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日安,我的母親》: 新世代不只男人仍然命苦,其實人人都命苦 – 電影神搜

【影評】《日安,我的母親》: 新世代不只男人仍然命苦,其實人人都命苦

九十二歲的偉大日本導演山田洋次,交出了他執導的第九十部電影《日安,我的母親》(こんにちは、母さん)。年歲或疫情,都無法阻止這位拍出《男人真命苦》系列、武士三部曲與《學校》三部曲等等經典電影的老導演,繼續以一到兩年的速度產製一部電影。《日安,我的母親》是他又一部系列作「母親三部曲」的最終章,一樣是他擅長的日常喜劇類型。同時,一樣傳達了山田作品特有的市井日常溫暖風格。這部新電影洋溢著滿滿的山田洋次感,彷彿五十多年前的《男人真命苦》……不,《日安,我的母親》應該有個別名:《人人都命苦》。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在講述什麼?電影劇情故事介紹

昭夫(大泉洋 飾)是大企業的人事部長,妻子是上電視的斷捨離專家,還有個上大學的女兒,可說是人生勝利組。但事實上,在人人稱羨的五子登科成就背後,昭夫卻面臨妻子分居、女兒小舞離家不歸、還必須開除同為同事的好友(宮藤官九郎 飾)等等壓力。他回到仍在東京下町向島經營足袋店的母親福江家(吉永小百合 飾),發現母親現在不但一邊做生意,同時還是救濟遊民組織的一員,生活過得多采多姿。而且,母親似乎與教會牧師(寺尾聰 飾)走得很近,人生第二春正要開始……這怎麼可以!我要有新爸爸了嗎!百事不順的昭夫,陷入了新的苦惱。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山田洋次「母親三部曲」最新作,更像《男人真命苦》系列作

《日安,我的母親》,是山田洋次自 2008 年《母親》與 2015 年《我的長崎媽媽》之後的「母親三部曲」新作。話是這樣說,但是,《日安,我的母親》的主角,卻不像前兩部作品,都是以吉永小百合飾演的母親為主。反過來,大泉洋飾演的昭夫,才是《日安,我的母親》的主角。

如果你暫時忘記這部電影的片名,《日安,我的母親》看起來就像是山田導演最知名的《男人真命苦》系列最新作,昭夫完全是個命苦的男人,他在電影裡面對了各式各樣的壓力,苦不堪言。比起來,《日安,我的母親》甚至比 2019 年紀念性質的《男人真命苦》系列作《男人真命苦之歡迎回來寅先生》,更符合這個系列的調性。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

這樣說來,代表昭夫就是新世代的寅次郎,但這位新寅次郎比寅次郎更命苦。像寅次郎那樣自由奔放的七〇年代個性,在二十一世紀的男人身上,特別是中年男人身上,已經早就看不到了。昭夫不像寅次郎那樣,可以一不順心就提著包包浪跡天涯,他乖乖地遵循現代社會的登龍門管道,認真唸書、進好大學、進入大企業成為乖順的螺絲釘,然後好不容易爬上中間管理層,才發現自己已經卡進殘酷的企業運行機制,只能啥也不聽不想不做的無明活著。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

昭夫的思維仍然是上個世紀的出人頭地價值觀,他儘管已經成為這套邏輯的犧牲品,但他骨子裡卻仍然深信這套邏輯是成功在現代社會謀生的準則。面對來送餐的 Uber 外送員大學生,他還要端起父輩的架子,問他有沒有在找工作;當小舞憤恨地說著母親只希望她大學畢業後找份大企業工作,不然就是跟大企業精英結婚時,昭夫一樣無法反駁太太的說法。但與此同時,昭夫卻也同時身處在被這套邏輯壓迫的困境下,他開始發現自己每天不斷地說謊,維護他功成名就的假象;他必須按照上司命令開除自己的好友,只能一邊以企業利益之名,說服自己這是對的決定。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

昭夫當然很矛盾,這種矛盾令人感受到他的偽善,甚至有時是可惡:儘管在公司他兩面不是人,但他卻也瞧不起福江加入的慈善組織,認為這種社福組織與自己的汽車大企業比起來只是兒戲。在一般電影裡,像昭夫這樣被企業文化馴化的困頓中年,最後總會面臨某種制裁。但是,這是山田洋次的電影,而山田洋次永遠是失敗者最溫暖的後盾,一如《男人真命苦》系列,《日安,我的母親》溫暖地包容失敗的昭夫。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

 

山田洋次樂於表現小人物們的缺陷與困境,並從家庭中找到生存勇氣

這是山田洋次的魅力,五十部《男人真命苦》電影,意味著寅次郎談了五十次失敗的苦戀,有五十個(事實沒有那麼多)美女把寅次郎當作備胎與煙霧彈。從商業電影的角度,這些拋下寅次郎的美女,竟然敢拋棄我們心目中的男主角,真的是可惡。這套系列放到現在是不可能重拍的,在女權意識激盪的現代,這些女角可能會被厭女觀眾批評為公主病、把男性當工具人等等惡劣角色。不只如此,寅次郎本人也很不完美,他大男人、他無責任、他沒有毅力又粗俗,絕對不是一般女性會欣賞的男神。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

但你幾乎很難討厭山田洋次電影裡的每個缺陷角色,如同昭夫或是寅次郎。山田從不批判他電影裡的角色,他在呈現這些角色身上的劣根性同時,卻也同時呈現他們天性裡的良善之處。《男人真命苦》系列裡的女主角,她們最後也許因為各種原因離開寅次郎,但在那分離之前,她們都與寅次郎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寅次郎也從她們身上得到了不同的溫馨關懷與幸福。青蛙與公主的幸福童話,不是山田洋次喜歡的題材,他喜歡的是缺陷角色與缺陷角色間的萍水相逢,他們曾經快樂過,他們終究不會白頭到老,這事實上才是這個殘缺社會裡日日可見的常態。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

在《日安,我的母親》裡,現在不是男人真命苦,是人人都命苦。像寅次郎叔嬸那樣,在柴又街上賣小吃就能安心過一生的世道,早就已經不復見。這個世界已經一視同仁地對老幼男女不友善,但不只是年輕人就業不易、或是夫妻感情不順而已,最糟的是像昭夫這樣的例子,懷著上世代價值觀卻在新世代成為社會中堅的矛盾中年。反過來,面對足袋早已是過時商品、卻仍然守著亡夫足袋店的福江,她雖然已經是日薄西山的年紀,但卻仍然抱著勇於接納新事物的好奇心,少了昭夫的矛盾,生活並不富裕的福江,卻看來活得更加自由自在。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

但母親也有自己的困境,同樣的,身為新世代的小舞也有。這部電影裡有太多的苦,可是山田洋次沒有給昭夫這樣概念上的反派一記重擊,也沒有給其他角色的困境一個白馬王子救駕的幸福結局。反過來,他製造了一個如同世外桃源的東京下町環境,讓這裡始終不變的人情味溫暖,慢慢暖化這些正在受苦角色心中的冰霜,給他們繼續面對困境的勇氣,支持他們的下一個人生抉擇。

電影結局,昭夫、福江與小舞真的擺脫困境獲得幸福了嗎?見仁見智。但是那並不重要,畢竟人生在世就是長憂九十九,可是,看看隅田川的夏季煙火,喝杯冰透透的啤酒,跟家人聊天打屁,聊聊小時候的往事,那無時無刻不在的現代社會壓力,似乎就暫時消失無蹤,好像又獲得了明日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山田洋次珍愛的是這樣的生活小確幸,以及人情溫暖所帶來的療癒力。他熱愛社會上的失敗者,跟英國名導肯洛區麥克李相似,但他並不像這些大師這麼殘忍與精準,他相信的是,即使我們並不完美,但我們永遠都能在家庭之中找到生存的勇氣。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電影評價心得:大泉洋收放自如的表現是最大亮點,山田洋次的失敗美學再+1

你可能會批評,那這樣《日安,我的母親》與《男人真命苦》比起來,豈不是毫無長進?也許是這樣,但這就是山田的風格,可見的未來,這位超過九十歲的導演也不可能有什麼驚天動地的風格轉變了。他對失敗的包容力與寬容,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的 DNA。在「母親三部曲」前兩部作品裡,都有著濃濃的戰爭陰影,在這部描述現代社會的電影裡,戰爭卻依舊在其中尬了一角。這看來有點風馬牛不相及,但卻仍然符合山田的失敗美學:二戰戰敗,是全日本歷史上最巨大的失敗,但如果日本能從百廢待舉的戰後從新爬起來,那個人當然也有重生的機會。

大泉洋是整部電影的最大亮點,他演起百廢待舉的中年毫不費力,可以演出企業中間管理層的兩面不是人,同時,他也能自然演出在母親面前耍賴鬧脾氣的兒子,完全是收放自如;永野芽郁有一幕落淚戲十分精彩;宮藤官九郎未必是以演技見長,但他演出不甘心被企業淘汰的憤怒卻恰如其分;寺尾聰要演優雅牧師完全沒有困難,有趣的是牧師遇上了黃昏之戀,反倒露出青澀的害羞。

《日安,我的母親》。

《日安,我的母親》。

九十二歲的偉大日本導演山田洋次,還會不會有下一部電影?當然有,他在《日安,我的母親》之後,首度執導歌舞伎《文七元結物語》,明年還要挑戰執導《東京物語》舞台劇。這位永不停止的電影大師,仍然創作慾旺盛……說不定,我們很快就會看到下一部「母親」電影……甚至是大泉洋主演的新《男人真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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