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你心底的名字》:以悲劇式留白與青春遺憾兩道包裝,回看台灣同志電影的脈絡 - TNL The News Lens 關鍵評論網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以悲劇式留白與青春遺憾兩道包裝,回看台灣同志電影的脈絡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以悲劇式留白與青春遺憾兩道包裝,回看台灣同志電影的脈絡
Photo Credit: 氧氣電影提供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確實是部明顯以美化包裝後的作品,使用了極多符號想堆疊出厚度的可能。回歸到根柢的故事裡,反倒是結尾二人身穿制服在魔幻時刻,非寫實又現實的唱著歌歡唱的異國景觀。

文:李佳軒

阿漢頭也不回執意地向前行,直到了澎湖小島的岸邊。
Birdy:「你再走我就不理你了喔。」「我真的不理你了。」
Birdy作勢轉身要離開跟隨他的路徑。阿漢回頭了,Birdy狂奔而前。
阿漢:「你什麼時候理過我,你說,你什麼時候理過我。」

我想看著電影的我們會想,他們是彼此在意對方的嗎?這答案是明確的,他們很在意對方,而且願意跟隨彼此到天涯海角。那他們互相深愛著對方,可以相伴一生嗎?這點或許有些不能確定,畢竟年輕時候的愛戀總是突如其來,說天長地久是種曖昧的事情。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陳昊森(右)與曾敬驊遠赴澎湖無人島對戲_氧氣電影提供
Photo Credit: 氧氣電影提供

然而,至少他們是真心真意的喜歡彼此,為什麼不能好好談一場戀愛,好好的做場愛,好好度過一個美好的夏天呢?因為他們彼此都是男孩,在「這個世界」所框架出了規範之中,正常愛情是屬於一男一女的。

甚至連過於不成熟年齡的早戀都是被禁制,應該將心思放在讀書與國家制度之下的一部分,把時代設定剛解嚴的七零年代後,《刻在你心底的名字》試圖從「再造」一個復古時空,且許多同性電影的符號與致敬中,去尋覓一段與當代對話的可能。

特別是關於青春的電影往往都帶有遺憾性,與之並列大多數台灣的涉及同志議題的電影也都是「悲劇」的,攸關乎社會政治性、文化與價值的封閉,設法躲藏在櫃子中的性成為了這些心知肚明卻無法言喻的愛。總是看得人心酸,想起空缺的遺憾;這個世界如此的美好,卻也如此的哀傷。

空缺是什麼?關於那些阻礙和遺憾是什麼?我們想起九零年代從李安與蔡明亮二位大導演所呈現出的同志問題。《喜宴》中從台灣遠渡美國渴望看見兒子結婚生子的父親,經歷了一場假婚宴後終於也的釋懷,這不是部關於愛情的電影,多得是東方儒教中蘊涵家庭概念的拓展,父親舉高了雙手把世界推高了一些,他絕不懂兩個男人間的愛,但他知道相互依偎是件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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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囍宴》

而《河流》、《愛情萬歲》裡說的同志是邊緣與隱匿的,蔡明亮底下的台北不需要一個家,無家而家,躲在暗房與床底手淫而發洩的性是典型無法顯示的窒礙難行。同志電影被家的概念包覆著,議論那些現實而殘酷的世界。

易智言千禧年後拍的《藍色大門》說了之前的故事。切開了一道稜線,青春和性別議題結合在了一起,這樣的曖昧與模糊不清引領了台灣電影裡關於成長問題的樣貌。陳柏霖喜歡上了桂綸鎂,但桂綸鎂發現自己其實喜歡另一個女孩,他們在海邊聽搖滾樂、穿著師大附中的制服騎著腳踏車奔馳在大安路上。

男孩只說,如果未來你發現你也喜歡我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沒有太多的負擔,沈重和壓迫的價值變成了清新愛情的影像故事。我們對於「未來」的一切尚且不知道,或許這仍算是一場悲傷的青春故事,但還有可能,長大以後的他們、經歷過而更成熟的大人。

至少在我們還處於一個未來的路上,徹底去感受這一切。陳正道《盛夏光年》把二男一女交錯的感情瀕臨於友情和愛情雙面上,讓一切綻放的青春與愛的故事成了現代進行式的樣貌,很當下的問題,你愛我還是愛她、你害怕的是寂寞本身還是失去陪伴。

張孝全直到最後才詮釋出了一種陽剛中懦弱的自我,在廣陌大海眼前不停沖刷二人的感情,電影不會給出回應,她只要你知道,青春與同志是一種成長的過程,你得被這樣的「留白」去選擇你觀看的角度,並且填補它。然而大多數的我們都知道,那就是一種悲鬱的緩和,不把殘忍說得那麼清楚,讓我們至少還舒緩了一些美好。

「留白」是從中國水墨畫所發展出來的概念,我們凝視著平面的山川風景畫時,會有一大幅白色的空,空代表的不是無,而是另一種延伸的可能,讓我們自己去延展世界的遠大,遠方尚且還看不清的景物,或是關係中還有可能的發展。

就像我們並不習慣把感情說得太飽滿,飽滿到炸裂之處時或許該留下一些遺憾,反而才深得藝術性的雄偉。往往過於哀傷的情感故事又讓電影變得刻意而不知所云,《藍色大門》是、《盛夏光年》同樣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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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吉光電影

即便到了楊雅喆延續此一主題配上嚴肅的政治意識後,《女朋友.男朋友》仍舊是一場悲傷的青春故事。更現實的世界搭配的是解嚴後意識衝撞的改變,往後向前的人生似乎沒了青春那樣純粹,世故的現實是,男女們依舊逃不出婚姻和政治束縛的自己,桂綸鎂離開了、張孝全以哥哥的身份照顧了她的孩子,更嚴肅的是「階級」和社會地位的改變後,我們對於一種幸福的價值觀變的迷茫,張孝全的同志身份成了一種邊緣卻獨立的存在,他以一人為家,給予這時代另一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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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女朋友.男朋友》

然而,電影中的愛情仍舊是不完整而缺憾了,始終如一,觀眾們仍為結尾穿梭在記憶中的道路感到一絲憂愁。明明是也是一種愛,為什麼嚴肅的這個世界讓一切變的如此艱辛。《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用了兩道方法來處理同志和青春問題在台灣電影一種脈絡。

一是悲劇式的留白,仍舊因為時代與「正常」與否形塑的性向問題,隱密的情感在一來一往的情愫中連嘶吼都無法的噤聲。Birdy像個怪咖一樣現身,說是一部電影《鳥人》(1984)的名字。 亞倫帕克(Alan Parker)《鳥人》更接近一種反戰與精神分析式的意象的電影,說兩位好友因為越戰從軍分離後如何治癒彼此的故事。儘管隱密的不像一部同志電影,但親密不可分的關係仍舊成為了一個賦予Birdy名字的故事。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那是電影裡最後也最重要的一句話。鳥人作勢縱身一躍的姿態,不過是個在清楚不過底下是個平台的玩笑,只有他們深知彼此,正常與否都只是一種束縛罷了。

Birdy靠近了阿漢卻又發現那純粹的不僅僅是友誼。他們一起搭車到台北、一起播放了蔡藍欽的〈這個世界〉、一起看電影一起靠著肩入睡、一起試著用不同的角度去理解世界,但現實仍將他們拆散。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新生代演員陳昊森(右)與曾敬驊(左),為了拍攝國際版海報視覺
Photo Credit: 氧氣電影提供

明明知道BB Call裡「晚安」所代表的意涵,卻得假裝他不有那樣的在乎對方,車禍後他的愧疚感來自於深愛卻無法表述的情緒,不只是肉體上的痛苦,更多的是心理上閃躲的痛苦。所以他們一起去了澎湖的遠方,試著遠離人群中可以嘶吼出聲,試著在依舊的世界中創造屬於他們的樂園—自由自在,可以好好愛人也被愛的樂園。

「你什麼時候理過我。」最生氣的事情不是那些外界所賦予的壓力,而是你們都知道,卻非得「留白」的哀傷。

這樣如同台灣同志電影悲傷調性的斷點,同樣接續在了《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青春結束的時候,他們在電話的那頭依舊一句我愛你、我好想你都沒得說出口,夏天就結束了。但這樣的留白接續在了多年後的重逢,在同學會上找到了聯繫方式,並到了加拿大相逢的酒館外,儘管景物已非當年,情緒也舒緩了好多,各自都經歷過了或多或少成功或者失敗的人生吧。

改變了這一切的是,中年的阿漢和Birdy道了好幾聲晚安後說:「還是多陪你走段路吧。」

說了再多聲晚安的密語,都比不上一個行動的直接。我們一同走,他們並不想錯過這一趟路程的機會了,時代改變了,社會價值和對愛情的看法已經不是當年那般單一了,同志電影僅管挫敗也渴望一點完整個彌補,涉及到了台灣近年來興起的BL網路劇發展,那般漫畫夢幻甜蜜的戀愛可能,如以范少勳主演《越界》的大獲成功和好評可以見得,這樣滲透在同志、青春、台灣電影的關鍵字裡,改變了我們對此的想像並拓展了其商業價值性的開發。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電影票房飆破3300萬!曾敬驊(左)、陳昊森雙帥表演獲得一致
Photo Credit: 氧氣電影提供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確實是部明顯以美化包裝後的作品,使用了極多符號想堆疊出厚度的可能。回歸到根柢的故事裡,反倒是結尾兩人身穿制服在魔幻時刻,非寫實又現實的唱著歌歡唱的異國景觀。他們其實擁有了快樂的相伴、一起對這個世界有了一段很深刻的認識,而且活下來重逢了彼此。

在離開這麼樣的世界之前,有許多快樂和悲傷的世界之前,因為想和你說聲晚安。晚安代表的是從單純的晚安——密碼語言裡的「我愛你」——對世界崩解分離而痛苦的訣別——最後是保有一絲希望改變與重逢的想念。

如果還有下一回,別再錯過了,留白被填滿了一個回應,電影是個魔術投影出的光影一樣,閃爍且迷人。

本文經作者授權刊登,原文刊載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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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