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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為什麼挑選這篇文章】

在貧富不均越來越嚴重的現在,每周開獎一次的樂透,對人民來說是個脫離困境的希望。只要花50元就可以買一個夢想,作者從工人同事的口中聽到了許多「夢想」,同時也反映著庶民辛苦生活的現實。(責任編輯:黃筱雯)

如果要我說一個,我在工地現場所留下的癖好,那大概就是買樂透了。只要當樂透頭獎金額達到一定的時候,我就會前往樂透彩攤,購買樂透。樂透這東西的設計非常簡單,總之就是買一組數字,然後等著這組數字和台彩轉出來的球一樣。當一樣的數字越多,那就代表越值得開心。

在工地現場有這個習慣的絕對不只一人。樂透的入門門檻極低,但帶來的幻想極大,人人可玩。人人買得起。一組大樂透的入門門檻只要50元。在工地現場可以說是最為親民平易近人的「理財工具」

我真心的不認為這種理財工具差到哪裡去。相較於每一陣子都會出現的連動債,認購上市前股票,績效型投資保單和生前契約等等,樂透至少一翻兩瞪眼,不用擔心股票或是期貨的複雜凌遲,相較於辦公室族群所投資的複雜衍生性金融商品。真正的勞工階級傾向的是這樣的:投資一點點就可以達到非常大的幻想效果。對,就是幻想。

也只是幻想。因為樂透具有人人可買的特質,樂透的真正價值,是在與朋友相聚時刻,們坐下來「幻想」這張樂透的用途。這是一種極低本的話題:在工地現場和師傅們一起討論獎金的用途,這時候可以輕易的看出,每一組工班,每一個師傅的夢想和期待的未來。有些師傅所說的願望,我應該一輩子也忘不了:

有一對已成家的ALC磚師傅,希望能在第一時間清償孩子身上所有的助學貸款,接著是房貸,到有拖欠貨款的幾個供應商那裏去繳清貨款。然後帶著家人出遊,他們的目標是買一台CRV的新車,然後夫妻倆到全台各大廟進香還願。之後買地蓋房。同時繞境祈願家人朋友平安。

有一個還沒成家的師傅,則是每次都嚷嚷著要去追求以前因自卑而不敢追求的對象。另一個則是將負債清償後向喜歡的女人求婚,這兩個是活寶,當場就說好要如何擺設求婚場景,為此買一台CAMRY作為求婚的工具,再為此包下海風餐廳,所有的客人包括我可以無限加點炒螃蟹吃到飽。這對師兄弟每月領錢去按摩攝護腺,卻又無比期待手上那張樂透能夠滿足多年前的願望。

有個粗工則告訴我,他要清償身上那數百萬元的負債,接著回故鄉祖厝擺桌道歉。迎回那已經久未聯繫的妻女。並且慷慨地向我承諾要送我一台雪鐵龍車。作為我當時每個月都借他三五百元吃飯的謝禮。他還曾在包有樂透的紅包紙袋上寫上「狗富貴母相忘」但每過幾個月,都還是會請我匯個五百一千供他在斷工期間吃飯之用。

另外有工人表示將要蓋一所診所,高薪聘請專門醫治被鎖卡的窮人求醫。還大方承諾將把我的名字刻在診所上方,享有免費醫療。

我後來終於承認每個族群對於樂透的使用想像不同。也知道那些每個月錢花不完還有所存款的階級是如何的幸運。他們不需要依靠他人的臉色即能擁有穩定的收入。並且是受到固定保證的生活。這也是為何中產階級,以及軍公教警和我們這些勞工階級往往格格不入的原因:我們這些基層勞工階級。幾乎沒有享受到這個社會所給予的福利。和國家機器打交道的經驗不外乎是罰款懲處,和罰款懲處。

樂透的美好之處還在於獎號沒開完以前,任何的大話與承諾都有了一點點可能。因此那一張印有數字的薄紙,還能多少承載一點人生未來的可能。無論過去如何一團混亂不堪回首,至少還能幻想一個有錢的未來。

我們想要戒掉樂透是不可能的。我們的國家對於弱勢者往往採取警告威嚇,而非輔導幫助。自然基層勞工始終沒有幾個說自己愛國的。因為國家也不愛我。我們對社會的期待,由於如此。我們對於未來往往是奠基在與人的關係。若是為了身邊的朋友家人,那願意無條件付出。但若是加上了愛國的大旗那只會讓基層勞工拂袖而走。宮廟醫院教會寺院的義工始終不缺,但這些人就是不打算前往警局公所。其來有自。這也是為何,這些師傅們可以大方承諾讓我自選名車作為禮物,前往蓋醫院興佛堂寺廟,但始終沒有聽過師傅們說要將獎金捐予公務單位。

我和他們一樣是勞動階級,但因為工作原因。這些人往往比我更不信任政府體制。因為政府真的不愛我們。

當然,我承認這些買來的樂透對我的現實人生毫無用處,充其量只是如同在腦海中的雲端城堡,或是那童話中燒盡後的火柴。但那張紙至少足以讓我透支幻想。

相信我:這種透支是人生現實中唯一一種,兌現時唯一不會負債的。

(本文經原作者林立青授權轉載,並同意 Buzz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原文標題為〈透支幻想〉。首圖來源:竹筍弟弟,CC licen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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