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称维吾尔人人权被“严重侵犯” 为何他们的澳籍家人选择沉默?

A farmer walks past government propaganda depicting ethnic minority residents reading the constitution with slogans which reads, "Unity Stability is fortune, Separatism and Turmoil is misfortune," near Kashgar in northwestern China's Xinjiang Uyghur Auton

人权人士称,2016年底开始,中国突然以“严厉打击恐怖主义”为名“对维吾尔人进行全面打压”,导致维吾尔人境况不断恶化。 Source: AP / AP/ Ng Han 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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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国报告称中共对维吾尔人的行为“可能构成危害人类罪”。大量维吾尔澳人对亲人满怀思念与担忧,但是什么让他们大多选择保持沉默?


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米歇尔·巴切莱特(Michelle Bachelet)发布了有关中国新疆维吾尔人人权现状的评估报告。

这份已拖延数次的报告在巴切莱特于8月31日任期结束前几分钟终于发布,报告称中共对维吾尔人实施了“严重侵犯人权”的行为并“可能构成危害人类罪”,再度引发国际关注。

报告称数百维吾尔人因“各种无害理由”被关押

2018年,联合国称100万维吾尔人被关押在为政治灌输而设立的“大规模拘禁营”。中国最初否认存在任何拘禁营,后来承认设立了带有宿舍的“职业培训中心”,人们可以“自愿”入住,学习法律、汉语和职业技能,旨在打击恐怖主义和宗教极端主义。

巴切莱特的报告中提到了一份可能来自2019年中国当局政府文件的名单,其中列出了某维吾尔职教中心311名维族“学员”的信息及他们被移交至该中心的原因。
报告称,该名单中“描述了各种无害的移交理由”,甚至有人因为“必须完成配额”而被送至此类中心关押。

“这些原因包括孩子太多、是‘不安全的人’、在某些年份出生、有前科、戴面纱或留胡子、申请过护照但没有出国等等,”报告写道。

报告援引了一位受访者描述自身经历:“我没有被告知我为何在那里、要待多久。我被要求认罪,但我不知道我应该认什么罪。”
另外,有117名前被拘留者也向人权高专办报告了类似的移交原因,他们描述了“因旅行或有外国关系、试图取消其中国公民身份、在邻国拥有双重身份登记或下载WhatsApp”而被移交给职教中心。

澳大利亚公民海鲁拉·麦伊(Hayrullah Mai)就曾在回中国探亲时,被移送至乌鲁木齐的某中心进行关押,随后更是被强制离境。

如今他已有五年没见过身在中国的家人了,但他认为自己目前想要再去中国探亲会“很危险”。

回国探亲却被禁止入境五年 只因自己身为澳籍?

2017年,当时已三年没回中国的海鲁拉怀着与家人团聚的憧憬落地成都,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即将面临的是长达三周失去自由的“意外”经历。

海鲁拉对SBS普通话表示,自己在成都机场被中国当局当场控制并“在三个警察的管控中”被送上飞往乌鲁木齐的班机,随后被送至乌鲁木齐一处拘留中心中关押了近三周。
“他们用链子锁住我,用手铐铐住我,”他说,并表示在拘留中心中与数十人关在一起:“没有足够的地方睡觉,只能我们睡两个小时,然后站起来换下一批人睡两个小时。”

在该中心中,他每天要观看长达六小时的“洗脑电视节目”:“主要关于共产党的一些政策规定,以及‘习近平是个好领导’。”

他说,澳大利亚政府曾与中国当局交涉,要求中方就关押澳籍人员提供合理证据。“他们就没有什么可靠的证据,然后不得不让我出去,”海鲁拉表示。
An image from inside the rarely seen confines of a detention centre, which appears to show Uyghurs being “re-educated”
英国广播公司此前公布的一张照片显示维族女性正在“集体接受再教育”。 Source: BBC
重获自由后,海鲁拉终于跟家人见面,但仅仅相处一个多星期后,他便被中国要求强制离境,随后还被中国当局禁止入境五年。

回澳后,海鲁拉立即为家人申请了永居签证,而签证早在2018年获批,但他至今未能与家人团聚。

“按道理来说可以来的,但是他们来不了。因为16年10月我们那边法律制度有所改变,17年4月份开始,所有人的护照被公安部门收掉了,”海鲁拉说,且随后他与其家人均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但迄今为止都未拿回护照。

对于这一切遭遇的根源,海鲁拉至今都深感困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自己入籍成为了澳大利亚公民。

“他们怀疑我和在国外的一些组织部门还有一些政治人物有关系。但说实话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也没什么政治观念,我在(澳大利亚)这边就是从事我自己的建筑工作而已。”
Human Rights Watch Senior China researcher Yaqiu Wang
国际非政府组织人权观察中国部高级研究员王亚秋接受了SBS普通话节目采访。 Source: SBS
海鲁拉也曾积极寻求澳大利亚政府机构与官员的帮助,但表示“效果都不是很理想”。目前,澳大利亚内政部已帮助他将家人永居签证的入境激活有效期延长,而关于护照被收缴一事,他也表示会继续与工党政府交涉并寻求领事协助,并称希望与外交部长黄英贤(Penny Wong)取得联系。

国际非政府组织人权观察(Human Rights Watch)中国部高级研究员王亚秋认为,中方扣留维吾尔人出入境证件的主要目的为“不希望这些人能够离开中国,能够讲述他们的故事”。

“如果这些人开始讲述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那就是暴露了中国政府对他们的人权侵害。”

人权观察研究员:中方希望将维吾尔人“彻底汉化”

王亚秋对SBS普通话介绍道,中国民间对维吾尔人的歧视长期以来一直存在。

“歧视是一直有的。维吾尔人在以汉人为主的体制里要生存下去也很难,因为主体的语言和文化都不是你的文化。”
说到底,中国政府就想要把他们汉化……让他们变成非维吾尔人。
人权观察中国部高级研究员王亚秋
她表示,全世界都有国家遇到类似问题,并举例澳大利亚的原住民群体。

“一些西方国家政府对待非主体民族会更多考虑他们的人权问题,但在中国这一直是有问题的,”她说。
王亚秋同样提及了16年这一时间节点,称从那时起开始的“严厉打击恐怖主义”相关行动导致维吾尔人境况不断恶化。

她承认中国存在“零星的”维吾尔人暴力行为事件,例如09年乌鲁木齐七五事件、13年天安门金水桥事件及14年昆明火车站袭击事件,但她认为规模“完全够不上一种系统性的恐怖主义行为”。而中方“突然”因此对维吾尔人进行的全面打压,“完全上升到了另外一个层面”。

王亚秋认为,中国政府的根本目的是将维吾尔人“彻底汉化”,其本质与对香港人权自由的打压和近期备受讨论的统一后对台湾人进行“再教育”是一样的,即不让他们“做自己”。

“他们都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说自己想说的话,他们想要自己的权利,不受中国共产党的控制,”她说。

“(中国政府)想要维吾尔人不会讲他自己的语言,不会遵循自己的宗教习俗及文化,让他们变成非维吾尔人。”

中方称该报告为“完全捏造的谎言”

在报告发布前,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张军表示,北京多次表示反对该报告。

“众所周知,所谓的新疆问题完全是出于政治动机编造的谎言,其目的肯定是破坏中国的稳定,阻碍中国的发展,”他上周对记者说。

据悉,巴切莱特于今年五月对中国进行了为期6天的访问,成为17年来首位访中的联合国人权高专。期间她走访了新疆,但由于中方所称的“疫情防控原因”,巴切莱特的访问必须在“闭环”中进行,引发人权人士的质疑。

王亚秋说:“我觉得是非常令人失望的,她没有和任何维吾尔人进行交流,只是去和中国政府高级领导人握握手。”
人权高专办也表示,中方并不总是愿意为新疆人权报告提供信息,且对某些特定信息集的要求“没有得到正式回应”。

据悉,最新发布的报告来自对前被拘留者和其他了解该地区八个不同拘留中心条件的人士的采访。

另外,并非只有联合国难以自由获取有关新疆维吾尔人情况的相关信息。王亚秋表示,如今“做实地调查在中国变得越来越困难”。

她指出,其中国人权研究需要通过各种不同途径获取资料来源,例如通过编程手段(programming)来对中国政府存储在互联网上的文件进行网络抓取(web scraping),“这个也是我们做研究的一个主要途径,”王亚秋说。

除此之外,研究资料还来自卫星地图、逃离中国的人士所带出的一些证据材料等,以及研究员通过多方调查与采访后进行的综合判断。

担忧家人安危 多数维吾尔澳人选择保持沉默

因各种原因通过不同途径移居海外的维吾尔人是人权组织的一大资料来源。但澳大利亚维吾尔族妇女协会( AUTWA)主席拉米拉·查尼谢夫(Ramila Chanisheff)对SBS普通话表示,许多维吾尔人因担忧家庭成员的安全而选择保持沉默。
Australian Uyghur Tangritagh Women’s Association president Chanisheff says Australia has an obligation to denounce CCP's treatment of her people as genocide.
澳大利亚维吾尔族妇女协会主席查尼谢夫表示,许多维吾尔人因担忧家庭成员的安全而选择保持沉默。 Source: Supplied / Supplied / Ramila Chanisheff
海鲁拉提及大约有17个维吾尔澳人遇到了跟他类似的问题而与自己的家人远隔重洋。查尼谢夫称,虽然无法确认这一确切数字,但“可以确认有澳大利亚人的家人在监狱或拘留营中受苦受难,或被中国政府软禁”。

“而且我们只看到一个家庭得到团聚,即,”她说。
可能还有人有所进展,但由于担心留在中国其他家人的安全,他们可能选择保持沉默。
澳大利亚维吾尔族妇女协会主席拉米拉·查尼谢夫
巴切莱特报告中,前被拘留者描述了诸如体罚、虐待和数小时共产党意识形态灌输等措施,其中一些被关押的人包括并不需要“职业培训”的成功艺术家、学者、商人和其他社区领导人。

“关于酷刑或虐待模式的指控(包括强迫医疗和恶劣的拘留条件)是可信的,关于性暴力和基于性别的个别暴力事件的指控,同样是可信的,”报告称。

查尼谢夫称巴切莱特在任期结束前几分钟发布报告是“懦弱的一步”,但对报告得以公之于众表示欢迎,并说它为维吾尔人在新疆受到的一系列待遇提供了另一可信证据。

她说:“但现在我们需要采取行动。澳大利亚政府需要采取切实行动来制止这些危害人类罪,国际社会也需要有所行动。”

对于海鲁拉和其他饱受亲人离别之苦的维吾尔澳人,查尼谢夫表示正在努力确保这些家庭安全团聚。

“我们一直在与澳大利亚政府讨论如何改进维吾尔人的签证流程,并已向移民、公民和多元文化事务部长吉尔斯(Andrew Giles)介绍了这些案件。”
王亚秋在推特上发文表示,希望国际社会采取进一步措施,包括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介入调查,对中国官员进行制裁,以及对强迫劳动产品发布禁令。

澳大利亚外交部长黄英贤也于9月1日,表示对联合国报告的调查结果深表关切。声明称,澳大利亚政府强调透明度和问责制的重要性,呼吁中国允许联合国专家和其他独立观察员有意义且不受限制地进入新疆。

“澳大利亚希望所有国家都遵守其国际人权义务,我们与国际社会一道呼吁中国政府解决本报告中提出的关切。”
我们的心也与澳大利亚维吾尔社区同在。我们承认他们为支持所爱之人勇敢发声之举所展现出的力量与决心。
澳大利亚外交部长黄英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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