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拍自經典文學作品《小婦人》的電影《她們》，入圍了2020年奧斯卡獎6個項目，卻因導演葛莉塔潔薇（Greta Gerwig）沒有入圍到「最佳導演」獎項而衍生了些風波。
事實上，葛莉塔潔薇早已憑藉著她在2017年的導演處女作《淑女鳥》入圍過第90屆奧斯卡最佳導演獎。但很難想像的是，在她之前，奧斯卡90年來也只有過4次女性被提名奧斯卡最佳導演的紀錄，葛莉塔潔薇是史上第5位。
今年是奧斯卡第92屆頒獎典禮。史上入圍奧斯卡最佳導演獎項提名者並不少，但這大約460人的名單中，至今仍只有5位女性。這種驚人的低比例著實惹人側目。而這件事也某程度後設地呼應了《她們》這部電影裡面討論女性創作者處境艱難的事實。
當一對情侶各憑本事、登上奧斯卡舞台……
電影中，瑟夏羅南（Saoirse Ronan）所飾演的女主角「喬」是個有才華的寫作者，但在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為求生計，她拚命寫著閱讀市場需要的戰爭亂世勵志文。喬通常選擇匿名刊登，以免讀者會質疑女性作者撰寫戰爭文的適任度。畢竟，當時的作家都是男人，就算聽過女作家的存在，也是屈指可數。他們甚至底下會開玩笑說「作家都是男性！」
賞識喬的寫作才華的，是法國小生路易卡瑞（Louis Garrel）飾演的德國教授。飽讀詩書的教授擁有卓越的鑑賞評論能力，這自然讓他無法忽視喬的光芒。這樣的原始故事設定極為符合導演葛莉塔潔薇的真實生命經歷：眾所周知，葛莉塔潔薇的男友諾亞波拜克（Noah Baumbach）是知名導演、也是葛莉塔潔薇的伯樂。諾亞波拜克今年亦憑在Netflix上架的新片《婚姻故事》獲得了6項奧斯卡入圍成績，才子才女情侶以伯仲實力登上奧斯卡殿堂，可謂蔚為美談。
然而葛莉塔潔薇並不是一開始就寫劇本當導演的。她當了多年的演員，後來才在男友的鼓勵下，嘗試「演而優則導」。而才開始創作的這幾年，她便以飛快的速度，趕上了男友諾亞波拜克。
兩個有才華的人在一起，究竟誰該成就誰？
諾亞波拜克導演曾執導過許多精采的電影，如《超級狐狸先生》、《海海人生》、《愛上草食男》、《青春倒退嚕》，還有和女友葛莉塔潔薇一起編劇甚至由她擔任主演的《紐約哈哈哈》，是當代美國文青導演的第一把交椅。但他至今尚未入圍過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相較之下，葛莉塔潔薇竟能憑第一部電影就入圍奧斯卡，除了好運，還有她作品中常更勝一籌的靈氣洋溢。
不只是《她們》的女主角的際遇有明顯的葛莉塔潔薇自我投射，就連諾亞波拜克的新片《婚姻故事》中也可聞嗅出這對導演戀人在戲外磨合日常的蛛絲馬跡。《婚姻故事》由史嘉蕾喬韓森（Scarlett Johansson）與亞當崔佛（Adam Driver）主演，故事描述一對正在準備離婚的夫妻，在辦離婚過程中所激盪出的真情感性瞬間。電影裡的女主角因為在婚姻家庭中強烈意識到自己過度配合丈夫、正逐漸失去自我，於是緊急踩了煞車辦理離婚，轉頭追求自我實踐。兩個有才華的人在一起，在一起創作的路上，究竟誰該成就誰？或許原本只要私下協議就好，但一旦故事搬上了檯面，觀眾自然會對這對戀人產生無窮的想像空間。
在《她們》裡面，女主角和志同道合的教授有一段爭論她創作好壞與否的吵架情節。當時喬捧著自己刊登上報、以讀者需求導向的文章讓教授看，卻得到不佳的評價，她惡狠狠反擊：「我才華洋溢，而且名留青史，但你不會！」而教授只溫馴的回應：「我知道。」
觀影當下時我笑了。太多人知道《小婦人》的結局會讓這兩個人在一起，而這位風流倜儻的法國導演兼演員路易卡瑞，也太讓人容易聯想到諾亞波拜克。諾亞波拜克不只一次透過電影作品展現伴侶對他個人創作的影響。葛莉塔潔薇是他的繆思演員、是他的編劇伙伴，而更刺激的其實是在女友當了導演以後，這兩人之間微妙的競爭關係開始浮上檯面。
戲裡戲外都是交流
《婚姻故事》裡，打著離婚官司的亞當崔佛遭人質疑，他得獎的劇作該歸功於史嘉蕾喬韓森給他創作的養分；甚至他才華受到公認與肯定時，也剛好是在兩人交往結婚後，老婆不斷提供他新點子，才激盪他創作出更好的作品。史嘉蕾喬韓森常在事後才發覺，自己的靈感莫名其妙就變成對方的創作。其實這樣的故事並不陌生，去年金球獎影后葛倫克蘿絲（Glenn Close）主演得獎的電影《愛．欺》，講的就是一個作家丈夫依賴妻子的寫作才華，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故事。
時至今日，女人已經不是男人的財產，女性的才華也已經屬於她自己。當代的《婚姻故事》中男女之間除了金錢，連才華歸屬於誰都可以分得一清二楚；而在更傳統的《她們》裡面，女主角把著作版權緊抓手裡的姿態都變得可愛，至於主人翁最後究竟有沒有真的嫁給誰？這都變成次要的事了。一如諾亞波拜克與葛莉塔潔薇在一起至今還沒結婚，但卻沒人會懷疑這兩人之間的愛是真的。
看看諾亞波拜克的《婚姻故事》，再看看葛莉塔潔薇的《她們》，只能說這兩位創作者都是太拚命地在創作。關於承認對對方的愛、與挖掘自身的不堪、述說自命的不凡，兩人都是嘔心瀝血也真誠十足地在給予。也就是因為這個男生和這個女生，兩人各自在電影中各抒愛情觀，也都投射了自己和對方。於是當兩部作品擺在一起，意外有著兩性在戲裡戲外都產生的美好交流平衡感。性平議題或性平運動從來都不是一個巴掌就拍得響的事，諾亞波拜克和葛莉塔潔薇的互相成就，才是今年奧斯卡盛事中最美的性平現場。
（作者為影評人。）
瀏覽次數：409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