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8 年取得哈佛博士,為何放棄學術回台灣?專訪《故事》創辦人、聯經出版總編輯涂豐恩|世界看台灣 《換》人說說看/換日線編輯部|換日線

花 8 年取得哈佛博士,為何放棄學術回台灣?專訪《故事》創辦人、聯經出版總編輯涂豐恩

花 8 年取得哈佛博士,為何放棄學術回台灣?專訪《故事》創辦人、聯經出版總編輯涂豐恩

Photo Credit:汪忠信 攝影

涂豐恩堅定地說,當年創辦《故事》就是因為發現自己寫文章、做 podcast,終究能力有限,若要能產生實際而長遠的影響力,就應該要打團體戰。

採訪、撰文:林欣蘋/換日線編輯部

網路媒體《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以下簡稱《故事》)創辦人涂豐恩,從求學到就業,不斷做出讓外人「匪夷所思」的決定:大學考上台灣大學工管系,卻愛流連在文學院修課,更在大二時轉到「錢景」堪憂的歷史系,甚至一路讀到博士班;本來好好做研究都來不及,他卻又一股腦熱地創辦了《故事》,邊寫論文邊跨時差經營高風險的新創公司;而當他挺過長達 8 年的博士生活,自美國名校哈佛大學畢業,卻旋及決定放棄學術,回台專注經營媒體事業⋯⋯。

不過說也奇怪,這些看似另類的決定,最終竟都能開花結果──除了零創業經驗時辦的媒體經營得有聲有色,近 6 年至今仍屹立不搖;他更在今(2020)年考慮離開學界之際,接到知名老字號出版社聯經出版公司的邀請,希望他能接下總編輯一職。

回首涂豐恩 10 餘年的軌跡,彷彿常常都在「跟錢過不去」,但又每每都能另闢蹊徑──而這背後其實並無「策略」可言,不過就是單純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已。

涂豐恩在今(2020)年考慮離開學界之際,接到聯經出版公司的邀請,希望他能接下總編輯一職。圖/汪忠信 攝影

從世界看台灣,文化衝擊與反思

涂豐恩轉系的故事被媒體報導過很多次,別說一般人覺得驚訝,當年就連歷史系老師都問過他幹嘛轉系。事隔多年再問涂豐恩,他淡定地答:「我有一個朋友跟我同一年轉,從醫學系轉到社會系,所以那時候一直覺得(轉系)沒什麼啊。」

不怕出社會餓死嗎?「不可能啦,在台灣要餓死沒這麼容易。」

更何況涂豐恩物慾很低,唯獨對知識貪心──在哈佛大學東亞文化與文明研究所取得博士學位後,又於哈佛燕京圖書館擔任研究員,漫長的旅美時光中,不斷經驗著各式思想激盪與文化衝擊。衝擊之一,是「提問文化」的差異。涂豐恩舉例,在美國的學術研討會上,評論人間雖有長幼,但討論過程不分尊卑,彼此都能就事論事、誠實地提問,或平和地質疑,「老師不會覺得他比你還懂,而是會不斷拋問題給你,這個研究就是你的,你要想辦法找出答案。」

相較之下,他認為台灣氛圍趨於保守,研討會上,更多是前輩評論人對後輩單向的指教,而非透過問題雙向交流。這點不只體現在學術界,生活中亦然:「我們在國外看新聞的時候,會發現國外的記者很厲害,會問尖銳的問題看對方如何接招,台灣基本上都很客氣,問政治人物的問題也都很軟性。」打破砂鍋問到底,更往往被視作一種對權威的冒犯、對專業的不尊重。

不過涂豐恩也指出,美國並非樣樣都開放,就國際視野而言,台灣人就更勝一籌。「在台灣,打開電視還能看到不同國家的新聞。美國媒體雖然也看得到國際報導,但美國人普遍只在意本國新聞」,對世界的認知也較為狹隘。他回想起某次和同學赴日本參加暑期課程,美國同學們竟對拉麵中的整隻蝦子嘖嘖稱奇──原來他們只吃過剝好的蝦,從未在料理中見到蝦子的「全貌」。

台灣作為海島國家,從古至今本就與世界往來密切,資訊亦更為流通;不過從歷史學者的角度,涂豐恩期許研究者在關注世界的同時,眼光能更「在地」:「學術到頭來還是要跟土地互動,應該有一些本地特色。台灣學者在研究世界史的時候,可以思考如何透過這些研究,幫助我們理解台灣;或是反過來,用對台灣的認識,提出對於世界(與歐美學界)不同的詮釋。」這正是涂豐恩相信的「有根的世界主義」(Rooted Cosmopolitanism),而他也正靠著《故事》實踐這份理想──嘗試為台灣人寫世界史。

涂豐恩物慾很低,唯獨對知識貪心。圖/汪忠信 攝影

《故事》的故事:一個美麗的錯誤

熟知《故事》的讀者就知道,「為台灣人寫世界史」這個目標固然遠大,但還比不上《故事》創站時提出的訴求──「寫給所有人的歷史」。口號喊出時,涂豐恩還在美國,博士生涯都還沒過半,光是寫給學術圈都不夠,為何還要辦媒體寫給所有人?

談起《故事》背後的故事,涂豐恩戲稱這是個「美麗的錯誤」:起初架設網站和粉專,只是和朋友們興趣使然,想把歷史知識深入淺出地分享給感興趣的讀者。然而剛起步半年,《故事》便意外獲得熱烈回響,讓他們萌生了募資創業的念頭。

剛開始一切都很順利:2014 年《故事》憑著募得的 200 萬正式開張。「那時候很天真,我覺得一年再怎麼燒也就是 50 萬,光是這樣對我來講已經是天文數字。」沒想到預計要花 4 年的錢,一年半就燒完,他們這才發現創業有許多眉角,而他們對商業模式、股權分配、產品發展等均毫無頭緒。

於是他們痛定思痛,重新規劃與學習,從創站時只夠支付三人薪水,到如今已有二十人規模。「現在才知道,以前在工管系覺得很無聊的會計學和《公司法》,對於要創業的人真的非常重要。」涂豐恩自我揶揄。

下一步,涂豐恩想做 podcast。他苦笑著解釋:「6 年前我就想做,但是一直拖到現在,反而好像是因為紅了才在跟隨人家的腳步。」原來過去涂豐恩就曾自錄 podcast 談歷史,他更表示「當初在台灣,podcast 還是比較 nerdy 的事情。」過去《故事》受限於團隊人力未能執行,未來希望仿效外國歷史主題的 podcast,能夠透過精心設計的腳本,帶領聽眾 5 分鐘進入歷史情境。 

涂豐恩相信,除了音頻之外,新媒體還有多種可能性值得嘗試,而這也是他選擇回台專注經營《故事》的一大原因。

下一步,涂豐恩想做 podcast。圖/汪忠信 攝影

出任聯經總編輯,期待打好「團體戰」

2019 年 9 月,當涂豐恩從哈佛大學畢業,準備投入美國學界的求職季時,他猶豫了。曾經以為自己會一輩子當學者的他發現,學術工作雖安穩,卻也因系統完整、制度成熟,而少了空間「容納新的可能性」。反觀《故事》在自己遠距經營下非但沒有倒閉,還有機會在商業、內容與社群上推陳出新,讓他不禁思索:「如果我回台灣全心經營,《故事》是不是可以做更多事情?」

就在涂豐恩決心回家時,聯經出版與他聯繫,詢問他對出任總編輯的意願。涂豐恩雖感榮幸,卻也不諱言自己返台後的規劃。雙方討論後同意,涂豐恩接任聯經總編輯,同時繼續擔任《故事》執行長。「它基本上是兩間公司,我在這兩間公司的角色也不一樣──在聯經負責內容、在《故事》則負責營運,所以我覺得那條線其實蠻清楚的。」兩個職位均是責任制,工作時間彈性,以負起責任、做出成果為目標。

採訪涂豐恩時,適逢他上任第一週,對於聯經在中文世界的定位津津樂道。他表示,擁有 46 年歷史的聯經出版在台成立時,角色宛如歐美的「大學出版社」,出版大量能與大眾對話、亦受業界重視的學術作品。即使時至今日,台灣湧現大量出版社,書市亦流行輕薄短小的出版品,但聯經仍堅持長線經營的眼光,專出能超越時間的經典。他舉例:2017 年出版的馬克思《資本論》,三大冊厚重的書籍至今仍是出版社的長銷書,可見聯經不只是「做理想」,也能兼顧市場。

不過,不管是出版社還是媒體,如今都身處社群當道、自媒體興起的時代,難道不擔心兩者都成為「舊媒體」,逐漸被網路紅人和意見領袖取代嗎?

涂豐恩堅定地說,當年創辦《故事》就是因為發現自己寫文章、做 podcast,終究能力有限,若要能產生實際而長遠的影響力,就應該要打團體戰。「過去大家可能有一點被嚇壞了,覺得所有人都可以出書、都可以做線上出版,會不會取代傳統媒體?但我覺得以長遠來看,有組織的做法還是比較有可能做得長久。我比較擔心大家忘了自己作為一個組織的優勢,沒能思考哪些事情是只有我們(組織)能做到的,反而一天到晚想要去沾網紅的光。」

也因此,如何打好組織戰,是他現在最感興趣、也認為最重要的事。

執行編輯:吳玲臻
核稿編輯:張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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