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谷风》《白头吟》之比较

四川省绵竹中学  龚志华

《氓》与《谷风》都出自诗经，《白头吟》则是汉乐府民歌。三首诗在人物形象、情节内容、思想感情、艺术手法方面有相同之外，也有不同之处。现比较如下：

一、人物形象

三首诗都刻画了弃妇和负心汉形象。

就弃妇来说，《氓》中的女主人公和《白头吟》中的女主人公个性相近，都采取了与负心汉决绝的方式，都显得清醒、理智而刚烈。

先看《氓》：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这便是决绝的话语。

再看《白头吟》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

这便是决绝的行动。

两位女性都有对婚姻生活的反思、认识与总结。

先看《氓》：

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言既遂矣，至于暴矣。

错不在自己，而在于“氓”离心背德，日益凶暴。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是《氓》中女主人公提示、警醒天下女子的话，希望不要沉溺于爱的感情。自己就是因沉溺其中，才倍受屈辱。

再看《白头吟》：

闻君有两意

婚姻破败原因在于男子心怀二心而不专一持恒。

女子想对天下女子说：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这席话想表白：两性结合的幸福绝不是建筑在金钱上面的，而是需要真心相爱。“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这从男子的角度说，意谓假如你真的怀有深重的情义，又何必炫耀金钱，靠它来吸引异性：从女子的方面说，意谓，指她们择偶千万不能把金钱当做首要的条件，男人的情意如何才是最重要的。

相同的是，两位女子都看重嫁一个情意专一的男子,白头偕老,永不分离。有所不同的是《白头吟》中的女主人公是从男女两方面来劝导。

《谷风》中的女主人公则没有以上两位女子的深透分析与清醒认识，个性要柔弱得多，没有两位女子决绝果断。请看：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婚，如兄如弟。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宴尔新婚，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发我笱。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黾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

不我能畜，反以我为仇。既阻我德，贾用不售。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婚，以我御穷。有洸有溃，既诒我肄。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这位女子在回忆往事和述说情怀时怨而不怒，表达的主要是烦乱心绪和一片痴情。从首章的“黾勉同心，不宜有怒”、“德音莫违，及尔同死”，到二章的“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从三章的“毋逝我粱，毋发我笱”，到四、五章的前后对比，再到六章的“不念昔者，伊余来塈”，在反覆的述写和表白中，淋漓尽致地展示的是女子沉溺于往事旧情而无法自拔的复杂心理让我们充分地感受到这位女子的善良和多情。

至于《氓》《谷风》与《白头吟》中的男子，几乎都是一个类型，都是背信弃义的负心汉，《氓》《谷风》中的男子都是农民，《谷风》与《白头吟》中的男子都花心，喜新厌旧，而《氓》与《谷风》中的男子婚后都凶暴无比。

二、情节内容

相对来说，《氓》《谷风》要比《白头吟》的情节内容丰富具体些。

《白头吟》的情节内容，不外两方面，一是女子与男子相决绝的场景，二是由自己爱情生活经历的曲折引出对女子要怎样的择偶标准的一种认识。没有婚变过程的描述。

值得注意的是有女子的外貌描写：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这两句用洁白的雪，清亮的月来形容自己的美貌。

《氓》《谷风》比《白头吟》要细致得多。《氓》叙述了女主人公与“氓”从恋爱、结婚到婚变的过程。其中恋爱过程尤为具体。请看：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婚后生活与《谷风》一样，都特别注意表现女主人公的勤劳，为家庭作出的贡献。

《谷风》不像《氓》只用一句“言既遂矣，至于暴矣”来概述，而细写负心汉不顾念患难中的糟糠之妻，喜新厌旧，把妻子当作仇人，有意寻隙找岔，动辄拳脚相加，最后终于在迎亲再婚之日，将她赶出了家门的细节。

《氓》中有“兄弟不知，咥其笑矣”的情节，这是其他两首诗中所没有的。

从内容上，《氓》与《白头吟》都给涉世未深的女子奉献了切实，深刻，有益的生活诲语。

三、思想感情

三首诗都表达弃妇的感情。

《氓》中的女主人公的感情是丰富而复杂的，呈现为“甜蜜幸福——深痛怨恨——决绝不留恋”的情感链。

《谷风》中的女主人公的感情要单一些，表达的是女主人公被弃的凄凉、愁苦与哀怨。

《白头吟》表达的主要是对负心汉的决绝之情。

从思想上，三首诗都反映了男权社会中的妇女的悲惨生活，表达了对她们命运的同情，对男女不平等的社会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揭露。

《白头吟》还表达了理想的爱情观。

四、艺术手法

三首古诗都用了比喻的手法。

《氓》中的比喻句，如：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这里以桑叶为喻，来写女主人公由年轻貌美到体衰色减的变化，同时揭示了男子对她从热爱到厌弃的经过。

又如：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这里用了两个比喻：浩浩汤汤的淇水，总有堤岸；广阔连绵的沼泽，也有边际。言外之意是：我的痛苦为什么竟没有到头的时候？诗人运用这两个比喻，强烈地抒发了一腔怨愤，诉说了弃妇无边无际的痛苦。

《谷风》中的比喻相当繁密，全诗共分六章，每章都有含蓄不尽的妙喻。如第一章入手便以大风和阴雨，来表现丈夫的经常无故发怒；以采来蔓菁萝卜的根茎被弃，来暗示他丢了根本，视宝为废。这主要用于言事。第二章则转用食荼如荠、以苦为甜，来反衬人物在见了丈夫新婚时内心的苦涩程度，远在荼菜的苦味之上。这又是主要用于表情。另如第三章的“泾以渭浊，湜湜其浊”，是用泾水因渭水流入表面变浊、其底仍清，来比喻自己尽管被丈夫指责却依然不改初衷的清白；第四章以河深舟渡、水浅泳渡，喻写以往生活不论有何困难，都能想方设法予以解决；第五章用“贾用不售”比丈夫的嫌弃、“比予于毒”喻对己的憎恶；第六章又把自己往日的辛劳比作御冬的“旨蓄”，将丈夫的虐待喻为湍急咆哮的水流。这些比喻取喻浅近，无不切合被喻情事的特征，大大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性和表现力。

《白头吟》中也有比喻，如：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如雪之洁,如月之明,既喻女主人公的美貌，又喻昔日信誓之明，自白她爱情的纯洁。

又如：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这四句复用两喻，说明爱情应以双方意气相投为基础，若靠金钱关系，则终难持久。以鱼竿的柔长轻盈摆动和鱼尾的滋润鲜活,比喻男女求偶,两情欢洽。

三首古诗都用了对比。

《氓》以“婚前”与“婚后”来突出女主人公和“氓”的不同，表现他们自自的性格特点。

《谷风》则是选取最能令人心碎的时刻——新人进门，旧人离家，使用对比的手法，凸现了丈夫的无情和自己被弃的凄凉。而一方面“宴尔新昏，如兄如弟”的热闹和亲密，另一方面“不远伊迩，薄送我畿”的绝情和冷淡，同样形成了高度鲜明的对比，更突出了被弃之人的无比愁苦，将哀怨气氛被渲染得十分浓烈。

《白头吟》中，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中有“两意”与首二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中 “雪”“月”相乖,构成转折,又与下文“一心人”相反,形成对比,表现出谴责之意,揭示出全诗的决绝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