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結束社團活動，李少鋒鎖上社團教室的門，依照規定將鑰匙歸還到教師辦公室，離校返回瞭望塔工房的交誼廳後向著坐在沙發堵人的燕子低頭賠罪，約定好明天午餐請她吃甜點作為賠禮才前往秦樓月的書房，準備報告第一次社課的結果。楊千帆和張定緯約好要過招，沒有陪同。
李少鋒站在主書桌旁邊，瞥了一眼躺在旁邊沙發床睡得正熟的林誠，暗忖應該是趁著大學開學前被拉來協助整理資料，默默等待秦樓月手邊的工作告一個段落就開口報告。
根據兩堂課的簡短相處，多少看出書面資料以外的特質。
魏以安的個性「小心謹慎、警戒心強」。
在下課時間，她待在楊千帆一招擊敗王秉丞的那個位置，來回走動，似乎想要看出是否有什麼機關，也有向王秉丞搭話，確認他不是事前串通好的，卻沒有向楊千帆搭話。看得出來她在做出任何決定前都會謹慎思考，考慮著各種後果。
王秉丞的個性「直來直往、落落大方」。
單挑敗給楊千帆之後沒有找藉口或惱羞成怒，很快就坦然接受這個結果。在揮刀練習的時候也是最為專心，遵循著楊千帆的指導，調整著姿勢與動作。
孫浩軒的個性「開朗大方、擅長營造氣氛」。
第一堂課沉默地觀察情況，第二堂課就刻意問著楊千帆「是否有男朋友」，顯然沒有在意答案，也沒有真的要追楊千帆，而是藉此和其他男性社員打成一片，互相嘻鬧。
詹禹彤的個性「樂於助人、富有好奇心」。
相較文靜，不過擅長觀察周遭氣氛，卻不是為了讓自己成為中心，而是以他人為主。在拿取木製武器的時候，原本想要拿最後一把木刀，不過發現何詩瑚也要拿，立刻退讓，轉而拿起木劍。放學離開教室前，也是唯一一位幫忙關掉教室電燈的社員。
羅賢的個性「桀驁不馴、獨來獨往」。
自由活動時間都獨自待在角落，完全不和其他人交談，觀看武打影片的時候瞥了幾眼就開始滑手機，即使楊千帆上前詢問也只有簡短回應，愛理不理的，不曉得是刻意要耍帥還是單純個性如此，翹掉社課之後就沒有再回來。
何詩瑚的個性「心思縝密、善於觀察」。
不愧是當初獨自發現了學校裡面有戴著玩家戒指的神祕集團，並且有著去找秦樓月當面詢問的行動力，兩堂社課期間都若有所思地在觀察四周，刻意保持低調，暗自抄寫著筆記，而且不只有戴著玩家戒指的人，所有社員也都列入目標。
曾聖堯的個性「頗有膽識、稍嫌粗心」。
在揮刀練習的時候，詢問過能否以楊千帆為對手，被拒絕之後又抱怨著為何指導老師的梁世明不在場，似乎不在意會得罪對方，單純希望和厲害的人練習。那之後幾次用力過猛，讓木刀打到了桌腳、牆面，有一次甚至差點揮到站在旁邊魏以安，總算是楊千帆眼明手快地擋住才沒有人受傷。
「──以上這些是我的主觀看法。」李少鋒總結地說。
「有些特質從書面資料看不出來，很有參考價值。」秦樓月微笑著說。
「晚點會再做成報告交給樓月學姊。」李少鋒心裡知道這個也是在測試自己的觀察力，能否在短時間內做出評價正是身為玩家應該具備的能力，見到樓月學姊的反應才略感安心。
「那麼你覺得應該招攬哪位新生呢？」秦樓月追問。
「現階段沒有辦法做出判斷，相處時間太短了，不曉得他們面對危機時的態度與反應，也尚未弄清楚是否有著願意賭上性命參加遊戲的理由。」李少鋒斟酌著說。
「那麼站在社長立場，現階段，你認為最適合招攬的人是誰？」秦樓月又問。
「目前依然無法做出決定，不過理解了當初何詩瑚高票成為第一候補。」李少鋒說。
「少鋒，你具備普通人的價值觀，這個是一項優勢，能夠站在迷途者的立場注意到某些會被武術家、魔法師遺漏的細節，接下來有新人加入工房也是由你負責教導。」秦樓月說。
「咦？交給我嗎？」李少鋒訝然問。
「夏羽並非不可靠，然而如果讓她去教其他人，不可能像面對你那樣毫無保留、盡心盡力；許廣淵則是特例，今後應該不會讓他參加遊戲，他本人也沒有意願，因此如果有新人加入工房，師父的職責勢必得由你負責。」秦樓月說。
「我知道了。」李少鋒隱約有意識這點，被當面交代還是備感壓力。
「最終會讓工房所有成員討論、表決新成員的人選，不過大家會某種程度尊重你的意見，就像當初千帆決定讓你加入時，即使燕子很反對還是妥協了。」秦樓月笑著說。
「師父大概想要彌補弄丟戒指以及把我捲入其中吧。」李少鋒苦笑著說。
「以結果而言，千帆的決定非常好，如果不是因為你加入了，工房可能早已被迫解散或名存實亡。」秦樓月說。
「樓月學姊過獎了。」李少鋒低頭說。
「不急著在此刻做出決定，好好考慮吧。」秦樓月說。
「是的。」李少鋒點點頭，接著見到躺在旁邊沙發床的林誠忽然動了動，開口問：「林誠學長，吵醒你了？」
「其實剛剛就醒了，只是對話內容不太好插話。樓月，資料再給我三天應該就可以整理好了，來得及嗎？」林誠坐起身子問。
「沒問題，當然先以秦家刀的訓練和大學為重。」秦樓月說。
「這些我就帶回房間做了。」林誠拿起桌邊的幾疊文件，和李少鋒離開書房。
「林誠學長也辛苦了。」李少鋒說。
「還好啦，樓月才是真的忙到讓人擔心。她下午時忽然趴到桌面睡著，我和定緯哥遲疑著要不要把她搬到床鋪的時候又自行起來，繼續整理資料。」林誠伸了一個懶腰，走向交誼廳，隨口說：「少鋒學弟，只要選出認為最適合的那個人就行。」
「就是這點最困難。」李少鋒說。
「雖然我這樣建議，當初招攬孫琰的時候也是自認為沒有看錯人。」林誠尷尬地嘆息。
孫琰是瞭望塔工房的前成員，同樣身為迷途者，加入不久就盜走秦樓月的研究成果，叛出工房加入食屍教團。這是嚴重違反武術家道義的行為，可惜當時瞭望塔工房勢單力薄，無法抗衡地盤擴及全世界的食屍教團，其後食屍教團加入教團聯合、撤離台灣就失去了追究機會。
這個並非禁忌，工房成員卻也鮮少主動提到這個名字。李少鋒不禁左顧右盼，確定沒有其他人才問：「不是燕子學姊招募的嗎？」
「投票決定要不要讓他加入時，站在堅定立場的人是我和燕子，其他人應該也有顧慮到這點才同意。」林誠說。
「有人強烈反對嗎？」李少鋒問。
「並沒有，畢竟孫琰的身家資料很單純，就是和裏世界毫無關係的普通人，實際上在加入之後的表現找不出任何缺點，頗有天賦，對於習武練氣更是極為用心，完全沒有抱怨過修練內容……不過或許也是因此才看出工房的弱小，選擇加入能夠學習到更多知識的食屍教團吧。」林誠說。
「那樣他現在肯定很後悔。」李少鋒說。
「過去一年來，工房確實有了顯著成長。」林誠苦澀勾起嘴角，不過很快就拍著李少鋒的後背說：「總而言之有了這個前車之鑑，我們在各方面都會多多注意，你不用想得太複雜。」
當李少鋒和林誠來到交誼廳，楊千帆併攏雙腿坐在沙發，隨意翻閱著桌面的產品型錄。長髮自然垂落在肩側、大腿，落在沙發上面。
「師父已經結束了？」李少鋒上前問。
「只是陪著定緯哥稍微練一下刀法，分享看法，沒有打得太久。偶爾和自身流派以外的對手過招頗有用的，這點也算是瞭望塔工房的優勢吧。」楊千帆說。
「確實工房現在有四個以上的流派。」李少鋒說。
「你和林誠學長有約嗎？」楊千帆偏頭問。
「沒有，我稍微弄個晚餐就要回房間繼續處理資料了。不用在意我。」林誠站在廚房區域，一邊看著冰箱的食材一邊回答說。
「那麼談得如何？」楊千帆又問。
「樓月學姊說了不用急，多花點時間看清楚每位社員的個性。」李少鋒說。
「本來就是這樣。那麼你接下來要先吃飯？先洗澡？還是先去練武？」楊千帆問。
「三項提議都非常有魅力，不過師父不曉得這個梗的由來吧？」李少鋒問。
「就是問你要吃飯、洗澡還是練武吧？雖然仔細想想，同時把練武和洗澡放在一起確實有點奇怪，通常是練完才去洗。」楊千帆思索著說。
自家師父不會看漫畫，應該是某次偶然聽羽兒這麼講之後直接拿來用吧？幸好那時羽兒是講練武的版本。李少鋒看著努力憋笑的林誠，突然問：「師父想要去散步嗎？」
「……行吧。」楊千帆沒有多問，起身走向電梯。
✥
時序來到初冬。
最近的天氣逐漸變涼，行人們也逐漸穿上厚重大衣。
夜幕低垂的街道霓虹絢爛。
李少鋒雙手插在口袋，看著並肩走在身旁的楊千帆。無論何時她都是抬頭挺胸，凜然邁步，打從認識以來從來沒有改變。李少鋒意識到這點也不禁挺直脊背，開口問：「師父還沒吃晚餐吧？順便解決吧，想要吃什麼嗎？」
「都可以。」楊千帆無所謂地說。
「那麼就讓我決定了。」李少鋒加快速度，熟門熟路地走在夜晚街道。
一年級加入工房前就住在這個街區，晚餐都在附近解決。雖然有幾間新店，大部分的店家還是如同記憶。李少鋒信步走到當時經常用餐的麵攤，在櫃台點了兩人份的乾麵和魚丸湯，看著旁邊放著小菜的玻璃櫃，又選了自家師父喜歡的涼拌小黃瓜才踏入店內。
楊千帆已經坐在最裡面的雙人桌。
只是靜靜坐著，自然而然散發出拒人而千里之外的高冷氣質，那裡也彷彿成為獨立的小區域。話雖如此，經過過去一年的相處，李少鋒看得出來自家師父把握完店內環境就開始發呆，微微蹙眉也有可能還在思索方才「要吃飯，要洗澡」的那段對話。
李少鋒原本要坐到對面，不過見楊千帆拍了拍身旁椅子，坐到旁邊，順手將差點碰到地板的長髮捧起來，放在她的大腿上面。
「謝謝。你這麼在意新人的事情嗎？」楊千帆隨口問。
「看得出來嗎？」李少鋒苦笑反問。
「畢竟你很少主動找我出來散步。」楊千帆聳聳肩，繼續說：「先講清楚，即使有新人加入，而你也負責擔任那人的師父，終究是名義上的，那名新人會去練秦家刀的武術心法吧。你可以教導各種知識，然而禁止提到我傳授給你的武術招式。」
「我知道……不過師父就是那麼做，不是嗎？」李少鋒問。
「我已經是維洛妮卡師父的正式弟子，自行收徒……雖然理當要有師父同意，不過至少有轉圜空間，你尚未得到維洛妮卡師父的正式承認，居然打著她的名義去收徒，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楊千帆說。
「我明白了。」李少鋒說。
這個時候，店員正好端著料理上桌。李少鋒和楊千帆的對話一時中斷，各自吃著麵。
李少鋒沒有什麼食慾，很快就看著熱氣發起呆。
原本就覺得挑選新成員候補的責任重大，接著又想到必須由自己擔任指導職責，不啻於背負起那名那名新成員的將來。雖說過去一年來度過許多難關，也攻略了幾場較高難度的克蘇魯遊戲，真講起來都是仰賴身旁夥伴的幫助，並且有著諸多運氣因素，在連原本修練都自顧不暇的情況下去教導他人，實在很難想像出好結果。
楊千帆用眼角瞥了幾眼，再度開口說：「不用想那麼多，你只要像一直以來那樣努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即可。」
「沒有這麼簡單吧？」李少鋒不禁苦笑。
「先講清楚，你千萬不要拿自己當作標準，想要在一年內把新成員練到學完基礎七變的程度，那是例外中的例外。如果只是單純對練基本功，教導纏刃、護體，肯定沒問題的。」楊千帆說。
「說是這麼說，如果有漏掉什麼關鍵細節導致將來參加遊戲時出了差錯……」李少鋒低聲說。
「那樣就是杞憂了。」楊千帆停頓片刻，單手捧住李少鋒的臉頰，強迫對視後正色問：「我一直都擔心自己能否勝任師父的職責，你站在被教導的立場，又是怎麼想的？」
「當然是非常慶幸由師父負責教導！不僅僅是習武練氣，也包含了克蘇魯遊戲與裏世界的各種常識，那些師父親手撰寫的筆記更是幫了大忙。雖然工房的學長姊們也教了很多，不過我很慶幸是由師父擔任我的師父。」李少鋒發自內心地說。
「那麼就沒問題，快點吃吧。」楊千帆說。
隱約覺得被自家師父的詭辯敷衍過去了，不過仔細想想也是如此，挑選出最適合的人選，那之後就是盡己所能教導各方面的知識，現在多想也沒有太大意義。李少鋒拿起筷子，吃起稍遲的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