撇嘴,也不加入這位女士單方面的情意綿綿表演,逕自抬頭欣賞著一閃一閃亮晶晶的聖誕樹燈泡,覺得很有親切感……

  送出邀請卡之後,自然沒有理由再留住潘雅湛的腳步,是該告別的時候了。但陳綿綿說她的車也停在市立停車場,四人不妨一同過去取車。於是便又同行了一段路。

  當潘雅湛與小助理各自去取車時,陳綿綿與童瑤並列在停車場出口邊。

  陳綿綿道:「他明天晚上參加我的宴會,如果你不放心,非要過來接他的話,我可以給你我家的位址。」

  童瑤回道:「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他知道回家的路。」

  陳綿綿揚著下巴,泠冷看著她,質問:「既然如此,那你這陣子非要來公司鬧他,又是為了什麼?」

  「夫妻情趣,不便奉告。」回以一抹害羞的笑。

  陳綿綿被堵得氣血再度上湧,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說--至少在還沒占到上風時,不想輕易放這個油滑難纏的潘太太走人。但人家夫妻可沒一直奉陪的道理,於是,當潘雅湛的車子開過來後,童瑤很俐落地道別,走人了。

  ***

  「她是世大集團很受寵愛的千金小姐吧?」

  「她對你自我介紹了?」濃肩微揚,像是覺得不可能。

  「沒。」怎麼可能。童瑤道:「如果不是太受寵愛,怎麼會這麼容易受激?」

  「其實一般人對她的觀感很正面,很大家閨秀。」潘雅湛說得頗為含蓄。

  「就是太受寵了,才會這樣。一旦沒有旁人給她營造環境,特意相讓,她就沒辦法正常表現出她該有的端莊高貴形象。」

  「所以,放心了?」潘雅湛微笑。

  「是啊,對於那枚唇印,我就不要求你交代了,反正一定是個乏味的故事。」潘雅湛只是笑,不語。

  而童瑤滿意他的不語,這樣很好,不相干的人,永遠不會是他們夫妻的話題。

  ***

  童瑤不知道別人家的太太,對出現在丈夫身邊可能是情敵的女人,有沒有像她這樣敏銳的直覺去察知。但就她來說,她是一直知道的,從以前到現在、從暗戀到結婚、從忘記喜歡著他到現在又重新記起並愛上他,十幾年來,她對於每一個傾心於潘雅湛的女人都能感覺得到。

  在這一點上,當事人顯然是遲鈍得多。

  而,只要潘雅湛本身無意,那麼出現再多的美女,都不至於教她坐立難安、茶飯不思,非要對他緊迫盯人。這陣子主動向她挑釁的兩名女子,都沒在童瑤身上討到便宜,說穿了,並不在於童瑤是個狠角色,而在於潘雅湛無心於她們。

  潘雅湛給了她在其他女人面前的自信。果然,男人忠實了,女人才有經營幸福的自信。

  所以,今晚他被邀請去參加那名千金小姐的宴會,可能那千金小姐會說一些不恰當的話、做些不恰當的行為,但童瑤完全不放在心上。

  今夜是聖誕夜,她一個人在家吃完晚餐,然後踉兩個孩子視訊聊天,說著明後天連著兩天的假日,全家連同爺,奶奶要開著休旅車去北投泡溫泉、釣奸,還有採集植物標本……熱熱鬧鬧地聊到快九點,孩子們得準備睡覺了,才結束通訊。

  才關機完,就聽到大門門鎖轉動的聲音。這麼早?童瑤有些訝異地迎上去。一束包裝得很精美的香檳玫瑰帶著玫瑰專有的香氣出現在她眼前。

  童瑤大眼眨啊眨的,滿眼都被這粉金色的光華給占滿……老實說她不是特別喜歡花,也從不羨慕別的女人捧著鮮花滿街走的得意姿態;她更沒想過潘雅湛會送她任何代表浪漫的東西--上回那只山茶花別針,買來也不過是為了別在外套上防走光……

  這個男人是實用主義者,對他來說,這些花花草草金銀珠寶的,如果妻子特別熱愛的話,就自個去買吧,他付錢!省得買了玫瑰,受禮者說她其實比較愛百合;買了卡地亞,受禮者說她是蒂芬妮的擁護者。

  「哇,花。」她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發出兩個音節,表達自己的驚訝。

  「是的,花。」顯然潘雅湛對她的及應也沒太大的期待。

  童瑤愉快接過,鼻子埋進花裡,深深嗅聞著。

  「在做危險動作之前,你該先檢查一下那些花刺有沒有完全處理乾淨。」他換好鞋,見她還保持著夢幻嗅花動作,提醒了下。

  「沒事。」童瑤終於抬起頭,一時想不起家裡的花瓶放哪去了,只好將花暫時小心地擱放在窗臺上。然後轉身走向他,很自然地朝他張開雙手。

  潘雅湛摟住她,還沒說些什麼,就見她像只小狗似的,在他頸邊嗅聞。

  「我買花不是為了遮掩身上不應該有的香水味。」潘雅湛伸起一隻食指戳了下她潔白的額頭,作為小小的懲罰。

  「不是就好。」她滿意點頭。接著問:「為什麼這麼早回來?一般宴會如果是七點多開始,加上今天聖誕夜,必定塞車,你開車回來的時間差不多得一個小時……也就是說,你甚至沒留到舞會開始,也就沒有第一支舞這回事了是吧?」雖然對自己的分析很有信心,但還是在他衣服上動手動腳,扯鬆了他的領帶,將衣領翻來翻去地檢查著,當然,除了她留在他頸邊的那記吻痕,再沒其它的了。

  見她終於忙完,他微笑著將她吻住。

  「滿意了?沒有女人味道,沒有第一支舞。」

  「滿意。」非常坦白。

  「喜歡我送你花嗎?」他聲音有些沙啞地問。

  「我喜歡,但更喜歡你記得我在家裡等你,你真好。」

  「你的甜言蜜語愈來愈好聽了。」他低笑,抱著她朝臥室走去。

  「除了甜言蜜語,還有更好的,你不妨期待一下。」她輕咬了下他下唇,眼中帶著一抹古靈精怪的笑意,唇角勾得好誘人。

  「哦?」潘雅湛低頭看著她身上這套保守的寬鬆居家連身羊毛裙裝,跟平常的穿著並無差別。「或許你可以趁著我洗澡的時候,換好你打算給我的驚喜。」

  「你都還沒拆包裝昵,又怎麼知道我需要臨時去準備驚喜?」她揚著下巴看他。

  「既然如此,我真是迫不及待了。」他笑,將她帶進更衣室,放在穿衣鏡前,然後他站在她身後,兩人一同看著鏡子,而他的手先圈住她的腰,然後一手緩緩往上移,滑過高峰時,流連地停頓揉捏了會,才眷戀不捨地朝上,注第一顆扣子而去,開始拆包裝……

  他們夫妻的感情,在這一個多月以來,有了非常理想的進展,各方面都極之融洽,尤其性生活上,不僅不再覺得冗長或平淡,還很能體會到以往所沒有的樂趣。但卻並不因此輕易縱欲--在二十天前,她跑到他公司接他下班那天,兩人回家後,做得非常激烈,毫無節制,失去了一貫的節奏,結果兩人都筋疲力竭。後來雖然對性事充滿熱凊,但也決定不輕易縱欲,依然保持著假日才好好抒解的慣例。若是平常的日子,突然的興之所致起來,那就舒緩地做一回即可。

  性欲這東西,就像吃大餐一樣,每天吃,縱有再多的花樣也會煩膩,若是稍有節制,讓期待度隨著時間累積得更飽滿,歡愛時全心投入營造氣氛,那麼就能在水乳交融裡,得到最暢快淋漓的享受……

  他們不是新婚夫妻,所以並不會因為初涉性事而好奇沉迷放縱。

  他們知道情欲這東西,會隨著你對待它的態度而高潮迭起或索然無味。

  他們知道如何去品味它,而且,隨著感情得見曙光,對彼此的珍愛之情再也不加以掩飾。他們小心地試探,大膽地付出,並且極願意以任何方式去取悅對方,讓對方得到快樂……

  隨著扣子一顆顆被解開,保守的連身裙裝下的秘密也緩緩地展現出來……

  饒是潘雅湛在心中做了許多想像,也還是為著眼前的美景而忍不住屏住呼吸好一會……

  她上身穿著一套深紫色的薄紗情趣睡衣,下身搭配著同色系的丁字褲,她美麗傲人的身子在一片片薄紗若隱若現的展示下,更顯得雪白瑩然,簡直誘惑到挑戰男人想像的極限……

  「還喜歡你看到的嗎?」她身子在他過於用力而炙熱的抱摟下,懶懶地抬高歡手,往後摟著他頸項。聲音嬌嬌的甜甜的,也是無力的……雖然誘惑他是她穿得如此大膽的本意,但他動情表情、緊繃的身體、堅硬的灼熱,同時也將她誘惑了,她腳軟軟的、身子熱熱的,渴望他更用力的撫摸……

  「喜歡……」他的吻熱烙在她肩膀上,讓她敏鼠到極點的肌膚在顫抖裡有微微的刺痛。「看來,你的衣櫃裡藏著許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你會知道的……全都會……只要你喜歡……」她轉過身,渴望與他更加貼近,而不是讓衣物成為他們的阻礙,但他顯然不合作,太過密集的吻在她臉上唇上身上落下,讓她應接不暇,沒法專心幫他脫去衣服……

  啊!討厭的冬天,衣服總是那麼多,脫了一件,還有一件……

  當蓮蓬頭的熱水從頭上淋瀉而下,童瑤才恍然發現兩人居然己經光著身子在浴室的淋浴間裡了……

  潘雅湛將蓮蓬頭的水量調得很細,像春天的毛毛細雨那樣打在身上沒半絲力道,纏纏綿綿地……

  他們不是沒有一起共浴過--每次性事完,總得沖洗一下,有時時間不夠就一起洗,但都不帶半點情欲味道的各洗各的,不像這次這樣,連搓著沐浴乳泡沫,都顯得那麼色情……

  他在她飽滿的乳房上搓出兩團泡沫,然後又被頭上的水絲給緩緩沖去,露出她的豐滿……她無力阻止,只能軟軟將背緊靠在玻璃上,不讓自己跌坐在地。他並不急著抒發欲望……雖然他的硬挺不是這樣表示的,可他就是堅持要將前戲給延長,像是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好好做這件事……

  她努力喘息,平復自己的情潮與激動,一雙抖著的小手輕輕包撫住他的灼熱,並瞬間感受到他身體無可控制的興奮……這讓她覺得很有成就感,並想要做更多讓她更有成就感的事……

  當抹在兩人身上的泡沫都再度被沖走之後,他們已不再對泡沫感興趣了,她掌握著他,取得了主導權,讓他快樂讓他發抖,讓他一時無法在她身上恣意探索搔逗……

  她親吻著他的胸膛,並一路往下,在他的肚擠處舔弄畫圖,接著更往下,朝她雙手正掌握著的地方而去--

  「別--」潘雅湛的雙手原本輕撫著她的頭髮,在察覺她的意圖時,連忙捧住她後腦勺。

  「為什麼?」她蹲著,臉朝上看著他問。

  「髒。」他從沒想過她會為他這樣做……

  「它從來只屬於我,對嗎?」

  「……對。」

  「那就不髒。」她眼神堅定。

  「你不會喜歡這麼做的……」潘雅湛大口喘氣,用盡全部力氣壓下腦中太過色情的想像……

  「你喜歡我這麼做嗎?」她問。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們一起來試試吧……」她笑得像天使,轉眼卻變成惡魔,伸出舌頭,邪惡地在他灼熱的尖端輕舔,再舔,然後,包含住……

  轟!

  潘雅湛覺得自己像被拋到宇宙,身體徹底失控!就像他十八歲那年,初嘗性事那樣,沒有準備,極度亢奮,滿心葙腦只剩下一種射出的渴望,卻又因為不可得而苦悶著、快樂著、騷動著……

  當他終於像那年初次那樣的無從控制的射出,至少還來得及將她拉起,抱緊在懷中,讓她聽著他失速到幾乎休克的心跳、感受他渾身亢奮的顫抖,尤其讓她的小腹緊抵著他仍劇烈跳動著的硬挺,感受著它由硬到軟的過程……

  「覺得怎樣?」她親吻他的肩膀,笑問。

  「……太邪惡了……」他無力道。暫時的虛脫,讓他僅剩一點輕拍她臂部的力氣,意思意思地拍了兩下。

  他高潮滿足的模樣讓童瑤覺得很愉快,也很想揶揄他一下,雙手更不時在他身上逗弄,反正他現在沒力氣反抗。

  「身為一個天生帶有獸性的男人,你的想像力應該更狂野一點……」

  她邪惡地噙住他乳珠,輕輕咬著,不意外聽到他的抽氣聲。「我不相信你沒看過A片--阿!嗯……」

  她的嘲笑也僅僅到此為止了,他恢復體力的速度超乎她想像,就在她還有滿肚子話準備拿來逗他時,他己經將她抵壓在玻璃門上,敞開她身體,長驅直入……

  「你是我的妻子,不是A片裡的女人。我不會糟蹋你。」

  「我知道……所以……我願意用任何方式來取悅你……我的丈夫……」她被他強勁的力道沖撞得嬌喘不休,只能緊緊抱住他脖子,幾乎無法言語。

  「只是丈夫嗎?」現在掌有主控權的人,很邪惡地開始引誘她了。

  「啊……你知道的……」

  「知道什麼?」

  「我愛你,雅湛……所以,你的愛也只能給我……給我……」

  「我喜歡你強勢的樣子,瑤瑤……」他低啞笑著,不停地吻著她唇,讓她更加上氣不接下氣,除了抱緊他,被凊欲焚燒,其它什麼也做不了……

  曾經覺得冗長的,變成了無止境的快樂……

  曾經覺得乏味的,變成了高潮迭起的刺激……

  她在他忽快忽慢的沖撞下,努力擠出的愛語破碎得幾乎難以聽清--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但她知道他一定能聽到。

  她在他劇烈的心跳下,努力敞開自己,只為了將他更深的包容。

  亳無保留,促暢淋漓……

  當最極致的那一刻來臨,他們放聲吼叫出來,親吻,緊摟,身體徹底融合為一!渴望,也滿意於,他們如此緊密結合,身與心,一生如此。

  愛情會讓人勇敢,會讓一切變得美好……而一個忠實的男人,才是女人創造幸福的基礎。

  童瑤有些心酸也有些甜蜜地想起這些話,恍恍惚惚地發現,屬於他們的幸福,已經在她手裡創建起來了呢……雖然遲了十年,但,真好。

  ***

  雲散雨收,兩人洗得乾乾淨淨地回到床上,窩在暖呼呼的蠶絲被裡,相偎著準備入睡。

  「雅湛,你覺得婚姻像不像一場探險?」

  「怎麼說?」

  「如果我們不去探險,就挖掘不出它的各種可能性,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的感情能夠付出。若是一直只站在原他不動,當然也可以是一生,但這樣的人生,簡直是虛度吧……之前幾年,我常常在猜,你會容忍我多久。」

  「就算你不去四處探險,就站在原地冒充復活節島的石像群,我們也是會共同過一輩子的。」只是這樣的婚姻肯定會很乏味就是。但潘雅湛從來就不覺得結婚等同於幸福或快樂,之前那十年的生活,倒也沒那麼難以忍受。

  當然,現在的婚姻狀況比他所能想像的更好,他非常滿意。

  「……雅港,如果潘太太不是我,你也一樣,會對她忠實吧?」

  「但我的潘太太就是你,所以我沒辦法給你答案。」他伸手在她頭頂上亂撥一氣,然後扶住她後腦勻,給她一個輕吻。

  「嗯,我以後不會再想這個問題了。」

  「再想也沒有用,反正不會有正確答案給你印證。」

  她輕笑:「我喜歡你的務實,潘先生。」

  他歎道:「明天還得早起載一家老小出行呢,睡吧!潘太太。」然後,睡神造訪。

  再然後,又是新的一天。










番外 想結婚的男人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對李正棋來說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這無關於是否受過高等教育,是否有良好家世,是否在職場上前途看好、位處高位。當然,相較於一般人,他打出生起,就比別人立於更高一些的起點,也讓他在婚姻對象的選擇上,可以有更高的標準。

  如果富裕是可以用等級來區分的,那麼他父親這邊的家族只能算是個普通中下等級的小財主;而他母親的娘家,則是最頂級的那個階層,世人通常以「名門」來尊稱之。

  而身為陳氏名門的旁系女兒,會下嫁給不如自己家族甚多的小戶人家,其實一點也不意外──這幾乎已是陳氏慣例之一。

  陳氏這個家族,男人歷來風流,幾乎個個都無視法律存在,明裡暗裡的三妻四妾;而陳家的女人,本身既是天之驕女,又或者深受陳家男人風流的刺激,她們天生都渴望能嫁得一個忠實聽話的男人。

  有的人會在挑挑撿撿後失望地嫁給門當戶對的對象,認命地各玩各的;有的人會帶著大把嫁妝下嫁,用盡手段讓自己的丈夫不敢不忠實;有的乾脆保持單身,遊戲人間……而李正棋的母親正是這些陳氏女裡被公認嫁得最好的人之一──她下嫁的男人天生忠厚老實且對她專一至今。

  雖然李正棋的父親李永豐長得不帥、沒有雄心壯志、性格內向、穿著沒品味,活似個鄉下土財主,還是個熱愛玩電動的死宅,每每出席陳氏宗親場合,裝飾在牆上的壁花都比他還能讓人多看上一眼……但這個男人是個真正的愛家愛妻愛子的好男人,陳氏女冷眼旁觀多年,不情不願地加以認證之。

  李正棋身上流著一半的陳氏血統,這也注定了他有一半陳家男人的劣根性,以及,陳家女人的感性……

  雖然沒有陳家男人那麼明目張膽的風流,但一直以來,身邊女伴也是沒斷過的;雖然也想要娶個好女人共組家庭,但卻一點也不敢保證婚後不會有偷吃或出軌的事發生……

  當然,無論如何,結婚是很重要的,生小孩當然更重要,所以他早就決定了,在三十歲以前,定要解決婚姻這個問題。

  李正棋並不排斥傳統的相親──既然他打十四歲開始交女朋友至今,換過不少女友,就是沒一個能令他下定決心娶回家,那就表示自行交往的這條路,並不通往婚姻,所以從二十八歲開始,他便同意長輩幫他安排相親了。

  他是想結婚了,只是,婚姻對一個人來說,到底算什麼?

  如果問女人,她們的答案總是簡單夢幻:婚姻是愛情見證生命的圓滿──也不用說別人了,就說他那個身分尊貴的公主表妹吧,從她十八歲開始戀愛,總在情路上跌跌撞撞,不就是太把愛情當回事,堅持把愛與婚姻畫上等號,於是把每一個想把她娶回家供為當家主母的男人都給三振出局,只因那些男人對她的愛不夠純粹專一……

  陳家的女人們向來是很難纏的,而身為正嫡系的陳公主,更是此中之最,搞得差點腦袋發暈地去介入別人的婚姻,只為了她對專情的男人太渴望,就想將那個對別人專情的男人變成自己的……幸好自家哥兒們心志堅強,一點也不動搖,不然後果可難以預料了。

  女人大概都很容易為了愛而發狂吧……

  可惜愛情對男人來說,從不等同於性命。男人在一生之中,渴望獲取的東西很多,愛情或許是其中之一,但絕對不是不可或缺的。所以當女人想發狂時,男人不僅無法奉陪,還難以理解。

  而對李正棋而言。雖然結婚是一定要的,也逐漸迫切起來,但其實他對婚姻本身仍然充滿了許多疑問與不確定的迷思。

  他觀察過幾個代表性人物的婚姻,卻始終沒有得到屬於自己的結論。該娶什麼樣的女人?經營什麼樣的婚姻?該怎樣的相處?該怎樣才不會厭倦?

  ***

  最典型的陳氏婚姻代表人陳子儼先生以自身的經驗訓他道:娶個靜得下來的,眉目端正的,家世教養良好的,氣質高雅的女人──這種女人首先確保了她對婚姻的忠誠,不會背著你出牆。經營婚姻是女人的事,而太親近的相處對婚姻無益,不管對妻子滿意不滿意,反正也不用日日相對,何須為此多愁善感?再說到厭倦吧!你都成年了,怎麼還像個青春期的小毛頭想這些有的沒的?若是你的婚姻裡已經有小孩了,那就安分地待著吧,全力去打拼事業,有空再玩玩戀愛遊戲,或用錢買,或用情買,就看你想怎麼玩。妻子這角色,從一而終或許一定會看膩,但那並不保證你接著換十個八個就不會。換太多任的妻子只會讓你的麻煩更多一點,而不能讓你感覺更幸福一點。

  訓完長長一串之後,表哥大人橫了他一眼,哼聲道:你只是想結婚,又不是想娶某個女人,這樣患得患失像什麼話!

  是啊,是很不像話。但這還不是陳家血統害的!要是他能完全像老爸那樣生性寬容而閒散,人生將會多麼自在……可惜他沒有老爸的心胸,完全繼承了陳家人的小心眼、挑剔高傲、自命不凡……

  ***

  李正棋一直看不透死黨潘雅湛的婚姻。可是人家就是一路維持了十年,並且很有可能就在這樁婚姻裡過完一生!

  一生耶,多可怕的時間單位。

  李正棋從來不覺得童瑤值得,她只是好命地遇上了一個非常堅守自己原則、愛護自己清譽如同性命的男人罷了。所有人都認為,潘雅湛不管娶誰,他都會忠實他的婚姻到老死。而童瑤這個女人只是非常精明非常好運地在潘雅湛年幼無知時將他這條大魚給網住了。要是再遲個三兩年遇見潘雅湛,「潘太太」的位子肯定不會屬於她。

  李正棋總覺得潘雅湛身邊的女人應該更出色一點,但顯然潘雅湛對婚姻以及戀愛的期許度非常低,不然不會如此乾脆認命。以前他覺得童瑤是個很愚鈍的女人,而現在一改其觀感,覺得這女人恐怕也是個不好惹的狠角色──幾個月前她天天來接雅湛下班,造成那麼大風波,被人指指點點還一副等閒視之的樣子,讓李正棋看了不禁有些驚悚。

  女人哪,即使是個家庭主婦,也不能小看呢。

  本來他以為,如果他那公主表妹真的將潘雅湛的心給撩動了,兩人想在一起的話,唯一要面對的難題是陳氏家族的接受與否。但後來李正棋就不再那麼想了,真正的難題恐怕是潘太太那一關過不了吧?

  所以當表哥大人火速將公主表妹給調派到美國長駐之後,李正棋是鬆了一口氣的,別說陳公主的前段戀情還沒撇乾淨,還有得糾葛,更重要的是他一點也不想親眼見證潘太太對付小三的能耐有多大,真的。尤其那個「準小三」還是自家表妹時,更是。

  ***

  好啦,不想那位潘太太了,每次想起都會忍不住想到寒毛直豎。還是專心想自己的婚姻大事吧!

  是不是娶一個很愛自己的女人比較好呢?家庭比較有美滿的保障?

  身邊典型被愛的代表人物潘雅湛先生很直接對他說道:世事無絕對。

  如此慎重的請教,卻被好友以幾個字打發,當然令李正棋非常不滿,總是纏著潘雅湛要他說更多。至少總不能說得比表哥少吧?那個娶了一個賢慧妻子,生了一堆兒子,還時不時在外頭包養女人抒解工作壓力的花心男人,都能說出一長串夫妻相處之道呢!怎麼他這個標準忠誠好丈夫反倒惜字如金成這樣?

  「婚姻首先是一種責任,你還沒有負責任的心理準備,就要索取女方的奉獻,挑挑撿撿地設定自己的標準,一邊挑還一邊苦惱,你是在折騰誰?」潘雅湛幾乎要考慮以後午餐再也不跟眼前這個死黨一起吃了。所謂的婚前恐懼症也該有個限度啊,這傢伙怎麼誇張成這樣!幾乎是天天拿這個話題在煩他了,實在太離譜了吧!

  「不能這麼說啊,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這輩子就結一次婚,當然要慎重。」

  「那你就問錯人了。我的婚姻一開始並不慎重,你也知道的。」

  「但你總算是維持下來了。」

  「但實在不足以成為你的參考範例。」

  「我只想知道你婚姻的持久之道,而不是想效法你走進婚姻的方式。」

  「對於你,我建議,別太把自己當一回事,正視自己是平凡人的事實,那麼,你跟任何一個願意跟你結婚的女人,都能夠經營出不錯的婚姻品質。」

  「嘿,說得好像問題就出現在我身上似的。」李正棋抗議。

  潘雅湛連話都懶得說,只看他一眼。

  「我只是慎重啊,這難道有錯嗎?」

  「你再慎重下去,就真的只好單身過一生了。」歎息。

  ***

  好吧!這兩個婚齡超過十年的男人都無法提供他值得參考的答案,其他那些還沒結婚超過十年就把婚姻過得搖搖欲墜的男人就更不值得他請教了。李正棋決定多多少少聽一下女人的看法──當然,這些女人,絕對不包括陳家的女人,不能是陳公主,也不能是他母親。謝天謝地他永遠不必把陳氏女列入婚姻考慮的名單裡。喔,還有,像朱婷琳這種遊戲人間的女人,他也是招惹不起的,也不必問了。

  「你想要娶什麼樣的妻子呢?」那個被他請教的溫柔女性在安靜聽完他一連串抱怨後,這樣問著。

  他要的妻子,首先,當然要長得順眼,也就是不能醜;再來,受過良好教育,可以有工作,但不能一心想在事業上鴻圖大展,那定然會忽略家庭的經營;還有,要有品味,要能享受生活,要能安排自己,不要老想依賴──當然,這並不表示他想要一個高舉女權、宣稱獨立的老婆。

  基本條件達成後,這個妻子必須願意生小孩、喜歡小孩,不怕生孩子破壞身材,也不怕帶孩子會沒有自我。身為獨生子且孤單長大的李正棋,渴望擁有兩個以上的孩子。

  最後,這個妻子最好不是笨蛋白目,也沒有聰明精乖,中庸正好。

  以上,僅僅這些,應該不苛刻,對吧?

  溫柔女子沒有應和他,接著問:

  「那麼,她恐怕得很愛你,才能努力去做到符合你的標準。」

  「很愛?那可不行,那不就表示她對喜愛的男人有太高的期待,希望在婚姻裡得到?我可不想日子過得這樣不切實際。我的妻子喜歡我就好,不必太愛我……嘿,妳笑什麼?」李正棋在佯怒質問的同時,覺得臉皮一陣陣發熱。

  「你真是個任性的孩子。」

  「孩子?」李正棋不敢置信這兩個字會被套用在已經二十八歲的他身上!他耶!堂堂國際知名大學的法商雙學位碩士、如今世大集團權力核心的特別助理、未來必定在世大集團裡呼風喚雨的人物之一,一個才貌財勢兼俱的超級績優股,居然被眼前這個溫溫柔柔的小女人評為「任性的孩子」!

  是他耳朵聽錯還是她那雙美麗且勾人得要命的鳳眼太白目?

  「妳也不過才長我兩歲,恐怕生不出我這麼大的一個『孩子』吧。」他聲音打鼻腔裡哼出來,充分表達了他的不爽。

  不料他的哼聲非但沒有嚇著她,讓她收回這不恰當的評語,反而笑得更愉快,一張美麗的臉彷如百花綻放般的讓人看了忍不住暈眩。他一時被迷去心神,忘了自己想討論的重點為何,就這樣靜靜看著她,也被她的笑帶著笑了起來。

  只好搖搖頭,想著果然這話題不適合拿來跟女人討論,女人的視角永遠不可能跟男人相同。

  雖然依然沒有結論,但心情並不挫敗。面對一個愈看愈賞心悅目的女人,哪個男人會因為話不投機而感到浪費時間,深深感到挫敗呢?

  她的美麗居然不會教他看膩、她的笑容讓他感到愉快,忍不住因為她的笑而跟著笑起來。這實在太難得了,尤其是,她並不是他見過最美麗的的女人。比她好看的,他見得多了,但會讓他想約見下一次的美女,目前卻只有這一個。

  這個美女,雖美,但不是最美,沒有太好看的學歷,談吐溫柔卻不能說有深度,穿著還算有品味卻比不上常見的名門千金那種高雅風範。

  總之,不是太美、不是太優、不是太出色,而且,最致命的缺點是──她有過兩次失敗的婚姻記錄,而且她大他兩歲!

  但她令男人覺得放鬆且舒心!從沒有女人能讓他如此感覺自在。

  ***

  正式認識她的第一個月,他覺得她是個溫柔的女人。

  認識她的第二個月,他總有好藉口隔三岔五地約她出來喝茶吃飯,說不清是基於什麼心態,可能僅僅是覺得她的溫柔很純粹,覺得她的美麗很耐看吧。

  認識她的第三個月,約她出來已經無須藉口,他們成為朋友。他開始跟她訴說自己目前最大的苦惱:結婚。然後交情從「朋友」朝「好朋友」邁進。

  李正棋從來沒有想過可以跟女性友人暢所欲言至此。他認識的女性,除去親戚與單純的同事外,就是可以調情交往的對象或像朱婷琳那樣的同學兼朋友,可以合作的事業夥伴或對手。這些女性,他或許會無比包容,也會在嘻哈玩鬧裡保持著戒慎,隨時評估著對方的言下之意以及商用價值,從不放鬆任何一個眼波流轉下的可能意緒……在女人面前,他從來沒能徹底放鬆過。

  直到遇見這個女人。

  她不是商場上的人,她把他當小弟弟看待,她對他無所求,她更不知道身為一個被「李正棋」承認的朋友,相當於提供了她進入名門社交圈子的門票,多多少少都能獲得一些好處的。她什麼都不知道,或許是笨得不會打探,也或許是本就無心更上層樓。總之,每次相會,總是她在聽他說,而她只是帶著大姐姐式的目光包容著他。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至今快要半年,這樣的相處方式,從未變過。

  她在他面前非常自在,對他笑得毫無保留。當然,也是天性的關係,她玩不來心機深沉那一套,若想玩也會被他一眼看穿。

  她是個相對單純的女人,但那並不表示她沒有心事。但她卻從來不曾向他說過一句──尤其李正棋還知道,她近來飽受第一任前夫糾纏之苦,已經快兩個月了,卻還能在每次見面時,聽他說話,對他微笑,絕口不提自己的煩惱。

  她把他當弟弟看待,所以不認為自己的煩惱應該讓小弟弟跟著擔心。她不會把他當依靠,反而樂於當他的知心大姐姐……

  這是一個很安全的關係。剛開始,李正棋也是很滿意於這樣的。

  但現在……這個女人快要成為他的苦惱之一了……他漸漸有了這個不妙的預感。

  眼下,他只有兩個簡單的選擇:再不約她出來,結束;或繼續下去,淪陷。

  「雅湛,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們兩個人走在校園裡時,因為實在帥得太秀色可餐,又常常焦不離孟,於是被華人校友戲封為『連璧』?」

  「嗯。」點頭,表示記得。

  「不過因為本人姓李,而不姓夏侯,只好忍痛婉拒這個美稱。」

  「嗯哼。」那個正好姓潘的美男子眼睛微瞇,等著不姓夏侯的李姓男子把葫蘆裡的藥給倒出來。

  李正棋雖然頭皮有些發麻,但還是勇敢地迎著好友的目光,說道:

  「我們兩個人,得到『連璧』這樣的雅稱,實在有些愧不敢當的。所以,咱也就不沽名釣譽了,就來點務實的詞兒來見證我們的情誼天長地久才是最為理想的。你說是嗎?」

  潘姓男子臉色不為所動,連個哼聲也沒給,靜靜等候。

  「雅湛……呃,你覺得……比起『連璧』這種不切實際的詞兒,還不如讓別人稱我們為……『連襟』,你覺得是不是更好一點?」

  「連襟?」眉頭終於高高揚起,盛載著不可思議的疑問。

  既然已經起了頭,接下來就沒有那麼難以啟齒了。李正棋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道:

  「是的,連襟。事實上呢,我打算成為你最新一任的姊夫。」

  「這是……已成為定局的事呢,還是你未來的計畫?」雖然非常非常驚訝,但潘雅湛並沒有立即追問李正棋何時跟他的大姨子結識,甚至交情深厚到足以論及婚嫁,他向來是個務實的人,對聽故事沒興趣。

  「我計畫讓它成為定局。」他向來說到做到。

  「喔……」潘雅湛斟酌了下,淡淡告誡道:「但願你不會認為讓一個已經離婚過兩次的女人再次進禮堂是件很容易的事。」

  「你不看好我的成功率?」

  「正棋,你知道童家大姊的前兩任丈夫是什麼樣的人嗎?」

  「當然知道。第一任是知名的電子新貴,財富榜上的暴發戶,高掛商業八掛雜誌新富排行榜上的七十二名。專業上很強,生活很低能,根本就是個白目楞頭青。在尾牙上被一個小明星隨便就給勾引去,毀了婚姻,如今酒色財氣玩了一圈見完了世面,打算回歸家庭,所以又來纏前妻求復合。第二任是個英俊風流的醫生,出生醫生世家,說起來還是朱明理家的親戚。因為跟女病人偷情被女病人的丈夫抓姦成雙,賠了很多錢出去,面子也完全掃地,如今還被流放在國外躲羞。童詩手上的所有財富,三分之二來自第一任丈夫的贍養費,另外三分之一來自第二任丈夫的贍養費以及她父母的保險理賠。足夠她非常優渥地過完一生。」

  「你了解得很透徹。」潘雅湛承認他知道的還沒李正棋多。

  「當然,我想跟她結婚,自然要徹底了解她的一切。她那兩次的婚姻對象太爛,正好對比出我的傑出優秀誠懇。」

  無視好友的自吹自擂,接著道:

  「那你了解她不想再離婚的心願嗎?」

  「我怎麼可能不了解?」李正棋最擅長的就是人心的透析。更何況──「我結婚也不是為了離婚啊。事實上這一年多來,我唯一苦思的就是如何締結一樁牢固的婚姻,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完全不在你設定的標準之內,事實上,差很遠。」

  「但我想娶她。」李正棋聳聳肩。他當然知道得為這個決定付出什麼,光他母親那關就會非常難過,更別說其他人了,但這都不能阻止他或教他改變主意。

  「好吧。我能為你做些什麼?」看好友雖然笑得一如平常的輕佻邪氣,但眼中那勢在必得的光芒,證明他的決定已經堅決到上帝降臨也改不了。潘雅湛也不想多說什麼,只這麼問著。

  「祝福我就行了。」當然,如果他能回去策動潘太太,在童詩面前給他說些好話,那就更好了。李正棋非常明白童家一個姑媽三個姊妹裡,誰的話最能影響童詩,自然是那個被童詩認定為童家最聰明女人的童瑤了。

  「如果你真能讓童家大姊點頭下嫁,這聲祝福到時一定奉上。不過現在,我得先做一件事。」潘雅湛將一旁待機中的筆電打開,在鍵盤上打出一串字。

  李正棋繞過辦公桌,站到潘雅湛身邊,好奇他在搜尋什麼。

  「你上T大網站做什麼?」

  「找一些短期在職進修的相關資訊。」

  「在職進修?」聲音微揚。

  「我一向只專研商事法,民法方面只修過幾個學分,了解得並不精細,而且還是在美國修的。我認為有必要挪出一點時間回學校進修,務必將台灣的民法好好研究透徹,以備不時之需。」抬頭,對好友溫和一笑:「尤其,對手也是學法律的,更該謹慎以對。」

  「……靠!」啞口無言了良久,李正棋只能鬱悶地號叫一聲。

  ***

  「結婚果然不簡單。」還在努力將童家大姊變成李太太的李正棋有時不免這樣感歎。

  「如果太簡單了,怎麼對得起你這一年多來的茲茲念念?」身為一個被煩得很辛苦的苦主,潘雅湛這樣安慰他。

  「所以你,以及我表哥,才會抱定了一生只結一次婚的念頭是吧?」

  「或許吧。」婚姻如飲水,冷暖自己知。

  「肯定是。至少我不是想再結第二次了。」

  「你甚至還沒結第一次呢。」潘雅湛揶揄道。

  「快了。」

  ***

  果然,很快,在李正棋正式認識童詩的第八個月,他求婚並結婚。

  然後,由一個「想結婚的男人」變成了一個「終於結婚的男人」。

  再過十個月,他第一個兒子順利出生,初步化解了婆媳危機。

  當然,結婚不是人生的結束,而是另一段人生的開始,所以那個「終於結婚的男人」為了不想成為「某女第三任前夫」或「最後還是離了婚的男人」,只好繼續努力,學著當一個合格的丈夫、當一個好爸爸,然後發現自己還真的滿喜歡孩子的,於是夫妻努力合作,又生了老二、老三……

  ***

  曾經那個哀怨的、牢騷滿腹、條件多多、龜毛到令人髮指的「想結婚男人」,終於治癒了婚前恐懼症,在婚姻裡被尿布奶瓶淹沒,說不上甘之如飴,畢竟養孩子是繁瑣又不斷重複的勞累過程,足以搞得人心力交瘁。但比起婚前像浮萍一樣的生活,如今這樣,白天努力工作,下班回家陪孩子玩,然後晚上抱著對他永遠溫柔體貼的妻子入睡,再沒空想生命是否虛度,生活多麼無聊,也是一種充實吧!

  他真的沒想過結婚會是這樣。

  他真的沒想過他的妻子會那麼不在標準之內。

  他真的沒想過自命不凡的他,會如此安於平凡的生活。

  或許,正如雅湛一直以來所忠告他的:正視自己是平凡人的事實,才有機會擁有良好的婚姻。因為過日子,就是這麼一件平凡至極的事。

  婚姻,不求最好,只求最適合。他在得到了最適合他的女人之後,終於明白這個真理。

  他這個曾經想結婚的男人,常常暗自僥倖著自己的幸運,覺得人生如此圓滿,再不能奢求更多了。

  全文完

joyce 於 2013-04-10 21:27: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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