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屯的呼喚：港仔跟媽祖進香

八天七夜徒步往程的180km，差不多能環香港島3次了，這也是我首次負重長途跋涉。每天凌晨3點起床面對長達15小時的步行，腳板底從第一天就爆裂酸痛，每行一步我都會對長期貼着藥布的雙腿説「請好好踏實下一步」。最後一天我倆坐在北港朝天宮外圍的巷子裏，聽着廣播「進喔！進喔！進喔！」，從心底告訴自己與媽祖「我們真的到了，陪祢走到了。」兩目泛淚。



● 徒步聆聽俗生苦難

白沙屯媽祖前往北港進香已有逾170年歷史，亦是台灣最長途的廟宇活動，更有台灣朝聖之路之稱。長途徒步、無固定路線、香客熱情的款待是白沙屯媽祖進香的三大特色。「香燈腳」自清朝起便是陪伴媽祖進香信徒的稱呼，隱含信徒用雙腳薪火相傳的意義，也因進香往返距離有約400公里，路線只能勇往直前，不能走回頭路，香燈腳們更有「勇腳」之稱。

出發前我還在想會否像台灣其他廟會一樣濫調的電子花車與辣妹表演，但進香過程中，總總畫面讓我感覺到白沙屯媽祖散發着一種平易而親民的氛圍。白沙屯媽祖出門乘坐的竹轎體積不大，轎班與民眾是身貼身距離，雙簾拉開媽祖能平視大家。路途中幾乎毫無排場，一台什音團車跟頭旗在前開路，而竹轎旁只會跟着一個銅鑼，節奏快慢代表媽祖的情緒。



國小生打銅敲鼓迎接轎隊時，媽祖會忍不住衝過去看；每到醫院亦會停駕十多分鐘為患者們加持，媽祖以既頑童又慈愛之心陪伴眾人。竹轎接近讓信徒鑽轎腳時，不時會看到中老年的婦女手握一大疊衣服雙膝跪拜，希望把祝福帶回給家人。有一次一位阿嫲因鑽轎腳時雙膝無法跪下，淚流滿面，媽祖在她面前停留了一會，緩緩地往下靠前，讓阿嫲一手扶着轎頭對祂傾心，媽祖邊聆聽祈求邊搖晃，彷彿在安慰受苦難的信徒們，在場哭泣聲四起。

● 轎子急轉彎

正因為媽祖的隨性，猜測路線的樂趣是進香路上的精神糧食。我們需要一直檢查白沙屯GPS來看媽祖在哪裡，留言區也不斷跳出民眾祈求媽祖能走到自己的市鎮。果然這次媽祖的路線不如往年，竟然從員林開始跑到山線首次走進社頭鄉、田中、二水、林內等地區，更常常突然急轉彎繞進鄉鎮小路，我們跟上才知道原來小村莊裹真的有數家人在等待祂的到來，感受那份在地信徒期盼多年的感動總能蓋過徒步的酸痛。走在鄉間田徑，香燈腳們的出現也象徵媽祖即將要來了，二十萬人湧進村莊之時，也代表我們腳踏實地的成為媽祖與信徒之間的互動足跡。



● 一路相隨的貢獻

二十萬人從苗栗白沙屯用七天走到雲林北港不是一件容易達成的事。香燈腳每天需長征約30-40km的路程，加上人稱「粉紅超跑」的白沙屯媽祖以10分鐘1km的腳程在狂奔，要避免被海放，香燈腳更是縮短休息時間，自行加緊腳步。一般媽祖會在4am出發到6pm駐駕，而香燈腳則是2-3am出發到7-8pm才會到埗休息的地方。大家之所以能夠一路在公路狂奔，便要多賴奉茶精神的支撐，凌晨到深夜不間斷的物資隊伍，從飲料食物、生活用品到各種草本藥膏，香客以派發物資來與香燈腳「結緣」，也象徵貢獻給媽祖的心意。



各式各樣的大貨車載着流動廁所、衛浴、發電機，彷彿要把一整個家的生活機能帶到路上。但我覺得最誇張的是那些發揮到極致的公共空間，你可以想像二十萬人同時湧入一個小鎮的規模嗎？每當媽祖接近某個市鎮時，當地的公機關與民宿都會大規模開放，不管車站、區公所、公園、廟宇、學校、警察局、運動中心及能躺的騎樓，一律睡滿了人。香燈腳就像水一樣自動流到各處。



● 眾生善念的結晶

大家都説奉茶文化是善的循環，親身參與過進香，便能感受到那份集體信念的規範。媽祖像帶領人們心中善良發揮到極致，可以説媽祖就似眾生善念的聚合，讓大家在步行時都能讓自己的「善」、對人的「善」重新熾熱跳動。

停駕社頭那天，我從中午就被突然遊上百果山的媽祖無限海放，跨過不知多少稻田後，走進了一條村巷遇上一位阿姨願意讓我進住她女兒的房間。我一踏進門口，阿姨不停對我説「謝謝你給我機會服務」，還堅持要煮麵請我吃，聊了一下發現她是為了白沙屯媽舉家搬遷到媽祖有機會經過的領域。不過，過往很少走到社頭，更何況是村巷裏，所以今年出發前，阿姨特意北上拜托媽祖能否今年到訪她家一次。也許媽祖聽到了老人家的祈願，真的走經過她家。

也正是這份善念於人群中流動，讓香客一來再來，參香人數每年飆升。感謝白沙屯、通宵、苑裡、房𥚃、日南、大甲、清水、沙鹿、沙田、龍井、追分、大肚、花壇、大村、社頭、田中、二水、濁水溪、林內、斗六、石榴、斗南、土庫、元長、北港，所有居民的忍讓和幫忙。這段路上是我一生講最多謝謝的時段，謝謝媽祖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