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钅奏)字为何消失了?

(钅奏)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消失了? [图片] 金字旁一个演奏的奏是什么意思?(钅奏)字,详见上海古籍出版社,拾遗记,138页《户外应声》昔有老姥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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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算同Rain 提到一个关键

再看这个「纺绩」,「绩」一般是指把丝麻做成线或绳子(「昼出耘田夜绩麻」),而不是指把线做成布。

纺绩是指做纺纱或者纺线。纺在上古一般指纺丝,就是从蚕茧抽出茧丝,然后将若干根茧丝合并成为生丝,这个过程叫纺。绩就是绩麻,把麻纤维变成麻线。生丝织成帛,麻线织成布,这个叫做织紝。在秦汉以前,纺绩织紝一般都放在一起说

使妇人行此,则必不能夙兴夜寐,纺绩织紝。《墨子》
妇人曰:嘻!夫采桑力作,纺绩织紝,以供衣食,奉二亲,养夫子。《列女传》

当然,古代妇女几种活都做,后来也用纺绩指代所有这些纺织活计。

这故事出自《异苑》,作者是南朝宋的刘敬叔。刘生活在公元五世纪,这时候棉织品还没有在中原地区发展起来。 @天生吾侪 说,可能是接线的工具,只是这个年代应该主要是在纺麻,麻的纤维比较粗,不太容易断,同时断了需要用手来接。

首先,不太可能是织布,古代织机上面除了梭子没什么容易丢的,但是梭子都是木头的。这个名字也很有传承性,没必要搞出一个新字来。

梭,木也。《說文》
梭,织具。《玉篇》
(陶)侃少時漁於雷澤,網得一織梭,以掛于壁。《晉書》

所以,不大像是梭子。那么,老妇人虽然不一定在缫丝(如 @燃烧的东西 所说,缫丝是比较复杂的工作),但可能是在绩麻。

汉代以后,纺线一般用纺车来进行,最早是脚踏式的,后来出现了手摇式,但是出现的时间有争议。

东晋顾恺之为汉代刘向《列女传·鲁寡陶婴》所作配图。原图已失传,此为宋代摹本

那么这个「⿰金奏」到底是啥呢?

猜测一:脚踏式纺车那个轮子上面的三个东西就是锭子,纺出的麻线绕上去变成纱锭,然后再拿去织布。锭子上面有个铁条,可能就是「⿰金奏」(集韵的解释是「枪属」,可能也可以指比较尖的金属物)。线断了,锭子掉下来,不知道轱辘到哪里去了。

猜测二:手摇曲柄。手摇式纺车出现年代还不确定,据说五代就有了,那么,摇动这个轮子需要个手摇曲柄,「⿰金奏」这个字可能参考了「辐辏」的「辏」字,「辏」就是辐条都聚集在一起,而手摇曲柄正好在纺纶中心,所以叫做「⿰金奏」。线断了,阻力变小,摇纺纶的手一使劲,可能就给曲柄拽下来丢出去了。

猜测三:导纱器。就是类似梳子一样的东西,手上使用,防止纱线或者纤维搞到一起去。如果锭子少,其实用手就行。但现在也不清楚那时候有没有这东西。几缕纱穿过这玩意,就像个扇面,也和辐辏有点像,所以叫「⿰金奏」。当线断了的时候,这玩意不就掉地下了?

前面都是瞎猜。

我感觉最大可能就是个错字,然后传下来了。顺着这个思路补充一个,感觉这个猜测最靠谱。

猜测四:就是「」,是一种锥子。《玉篇》里面说

鋷,祖誨切,音最。錐屬也。
,子會切。
取,且宇切。
奏,子漏切。
湊,青豆切。

这几个字中古音都差不多的。作者右边选择了「奏」,而不是「取」。这在古代倒是个比较常见的现象。

老妇人拿了个锥子做活计,锥子掉地上了。纺绩中可能会用到锥子,麻沤好了之后有个工序叫做「劈绩」,就是把麻纤维分得更细,这时候会用到锥子类的工具。

二月八日更新,對 @刘算同Rain 君回答中的幾個觀點做一下說明:

一、劉君指出兩個斷句意思會有差別,然。但是,如劉君所言讀若「判斷」,是不通的。「雨夜紡績,斷失其△所在」,劉君解爲「老姥打算缫丝,准备煮蚕茧的时候发现锅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但一來,原文沒有未然的語氣、也沒有「欲」之類表將行意願的詞,缺乏讀出「打算」和「準備」的理由;二來,先將「斷」釋爲「判斷」,又將「判斷」解爲「發現」,這第二步邁得未免有點大了,難以讓人信服。

讀作「雨夜紡績,斷,失其△所在」,意思其實很明白,「斷」就是絲線斷了。在擲梭的過程中,絲線斷了,梭子落地,於是找不見了,這是自然的。

二、劉君指出梭子是個小玩意,沒法拿來擋雨,然。但是《漢語大字典》編纂團隊,不太可能沒想到這一層。實際上,這段話還有另一個讀法,也是我比較傾向的讀法:鬼根本就不是借△擋雨,它衹是跑到老婦人家屋簷下躲雨而已。結果躲著雨就聽到老婦人說「甚麼鬼把我東西拿走了?」

戶外即有應聲言:『暫借避雨,實不偷△。宜就覓之。』姥驚懼窺外,略無所見,△亦尋獲。

——鬼說:「我就是借你家躲雨,並不是來偷東西的。你還是再找找吧。」老婦人大爲驚懼,往外瞧卻甚麼也沒看見,△也找到了。

這裡,「借避雨」的「借」是借東西的「借」嗎?——不是的。「借避雨」之「借」,猶「門有老嫗求寄避雨」[1]之「寄」、「借宿」「寄宿」之「借」「寄」。「△亦尋獲」,原文明確說了△是在戶外找到的嗎?或者說,有明確表示△是因為鬼確實把它拿走、現在歸還了,老婦人纔找到的嗎?——沒有。「尋獲」不一定是順承的「窺外」這個動作;上面「△亦尋獲」前點的是逗號,但點成句號完全也是可以的。最後四個字衹是說最後△確實是找到了,表明這個鬼確實是個誠實的鬼,也好給故事收個尾。

(也另參見天生吾儕君的回答,講得比我清晰。)

三、劉君認爲,老姥說「何物鬼擔去」,表明這是個大物件,梭子還不用擔著。但這可能是望文生義。按鄭張尚芳先生的意見,這裡「擔」字不是「用肩扛」,是泛化了的「拿」的意思,屬於吳地方言用法。

南朝古小说如刘义庆《世说新语》、《幽明录》等常夹杂吴语词,如谓词:
……
④拿说“担”。刘敬叔《异苑》:“昔有老姥雨夜纺绩,断失其△所在。姥独骂云:‘何物鬼担去!’”今启东、海门、崇明、杭州拿说“担”。
(《吴语方言的历史记录及文学反映》)

(吳地當今另有拿說「馱」的,反應了類似的語義變遷。)

四、劉君謂:

再看这个“纺绩”,“绩”一般是指把丝麻做成线或绳子(“昼出耘田夜绩麻”),而不是指把线做成布。
所以老妇人在从事的工作应该是缫丝而不是织布,既然不是织布,那就没有梭子什么事了。

——繅絲在當時還是一項又要點柴火又要換清水、而且需要多人合力的工作。這種事情似乎不會愣挑在夜裡做(而且還在下雨)。更重要地,「績」的原料是麻;由「績」如何能推出老婦人在繅絲這個結論?

五、劉君指出,梭子多爲木制,△字卻從金,如果△確實是梭子,那麼這就很奇怪了。的確如此。這其實也是我對「梭子」說疑慮最大的一點。

我在這裡爲「梭子」說辯護,不代表我認定了△就是梭子,只是想說明把△釋爲梭子是讀得通的。釋爲鍋、蓋之類的大物件,反而就沒有那麼通順了。

@天生吾侪 君認爲△不是梭子,給出了三條理由,然而有兩條是站不住腳的。一,「已有常用字就不會使用新字」,這是完全不符合漢字、漢語的實際情況的假設。△完全可能標記的是{梭}的一個方言詞、「梭」的一個方言讀音,等等。二、「梭在使用過程中不離手」。實際上織布過程中要把梭(穿過兩層線之間)從一頭送到另一頭(就是「投梭」「擲梭」),這個過程中是要離手的。(天生吾儕君分享的第一個視頻中,所用的是一個很小的織布機模型,所以能夠不離手。第二個視頻的演示動畫中則根本沒有出現人。)


以下是原回答:

的確是罕見字。「⿰金奏」字(下面記作△),宋代字書始見;字書都釋爲「槍屬」(估計都是抄的《集韻》),在這裡顯然讀不通。《漢語大字典》收「梭子」一義,例句恰好就是這則軼聞的最早出處:

則「△」字表示梭子,看上去是孤例了。《大字典》沒有給出其他書證,我的攷據能力也很有限,沒能找到其他證據。倘若真沒有別的書證,那《大字典》估計也就是靠著這一句話,從上下文推斷出「梭子」這個義項的罷。

攷慮到《異苑》傳世版本流離數代,謄抄之間難免舛錯,在欠缺其他書證的前提下,「『△』字是抄錯的譌字」總是一個值得疑心的可能。


若此字不是譌字,則一種可能是,{△:梭子}與{湊:聚合}、{輳:車的輻條內端向轂匯集}同源,構成{*tsʰˤos(?):聚攏}的一個小詞族[2](織布的工具起到聚合絲線的作用)。(二月八日編輯:刪去了一些近於胡扯的部分。)


「⿰金奏」,Unicode已經收入,在CJK擴展B區:𨨯 ,U+28A2F;它的類推簡化字「⿰钅奏」也已收入,在擴展E區:𬭟 ,U+2CB5F。

参考

  1. ^《太平御覽》
  2. ^這一族和「族」「簇」一系列詞應該有聯繫