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2》溫暖的治療系藥方

電影版《深夜食堂2》跟第一集有點不同,同樣都是講食物,第一集好像講得比較刻意,是山芋泥飯,是咖喱飯之類,第二集就回歸基本的豚汁定食,重點帶入人物故事。

漫畫描寫,位於新宿某小巷內,到午夜才營業的「深夜食堂」,店內掛在牆上的菜牌,只有簡單的四項。四項之中,只有一項可以食,叫「豚汁定食」,盛惠六百円,其餘三項都是飲料的,不是波子汽水不是可樂,全都是酒,只有酒可以喝。大啤酒最貴,六百円;兩杯小日本酒,五百円;一杯燒酎,四百円。菜牌內還列明規矩, 「每位客人限點三杯酒」,只能輕酌,不准不醉無歸。

居酒屋有這樣的設定,分明是趕客,菜牌能吃的沒有選擇,就算只點飲料的,也只能喝三杯,是不想食客逗留太久,還是居酒屋主人不懂煮食呢?《深夜食堂》耐人尋味,正在於此,生客固然不知,但不必寫在菜牌上,熟客都知,店主根本什麼都懂得煮,只要有材料。

《深夜食堂》電影版第一集,介紹了三道菜,有日式咖喱飯,西式拿破崙意粉,及很少人會吃到(而且未必好吃的)山芋泥飯,還有小吃八爪魚香腸和玉子燒。五道都是簡單、基本的菜,但也引得人跟著影片去煮。特別是孤獨女孩跟老闆學煮日式咖喱飯那段小故事,簡直令每個女孩都應該要懂得煮這個菜。簡單菜式,甚難煮得好。真食家經常會說,最難煮得好吃的,是一碗白米飯。

漫畫出版了十多期,每期包含多個小故事,每個小故事都以一道小食或小菜命名。以食先行,從食處看人生。電影版第一集故事,以第一期漫畫的單元為基礎,略作增減。第二集電影,不再跟隨第二期漫畫單元發展,更不再像是介紹食譜一樣,以食物先行,而是簡略從食物出發,講人物故事。

電影版第二集解答了我一直以來都想知道的答案——一直以來,我都想知道,牆上菜牌唯一的恆常食物豚汁定食,究竟是什麼一回事。我沒有看過全部漫畫,但看了六期,都沒有發現以豚汁定食做單元的故事。換句話說,漫畫出版的初期,故事中沒有客人點選這道菜,這道菜既然是唯一可點的食物,理應是招牌菜,但為什麼故事初期沒有交代客人點選呢?彷彿是個謎。

暖心的豚汁定食

結果,導演松岡錠司發現到這一點,終於在第二集安排了豚汁定食單元,配上一位從鄉下來到東京找兒子的婆婆故事。婆婆初到食堂,什麼都不懂,一看菜牌,只有這個,就點這個,菜端上桌,婆婆飢腸轆轆,喝下豚肉煮的味噌,立即呼出滿足又幸福的一口氣。婆婆的故事很哭人,她收到神秘電話,說在東京工作的兒子欠了錢,便趕路到來東京,晚上匆匆把錢交給兒子的朋友。及後,婆婆流落街頭到處走,偶然來到深夜食堂,食客見婆婆一個人,問她兒子在哪裏,婆婆竟說不欲打擾兒子工作。老闆二話不說,端上豚汁定食,婆婆一吃開懷。在第一集曾經寄居食堂的「咖喱飯女孩」,提出婆婆到她家暫住。

這個單元很溫情,食客沒有一個因為婆婆身世不明,嫌麻煩,怕上身,而閃縮退避,人人都關心婆婆之後怎麼樣,特別是錢銀,是不是被騙了。而由咖喱飯女孩提出帶婆婆回家暫住,更是發揮了同理心,她曾經也是過來人。深夜食堂、老闆及其食客,被描繪成一個公共、開放的大家庭,像教會、像社區中心,不同的是食堂沒有傳教、沒有中心活動安排,有的是食物和關懷,當然也要付錢。

3 個奇情小故事

這段故事,反映了《深夜食堂》的核心主題:每個人都會遇上不同的人生問題,只要來到食堂,老闆就會為你煮一道好吃的東西,然後慢慢道出你的故事,說不定這裏的食客可以為你聆聽、分憂,幫上半點忙,或者最低限度,也可以飽吃一頓,休息之後,再上路去。人生有很多事情,未必一定找到辦法解決,關鍵是,你要用什麼心情去面對。

《深夜食堂2》的三個小故事,都帶著奇情,另外兩個,一個是經常打扮得像參加喪禮的女人,時常遇上「戀喪服癖」的男人;另一個是蕎麥麵店的少年東主,忽然喜歡轉食烏冬,戀上比自己年紀大很多的女人。婆婆的故事不算奇怪,但婆婆面對不安的樂觀態度,就超乎常人。她愛吃老闆的豚汁定食,帶出深夜食堂饒富味道的寄意:無論是豚汁定食,還是深夜食堂,都是恆久不變地,永遠留在原地,等你到來點選。

有一間食堂,有一道食物,有一個人,永遠留在原地守候,等待你到來,然後給你食物的溫暖,滋潤你寂寞又帶著無奈的人生。這樣的處境,實在很窩心,切中日本「治療系」文化,亦即是今天我們時常想尋找或追尋的療癒感覺。

治療系文化從八九十年代日本泡沫經濟時期孕育而成,無論在文學、音樂,甚至小至小飾物、小擺設,都以治療生活出發,那不是真的要治療什麼實質的生理創傷,而是要讓人從困難、悲傷、哀愁的困局中釋放,日本人提出要留意身邊的「小確幸」,就是要從小處尋回生活和生命的歡愉。

《深夜食堂》是廣受歡迎的治療系漫畫,食物本來就是令人療癒的小確幸,還要老闆有黑道背景,但又永遠謙厚,雙手叉腰嘴角帶笑,比起很多西裝骨骨的人,更要和藹可親。日本演員小林薰演的老闆,擁有了一切女士夢寐以求的「暖男」特質:懂煮食、又細心。連小田切讓演的小警察,都「暖粒粒」,令拉麵店的外賣女孩死心塌地。《深夜食堂》中的男人,個個都暖。

日本治療系電影,近年成績非常之好,除了兩集《深夜食堂》,其他如石井裕也的《字裡人間》、河瀨直美的《甜味人間》、姜秀瓊的《海邊咖啡屋》、是枝裕和的《比海還深》、山田洋次的《東京家族》等,都彷彿有著神奇的療癒效果。村上春樹的《海邊的卡夫卡》(2002)令治療系小說變成雨後盛開的繁花,而《深夜食堂》的治療藥方,除了有賴原作者安倍夜郎帶來他的世界觀,戲中來自鈴木常吉和福原希己江的音樂,也萬試萬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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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