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聯會秘書蔡耀昌早前承認於前年10月1日組織、參與未經批准集結，被即時還柙，本預計要面對監禁刑責，最後獲判緩刑。還柙短短十天，環境、身體上不適早有心理準備，倒是沒料到在每日探監時段，能碰到因初選案被還柙的民主派，當中有舊相識，但有更多是蔡未曾認識的面孔。「探監前後有啲時間等吓，對有啲人係多咗認識。有啲人以前甚至乎唔係好妥我哋，會話我哋係『大中華膠』。或者話我哋係和理非，佢哋就係抗爭（派）嘅 ... 但係到而家基本上都可以傾到偈，我諗之前講嘅分別，大家都已覺得無意思。」
或許與他們的政治理念、種種價值觀仍然迴異，未能說得上「冰釋前嫌」，但起碼算是打開了互相了解的缺口，不再「面左左」。
在是否「港人優先」的議題上，蔡一直受到不少批評，去年更因以社區組織協會幹事身份，向平機會投訴食肆拒絕說普通話的食客光顧，涉嫌種族歧視，事後被各方猛烈抨擊，最後他更要辭退民主黨副主席一職。
追求公義於蔡耀昌是人人平等、沒有歧視、沒有排外，不能單單跟著民粹路線走而犧牲人權。這個原則時至今日，或令新一代難以接受，卻確實是蔡的座右銘，在本土化浪潮下，他有他的堅持。問他有無後悔過，他想也沒想：「時代唔同咗，唔等於一路諗嘅嘢係唔啱，我一路覺得我諗嘅嘢係啱嘅。」
案件臨開審前，四名支聯會成員從維園出發，途經政府總部、港大國殤之柱及中聯辦，為悼念六四跑過15公里，當中也包括蔡耀昌。或許是這些使他深信的價值，讓他在民運路上跑了幾十年，沿路有批評、有質疑、也付出了代價。現在蔡耀昌最大羈絆是妻兒，他低頭說著，手指抓著手機殼磨損而成的毛線：「畢竟係有家庭負擔，對屋企人係有責任、感情，你問我想唔想坐監，我梗係唔想坐監，係有歉意嘅 ...... 無論係話點樣唔後悔都好...... 你話我係咪豁咗開去？呢個好坦白唔係，係有壓力嘅。」
女兒只得九歲，家庭開支不輕，最讓蔡耀昌和太太頭痛是，不知如何向女兒解釋爸爸要入獄，「呢個歲數仲係介乎理解與唔理解之間，同唔同佢講要坐監好呢」。
訪問當日，食環署職員到六四紀念館查牌，指場地未有公眾娛樂場所牌照。事實上，相關展覽舉辦至今約10年，過往從未有食環人員上門執法。面對官方喉舌圍攻、政府打壓，很多人問支聯會、問蔡耀昌，香港現在已容不下六四晚會，如果日後連六四紀念館也再容不下，應當如何是好。
蔡耀昌坦言，處於政治風眼，只能事事謹慎：「保留實力，頂住1年就係1年，守住10年就係10年。」
相約位於旺角的六四紀念館訪問，蔡耀昌氣喘吁吁地趕到，擱下黑色防水背包，坐在電腦椅上。最近出席與支聯會有關的公眾場合或訪問，他都會穿上這件黑色汗衫，上面畫了一隻衝破牢獄、展翅飛翔的白鴿。
本預計10.1遊行案會被判入獄，結果上周五與單仲偕雙雙獲判緩刑，甫離開法庭，旋即又要著手處理悼念六四的各項安排，出席大大小小的訪問、招待會。這天他一邊接受訪問，不時要拿起電話回覆訊息，「出返嚟都係幾日，但好似好長咁，因為日日都忙到飛起。」蔡耀昌笑說。
法官明言，本來分別在818和831案獲判處緩刑的何俊仁和楊森，屬短時間內重犯，故須判處監禁刑罰。蔡耀昌其實仍有六四集會案在身，估計「有相當大可能」會被判處監禁懲罰，但他透露正與律師商討申請押後審訊，希望能先待818案有上訴結果。
蔡耀昌坦言，獲判緩刑後一方面鬆一口氣，但一方面卻擔心年事已高、首次入獄的何俊仁和楊森。「好現實上，我當然亦都有自己工作、家庭嘅承擔同壓力。你話我係咪豁咗開去？呢個好坦白唔係，係有壓力嘅。」
還押期間遇初選民主派
蔡耀昌曾對外表明有入獄的心理準備，被即時還柙，也是預料之內，早已交代好公事和家事上的安排。「8.18嘅判刑有跡可尋，當時估計緩刑嘅機會低於一半。」53歲的他，早年曾因示威被判社會服務令，亦曾於內地被公安扣留審問，現同時任職社區組織協會幹事，不時走訪各個院所探望囚友，與監獄的距離好像忽遠忽近，屢屢擦身而過。
或是時間短、或是還柙始終仍能入零食、親友能每天探監，蔡耀昌感覺身體和心理尚能適應，環境很熱，也有生熱痱，但未去到要見醫生的程度。最重要的是，在收柙所能看見熟悉的面孔，起碼有心靈寄託。
「我哋6個（被告）都喺同一層，做運動會見到。」每日探監時段，更會看見不少因初選案被還柙的民主派人士。蔡耀昌說，這幾天反而與很多政治理念各異的人多了溝通，很多更是自己未曾認識的新政治人物，像是劉穎匡、王百羽、甚至在2010年離開民主黨的范國威：「探監前後有啲時間等吓，對有啲人係多咗認識。有啲人以前甚至乎唔係好妥我哋，會話我哋係『大中華膠』。或者話我哋係和理非，佢哋就係抗爭（派）嘅，好多呢啲嘢架嘛！但係到而家基本上都可以傾到偈，我諗之前講嘅分別，大家都已覺得無意思。」
他舉例，究竟香港是否要悼念六四，其實早幾年也有相當爭議，甚至有學生會杯葛六四集會，「話六四遲早都唔再係議題」，但現在年輕一代反而會主動悼念六四。「我覺得喺我嘅經驗，時間攤長嚟睇，最後邊個先至會啱呢？...... 當然而家整個民主運動好低潮，無論係方向、組織、人力等等，所以除咗喺呢度好似一笑泯恩仇之外，跟住就係要沉澱下，之後要點做。」
意思是覺得大家其實目標近同，只是選了不同的路徑？「係。我諗用唔同方法去試，無問題嘅，但如果你喺過程入面，去質疑或者攻擊一啲同路人，經驗話畀我聽，（咁就）錯啦，係咪？」
堅持公義是人人平等 無人被歧視 不是「香港人優先」
與新世代的矛盾，其實要從13年以社聯幹事身份，就新移民居港7年居留權申請司法覆核說起，再近年一些，是去年向平機會投訴食肆拒絕涉及種族歧視，事件傳開後惹來社會猛烈反彈，批評他守舊、「左膠」、沒有把香港人利益放於第一位，民主黨立即召開緊急中委會，蔡耀昌最後辭掉副主席一職。
當時被黨友「割蓆」，他有否質疑過自己相信的一套已過時？一直談吐緩慢的蔡，馬上道：「我唔覺得我嘅做法有咩問題，我有唔同嘅身份，我亦無用民主黨身份去投訴。但有黨友話『你唔好令大家難做，不如辭職啦』，我唔同意大家咁嘅判斷，但係我理解。」
追求公義於蔡耀昌，是人人平等、沒有歧視、沒有排外，不能單單跟著民粹路線走，而犧牲人權。這個原則時至今日，或許令新一代難以接受，但確實是蔡的座右銘，在本土化浪潮下，他有他的堅持。
「時代唔同咗，唔等於一路諗嘅嘢係唔啱，我一路覺得我諗嘅嘢係啱嘅。無論係2020年嘅年頭，或者係早幾年大家會質疑支聯會仲講『中國』。我從來冇懷疑我嘅定位，唔單止係因為我個人嘅定位，我亦都覺得我哋搞咁耐民主運動，或者關於六四各樣嘢，我哋最後嘅核心價值係咩呢？其實係公義、民主自由、人權呀嘛。」一向平和的蔡耀昌說得激動，手指在空中比劃，又不禁輕拍枱面。
這些價值，自他在大學時期植根，成為推動他爭取民主的信念。「我好早已經有個基本價值，再有咁多年嘅實踐，好多地方我覺得我實踐緊，實踐到。而我經歷緊唔同嘅嘢嘅時候，會依然相信呢啲價值，儘管有時會面對困難，但我係始終相信，經驗上話畀我聽係啱。」
常把「經驗話畀我聽」、「攤長時間嚟睇」掛在嘴邊，但時而勢易，過往的方程式總不能複製，過往的做法是否有必要改變？「梗係要更新，時代唔同、環境唔同、政治情況唔同，所有嘢都唔能夠複製。或者而家面對困難，但唔代表要將之前所有嘢都否定。或者咁講，如果03年我哋唔係咁做，死咗好耐啦已經，係咪先？咁已經唔駛講2019，2020啦。」
大半生為中國民主、平反六四奮鬥，記者問蔡耀昌曾否想過溫和派、愛國如他，也須面對監禁刑責。他說，以前有想過會被抓到大陸坐牢，但在香港被判入獄則幾乎沒想過。「以前最多都係判罰錢、社會服務令，點會去到18個月、甚至24個月作量刑起點嘅監禁式刑罰？」
自問投身民主運動，並非為了議員席位，「選過幾次立法會都選唔到，但對我嚟講唔係好遺憾，反而咁樣令我有機會做其他嘢」，最大的遺憾反而是有欠於家人。大學時代投入學運而忽略學業，數學系學位讀了六年，結果被退學，94年再入讀香港大學法律系，算是還家人供書教學之恩。「無諗住要做律師，只係想攞個degree」。
現在蔡耀昌最大的羈絆是妻兒，他低頭說著，手指抓著手機殼磨損而成的毛線：「畢竟係有家庭負擔，對屋企人係有責任、感情，你問我想唔想坐監，我梗係唔想坐監，係有歉意嘅，尤其出事後，有更加大歉意，無論係話點樣唔後悔都好。」
未來該如何悼念六四：保留實力，頂住1年就係1年，守住10年就係10年
訪問後，蔡耀昌趕到黃竹坑，出席民意研究所有關六四的調查發佈會。約1小時後，食環署職員到六四紀念館查牌，指場地未有公眾娛樂場所牌照，事後館方宣佈暫停休館，以保障參觀者及工作人員安全。事實上，相關展覽舉辦至今約10年，過往從未有食環人員上門執法。面對官方喉舌圍攻、政府打壓，蔡耀昌重申該會是合法註冊的非牟利組織，港人有公開悼念六四的權利及自由。很多人問支聯會、問蔡耀昌，香港現在已容不下六四晚會，如果日後連六四紀念館也再容不下，應當如何是好。
他說，面對法律風險，只能事事謹慎：「保留實力，頂住1年就係1年，守住10年就係10年。」
目前14名支聯會常委，8名有案在身，或已入獄，談到支聯會事務的未來，蔡耀昌皺起眉：「今年的確係32年以來最嚴峻嘅一年，但日後會變成點，會唔會再嚴峻啲？冇人預計到，只能說做好一年就一年。人力少咗，每人再要行多一步，做多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